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向晚可以不用死的,如果他不去拆弹,不选择救那些人。所有人都有了一个善终,唯有他变成了一具温热的尸体。对不起吴凉握着周向晚的手,轻轻在他手心蹭了蹭,晚豆公主,再给我一个奇迹,好不好那天之后,吴凉翻滚的内心变得很平静,他好好拾掇自己,把变白的头发染黑,临睡前看一封周向晚的情书,和周向晚说晚安,听着他的心跳声,很快就能睡着。他无比坚定,一步步向前走,他被阳光照耀过,便沾了光有了源源不断的勇气,他见过奇迹,所以他愿意用一生来等一个奇迹。在第99天的时候,吴凉把周向晚写给他的情书看完了,在第99封信末尾,周向晚写了一个地址,告诉吴凉,第一百封情书在那里。第111章 绘画大触周向晚周向晚的第一百封情书在俄罗斯, 严格来说, 是在别雷夫住的庄园里。吴凉带着沉睡的周向晚回到了俄罗斯,夏天的俄罗斯天气清爽,别雷夫的庄园更是凉风习习,碧柳依依, 触目满是令人心旷神怡的绿色。吴凉耳朵边上挂着蓝牙耳机, 他时刻听着周向晚的心跳声才敢稍微离开他几个小时。他顺着蔷薇花墙,沐浴在淡淡的花香中, 一路走到那幢被他一把火烧了一小半的别墅。这别墅又重新装修了一遍, 外墙已经看不出被火烧过的痕迹,只是内里别雷夫珍藏的托尔斯泰的手稿付之一炬,赫鲁晓夫种的玉米和土豆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吴凉走进崭新的客厅, 手上拿着周向晚画的藏宝图,路过游戏室, 厨房和周向晚的画室。熟悉的路线似乎将吴凉带回到跨年那天, 周向晚给他准备了跨年礼物, 他处于半瞎状态,依然固执地他搞浪漫的流程, 坚持背着他走, 一路磕磕碰碰的, 走到花园的时候, 额头都撞红了。那日花园鹅毛大雪,银装素裹;今天花园碧玉妆成,草长莺飞。吴凉孤身一人站在天价翡翠树下, 抬头望了一眼,手脚共用地顺着梯子爬了上去,门虚掩着,推开门的时候发出吱呀一声,像是在欢迎吴凉的到来。树屋的布局相比于和周向晚跨年那天并没有发生多大的改变,唯一不同的是衣柜门框上多了一副画。那是一副漫画风格的肖像画,约两个成年人巴掌大,画上的人一身黑色西装,端坐在凳子上,黑发黑眼,五官俊秀,表情严肃,只是手里握着一瓶红艳艳的旺仔牛奶。自然是吴凉了。在午后宁静的光线中,吴凉慢慢走近衣柜,扬起头仔细端详周向晚的笔触,他先是看了右下角,没看见周向晚的签名,微微疑惑地抬起眼睫,猝不及防在画中人乌黑的眼睛里望见了一个浅浅的倒影,那影子很浅很浅,唯有淡淡的金色卷发能让吴凉依稀辨认出画的是谁。原来,这幅画并不单单是吴凉的肖像画,周向晚也把自己画了进去,化作小小一颗,钻进了吴凉的眼睛里。吴凉心想,这一定是周向晚的情书吧。他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想将这幅画拿下来,却似乎碰到了什么,画框发出咯啦一声,身后毫无预兆地响起了周向晚的声音吴凉!那一瞬间,吴凉惊得差点灵魂出窍,他惊叫出声,猛地转头,却被一片光迷了眼,一惊一乍的,让他浑身冒冷汗,双腿发软地跪在了地上。周向晚的声音来自电脑旁边的音响,相框上的微型投影仪在雪白的墙面上投出了周向晚的身影。虚拟的图像精致且冰冷,对吴凉心中的大悲大喜一无所知,兀自笑得欢乐。吴凉,我早说给你画一副画的,今天就把画送给你,怎么样,这下你总相信我会画画了吧?周向晚嘚瑟地扬起脸,张开双臂跳了一下,就像他往吴凉身上扑了一下,不过别误会,这不是我写给你的情书,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吴凉从来没有拍过和周向晚的私人照,他手机里全是周向晚的高糊表情包,导致他想找点念想,都只能去网上找资源。此时直面1080p超清蓝光的周向晚,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冲击,浑身无力地跪在地上,他抬起手,投影投在了他手上,像光,像时间,不论他怎么用力,都无法抓住一星半点。吴凉从未像现在这样清醒地意识到,周向晚死了。他这一生,都见不到他了。不是,第一百封情书在你后面。周向晚如是道。吴凉茫然地望向他的身后,那里空空如也,只有一个衣柜而已,他打开衣柜,衣柜里一件衣服也没有,只有一个小板凳。吴凉瞬间就明白了周向晚是什么意思。如果周向晚还在,他一定狗狗祟祟地躲在衣柜里,等音响里说完第一百封情书在你身后之后,他会突然蹿出来,一把抱住他,喜气洋洋地对他说:我就是第一百封情书。投影里,周向晚笑着朝吴凉眨了眨右眼,笑容深情又明媚,你要花上很长很长时间才能读完。那天,吴凉在灭顶的悲痛和决绝的平静中沉默良久,做出了决定。一个月后,吴凉带着周向晚来到瑞士某人体冷冻休眠实验室,在这里,周向晚的身体将进入低温休眠状态,他也许会睡上一年,十年或百年,也可能永远不会醒。吴凉不知道,但至少心里能存有一个盼头。周向晚浑身赤裸地躺在冷冻舱里,如赤子一般干干净净。吴凉用眼神将他细细描摹,他瘦了,胸肌都瘪了,但吴凉不想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良久,他俯下身,用嘴唇碰了碰周向晚的额头,手指摩挲着他日渐浓密的头发,鼻尖对着鼻尖,万般温柔道:晚安。第112章 玄幻漂流周向晚周向晚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刚开始的时候, 他泡在漫长无边的黑暗里,混混沌沌的,像一尾游鱼在深海里飘荡, 他没有时间的概念, 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后来他想想, 可能那时候草履虫的思维活动都比他丰富。不知道过了多久, 周向晚眼前出现了丝丝缕缕的光线,他沿着光线往前飘, 光线越来越亮, 亮丽的色彩忽涌入了视野。周向晚发现自己在一个衣柜里, 这衣柜大的不得了, 就仿佛是童话里巨人的衣柜,周向晚要将头仰到极致才能望见柜顶。层层叠叠,五颜六色的衣服如花团般紧簇着他,面前立着一面华丽的银镜, 他看见镜中的自己变成了小小一只, 大概三四岁的婴儿模样, 就穿着一件尿不湿。不管是柜子还是衣服, 对周向晚来说都太巨大了,周向晚在衣山裤海里爬来爬去,但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在哪,甚至没有怀疑此时此刻的真实性, 只是迷迷糊糊地寻找出路。他在衣服堆里翻滚,感觉自己已经到了人生巅峰,有镜子,有换不完的衣服,还有尿不湿,他可以在柜子里呆上一辈子。时间慢慢流逝,周向晚越来越懒得动,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意志逐渐消沉。直到有一天,他听见了一声轻飘飘的呼唤。那声线周向晚永远也忘不了,如惊雷般落地,顿时将他的神志从消散边缘拽了回来,他猛地睁开眼睛,一骨碌弹了起来。世界骤然缩小,柜门被打开,在光影横斜之间,周向晚看见了一个窈窕的轮廓。那是他妈妈。他妈妈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裙,素净典雅,笑容温柔,就像一个仙女,浑身泛着淡淡的光。angel。她朝他张开手,像是要将他抱出来。周向晚没等她动作,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进女人怀里,把脸贴在她肚子上用力蹭了蹭,他不知道心里为何发酸泛苦,就像是很多很多年没有被妈妈抱过了。妈妈三岁的周向晚还是脆生生的小奶音,委屈巴巴地开口,却不想不起来要说什么,他心里无比酸涩,像不肯上幼儿园的孩子,扒在妈妈肩头扯着嗓子哇哇大哭起来。就好像只要妈妈还在,他就能做一个孩子。你啊女人拍了拍周向晚的背,将他抱出了衣柜,每次捉迷藏都躲在柜子里。周向晚抽抽搭搭道:我我怕你找不到我。妈妈永远能找到你。女人抱着周向晚,赤脚走在无边无际的光影之河之间,无论你在哪里。周向晚抬起头,小手抓着妈妈衣服,蓝眼睛像刚被水润过的宝石,小声道:真真的吗?真的。女人将周向晚往上抱了抱,柔声道:因为啊,我是你的妈妈。光影像胶片一样快速播放。她亲手拼好了婴儿床,在上面挂上宝石做的风铃;她怀孕的时候胚胎压迫到了心脏,躺在床上九死一生地生下了周向晚,她教他搭积木,她和他堆雪人,她温柔地哄他睡觉,教他做人的道理这光影像时光飞速流逝,周向晚渐渐长大,女人很快就抱不住他了,牵着周向晚的手和他一起走。很快到了周向晚十八岁的时候。周向晚忽的捂住了女人的眼睛,近乎惶恐不安地叫道:妈妈你不准看!没什么好看的!那是一个近乎疯狂的周向晚,自暴自弃,狂躁抑郁,烂泥扶不上墙还见不得别人好。他没有活成他妈妈期望的那样,他怕妈妈生气,就再也不肯见他。因为,他突然想起来,他早就没有妈妈了,那么,眼前之景,是真是假,是梦还是幻?妈妈顺着周向晚的动作,垂下眼睫,用力地搂住了他的背。你十八岁的周向晚无措地被妈妈抱在怀里,我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没有。周向晚听见他妈妈在耳边说,angel,你是妈妈的骄傲,一直都是。周向晚哽咽道:可是我他像是预感到了什么,茫然道:我十八岁了。就在这时,光影化作无限的星尘,好似瀑布般纷纷落下,斗转星移,周向晚的面前出现了一片碧蓝的海,海雾迷蒙,充满了不寻常的神秘气息。周向晚偏过头,与他妈妈对视,他已经长得比她高,看她的时候,需要微微弯下脖子。去吧。母亲抬起冰凉的手,贴在周向晚的脸颊上,妈妈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人生的路还很长,但你记得,妈妈一直在你身边,妈妈以你为荣。那些时光里细碎的记忆和爱,都被周向晚小心翼翼的收藏起来,变成他的筋骨,他的灵魂,最后成为他无坚不摧的盔甲,在某种意义上,他妈妈确实从未离开。周向晚握着妈妈的手腕,兀自不肯眨眼睛,生怕一眨眼妈妈就不见了,妈妈,你是来接我的吗?可是万一我要下地狱怎么办?女人慈爱地看着周向晚:现在还早。妈妈还想多清净几年。周向晚:周向晚还想黏着他妈妈多说几句话,女人无奈地笑了笑,以与她纤细身材明显不相符的力道,将这一大坨黏糕周向晚推进了海里。周向晚猝不及防,吧唧一声落海,狗刨着上浮,从水面冒出湿漉漉的脑袋,却发现他妈妈已经不见了,他已然在大海中央,天高海阔,他哪怕狗刨上一百年,都不见得能上岸。就在这时,浪潮忽的汹涌起来,周向晚在空阔磅礴的浪声里听见了一道响亮的歌声。歌声清越嘹亮,豪气坦荡,像太阳,像野马。第113章 穿越时空周向晚一排翻腾着白花的海浪像一堵高墙般从海际线缓缓排来。周向晚被这股海浪高高甩起, 同纷乱的水花一起被甩至半空,水花如水晶珠帘纷纷落下,他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又像一片轻灵的魂,直到水花落下, 他还在慢慢往下飘。但是周向晚没有扑通一声掉在海里,而是落在了一片浩瀚的鲸背上。那蓝鲸像浮在大海上的孤岛,以令人惊异的速度在海面上迅速游行, 歌声依然在耳畔回响,越来越清晰。那声音也是非常熟悉,周向晚怀着莫大的忐忑, 小心翼翼地确认道:姐?周向清?歌声顿停。小鲸鱼动作稍缓,甩了甩尾巴,激起一大片瀑布似的水花。周向晚被淋成了落汤鸡, 却莫名激动,将鲸背拍得啪啪作响。姐!是不是你!姐?!姐?你说话!周向清?!周向晚闹起人来就好像那夏日的蝉, 聒噪还烦人。鲸鱼似乎有些无语,甩甩尾巴,水又扑了周向晚一身。周向晚却不生气, 张开双臂, 抱住了宽大的鲸背, 又拿脸蹭了蹭,小声道:我以为你会变成美人鱼呢周向晚一直觉得周向清在海里潜水的样子特别好看,但他心里有结, 拉不下脸来说,总别别扭扭地说周向清像蛤蟆,丑女人,从来不肯叫她一声姐姐。对不起!!!周向晚趴在鲸背上大声吼,仿佛一个复读机,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周向晚吼着吼着,在鲸背上滚了几圈,仰面望着湛蓝的天空,抬手抹了抹眼泪,动了动嘴唇:姐。忽闻一声幽幽叹息,周向晚听见一道清脆的女声,你个35的老男人,一口接一口地把我叫老了。你该叫我妹。周向晚捋了捋头发,乖巧道:妹。哎,乖!小鲸鱼笑得直往外喷水柱,她行事向来非常不羁,尾巴一甩道:时间快到了,送你上天!周向晚摸不着头脑,便被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巨大水柱冲上了天。周向晚乘着水柱突然上天,一飞就停不下来,可谓扶摇直上九万里了。小鲸鱼愉快地甩甩尾巴,像是在和周向晚道别。周向晚在空中狗刨:啊!!!周向晚原本轻得像羽毛,但没想到这次上天,身体像被灌了铅一样沉重,他被高高抛起,又陡然下沉,地面越来越近,一屁股坐在了马路边上。周向晚在做梦,梦里什么都有。刚才大海里的水似乎都倾泻下来,变成了淅淅沥沥的雨,周向晚身处一个巨大的迷宫内,道路错综复杂,车流川流不息,周向晚既找不到路,又怕被车撞死,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脸上,周向晚连眼睛都睁不开,急得在马路边直抹脸。周向晚隐隐约约觉得他必须要过马路,必须要走出这个迷宫,他似乎要去见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但却一直想不起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