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师抿了一口茶,道:你倒是护他,这小子任性得很,按你的性子,还不被他欺负到土里去!吴凉:他也让着我的。张老师重重地放下茶杯,看着吴凉,像是无奈,又像是担忧,用粤语轻声道:你认准佢喇?(你认准他了?)吴凉没说多余的煽情的话,只是简简单单地嗯了一声,语气轻巧,神色却极郑重。张老师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了解吴凉的性子,一件睡衣能穿十几年,不是因为他节俭,而是他认准了一样东西就不愿意换。睡衣破了,能打个补丁,但这世事无常,人心易变,用什么可以补得上?周向晚是个不靠谱的,吴凉却又执拗至此,张老师越想越愁,面上不由皱起眉来。吴凉最怕的就是让老师失望,手指蜷了蜷,哑声道:老师,对不起。张老师:对不起我什么?吴凉深吸一口气,睫毛颤了颤,轻声道:我是同性恋,我让您失望了。你是让我失望了。张老师淡淡道。吴凉脸色一白,没说出话来,似乎是默认了。我失望你这么多年不回来看我,我失望你没有和我一起作理论,而去干房地产浪费天赋我失望,你以作为同性恋为耻!吴凉呼吸一窒,眼眶顿时红了。张老师语气缓和下来:吴凉,你永远不用因为你的性向和我说对不起。在爱面前,什么恋都是平等的。你能带男朋友回来告诉我,我张章樟以你为荣。人民教师张章樟深明大义地说完,再次痛心疾首地望了周向晚一眼,心塞道:但是,你找这种扑街仔就不太好了。你养三岁儿子吗?吴凉连忙抓住机会塑造周向晚机智青年的形象,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他虽然数学不好,但在艺术方面很有天赋的。张老师道:我知道,他还会吹唢呐。顿了顿,幽幽道:你知道他是怎么学会的吗?吴凉:一种熟悉的不良预感涌上心头。七八岁的小孩,为了把我赶走,特地去学了唢呐,一天就学会了百鸟朝凤,每天半夜扒拉在我窗户前,鼓着腮帮子嘀哩嘀哩一通吹吴凉莫名在脑子里想象出了那副画面,七八岁的周向晚肯定长得比现在要小只多了,冰雪一样的小孩,古灵精怪,飞扬跳脱,双手扒拉在窗前只露出一双滴溜溜的蓝眼睛,鼓着腮帮子吹唢呐,吹百鸟朝凤需要极大的肺活量,小周向晚脸吹得通红,但还是像个流氓似的噼里啪啦地吹,可以说是为了不学数学非常努力了。他有那功夫为什么不多背几个公式?张章樟正想将周向晚不靠谱之处一一指出,却见吴凉垂着睫毛,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张章樟见过吴凉礼貌疏离的笑,拘谨勉强的笑,害羞感动的笑,却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笑过。张章樟一大把年纪了,并不知道他这种情况被当代网友称为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狗粮,只是严谨地判断吴凉被爱情蒙蔽了双眼。周向晚。张章樟从polo老头衫拿出一根红笔,交试卷。周向晚:!作者有话要说:百鸟朝凤是非常优秀的作品,但晚妹硬是把它吹得欠揍无比,啊,他小时候真的好熊噢(:第98章 逆风起航周向晚周向晚拿着铅笔, 惊恐地看向吴凉, 吴凉无奈地朝他招手:没事, 你来。周向晚没动, 为了以防万一,先给钱盟发了个消息,再举起试卷, 纵览全局。凭自己的实力做题,已经把全部的空格都填满了。所有答案有理有据, 就算不能考一百分, 也能及格。nice。周向晚从小板凳上弹起来,噔噔噔往张老师身边一挤, 大马金刀地在桌面上把试卷排开,拍板道:爸爸, 你批!我准备好了!桌子被巴掌一拍,上面摆的锅碗瓢盆都丁零当啷地颤了颤, 张章樟老脸一抽,咬牙道:你乱叫什么,我没你这种儿子!周向晚心里特别感激张老师当年收养了吴凉, 一张嘴叭叭的,毫无犹豫道:爸爸!张章樟:张章樟看着周向晚那张混血美颜, 内心竟可耻地有一丝动摇, 他有三个儿子,加上吴凉,都是感情内敛, 沉默寡言的性子,四个男人坐一起搓麻将,半天嘣不出一个屁,对他的称呼不是老师就是老爸,他内心深处,其实想要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儿,能撒娇喊他几声爸爸。就是,眼前这个,娇是娇了,可惜是一坨一米九的霹雳二踢脚壮汉,这谁扛的住啊!张老师刚要动摇,马上就想起了周向晚小时候是怎么折腾他的对付这种小混蛋,不可以手软!张章樟坚定意志,冷血无情,气势十足地提起了红笔,周向晚见状,忙一把拉过了吴凉,脑袋搭在吴凉肩膀上,闭上眼睛,怂唧唧道:你帮我数着扣几分。我不敢看。吴凉:张老师没好气地开始改试卷,一路唰唰唰下去,笔尖在纸上沙沙摩擦,听起来杀伐果断,干脆利落,完全不知道他打的是勾还是叉。周向晚抱着吴凉腰,越抱越紧,揣揣道:我错几个了啊?吴凉从小到大都是满分,从来没有为分数担忧过,此时破天荒地感受到了独属于学渣的紧张,喉结动了动,低声道:目前还没有错。哇,一百分!周向晚立马膨胀,欻一下睁开眼,想检验自己的胜利果实,但他嘴巴一直有毒,刚睁开眼,就见张老师打了个鲜红的大叉。周向晚:张章樟严厉道:64平方根是±8,一点分类讨论的意识都没有!周向晚解出了鸡兔同笼,解出了牛吃草,还解出了狗在甲乙两地之间来回跑,但还是没能逃过八八六十四的魔咒。周向晚想了想,确实是负负得正这理儿,马上对自己降低了要求,强调道:只要我及格,我是不是就能进门了?张章樟没说话。他虽然对吴凉有恩,但他从来没想过要吴凉回报他什么,他尊重吴凉的一切选择,哪怕周向晚没考及格,他也拿他没办法,还不是得拉着老脸,捏着鼻子,把这祖宗请进来。但是,张章樟脑子里丧权辱国的画面并没有发生。奇迹般的,周向晚就错了八八六十四那一道题,考了99分!感天动地!令人震惊!张章樟批完,觉得有点不信,又把试卷像翻葱油饼似的翻了个面,作势要仔细再检查一遍,周向晚哪里肯给他这个机会,一把抄过试卷,怼在吴凉鼻子前,颠颠跳了几下,乐开了花:吴凉!我考了99分!夸我!第99章 身心交瘁周向晚周向晚超级开心。他虽然作天作地, 但其实很容易满足, 就像他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一个小朋友陪他一起玩,就像他长大后希望所有人都能有一个好结局。自从他出现幻觉后, 情绪一直很低落, 大部分快乐都不是真正的快乐,他要的快乐从来很简单, 此时举着九十九分的试卷,抱着吴凉嘎嘎直乐, 顿时从矫情小公主变成了欢乐老母鸡。这不是普通的99分。这是他凭自己沉淀了三十五年数学实力挣出来的和吴凉的长长99,天长地9, 传说中的喜9!吴凉不习惯在人前被周向晚这样抱着, 干咳一下, 小声道:你放我下来。周向晚亲了吴凉一下, 把他撂在沙发上,站得笔直, 喜气洋洋地扬起仙男的脸蛋, 对着张章樟气壮山河地喊了一声:爸爸!张章樟刚喝了一口凉茶降火,被周向晚这一声大吼吓得直咳嗽,周向晚见状, 忙抬起巴掌, 拍了拍张章樟的后背。周向晚以为他只是轻柔如春风般的拍,但在张章樟感受来,无异于是一招从天而降的掌法。周向晚钢铁般的手劲并不是一个不爱动弹的退休老头可以承受的,张章樟原本还只是呛得吐水, 现在被周向晚拍得瞪眼伸腿,简直要吐出一口老血。登时,张老师又想到万一吴凉以后被周向晚家暴怎么办?张老师脑子里浮现了吴凉以后的悲惨画面,没好气道:别高兴得太早。小学鸡试卷考99分值得得意吗?周向晚动作一凝。张老师作出人民教师的魔鬼发言:再做一张高中森的。周向晚:张老师话音刚落,楼梯口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却不失秩序的脚步声,听起来像是几个成年男子在往楼上冲。张老师家没关门,周向晚下一秒就见哈哈打头阵,四个高大威猛的保镖还有钱盟紧随其后,从门框里一齐挤进了张老师家。周少,您没事吧?钱盟挤开吴凉,上前拥住周向晚,紧张兮兮的。这幅场景就仿佛像是黑社会来拆家。张老师年轻时饱受黑社会残害,因此对这种场景非常敏感,厉声道:他们是哪条道上的?!周向晚,让你的人出去!周向晚直直盯着张老师背后的墙壁,像弹簧一样弹了弹,大吼道:啊!!!!!!!!!!伏特加和王铁柱精神高度紧张,快速将周向晚密不透风地围在中间,冷着脸掏出了枪,枪支碰撞的声音彰显了他们精英一般的冷酷。但这冷酷在下一秒齐齐崩塌,因为他们看见张老师家的墙壁上趴着两只蟑螂。众所周知,纬度越高,虫子越小,周向晚最多在北京看见过一两只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卑微德国小蠊,畏畏缩缩地在角落里,远远听见人的动静就跑。但大广东的蟑螂绝不是这样越见人越来劲儿!只见那蟑螂,半个巴掌长,触须修长,一颤一动往前探,身躯扁平肥硕,乌黑有光,触脚横斜侧出,黑色的腿毛威猛粗粝,根根分明。一只美洲大蠊已经足够吓哭东北壮汉,更何况还是拖家带口的两只超大蟑螂。土生土长的俄罗斯大兵们纷纷警戒,如临大敌,钱盟张开双手惊惶道:尼玛!!!是电子蟑螂杀手!!!啊!!!!保护我方周少!!!众人闻言,像按浮出水面的葫芦似的,拼命把周向晚的头往下按。周向晚:谁他妈在揪老子头发!!!伏特加食指搭在扳机上,肃然道:活捉还是消灭!周向晚吼道:别开枪!要是把张章樟家也给拆了,他周向晚这辈子做多少张卷子都没法进门了!话音刚落,最致命的事情发生了。美洲大蠊就像约好了似的,滋啦振翅,突然起飞!不怕蟑螂长得丑,就怕蟑螂飞得远。一只美洲大蠊朝着周向晚的方向自由飞翔,那黑色的身影竟如此清晰,另一只落在了窗帘上,降落的刹那,窗帘颤了颤,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布料摩擦声。霎时,整个房间都充满了苏维埃的战火气息,枪声顿起,熊吼不断,周向晚仿佛一只踩了弹簧的跳跳虎,满房间乱蹦:啊!!!!!在哪里????!!!是不是在我身上???!俄罗斯壮汉:吼啊!!!!保护angel!!!狙击手,狙击手!众人按在周向晚身上一顿拍打。周向晚在人堆里伸出一只手:他妈的是谁又在拔我头发?!哈哈蹬着小蹄子蹿上桌子,占据制高点:嗷呜!!!嗷嗷!!!嗷!吴凉:张章樟作为一个处变不惊的人民教师,翘起一只脚,弯腰摘下了拖鞋,仿佛站在讲台上,厉声道:安静!看我!啪!张老师手起鞋落,就像他拿板子打学生手心,就像他提起菜刀剁鸡头,以完美的速度击中了满地乱爬的蟑螂。吼叫和枪声终结在这一声脆响。万众瞩目的张章樟站起来,淡定地甩了甩拖鞋,蟑螂的尸体落在地板上,苟延残喘地抽了几下触脚,不动了。啊周向晚的叫声戛然而止,双手捧脸,惊恐地望向吴凉,屁颠屁颠地扑在吴凉身上出现了,莫得感情的拖鞋杀手!原来是祖传绝技!张章樟望着他好像被蒙古铁骑践踏过的客厅,倍感心塞,小凉,把把这些吔屎仔带走周向晚想到还有一只蟑螂没死,鸡皮疙瘩起了满身,努力压下拔腿就跑的欲望,抱紧吴凉,讪讪道:您喜欢游艇吗?周向晚用手比了比,八艘。张章樟:于是,大过年的,张老师的家被迫开始装修。幸好,搞装修,周向晚的手下是专业的。郁金香和李狗蛋当下就去买了墙灰,举着小平铲,准备糊墙。张老师为了自己能多活几年,暂时不想看见周向晚,拉着吴凉,说要单独出去走走。吴凉看了一眼周向晚,摇了摇头,歉意道:老师,我不能离开他半步。张老师却误会了吴凉的意思,以为周向晚限制了吴凉的人身自由,皱眉道:系佢屈你架?(是他强迫你的?)吴凉:没有我就是因为我粘人周向晚虽然听不懂粤语,但从肢体语言上看,也知道张老师有一些私人的话想和吴凉说,也不去讨人嫌,牵着狗绳把哈哈交给吴凉。你去吧,顺便溜哈哈。我看哈哈要拉屎了。吴凉道:我们一起。周向晚愁得眼线都花了,道:我就在这里等你,我得把咱爸爸房子修好。你别拿我当病人。吴凉强调道:周向晚,你就在这里,等我回来。周向晚乖乖点了点头,黏糊糊地亲了亲吴凉的额头,又点了点自己的脸,吴凉有些不好意思地望了一眼张章樟,还是红着耳朵,踮起脚快速地用唇在周向晚脸颊上碰了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