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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1 / 1)

听到这里,龙金山失笑:这都什么年月了,还风水。不是我说你,宋兄弟,先我说你跟侯爷有些像,现在看来,是一星半点儿也不像了。你们侯爷才是正宗周氏血脉,活得实在,知道把眼落在实处。你才多大点年纪,好儿郎正是走南闯北干一番大事的时候,操心这个,没得把脊梁给压弯了。这事合该让宋家的长辈去操心,你听哥哥的,就你们将军对侯爷的心思,你就好好跟着他,在军中开开眼,长长见识,将来你随便要做个什么营生,也就不怕了。宋程阳张了张嘴,倒像个装汤圆的茶壶,一时倒不出个什么。陆观已吃得差不多。这些日子宋程阳就在他的手底下,他也看出来是个老实人在,对宋虔之,无论宋程阳是什么想法,他确是真真切切挂念这个弟弟,原不是秦禹宁要派他,是这人去求的。等见着面,我帮你去说。陆观再清楚不过,宋虔之不是个大度人,却事事算得明白,他父亲、祖母的账,宋虔之不会算在这还隔一个三叔的堂兄头上。宋程阳满面感激:谢弟一个夫字他赶忙吞了下去。龙金山把烤饼掰碎了吃,一半泡在汤里,拿筷子戳。昨夜才偷袭过,待会回营,你让弟兄们都去休息,我的人来守。对了,你手下有个叫刘雪松的,你认不认识?这话龙金山是对陆观说。陆观想了想,道:有个杀敌英勇的,像是姓刘。那就是了,他是什么出身来历?不是军人,就是匪徒,你们征兵的时候,可有好好查过?这支京城带过来的军队,前半截是户部杨文和兵部秦禹宁一起叫手下人征的,多是在京城扎根四五代,拖家带口,又没什么出城的门路的,只有叫家中壮丁去参军。后半截到孙秀手里,孙秀不过是走个过场,更不可能细查。这人怎么了?陆观心里有数,索性略过龙金山的问话。是个可用之才,英雄不问出身,你那要是用不上,把人给我,孟州军里缺这么一号人。战事一了,你是要回京的,提拔任用也说不上。好歹现在孟州军跟镇北军挂着亲,人到我手里,还有个出路。龙金山数出几个铜板放在被油渍浸出擦洗不掉的深黄颜色的桌面上,朝陆观又道,待会就叫他过来,我跟他聊几句。陆观知道龙金山是要听听那人的谈吐,看看是不是个可用的。回营之后,陆观让孙秀作陪,清点过昨夜的伤亡耗损情况,让人把刘雪松叫了来。刘雪松原打算瞒下从茂州出来这一茬,不料让陆观一语道破,无奈苦笑:将军知道茂州那地界,无仗可打,属下虽领着校尉的职,不过也是成日里与人厮混,属下也是老大不小,家中妻子刚诞下第二子,黑狄破关,老母当时病在床上,本就是忧虑不得的病,数月间茂州是没什么事,母亲还是去了。如今家里只得老父亲还在,男儿生在世间,总要为小家遮风避雨。旁的远的不说,大楚数百年,干我们什么事?妻子为我辛劳,千辛万苦生下两个儿子,她家中开成衣铺子,原也可以清闲度日,属下自然想着如今还杀得动,凭这一身本事,稍稍能够混出点样子来,也好叫她多买几个下人,日子好得清闲一些。陆观瞧刘雪松年纪不小,至少比自己还长一轮,看上去确实是个有力气的,脖颈处留了一道旧伤。那你可愿去孟州军中?陆观把龙金山的意思带到,刘雪松愿不愿去让他自己考虑。刘雪松却拧紧了眉:怎么这支新军属下留不得?不是这个意思,你也看见了,这支新军里招的兵,多是屁股还青的毛头小子,家中若真有办法,也不会送他们来白白送命。你是误打误撞的,在京城找不到门路吧?门路走了不少,都是死胡同。陆观点头,不怕把话跟他说穿:京城是这个样子,有办法跑的人都已往西边夯州去了,余下的不是跑不掉的,就是不能跑的。全跑了,留一座空城,皇家的面子也挂不住,还坐什么天下。刘雪松连连称是。属下听说大人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恕属下无礼,您看我们这皇帝,比黑狄那国主,或是比阿莫丹绒的王,谁更有帝王之相?话一出口,刘雪松就暗暗后悔,这话怎么能轮到他来问,他这一问,动的是什么心思可说不清了。刘雪松正要道歉时,听见行军的头儿回答他:另两位我都没见过,也没法答你。只是无论生死,我还是愿做大楚的人。那是,那是。真要让黑狄或是阿莫丹绒占了去,我们大楚人还不沦为猪狗,那些关外的野蛮人,怎会把人当做人去?刘雪松想到家中妻小,没了谈兴,起身告辞,同陆观说了,这就去见龙金山,但孟州军他是不去的。刘雪松想开口谋个官职,就在陆观身边当个什么也好,又觉赧颜,终于把嘴一闭,没说什么地出去了。陆观怎么能不知道,去孟州军,一切都得从头再来,何况刘雪松既在京城找过门路,在茂州不大不小也是个武官,那他的心思再明白不过。他想在京城做官,不想在地方做官。跟刘雪松说了这一席话,陆观才想到新军的去留,自然这是一支乌合之众,实战几场过后,也初初见到一些正规军的样子。陆观拿纸出来,拟了一份名单,新提拔几人起来做小队长,将新兵分为最小五人一组,百人一队。笔锋在纸上软软一挫,提笔起来,笔毫微微叉开一两丝,陆观对着光,用手指拈去分叉的狼毫,在末端加上一个名字。·李相的别院选在京城东北角上,原是有个说法。绕过皇宫,宫墙外面,是有一片儿北斗形状的街巷,乃是大楚建国之时,让帝师瞿天丰测过,这条线上,有七星拱卫皇城。经过数百年,再无讲究,开国将相的宅邸在三代内就几乎被查抄得不剩下什么。李相的别院,是开国大将军府旧址,中间历经两朝亲王,一代贤相。将宅子卖给李晔元的,是号称贤相的第九代后人,家中管账的三姨太。这风水,是不错,虽玄乎其玄,却不可不信。苻明懋瘦了些,两腮凹陷,下巴都要瘦出个楔形来。左正英已写到最后一排,抬头向东望了一眼。隔着一片才露尖尖角的莲池,湖心亭中,垂下一半的竹帘后,坐着一身浅褐葛布的老妇人,在挑拣黄豆。亏苻明懋想得出,先是拿曾经的弟子逼迫老人,前两日找了个年纪相若的妇人,也是如此,逼左正英矫诏,却叫左正英一眼看破不是他的夫人。老大人放心,本王登基后,一定不会亏待大人,您是父皇倚重的老臣,如今也不过是拨乱反正。左正英没有搭话。苻明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喝了口茶,想着找那么两句夸人的话来说,做出一副兴致勃勃的样,虚心求教:本王心中有个疑问,两日前与老大人玩笑,大人是如何一眼认出湖心亭中坐着的不是尊夫人?左正英左手手肘伏在镇纸上,耐着性子,一笔一划,这一竖排,写得极慢。苻明懋漫不经心的一眼,脸上神色凝住,耳朵听见左正英的回答:万事万物,用眼睛去看,便是再过目不忘的场景,随着年纪增长,难免耳聋目盲,即便是自认为记得一丝不差的事情,也会变化无端。唯有用心,方得长久。夫人侍奉我已有数十年,钟鸣鼎食时她从无自负自傲,粗茶淡饭以对,她也不觉我这糟老头子面目惹人厌烦。我熟悉她,如同熟悉我自己,她怎样穿衣怎样一抬手一停足,坐是如何,站是如何,我只要闭眼,就能一清二楚。那日你安排得甚好,我夫人平日忙起来,终日都在衣食上打转,从不让我操心,让她挑拣黄豆自然是好,但她既知我在近旁,断不会拘谨。我们已是大半身子入土的人,夫妻若能同赴黄泉,她自然是安闲欢喜,不会恐惧,更不会慌乱至屡次双手发抖。苻明懋没听进去左正英的话,实在忍不住开口道:左大人,您这行字,是何意思?左正英已经写好。诏书用的是以假乱真的仿件,先帝所用的御玺也只等左正英写好就用。谁知左正英写下的最后一行字,却都只有一半,便像是用两张纸并在一起,一半在诏书上,另一半不翼而飞。等大皇子选定了吉日,要逼宫篡位那天,我自然替您补上另一半,一定天衣无缝,便是周太后,也绝看不出半点端倪。老狐狸。苻明懋敢怒不敢言,面上僵硬一瞬,回过神来,一边嘴角吊起,抽动着呷了一口茶。老大人真是小心。苻明懋中气不足地说。左正英搁笔起身,朝湖心亭不紧不慢地走去。卷起一半的竹帘下端,大袖之中,伸出一只爬满老年斑的手,轻轻覆上忙碌挑拣黄豆的一只手。左正英一手搭上老夫人的肩,老夫妻二人轻轻挨在一起,不似年轻人紧密相拥,握在一起的手却让苻明懋心烦气躁,起身想把诏书揉了,又强忍下这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收起缺了几个字的诏书,回书房去给李晔元写信。☆、回京(捌)李晔元看完信,唇畔渗出微淡的笑意。许州毕恭毕敬侍立在侧,不敢多问什么,他能识得的字不多,大皇子的信都封了火漆,他不便偷看,总是直接送到李晔元的手中。李晔元平日自然是不会跟一个小小太监多说什么,不过虎落平阳,还要托这小子办事,他一只手拿着信,双手交叉随性搭在膝头,斜斜一瞥许州:知道大皇子说什么吗?许州一愣,低下头,赔笑道:奴才只是个跑腿的,知道个什么呀。我记得,你认了蒋梦做干爹?李晔元探究的眼神让许州面上细细密密渗出一层汗来,回道:原是小的时候,在宫里总被人欺负,太监不能成婚,更更不可能有儿女子孙之福,奴才得蒋公公抬举,自然不能、不能过于不识抬举。蒋梦在宫里,也算资历很深了。李晔元并未在意许州的一番推托之词,他容光焕发,今日心情很好,但另有一人,资历比他更深,就是皇上跟前的孙秀。孙秀更是个不好惹的,许州当然知道孙秀,在宫里当差,见到孙秀,太监们都像耗子见了猫似的,生怕一个不当心,就被发落去冷宫或是无人的宫殿。孙公公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与奴才们,是不同的。这趟皇帝派了孙秀征兵带兵出征,虽说还被陆观压了一头,那毕竟是太监啊!这也是咱大楚的传统,每到危亡之际,必有一名不世出的大太监,如天降战神,护卫帝星。不过这个孙公公李晔元没说完的后半句,隐没在深深的笑意当中。孙秀当然不能同袁歆沛比,那才是真正不世出的将才,孙秀算得什么?李晔元觉着自己也是近日睡多了,脑子成浆糊,这话说出口,对着一个唯唯诺诺墙头草一般早谋出路的小太监说,是辱没了先人前辈。李晔元话头一转:孙秀是伺候过先帝的,先帝驾崩时,他也在跟前。其实先帝立过一封遗诏李晔元放缓语速,紧盯着许州,那许州一脸呆愣,像是听到了李晔元的声音,却还没把他的话往心里过,又或是一时半会塞不进去。遗诏里给继任者选了四位辅政大臣,其中就有一人,是左正英。这个名字,你可听过?许州颧骨羞出红晕,把眼压得极低,低至李晔元的肋下。奴才不知。左正英是极得先帝信任的一名老臣,早年在御史寺侍笔,御史寺在宫中,一日先帝偶然来了兴致,信步闲游到御史寺去,相中了左正英的笔墨,左正英的墨宝有大家风范,秀丽雍容,而左正英又是寒门出身,在御史寺时,常常彻夜留宿,醒醒睡睡,醒时惜时如金,誊抄前人奏疏记档。他在先帝身边侍笔日久,先帝爱惜此人,常让他夜里也留宿宫中,君臣二人,彻夜长谈。左正英的字好看,先帝认为自己的字反而上不了台面,于是让左正英纠正他的字体。这左正英若单单字好看便罢,在朝政和治学上,也多有见解,久之,算得上是先帝的半个老师了。李晔元指间夹着轻飘飘的信纸,笑了笑,这个左大人替大皇子办事,偏偏只写了半边字,留半边不写。这古怪脾性,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先帝喜欢他。一点模糊的影子从许州的脑子里浮出来,他问了一句:是从前的国子监祭酒,左大人?左姓官员在朝中不多,许州才想了起来。李晔元锐利的眼在许州的面上剜了一记,许州也明明白白是一脸的无知。李晔元神色松动:是啊,就是那位国子监祭酒。怎么?许州原不打算说,李晔元发问的字眼却像一把钩子,把他的话利利索索钩了出来。奴才在御前的机会不多,不过也听说,左大人前些日子过身了。许州迟疑道,左大人离朝已久,与他相熟的故人多半已离世,会不会是沽名钓誉之徒,用不用奴才送信去大皇子处时提醒殿下几句?不用,不用,他不过是觉得好玩,戳破反而扰了他的兴致。李晔元摇手道,你等等,本相回一封信去,你照样送过去。李晔元怎么也想不到这奴才蠢笨至此,轻烟薄雾的一个念头在心中过了一过,等苻明懋登基做皇帝,这个许州,还是杀了的好。这样也不怕他穷极无聊跟这小太监说的话被漏出风去。·大雨住了之后,一连数日都是晴天,气温急速升高,田间地头都蒸腾出浓郁的泥土腥味,偶尔要践草而过,更是惊起一片蚊蝇蚱蜢。夜里宿在野外,许瑞云帮着周先扎起帐篷,白古游的人返回军中联络。宋虔之分了几盒药膏给细皮嫩肉的柳平文,东明王妃要过去一盒,坐在不远处,怀里坐着东明王,扭来扭去的揭开领口,央母亲为他上药。偏不知道怎么被李宣学了去,有样学样地把衣襟扯开,这一扯就过头了,整个肩都在外头,白莹莹的皮肤扎眼得很,惹得东明王妃都多看了两眼。柳平文换了个地坐下,将李宣的背影遮住。弘哥,痒。李宣嘟着个嘴,眉头微微蹙着,手在耳朵上用力抓挠。别碰。宋虔之语意冷冷。李宣嘴嘟得更高,放下了手,自然而然抓住宋虔之拿药膏的那只手,只是以手指悄悄地触到宋虔之的半个手掌,一眼一眼偷窥宋虔之的神色,心里模模糊糊地想着,但凡他有一点不高兴不情愿,他不握就是了。宋虔之心中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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