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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1 / 1)

陆观:先睡。宋虔之仿佛得到某种许可,当陆观上床来抱住他,不受控制地就靠在他臂弯里陷入了沉睡。两天两夜一路狂奔,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再不休息恐怕会从马背上摔下去。陆观低头看宋虔之,像一座静默的雕塑,他一半的脸陷在阴影里,一半像是漂亮的蜂蜜泛着光泽。他拇指摩挲宋虔之的鼻梁,继而滑到嘴唇,低头亲了亲他。两天后阳光灿烂的午后,一只灰色鸽子从高空盘旋俯冲,落在宋虔之的马头上。马儿立刻停下四蹄,打了个响鼻,把头甩得一阵呼啦啦的响。秦叔的回信。宋虔之拆出信鸽脚上带的纸条,忍不住深深蹙眉,他看了一眼周先,继而眼睛落到陆观身上,沉声道,皇后殡天了,陛下已经下旨还朝。皇后怎么会死了?周先微微张大眼,掩饰不住惊讶。宋虔之舔了舔嘴唇:情况不明,只有回京以后才能弄清楚。先回信,让他继续催杨文。陆观的话惊醒宋虔之,他点头道:嗯,当务之急,要赶在柳素光之前找到先帝那把剑,要是被她带回阿莫丹绒,后果不堪设想。陆观看着宋虔之用周先的背当桌子,给秦禹宁回信,若有所思的眼神和周先不经意转过来的眼对上。周先:???陆观移开了眼,右手食指与拇指、中指不安地摩挲片刻,等待宋虔之将鸽子放出去,三人继续踏上赶往麒麟冢的路。到达麒麟冢所在的大山脚下是在晚上,四野静得很,一丝风也没有,月光下一湾浅浅的河系绕在山脚下。水才没过马蹄,他们把马拴在山脚下,徒步沿着一条小径上山。周先在前带路,一面朝身后两人问:二位大人可来过这里?宋虔之从未想到过麒麟冢就在京郊,京郊是有不少可以攀登的山,这座却不在其列,这附近一片矿场很多,平日里少有人来。有些矿场是真的,有些却不是,是我们平时练武的地方。周先颤声道。陆观戏谑道:不会这座山里闹鬼,周兄弟怕了?不是。周先没有多说。宋虔之想起周先曾经提起麒麟冢的魔鬼训练,应该是来到这附近,环境唤醒了铭刻在周先灵魂和身体里的记忆。这么一想废了麒麟卫也是好事,即使是孤儿,这种为皇室训练工具的做法,也毫无人性。宋虔之看着周先的背影出神,冷不防肩被抓了一下。啊啊啊!!周先:啊啊啊啊!!!陆观局促地红了脸,不悦道:疯了?宋虔之惊魂甫定地拍胸,结巴道:干嘛突然拍我陆大人!人吓人会吓死人的!陆观扬了扬手里的水囊:走了这么久,我想问问你们要不要喝水。陆观眼神里现出一丝挣扎,把水囊重新塞回包袱里,一脸烦躁,走吧走吧,我看你们俩也不渴。我有点渴。周先道。陆观没理他,一马当先地冲在前面,声音从前面传下来:沿着这条路一直往上就是麒麟冢?周先嘿咻嘿咻地跟在后面,答道:嗯,只有一条路,我真的渴,陆大人发发善心行不行?陆观不大对劲。宋虔之抿了抿唇,表情复杂地望着不远处的陆观,那天一早陆观到底出去做什么?见过苻明懋回到军营后,陆观的表现一直有点奇怪,宋虔之想起出发前有一次看见陆观从柳素光住的帐篷出来,问他去干嘛,他说看看有没有线索。宋虔之问他有没有发现什么,他总觉得,当时陆观的神色闪烁,说的那句没有完全不具有可信度。到底陆观瞒着他什么?宋虔之使劲摇了摇头,把这几日一直压在心里的想法甩出去,大叫道:你们两个照顾一下纨绔子弟的体力好不好?!黑漆漆的山洞里,静得能听见偶尔掉落的水滴声。他们带的火绒在路上打湿了,虽然周先找到了洞中的火把,却没有火石,只得让周先凭记忆爬上去。整个山洞里充满冰冷潮湿的气息。宋虔之四下看了看,想找个地方坐下,手往轮廓模糊的一张石桌扶去,被陆观半路截住手,抓在掌中。宋虔之脸发热地低声说:爬山累了,坐会。别乱动这里的东西,到处都是机关。宋虔之一哂:别闹了,不是早都没人用了吗?陆观拔出匕首往石桌上一扔,随着当啷的一声,石凳上冒出十数根寒光闪闪的短剑。宋虔之顿时一头冷汗。刚才你坐下去,屁股会被扎漏,成筛子。陆观将宋虔之的腰一揽,若有似无地抹了一把他的屁股。宋虔之才要把陆观推开,陆观又已经松开他,若无其事地站得笔直。其实宋虔之心里紧张极了,一路他都在想,霸下剑如果已经不在麒麟冢,该怎么办。这时周先啊了一声。宋虔之感到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周先从山壁上一个机关中抠出来一个剑匣,和他放进去的一样,周先叫道:找到了,还在。他如释重负地将预先准备好的与剑匣等重的条形铁块塞进去,松开压着机关舌的那只手,跃了下来。打开看看。宋虔之紧张地舔了舔嘴唇,目不转睛地看着周先的手,轻轻抠开剑匣上的铜扣。陆观紧抓着宋虔之的手,摸到他掌心微热的汗。☆、沐猴(拾壹)还在。听见周先说话的刹那,宋虔之感到嗓子里突然松下来,他咽了咽口水,喘着气说:那就好,走吧。陆观牵着宋虔之往外走。月光倾洒在洞口,离开时宋虔之才注意到洞口石壁上镶嵌的黑色麒麟浮雕,麒麟乃是上古瑞兽,狮头、鹿角,虎眼、麋身、龙鳞、牛尾,石壁上的黑色浮雕要是不仔细看,还真的看不出来。宋虔之想起看过一份文档,记录着麒麟卫自建以来每名暗卫身上都有的特点。周先,麟台的档记着,你们麒麟卫身上,都有这样一枚刺青,你身上也有?周先把剑匣背在背后,侧过头来看了一眼浮雕,藤蔓从山崖垂坠下来,那浮雕便更不显眼。不是刺青,原本是烙印。周先轻描淡写道,烙过以后,请老师傅描一遍。对痛苦的忍耐,也是成为麒麟卫必须通过的一关。所以严刑拷打之下,也无法撬开周先的嘴。宋虔之还想问点什么,事情太顺利了,顺利得让人有点难以置信,路上他一直在想如果剑已经被柳素光带走宋虔之控制不住心里乱窜的念头。隐隐被月光照亮的小径上,夜晚的风冰凉,宋虔之小声问陆观:柳素光比我们先出发一个晚上,想必也是昼夜兼程,为什么她没有找到这把剑呢?前面周先听见,侧过头看陆观,道:对啊,为什么呢?陆观:我怎么知道?陆观转向宋虔之,语气温和地说:这附近的山洞有好几处,柳素光可能脑子不够用。宋虔之:附近有很多矿场?你说其中一部分是给你们练功用的。柳素光能从你的话里推断出你把剑藏在麒麟冢,我和陆观冲进去的时候,她毫不恋战地就跑了。麒麟冢的所在,是个机密,连我都不清楚具体在哪里。宋虔之想了想,问周先,皇上知道麒麟冢的地点吗?周先:皇室成员都知道。历任掌管麒麟冢的都是皇室成员,只有一个例外,薛元书曾经短暂地掌管过麒麟冢,当时原本负责训练麒麟卫的八王爷叛乱,皇帝年幼,便由薛元书代职。从那时起,到现在,才是第二次中断。只是皇上没有下下旨让任何人暂代四王爷的职位。难道苻明韶在四王爷死后,就已经动心思不再用麒麟卫了?如果是那样,在宋虔之提出裁撤麒麟卫的时候,他的反应就完全是装出来的。宋虔之一直以为,君弱臣强,大权旁落,积攒数年,才有了今日之乱。但要是苻明韶根本不是弱者,早已在培植自己的势力,李晔元那只老狐狸会一点也不知道吗?他要是真的不知道,那苻明韶便更可怕了,以国家危亡为赌注,亲手捏出来这一场乱局,只会有一个原因。苻明韶等不了了,七年已是他忍耐的极限。这些想法宋虔之没有说出来,他沉默地跟随在陆观的身后,陆观的手掌温暖,宽厚,宋虔之眼神闪烁,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夜已深沉,太后宫中灯火未灭,隐约有人在咳嗽。周太后刚躺下,这时披衣坐起,惊动了值夜的宫女,连忙掌灯过来。蒋梦呢?蒋公公就在外面。宫女连忙去请太后最信任的大太监进来。蒋梦蹑着脚悄无声息地走到太后面前,见到太后正以食指抵住太阳穴,从不疏于保养的脸上已有好几道深刻的皱纹,她的唇锋凌厉,即使现在看去有些灰白,仍不减迫人的气势。婉心又在咳了?周太后没有睁眼,低声问蒋梦。安定侯夫人先时咳了一次血。蒋梦垂目回话,呼吸放得很轻。良久,周太后道:拿哀家懿旨立刻传医正,这么大的事,怎么也没人来说?这几日夫人总是咳血,下人们不敢时时惊动太后,皇后已经让太后很伤神,阖宫上下都盼着能为太后分忧减愁。蒋梦感到一道如同刀锋的目光投在自己头顶,只得硬着头皮抬起满是冷汗的脸。周太后看了他一会,冷哼一声:都能谨守宫规,小心办事,哀家自然无忧。放心罢,哀家命硬,先帝陷在阿莫丹绒敌营里时,哀家扮作侍卫,单枪匹马让先帝坐在马前,亲手将他从敌军救出。今日种种,都是小场面,你们啊,还是没经过什么事,一点小把戏,就吓破了你们的胆子。蒋梦连连称是,又奉承了几句,他小心地瞟太后脸色,见太后心神全不在他身上,识相地闭了嘴。蒋梦带着太后懿旨去请医正,周太后在榻上坐了好一会,她眼睫一颤。侍奉她多年的宫女立刻躬下身来请示。为哀家梳头,哀家要去看看安定侯夫人。整座宫殿里静谧无声,半人高的立镜中投出周太后端庄的面容,镜中人冷淡地瞧着她。不一会,巧手的宫女便为周太后挽好一个简单的发髻,正要装点步摇时,周太后摆了摆手。两名宫女留下收拾妆奁,贴身的婢女搀扶周太后起身,她似乎习惯了在这样的时刻,做一个安静的摆件,她只将自己视作是太后的一根拐杖。周太后站在妹妹的寝宫外,又听见一阵咳嗽,一片树叶飘下来,粘到太后的头发上。太后婢女刚刚出声,要伸手去摘,就见周太后已从自己的发上摘下那片落叶。周太后凝视着手里的落叶,半晌,递给了宫女。宫女松了口气,将落叶小心收在荷包里。这是太后的一个怪癖,偶尔是树叶,有时是落花,太后曾说,沾身即是缘法,都应好好收藏起来。你留在这里。周太后吩咐道,将外袍拢紧,走进周婉心的寝宫。·白发苍苍的杜医正跪在一身便装的皇帝跟前,谨慎地回话:就在这五六日间了。毫无办法吗?苻明韶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手里的一本奏疏。杜医正迟疑道:若是陆神医在,还有一线生机。苻明韶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太监总管孙秀朝杜医正做了个手势,杜医正吃力地起身,他这一把老骨头大半夜被火急火燎宣进宫,也有些吃不住。苻明韶丢开奏折,往后仰靠在椅上,定定地盯着大殿顶上的一朵莲花,他的双臂张开,无力地垂在扶手上。消得片刻,轻缓的脚步声令苻明韶睁开眼,他语气充满难以言喻的疲惫,压根是他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消沉。孙秀。奴才在。礼部拟的嫔妃名册,在何处?在承元殿的书案上。孙秀眼珠一动,轻轻地向帝王投去一瞥,又不动声色地垂下眼,一句话也不多问。殿内沉沉的冷香是柳素光留下的,给皇帝安神所用。去取。是。把香炉给朕撤了。是。苻明韶露出一个厌烦的表情,感到小腿肚子痉挛一般突然跳动了一下,却只有一下,再也没有动静。柳素光留的香料都收起来,朕的寝殿里,不许用香。孙秀恭敬地端起香炉往外退,退至门槛处,不用回头看,他也知道应该转身。苻明韶在椅子里摊了一会,在桌上铺开一张纸,捉起笔来,御笔亲书,落下宋虔之的名字,写了一封命宋虔之立刻回京探望重病的母亲的书信。信中毫无皇帝的架子,仅仅以表兄弟的身份,字句恳切,委婉言明周婉心数日前突然让侍女带来先帝所赐的玉牌,当时御驾正要从夯州启程,念及周婉心身子不好,所以留她在太后身边,慰以亲情。回京后安定侯请旨入宫探望过一次,当夜周婉心便开始咳血,因病情迅疾,命宋虔之立刻回京探视。苻明韶吹干纸上墨痕,冷漠地望着纱帘,出了一会神,慢条斯理地取信封装好,命太监拿去封火漆,送到兵部秦禹宁手里,让他以最快的速度递给宋虔之。宋虔之。收到周氏的催命符,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苻明韶嘴角微微翘了起来,他一起身,宫侍连忙向一旁让开,惶惶不安地留神皇帝要做什么。只见苻明韶走到窗边。一名宫侍上去正要推窗,被苻明韶阻止住:让朕自己来。空气带着草木微微湿润的潮气,混杂了不知名的花香,闻起来使得胸臆之中黏糊糊的一片。苻明韶却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脸上现出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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