当前位置:巅峰小说网>都市现代>麟台风波录> 第183章
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第183章(1 / 1)

陆观起身。赵瑜反而疑惑起来,奇怪地看他,心想这盘问便算是结束了?下一次科考,獠人也有资格报名进场。赵瑜坐在陆观的影子里,一愣,满脸遭了晴天霹雳的表情。如你所说,獠人既如此未开化,我们侯爷会禀报朝廷,开办学塾,教化獠族。等一下!陆观出门,上锁,听见赵瑜在牢房里猛力拍门,只当做没听见,头也不回地走了。估摸着说这几句话,从牢房到后衙,这来来去去,也有半个时辰的功夫了。陆观心不在焉地呆看着来路,双腿无须他下令,便带着他的人回宋虔之的房间。他是已经醒了?还是仍然睡着?陆观茫然地抬头看天,晴空万里,一行鸟列队掠过苍穹。倏然一个黑点冲下来,猛扑过来,近到屋檐附近,陆观才看清那是一只信鸽。信鸽收起双翅,停在屋檐上,双脚轻灵地跳了几下,从檐上滑下来,爪子抓住了枝条,拉扯得树枝弯下腰,晃荡着弹回来。陆观连忙抓住鸽子,心脏狂跳地摘下纸卷。内里是吕临刚劲有力的字迹:周先带皇上赴南州,尚未与我汇合,来信麒麟卫队众人已阅,皆不能识。已派人护送医正赶赴宋州,若离开宋州府,切记告知行踪。信鸽从树丛跳到地上,宋程阳在廊下撒了把谷粒,起身过来,问陆观:怎么样?陆观说不出话来,把字条给他自己看。宋程阳看完,心情亦是沉重,对于人力难及之事,他连安慰陆观的话也不知要怎么说,最后只能拍拍陆观的肩:医正大人一定有法子。你抓来的巫医还在房中,你去看看,兴许已经解了宋程阳话音未落,陆观已经走了。入屋内,巫医已替宋虔之施过针,正在同军医说话,见陆观进来,巫医即刻住嘴,走到一旁整理药箱。军医过来,朝陆观禀报:将军,这毒是从獠人药猛兽的方子改良而来,配制的草药均要在獠人居住的地方取,相生相克的植物也得从獠人地方取。这位军医不知如何称呼那巫医,含糊过去,说是需要大量漱祸,配合十数种其他药材炼制成小小一丸,给侯爷服下便可解毒。漱祸?陆观看了一眼巫医。巫医翻过桌上茶盘内倒扣的一个杯子,看上去似乎口渴已极,接连喝了两杯,才面色不善地告诉陆观,要是再拖上四五日,就算解毒,人也再清醒不过来,只有痴痴傻傻过完下半辈子。陆观叫来一名副将,单独给巫医备下一间屋子,将人看守起来,并特意吩咐不要吃喝此人屋内的任何东西,以免遭他下毒。另一方面,陆观接到柳平文送来的第一封信,说是循州方面有些棘手,让大军在宋州先等候。陆观见到送信的人,正是许瑞云带走的手下之一,原来柳平文和许瑞云到循州后,很快便见到了柳知行,然而柳知行虽是循州太守,却不过只是虚职。整个循州府都由孙逸派去的军队将领把持,连循州府衙也辟出来给军官使用,反而将太守赶去城中另找住宅。不过也正因如此,柳平文一行住进他爹的宅子里数日,也没有任何人监视。也就是说,循州府根本没人把柳知行放在眼里。布防图柳知行是没有,但现在人混进了循州府,则可以随时捎来情报。陆观一人一马,未时出城,一路马不停蹄奔往雏凤县城。到得第二天天亮时,马实在受不住,陆观只得到河边饮马,取出干粮,一顿嚼蜡。清晨青白的朝晖洒在陆观脸上,他眼神定定地看河边卵石上一只频繁低头在石头缝隙里找鱼秧子的黑背鸟,出了会神。干粮实在难以下咽,陆观拼命往嘴里灌水,将那无法吞咽的干饼在嘴里化软,咀嚼的动作令他腮帮生疼。群山之间,雾气弥漫,被朝阳驱散,连同一夜的潮湿寒冷,都在日光下难以遁形。陆观已两天一夜未睡,眼睛里拉满了血丝,每一次眨眼都仿佛要掉出泪来,实则是眼内干涩带来的错觉。他蹲到一块石头上,马在下游喝水吃草,陆观的头转回来,看见水中的自己。他的手指碰了碰鬓边的疤,那地方早已长好,看不出本来是个什么字,只是他脸色难看,这会看着很是狰狞。陆观想起自己刚入京,脸上这血疤,谁见谁怕。只有宋虔之。他不怕。他还夸他也好看。那时候他是苻明韶调回京的罪臣,空降做宋虔之的顶头上司,宋虔之明明不服气得很,偏偏虚与委蛇滴水不漏得不像是个十九岁的贵族子弟。时光稍纵即逝,他进京还是大雪纷飞的深冬,此时已是第二年初秋。然则这一年在陆观的记忆里,却比他孤身一人的二十余年都要深厚,他想起来,便觉着回忆里裹挟着饱满的汁液。水中,陆观唇角微微牵起。他掬起一捧水,仔细擦洗过眉毛、眼睛,揉搓脸上皮肤,最后擦了擦嘴,又低下头把水捧在手心里,含入一口,漱完口起身去牵马。是夜,同一匹威风凛凛的黑马,载着两个人,返回到溪流旁。少年给马颠得昏头昏脑,下马就吐。陆观放马去吃草喝水,升起一堆篝火,将从雏凤县带来的一只现杀的活鸡解来,他伸鼻子闻了闻,淡淡的腥气中,似乎有一点臭,他把鸡拿到河边去仔细清洗了两遍,找潮湿粗大的树枝插起,在火上烤熟,与少年分食。那少年人吐过后,肠胃空空如也,腹部绞着痛,冷水他也不敢就喝,只漱了口。等到鸡肉茂香扑鼻地做熟,陆观分给他一个鸡腿,他撕去鸡皮,小口吃肉,觉得胃里暖和了些许,这才开始喝水。陆观带回的少年是雏凤獠人主君身边那人,姓贺,旁人都唤他贺然。陆观到雏凤之后,取走的漱祸本就是他买下的,加上让獠人也参加科举一事已在獠人中传开,那些老人们的态度已完全改变,几乎是有求必应。陆观思忖宋虔之中的毒是獠寨古方,便问那主君要一个世代行医的人。恰好这位贺然便是,其实也并无怪异,能在主君身边服侍的,自然是才能出众者。吃完就走,待会你在马上睡会,免得到了没精神。陆观用力撕下一片鸡胸,咀嚼起来。人命关天,是耽搁不得。不如你先和我说一下病人的症状。贺然边听陆观描述,边皱起了眉头,喃喃道,不该啊。什么不该?贺然看了一眼马背上的麻袋。漱祸向来被朝廷限制买卖,大人可知是何故?有毒,虽不致死,但剂量大也可要人命,而且上瘾。贺然点头:正是,要是照巫医的办法,以大量漱祸提炼成丹药,无论他搭配什么药材,都是会要人命的。从脚底而起的一股寒冷袭来,陆观嘴里咔的一声咬碎了鸡骨头,噗一声吐到火堆里,滋滋做声。或许是,毒物之间,相生相克?贺然默不作声,吃完一只鸡腿,他才盯着篝火,拿潮木在火堆里戳来戳去,说:病人要是吃了这样的药,吃下去,立刻就会呕血。你形容的毒,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了,只是那巫医,在里头又加了旁的,我要化开毒|药才知他加了什么。毒箭还剩了不少。贺然抬头,手里的木棍提在半空,他的眼神极为聪慧,比宋虔之还要年少些,都是眉清目秀的少年人,宋虔之经累年官场磨练,浑身更兼英气。但两人的眼神,俱是一般灵慧清澈。陆观累得眼皮沉重酸涩,晃了晃神,他低下头,想了一会,计上心头,却不用跟贺然说。火堆被贺然拿木棍子戳了又戳,火星子在暗夜里爆跳,伴随他稚气未退的话语:何不将计就计。陆观看他。贺然把计划一说。陆观又看了他许久,然后他下颌动起来,眼盯着月光下闪动微光的潺潺溪水,沉声问他:你有勇气这么做?贺然点头,眼中带了崇拜和感激:将来我也会参加科考,会为我们獠族争光,到那时,我想被派回家乡,替朝廷治理边陲,教化野獠,让獠人不必再低人一等。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少年,陆观想到牢里关着的赵瑜,久久没有答言。终于,他露出笑容来:好,就这么办。说着,陆观将身上护甲脱下,让贺然穿上。无论发生什么,我会保护你。贺然眼中一动,脸有些红,他摸了摸胸前的铠甲,这身护甲对他而言有些大了。这位病人是跟你来寨子里的那位当家人吧?陆观没有说话。我一定会救活他,他是新帝跟前能为我们獠人说话的人。贺然犹豫道,你把护甲脱给我,是这一行会遇到危险吗?你给我穿了,你自己怎么办?别人认识你,但不认识我,真遇上危险,靶子也是你,还是你穿吧。陆观摇头,站起身,单薄的武袍裹着健壮高大的身体。你只用听我的,进城后我会带你到安全的地方,等当家的榻前无人时,我便带你去为他看诊,然后配药。余下的都不用你来操心。救了他,就是救了我的命,你也还清了我把这件护甲让与你的恩情。☆、残局(拾)贺然莞尔:成。我一定治好他。陆观牵来马,仍让贺然坐前面,继而翻身上马,疾驰而去。到得宋州城外一里时,坐骑马蹄渐渐放缓,黑马不住甩头,在原地上打转。陆观察觉到异样,勒马。贺然奇怪地回头看陆观一眼,见他把整个身子坐直,侧过头,耳朵迎着风向在听什么。陆观听了一会,下了马,取下马背上那袋漱祸,解开袋口的绳子,往里看了一眼,里头是以皮革裹着,以免路遇大雨。陆观重新扎紧内袋,嘴对着口吹了一下,发出噗的一声,袋子没有鼓起来,就不会漏风漏水。弄好这个,陆观拍拍马头,嘴唇轻动:去,去吧,躲会。贺然不明白陆观为什么把马放走了,虽然已能望见城郭,但徒步恐怕遇上危险更难逃脱。陆观在前头说:跟上。贺然只有依吩咐跟着陆观,却见他一头扎进灌木丛里,枝条抽在皮肤上引起瘙痒,贺然只有拿手捂住脖子。陆观回头看了一眼,用手拨开树丛,等贺然跟上再走,三五步便回一次头等他跟上来。就在贺然一只脚迈出去时,身前倏然被陆观伸过来的手挡住了,贺然向前倾的身子被陆观拦回来。等一会,就在这里等,我下去看看。说完陆观顺着坡度滑下去,双手抓住一株阔叶树,半个身子吊在外面,从树叶之间露出一双眼睛,隐蔽着向前方灯火通明的城楼望去。整个城楼被零散的几支队伍包围了,看穿着打扮,竟是宋州军。陆观眉头紧紧拧了起来。看来是他离开以后,逃走的宋州军又集结在一处,打了回来。现在城楼上严阵以待,人影林立,看来还没能攻破。可是孙逸既已死,宋州军凝结力有这么强?还是受到谁的号召,将他们重新召集起来?还没有进城就是好的。陆观移开目光,往没有军队正面对峙的黑暗角落里看去,夜色里宋州城外不起眼的一条窄窄河流,乃是龙河的分支,河道却被淤泥阻塞,水不深。这条河曾经他走过,就不知道,还能不能从河里潜进宋州。陆观快步跑上坡去,吩咐贺然坐在原地等他,把布袋子塞到他怀里。你去做什么?贺然一手抓着袋子,另一只手慌张地抱住陆观一条腿。我去探路,你会泅水吗?贺然点头。我们可能要游进城去,那条河水下地势复杂,不过水不深,你可以吗?陆观蹲下来看贺然的眼睛。我从小就跟人在河里玩到大的,水性很好,不用担心,你快去吧。陆观离开之前,留给贺然一把匕首,让他注意隐蔽。贺然坐在坡上,四周黑漆漆,这里离前方零散的军队也还远着,能够零星望见一些火把,和再远一些城楼上的灯。贺然坐直身体,从树叶缝隙里看见陆观的身影跑远,隐遁进黑暗,片刻后,在更远的地方现身,继而整个身体往下,就完全进入黑暗之中,看不见了。河水散发出一股臭味,陆观下河后尽量屏气,这季节泡在河里还不算太难受。他凭着记忆,慢慢浮向城墙,一只手触到滑腻冰冷的城墙,陆观另一只手移到墙面上,以两只手的手指撑着,沿着城墙,向西移动,终于见到墙面上有幼儿巴掌大的一块凹陷。陆观吸了口气,一个猛子扎到水面下。两岸芦苇掩映,水波轻轻颤动。数百米外,宋州几路逃兵集齐,将领们并辔绕到队伍旁边,商量如何攻城。其中两人是随赵瑜出逃的裨将,手下在混战中分散了,后来在客店遭遇突袭,两人趁乱逃出,奔循州府打算投奔一名威望颇高的将领。结果半路上,遇到宋州军旧人,以及这支足有八千人的队伍,队伍里更有与他们分散了的部下。军中原有官品的武将们原已商量好往循州去,结果这二人带去赵瑜被抓走了的消息。那赵瑜在宋州城里,素有威望,是孙逸身边得力的军师,武力虽然不济,谋略却十分了得。于是众人一合计,命队伍掉头回宋州,打算要来赵瑜,也不必与朝廷的主力军硬碰硬。孙逸已死,其余将领都心有惴惴。不过你们知道孙将军是怎么死的吗?一名将领问。看来吴兄是知道?另一人半边脸隐在头盔下,面目模糊,嗓音粗粝,像是揉了沙子。怎么不知,我随孙将军到了偷袭地点,将军心思缜密,埋伏在暗巷里,带了毒箭,等到朝廷派的征南大将军现身,孙将军,他百步穿杨箭法极准,一箭就把那乳臭未干的狗屁将军射下马去。你是说,领军之人已经死了?这个消息不啻一个惊雷,敌方主将已死,则军中无人做主,只要略作谋划,孤注一掷,赢面反比设想的更大了。赵瑜手下跑来的两人对视一眼,先前说话的人咽了咽唾沫,谨慎开口:未必,我们刚跑出不远,就有人追上来,杀了其他所有人,留下赵将军和队里的军医。军医?就是给孙将军制毒的那位。余人一下都静了。那就是说敌方大将很可能还没有死,才会穷追不舍地把军医带回去,其余人都被杀了则是无用。这几人都是知道赵瑜底细的,其中两人在循州军队中曾见过这位知州,龙河闹出的事情,他们也是知情的。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