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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1 / 1)

宋虔之看着皇帝,点头道:此计可行,只是费时,远水难救近火。他转向杨文,杨大人,我听说增税的诏令已下到部分州城,可已收上来一些了?杨文默了一会,意味深长地看宋虔之,回答他:是收了一些,可远远不足以供养三十万之众的镇北军。这么说,除了各地屯兵,镇北军所耗,占国库收入五成。经过层层盘剥,落到军队里,年成好时约占到六成,年成不好,就是三成也难。这个三成六成的,是指拨下去的军费。李宣道:军费不走地方,专人派运钱粮,直接送去军营。或者,让军队的人自己押运,龙金山的精锐部队还在京城,让他安排人手护送粮饷。这就算解决了一个问题,往后怎么办,暂时不议。杨文没有异议,表示户部将全力配合兵部。一直议到天黑,也没能计议出什么良方,能够迅速筹措出一笔军费给镇北军。眼下六月,刚割了第一波麦子,可以从北方几个州城征调,但要快,算算日子,也不必入库了。之后的七月,一直到十一月上旬,都有粮食可收。但陈粮已经不足,粮食不能全部征调,除了留种,还要留够百姓的口粮。买粮的钱一时半会是拿不出来了,要打白条。杨文缓缓抬起头,脸上憋出来的红色已经淡下去,语意坚决,这个事情,户部牵头,臣来办。这倒是宋虔之没想到的,从前数次跟杨文打交道,他只觉杨文在六部尚书里,格外圆滑,玲珑八面,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开腔时又不知他皮里阳秋有几分意思。他肯出来担着,户部一时也没有比杨文更有经验的人,只有让林舒先缓缓。三人是一起走到宫门口,杨文坐轿,宋虔之坐秦禹宁的马车回去,马车在御街杈子外头等,他过去找杨文说话。秦禹宁看见宋虔之从轿旁直起身,跑了过来,他搭了把手,朝旁让宋虔之在自己身边坐下。走。马夫得令,马车悠悠颠簸起来。秦禹宁咳嗽了一阵。宋虔之问出来秦禹宁昨夜吹风,染了风寒,只说是吃上了药不打紧。宋虔之想了一会,道:就用杨文吧。秦禹宁手中一方帕子按着嘴角,鼻翼翕张,缓过气来,点头:还是他。那日朝堂上,到最后,他也还是站了皇上这边。杨文最会审时度势,朝局乱了,他的官也不好做。宋虔之沉默片刻,突然冒出个问题,秦叔,都说千里求官只为财,杨文管天下银钱流通,你说他是为了什么而做官?秦禹宁摇头:人心最难测。逐星,今日我教你一件事,永远不要觉得自己看透了一个人,你可以掌握一切,唯独不能掌握一个人心中所想。人的图谋也往往随时在变,在一条路上走得久了,难免就要走到小路上,而在小路的阴影里埋得深了,又难免会想回到光明之中,康庄大道好走,曲径通幽微妙,人作出的决定,若非情势所迫,便在一念之间。所以迫于情势,杨文一定会竭尽全力去筹措钱粮。但宋虔之也完全无法松下一口气,杨文会竭尽全力,但这一年间年成不好,两线作战,实在让人无法安心。皇室和大姓,怕是要出血了。秦禹宁不再说话,闭上眼靠在车厢里,脑袋随马车晃动一下一下点动。陆观在麟台挑了几个人,要带着南下,宋虔之看过,都是他从前得力的。行,家里再带些人,我今晚不睡了。其实宋虔之眼睛已酸涩得难受,眨眼间都觉得有泪要从眼角蹦出来,只有不住紧紧把眼睛闭上,再睁开,缓上一缓。要做什么?宋虔之就跟陆观说了,打算找人把侯府的账拿出来对一对,库里的珍宝也拿出来,离京之前,作价变卖。你去睡,我来做。陆观道。宋虔之诧异了:你会?怎么不会。宋虔之猛的一拍脑门,笑笑:你给苻明韶做过谋士,我这猪脑子,那你对账,需要我看的你做个记号,我先睡两个时辰,你叫我。陆观嗯了声。宋虔之躺下去之前特意耳提面命,让陆观一定叫他,他是累得不行,倒床就睡,不片刻鼾声就起。陆观让人把账本送到卧房里,中间隔着屏风,他在外间点着一盏灯光微弱的油灯看账,架势极为娴熟。过半个时辰,起来伸个懒腰,活动筋骨,心念一动,入内看了看床上睡得很熟的宋虔之。即便是睡着,宋虔之眉头也不曾松开,陆观在床边看了他一会,握住他伸出被子的手,轻轻掀开被子一角,将他的手掖进去,垂头坐在榻旁,一任时间流逝,良久,才起身又去外头对账。宋虔之醒来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屏风上亮着微光,一看,还是晚上。宋虔之坐起身来,蒙了一会,反应过来,个陆观果然没叫他。屏风外面,陆观正在认真地对账,他心算极快,算盘在桌上,却也不用。转念间,宋虔之想到,也许是怕吵到自己。陆观头抬起,犹豫了一下,忽然转过头来,看见宋虔之醒了,又埋下头去。去睡觉。宋虔之坐到桌边,看着陆观手指在纸张上滑动,在这一页上用指甲掐出两个印子来,继而翻到下一页。这么给宋虔之看了一会,陆观无奈地停下,与他对视。叫你去睡。不睡了,换人。我都要算完了,换什么人?陆观示意他看,没看的只有薄薄一点,放软了声气哄他,乖,你去床上,好好睡一觉。宋虔之回到床上去,盯着屏风上的光,好一阵子,才合上眼,觉得是不想睡,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再醒过来时,天已经大亮,陆观就躺在他旁边,一条手臂抱着他,头脸埋在他的颈窝里。一股暖意涌上宋虔之心头,他嘴唇贴着陆观的耳朵碰了碰,陆观睡得满脸通红,他眉棱方正,突起一排,锐利的一双眼睛掩在眼皮底下,睫毛温顺得垂着。两人抱着十分惬意,让人忍不住想多睡一会,然而稍微回过神来,宋虔之就没法睡了,他本来想悄悄下床,才一动,陆观就醒了。侯府里的东西要作价变卖,有不少是御赐,不到傍晚就惊动了宫里。李宣在宫中留膳,把陆观也叫去作陪。宋虔之看着桌上的三菜一汤,不禁苦中作乐揶揄道:陛下也太亲民了,吃了这顿,臣回去只有每餐小葱拌豆腐了。朕听人说了,你把侯府里的物件儿都卖给京城的富户,兑成现银,有不少还是先帝时候赐的。听谁说?宋虔之觉得怪,再怎么样也不会这么快就让宫里知道。谁知道是有人参了他一本,从前宋虔之办过御史台不少大臣,新仇旧恨,把御赐之物拿出去卖,上午才陆续往外送,下午就有人把折子递进宫。宋虔之哭笑不得。朕把他们狠狠斥责了一顿,叫他们去承元殿跪着,好好为大行皇帝举哀。应该的。宋虔之轻描淡写朝李宣解释了一下,仇人是从何而来,坦诚过去是做了些不太地道的事情,没什么好开脱。李宣默了一会,难以启齿,还是开了口:杯水车薪,其实大可不必。内府朕要找个人清点,孙秀朕信不过,你看谁可以。宋虔之自然想到昨夜里陆观认认真真对账的样,今天上午一看,果然是又快又好,但又舍不得让他累,内府的账比侯府的可复杂多了。他想了想,说了林舒的名字。李宣看了一眼陆观,说:那明日朕就叫林舒进宫。宋虔之问什么时候让苻明韶入土为安。李宣会意,虽是不舍,时间上却真的快来不及,只有如实回答:找人算过,最快也要两日后。一切从简,做做样子就是,人员还是按太后之前拟定的名单吗?对。宋虔之心里有了数,这样自己回去还得准备一下,该拜访的人还要拜访一下,但到底顾不过来,只有尽力而已。去祁州你要多少人?李宣问。宋虔之本打算不要人,但想到祁州知州,整个州府衙门颇有些天高皇帝远的意思,官员也有些滑头。局势如果安稳,这样的人用一用也无妨,但如今祁州是前线,白古游在那里还好说,眼下不带兵下去,怕要变生肘腋。于是宋虔之报了一万之数,让李宣写了一道旨给他。臣自去找龙金山要兵就是,等发丧过后,即刻就走。晚膳后,李宣着柳平文送陆观和宋虔之离开,柳平文已经换过了便装,到麒麟卫那里叫出许瑞云。周先有话说,宋虔之多留了一会,周先的意思还是要跟着走,宋虔之看了他一会,没有开腔。周先明白了,只有说:那我留下。柳素光还在。周先脸一红,支吾道:她可以跟我一同走。宋虔之只是不说话,看着周先。良久,周先叹气:不提了,我会保护好皇上。宋虔之捏了下他的肩,有句话他很想说,忍住没说。实在是不大吉利,还是不说为妙。有时候人生出坏念头,总觉得不说就不会发生。宋虔之没有多留,离开皇宫之后,坐在马车上,他掀开车窗布帘,向后看了一眼。巍峨的一座巨型建筑匍匐在京城北面,夜色笼罩上来,像是一头正在沉睡的巨兽。宋虔之放下布帘,靠到陆观肩前。他觉得有一只钩子,牵扯住他的心,在心上拉出了丝线一般的一道细口子,痒麻麻的疼。到第二天的上午,宋虔之接到急召时,他在龙金山的军营里选人,见是吕临亲自来,宋虔之脸上一沉:更坏的消息来了。☆、枯荣(伍)宋虔之没抱什么希望,路上还是问了问吕临到底什么事。吕临鲜少坐马车,出入骑马惯了,为接宋虔之才叫来一架马车。他眉头紧紧打成一个疙瘩,沉默摇头。宋虔之注意到,吕临拇指与食指不住互相搓弄,他低声问:北边,还是南边?吕临抬手抹了一把脖子里的汗,像热坏了的狗儿似的张嘴,他的嘴唇干裂,渗着几丝血,眼睛里也拉满血丝,显然昨夜没有睡好。还不清楚,昨晚我当值,皇上很早便说不睡了,到到承元殿看大行皇帝的尸宋虔之蹙眉,追问道:然后?然后看完,天快亮的时候,他才回寝殿。这几日皇上老一个人坐着发呆,也是,陡然掉这么大一家业下来,谁都得给砸出一眼星子乱坠来。我问过太医院,皇上早先是受刺激忘了些事,现在又受刺激,想起来的时候,人会有些迟滞木讷,好好养一阵也就没事了。宋虔之点头:你不知道他召我进宫所谓何事?吕临紧紧抿了一下唇,面颊紧绷:来的人我们在祁州府见过,是那个狗头知州衙门里的一名小官。你听见些什么?没听见什么。吕临顿了顿,补充道,里头谈话,站在门外原就只能听个大概,人出去的时候我看了眼,他带了一沓什么东西给皇上看。什么东西?像是布料。·长方的一条矮案上,被白布铺满,布上是已经凝固的暗红血色,整整齐齐写着人名,一竖排三个名字,从右往左,两米长的白布上挤着数百个姓名。这就是有几百个人咬破手指在上面签了名。送东西来的人呢?宋虔之冷着一张脸,他对祁州知州印象不好,一见送来的请愿书,险些气炸。再听李宣说,知州怕自己成为第二个洪平县令徐定远,凑了这么一份请愿书,上面签名的都是祁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是富商就是员外郎。甚至包含两名驻军校尉。请求新帝即刻增援祁州,并加拨五十万两白银,用于祁州当地组织自卫。吕临把人带进来。出乎宋虔之意料,来人却不是畏畏缩缩的样子,走路端正,看打扮,像是武官。宋虔之客气道:请教小哥贵姓。不敢,无名小卒。那武官面色焦灼,猛然朝地上一跪。咚的一声闷响,宋虔之感觉自己脑仁心都给他这个头碰疼了。皇上面前,慢慢说,切勿冲撞圣驾。宋虔之提醒道,他怕这武官过于激动,说不清事情。李宣道:起来回话吧。那武官摇头。抗旨可是重罪。宋虔之压低声音提醒他。武官只得起来,再抬头时双眼通红,恳切道:请陛下立刻发兵祁州,否则顾远道就要将祁州卖给孙逸,卑职原是循州驻军微不足道之人,循州全城投降时,卑职心中他满脸臊得通红,心中很是窃喜,卑职的父母妻儿都在宋州地界,循州投降,卑职就不必再同宋州的兄弟们自相残杀,也可以与家人团聚。趁他说话,宋虔之默不作声打量这人,是个莽汉。吕临说是祁州府中的官吏,也许是匆匆一面,很可能此人只是到过祁州府传话。驻军两年一调,卑职到过孟州、宿州,原是托关系才到的循州,去家百里。孙逸占了循州以后,卑职回家看了一回他声音哽住,鼻翼急促翕张,片刻后再说话,嗓音沙哑,小儿去年就已饿死,老父染病,无钱医治。卑职的妻子改嫁他人,扶养卑职的母亲。两州相隔不远,但驻军不能擅离职守,宋州、循州受蛮人滋扰也久,辗转三地,如果是正常情形,这人就有六年不曾回家。走的时候孩子还在襁褓,回家时本该满地跑着扑倒父亲怀里亲近,人回去,儿子老子都死了,妻子虽然改嫁,但还养着他的老母亲,也是有情有义的人。宋虔之突然想到,如果是六年,那不正好是在苻明懋被发往北地那年吗?是巧合,也是祸根早已埋下,皆由前定。那这血书,究竟是怎么回事?宋虔之问。武官把跟李宣禀报过的情况详细又说了一遍。白古游的军队离开祁州以后,当地知州顾远道多次派人与孙逸接触,起初开出的条件是想让孙逸大军后退十里,顾远道让当地富户凑出了五十万两白银,想跟孙逸买一座名为雏凤的县城。雏凤是个小县,三成住民是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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