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虔之把周先拽到正堂,柳平文在门口探了一眼,看见宋虔之朝他摆手,带着李宣去一旁玩弹子了。李宣本不情愿,柳平文将正堂的门一掩,李宣看不见人,便欢欢喜喜地去玩了。到底怎么回事?宋虔之压着声音问周先。周先一拳捶在桌上,双眼发红:今日我约她出来见面,本想套她一些话,才坐了不到半个时辰,她就说腹痛。而且,她手臂上全是伤,被人打的,掐的。是何人所为?还能是谁?周先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刘赟的女儿进宫后一直不安分,皇上才让柳素光去琵琶园,三天两头宫里就来人指名道姓要见她,都是准皇后的贴身嬷嬷。宫中嬷嬷的手段,宋虔之很清楚。但刘赟的女儿竟被教养成这个样子,倒是大出他的意外。柳素光跟你说的?我逼着她说的。周先嗓音哽了一下,我不知道她怀了孩子,她还问我,她几次三番害我,我恨不恨她。我想着对她虚与委蛇一番,好套话出来,说不恨她。她笑得很是开心,跟我说了好些话,是她行走江湖时的一些趣事逸闻,我就着急了,拐着弯跟她打听李明昌。她看了我好久,正想说话,突然就变了脸色。我以为她改变主意又不想说了,刺了她两句。当时她就不对劲了要是我不说那几句话周先内疚得满脸通红,两手紧紧捂住脸。柳素光武功高强,身体底子不弱,她不是因为你说了那几句话就受到刺激,恐怕是吃了不该吃的药。周先猛然抬起头:什么药?宋虔之看着他,没有说话。周先心底里发凉,他嘴唇颤抖,答案昭然若揭,可他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她出来见你之前应该就已经吃了药,但谁又能逼她吃下药去?她没有中毒的症状,显然只是喝了让女人滑胎的药,她不想要这个孩子。为什么不要?周先傻乎乎地问。宋虔之道:你说为什么?周先霍然站起,控制不住想去看看那个女人,他背后响起一个声音。她不想要这孩子,现在正是得偿所愿。作者有话要说:特殊的日子,祝福读者大人们爱你所爱,有情人终成眷属。?☆、剧变(拾)皇上。被叫到的天子有一瞬恍惚,陆观离开皇宫那天,他还以为以陆观的脾气,再也不会愿意到他面前来,更不要说像现在这样谨守臣子本分,跪在他的面前。苻明韶回过神,没有为难陆观,让他起来,左右的宫侍行走起来悄无声息,给陆观上了茶点,就被孙秀带了出去。连承元殿的门也吱呀一声关上。苻明韶将脸埋在热气氤氲的茶里,再抬头时,不禁被陆观消瘦的脸带跑了思绪,皇帝的架子端不起来,问了一句自己都没想到的话:怎么瘦了这么多?陆观动容地看了苻明韶一眼。路途遥远,南下时坐船,臣有些晕船。陆观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会晕船。陆观再抬头时,神色已经如常,他静静凝望着苻明韶。一片沉寂。苻明韶控制着呼吸,不想让自己显得过于激动,他自己知道,他鼻腔中呼出的气,一刻比一刻滚烫。近来朝中事多,刘赟不是那么好掌控的,他的女儿也不是省油的灯,苻明韶甚至开始怀疑,这一步是对是错。他已经没有退路。当他命柳素光带着那把剑去找刘赟,他就已经切断了做一个明君的所有通路,宋、循二州无辜被屠的百姓超过三万,这些阴魂在遥远的南方诅咒他,令他不得安眠。此前臣随宋虔之到镇北军,在风平峡与苻明懋对峙时,苻明懋私下与宋虔之有过一次接触。苻明韶听得直皱眉:大哥话声戛然而止,苻明韶立刻想到周太后,他的手在椅子扶手上握紧,手指根根因为用力而发白。苻明懋想回到朝中,就必须争取朝堂上的支持。前朝后宫本是一体,要争取到周太后的支持,李宣是当年唯一的证人,一旦他恢复清醒,就能证明故太子之死与苻明懋无关。陆观继续道,吴应中被黑狄人乱箭射死,臣把李宣带回来了,李宣已经疯了,陛下不必担心,他也证明不了什么。苻明韶点点头:这些年你一直在照看吴应中一家人,朕都险些忘了,只是当初你说将他们送到了衢州,怎么会在宋州找到他们?苻明懋一直在找寻这二人的下落,为了不让苻明懋找到他们,臣每隔一段时间,会找到吴应中家里,带他们搬家。这么多年过去,吴应中已经带着李宣躲到了宋州。陆观叹了口气,神色充满愧疚,臣本想偷偷让吴应中再搬一次家,无意中被周先察觉。苻明韶细细观察着陆观的神色,见他捏起了拳头,眼神黯然。苻明韶没有出言安慰他,而是继续问:李宣现在何处?李宣与周先在一起。苻明韶眼角一跳。周先?他嘴唇紧紧抿住,冷道,好一个麒麟卫,自朕继承大统,麒麟卫队的花样层出不穷,朕真应该把这些人全都砍了!另外还有两人,是宋州军曹孙逸派的人,护送我们回京。周先将这三人不知道带去了何处,臣猜测还在京城。京城守卫森严,一定还没有逃出去,请皇上下旨,命禁军加强巡防,不能让宋虔之先一步找到李宣。找不到也是好事。苻明韶有意试探。陆观紧皱起眉,离开座位,向苻明韶跪下,沉声道:吴应中身上藏着一个惊天的秘密,这些年臣与吴应中多次来往,取得了他的信任。在宋州时,吴应中因如今朝中局势混乱,跟臣抱怨,他喝多了,酒后吐真言,提及了李宣的身世。说到这儿,陆观故意顿了顿,抬头看苻明韶。苻明韶满脸复杂。宋虔之的说法与陆观的说法大部分能扣上,却又有些出入,苻明韶心中的天秤发生了微不足道的倾斜,他食指抠起,心里那股烦躁按捺不住地翻腾起来。李宣是先帝的私生子,先帝留下了遗诏,封他为亲王,指定封地在灵州。现在遗诏已经被毁,但宋虔之好像知道了李宣的身份。听到这里,苻明韶已放松下来。遗诏既然被毁,吴应中已死,即便宋虔之知道李宣是先帝的私生子,也是空口无凭。臣已在尽力搜索周先的下落,必须把李宣找出来,除掉他。苻明韶听出陆观冷静到可怕的语气,仿佛回到自己还是皇子时,为了让他坐上储君的位置,陆观没有少为他出谋划策,一个庶子要坐上这把龙椅,通往王座的道路就遍是鲜血。从孟州回来,陆观对他的态度与从前迥然相异。就在此刻,苻明韶又找回了陆观站在他的身后,默默支持他的踏实感。连日来的烦闷减轻了不少。都听你的。苻明韶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他亲自走下座位,扶起陆观,静静端详他的脸。陆观欲言又止,还是没有忍住,问了一句:刘赟的女儿,可还合你心意?苻明韶嘴角弯翘:我以为你不会问了。陆观低垂下头,只留出充满惆怅和不便多说的姿态,说话的声音微微颤抖:你为这个天下作出的牺牲已经够多了,我实在不想陆观抬头,双眼通红地看着苻明韶,两手紧紧攥成拳头,是我在你心里埋下这颗种子,让你背负难以承受的重量,走到这一步。师弟,你他嘴唇嗫嚅,倏忽间垂下双眼,你原谅我。苻明韶站在陆观的面前,刹那红了眼眶,他眉峰不能控制地轻轻颤动,隐忍克制了半晌,才能从喉中挤出沙哑的声音:我没怪过你。我一直都在想,你什么时候会再回到我身边来,助我一臂之力。这些年,我太累了。身边没有一个能够信任的人,我的皇后设计杀死我的孩子,我又设计杀死皇后,我的嫡母与外臣勾结,每个深夜我都在担惊受怕苻明韶的话顿住,突然委屈,看到你跟宋虔之成日形影不离,朕就恨不能立刻杀了他!陆观心中一凛,背上渗出冷汗。皇上你会永远相信我,相信我会做一个好皇帝,对吗?苻明韶定定地看着陆观,等他说出一个肯定的答案,而陆观没有让他失望。苻明韶阴晴不定的脸展露出毫无芥蒂的笑容,当即吩咐宫人去准备,留下陆观同他用晚膳。·傍晚,何太医才从许三媳妇的房里出来,他一头是汗,脸色苍白,不过嘴角含笑。周先松了口气。没事了,失血有点多,得慢慢调养。外伤的药我那里还有配给宫里用的,待会谁陪我去取?我去。周先道,他向屋子张望,视线落在何太医脸上,她醒了吗?醒了一会,又睡着了,让她睡,明天一早我再过来。索性宋虔之让周先跟着何太医去取药,自己也回别院,天都快黑了,宋虔之想,陆观应当早就已经从宫里回来了。谁知陆观还没回来,倒是宋虔之先一步回到别院,管家来问了两次摆饭,起初宋虔之想等陆观回来,等来等去天都黑透了,他也饿了,便让人把饭菜都摆到屋子里去吃。饭后,管家来说有人找宋虔之,宋虔之刚脱了一只靴子,只得又穿回去,不太耐烦地问他是谁来了。从宋虔之住过来起,他就知道瞒不了两天,但这处别院是李晔元的,即便有人要找他,也未必敢明目张胆地递帖子上来。是宋大人家里人。宋虔之眉头一拧,就要说不见。叫宋程阳。宋程阳是宋家三叔的儿,去年过年时,随他父亲到宋家,原是为安定侯要重开宋家祠堂,请来几位族中的亲戚,做个见证。后来宋虔之奉旨去容州,侯府中的事,他渐渐不大关心。前一阵跟秦禹宁提了一下,说科举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看能不能给宋程阳先谋个差。宋程阳现在在兵部做书办,给宋虔之带来两坛陈年的女儿红,另取了一个封儿。宋虔之掂着该有二百两,不禁调侃了宋程阳几句,说他如今发了财。宋程阳却是一脸的忧心忡忡。等到屋里的下人都被打发出去,宋程阳才把话说开。前几日我听侯府里的下人说,你大哥怕是要给你找麻烦,这几日里都没找到你人,只是听秦大人说你已经回京了。今天我又厚着脸皮跟秦大人打听,才得知你住在这里。宋程阳一路走过来,已见识了宰相的别院,好大的气派,猜测宋虔之该不会再回侯府。两父子闹得如此难看,在京城早已经传开了。宋家人成日里如履薄冰,安定侯一天三顿阴着脸,老夫人被气得卧床不起,卢氏成日吹不完的枕头风。有一晚不知道你爹和卢氏怎么回事,你爹摔了东西,当晚去书房一个人睡的。第二天天还没亮,下人又看见他从卢氏的房间里出来,想是后来哄好了。只是你娘要与你爹和离这事情,还是传得满城风雨,话也不好听。逐星宋程阳行事说话都很稳当,这事真没半点转圜的余地了吗?程阳兄,我娘铁了心要和离。何况,我爹在外头养着人,这么些年,我娘出身摆在那儿,总不能让她受这个委屈。何况,祖母怎么对我娘,怎么对卢氏,堂哥在我家里,也看得很明白了。既然养在外面的女人生的孩子,我爹都肯认,我娘这份和离书,想必他也乐意认了。宋程阳叹了口气:那我也就不多劝了,只是你要当心你大哥。他算我哪门子的大哥。宋虔之嗤道,多谢堂哥专程来提醒我,我会留意的。宋程阳记着宋虔之在兵部给他谋差事的恩,也不便挑唆别人家里的事,小坐片刻,便就走了。宋虔之压根没把他的提醒放在心上,就他那个草包大哥,能翻得出什么浪来。送走宋程阳,宋虔之洗了个澡,陆观才醉醺醺地回来。宋虔之当着陆观的面,把门砰地一声甩上了。陆观站在门外面,愣了好一会,才上去推门,谁知道宋虔之在里面卡上了门栓。宋虔之正在里头换睡觉穿的单衣衬裤,裤子提到膝盖,听见奇怪的声响,顺道有一阵风穿堂而过,吹得他一哆嗦,他扭头顺着风来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一个人像只熟虾弯在窗台上。陆观醉得窗户都翻不利索,直接从窗户上滚了下来,摇摇晃晃地扶着旁边柜子站起来,凑上来就要抱。宋虔之嫌弃地把他往一边推,嘀咕道:臭死了,怎么不在宫里过夜?还回来干嘛?陆观拦腰把宋虔之一抱,宋虔之整个人天旋地转,双足腾空,被陆观扛在肩上,继而扔到了榻上,他一条腿压上去,捉住宋虔之两只手,俯下身去。帐幔垂落合拢,遮住尚有一条腿在床榻外面的陆观半截身子。睡到半夜里,宋虔之实在忍不住,把浑身酒味的陆观一脚踹到了床下。陆观这么一摔,彻底醒了,他生得高高大大,摊手摊脚地坐在地上,才刚从醉意中清醒过来些许的眼神充满迷茫,起身就又要上床去。去洗澡,脏死了。宋虔之一只脚踩在陆观腿上,不让他上床。陆观就手抓住那细瘦的脚踝,吻落在宋虔之足背上,宋虔之禁不住他撩拨,不住往后缩,反倒给了陆观机会,让他爬上了榻。半个时辰后,宰相别院里的两个贵客,双双要求要沐浴,吵醒了一院子的仆人,烧水的烧水。管家让人把挖出来的那个大澡池子灌满舒筋解乏的香汤,选了四名姿色出众的婢女服侍二位大人沐浴。才进门,宋虔之就说陆大人最怕羞,自己来就可以了,把婢女都赶出去。三更半夜起来泡澡,宋虔之才被陆观伺候得舒舒服服,浑身都散发出餍足的懒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