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凉被六十多斤的哈哈沉得一坠,充满疑惑道:所以你骑自行车为什么要带着哈哈?周向晚道:我不放心把他交给别人,钱盟又怕狗吴凉早就做好了被周向晚折腾的准备:那你还骑吗?周向晚体力相当足,但是偶像包袱不容许他继续骑下去,斩钉截铁道:不骑了。吴凉背上六十几斤的狗子,感觉自己成了这个家的顶梁柱,缓缓道:那等钱盟他们来接我们?周向晚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娇羞道:你带我来广州,是不是带我来见你家长的啊?吴凉沉默片刻,道:你可能不知道,但是我已经没有家长了。周向晚点了点头,道:还有坟嘛,给咱爸妈烧几张我的自拍!第96章 数学天才周向晚吴凉谨慎地婉言相劝道:这不好吧。周向晚点了点头, 认真道:自拍确实显得太单调了,再发几张你的表情包!吴凉心塞道:可以,但没必要。吴凉打电话叫人送车过来,周向晚是个急性子, 想到什么就立刻要做, 他现在迫切地想去吴凉爸妈墓前烧他的绝美自拍,让他们的在天之灵好好欣赏一番吴凉男友的盛世美颜。吴凉熬不过他,只好说先带他去活人家里遛一遛。吴凉在四年级的时候,结束了流浪生活,被教过他的数学老师领养, 他不善交际,与人感情淡泊, 虽然心里感念得很,但每年只会给数学老师买房买车, 外加大把大把打钱他喜欢男人, 更何况杜枫永远不可能和他一起处理这些事,他不想撒谎,也不想让恩师失望, 所以一直避着。吴凉看周向晚牵着哈哈在树荫下满地乱跑,心想:周向晚是不一样的,好像站在这种光芒万丈, 坦坦荡荡的人身边,喜欢男人肯定也不会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等车送到了,吴凉马上带着周向晚去买了年货, 去看望数学老师。还是二月初,年假还没有过完,平日里热热闹闹的深圳人口流失了大半,碧蓝的天空上飘荡着丝丝缕缕的白云,吴凉开在大马路上,一路人烟稀少,没有多少车,本以为这能让周向晚放松一些,没想到周向晚仍然看起来有些紧张。吴凉问道:你闭上眼睛,需要我再开慢一点吗?周向晚为难道:我不是在紧张车子你的数学老师他会考我数学题吗?万一当场给我发一张数学试卷怎么办?完了,我肯定考不好!吴凉:为什么你会有这个想法。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祖父那样吴凉本想说变态,哽了哽,才道:严格。你放心。周向晚紧张道:要不,我装作听不懂中文的样子?吴凉道:他会讲俄语。会多门外语的数学老师,最为致命,周向晚一路上心情都非常坎坷,出门前居然还特意换了一件风衣,整整齐齐,自觉看起来是个无比靠谱的智慧青年,才哒哒哒出的门。数学老师!周向晚不堪回首道:我在中国上学的时候,最怕数学老师。吴凉觉得很惊奇,周向晚虽然怕鬼,人倒是一点也不怕的,奇怪道:你居然有害怕的东西?周向晚哼了一声,道:我刚转来中国那年,七八岁,连乘法口诀都不会背,家里人给我找了个家教,一老头,特别凶,明明讲得是俄语,但是合在一起我就不知道他讲得是什么,我不会,他就拿板子打我手心!吴凉笑了笑。他想起他的老师也是这样的,张老师虽为省级优秀教师,但也有搞不定的学生,火气一上来,就喜欢打人手心,打得不重,打在肉上的声音啪嗒啪嗒的听起来却是骇人。周向晚其实在前世吴凉的葬礼上见过他的数学老师,他那时在车里,没有看见脸,只远远地望见了他的背影。他穿了一身素黑的衣服,在妻儿的簇拥下,在墓碑前站了许久,夕阳的剪影下他看起来就像一尊静默的石像,在北京萧瑟的西风中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墓碑,温柔地就像是抬手在揉吴凉的头。因为吴凉的经历问题,他从来没有拍过吴凉的头,他是老师,不是父亲。周向晚有心想多了解吴凉一点,要是能不动声色地撬出吴凉阳痿的原因就更好了,他坐在副驾驶座上,破天荒地没有闭上眼睛,而是透过车窗向四周好奇地张望,你小时候经常在哪里玩啊?吴凉想转移周向晚的注意力,绕路慢慢开过一条波光粼粼的河,指了指河面横亘的大桥,破天荒地话多起来,道:我上小学的时候,这里还是一座小桥,夏天很凉快,但冬天有一点点冷,一年四季都有鱼虾,我有空的时候会捞一些去菜市场卖。河边有紫色,粉色的野花,还有金黄的油菜花,我每天早上会在花外面包上英文报纸,一小束一小束的去卖,要是卖不完,还能回来将油菜花煮一煮吃掉。吴凉刻意放轻了声音,将他流落街头时发生的事美化成小故事一样讲给周向晚听,周向晚无法想象十岁的吴凉经历的个中苦楚,只觉吴凉的经历特别传奇有趣,不知不觉的,就感受不到即将要见家长的紧张了。车还在慢慢往前开,渐渐开进到了一条林荫大道上,绿是笔直的一条,头顶是蓝蓝的天空,校园绿树红瓦,隐隐能看见隐藏在参天古树中的钟楼。周向晚问道:你小学?吴凉点了点头,道:我的数学老师已经退休了,就住在学校旁边。周向晚旁敲侧击道:你是怎么被他收养的?吴凉道:因为我数学好。周向晚:吴凉被他的数学老师张老师收养,刚好就在他听见奥特曼主题曲的同一天。他因为被人传为神经病和杀人犯,没有学校愿意收他,他不想一辈子烂在泥里,他想和奥特曼一样光明勇敢,捧着一张奥数卷子,跪在老师门前,求他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去参加当年的全国奥赛。结果当然没有悬念,吴凉这种人,一旦给他一根绳子拉他一把,他自己就能以高度的自制力一往无前,所向披靡。吴凉正要开过一个十字路口,周向晚和哈哈一起扒着爪子往外窗看,正想说话,忽的一阵巨大的惯性拉扯力传来,他往前扑去,又被安全带狠狠拉回来,倒是没受伤,只是吓了个够呛。吴凉踩了周向晚最怕的急刹车。周向晚嘶了一声,感觉全身都在隐隐发疼,只见车窗上散满了青菜叶子胡萝卜,路中央躺着一位中年大婶,哎哟哎哟地叫唤着。周向晚:碰瓷?吴凉点了点头,掏出手机道:没事,我直接报警,行车记录仪都记下了。周向晚不耐道:报警多麻烦啊!我叫郁金香过来把她拖走!烦死了!真讨厌!老子赶着去见家长呢!涉及到原则性的问题,吴凉一般不会与周向晚妥协,拍了拍周向晚,不急,老师电话打不通,有很大的可能不在家。地上的大婶还在骂骂咧咧地叫唤:咩啊!杀人啦!有钱人杀人啦!!!周向晚中文再遇一道粤语大坎,道:她在说什么?!肯定是在骂我!周向晚本来脾气就不好,再加上刚才被吓了一跳,现在被一个泼妇用这种方式堵在路上,简直是火上浇油,登时就要下车把这无耻老赖拖走,刚打开车门,那女人就抬起了脸,灰头土脸地望向了驾驶座的方向。那女人和吴凉四目相对,吴凉的神色一凝。当时,要是周向晚的视力恢复正常,他就能看见碰瓷的女人在看见吴凉的刹那,表情复杂得难以想象。狂喜,怨毒,愤怒,隐忍,很难想象一个人居然能在短短几秒内产生这些极端情绪,并在脸上表现出来。隔着一层厚厚的车窗,吴凉紧紧握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神色晦暗,冷冷地盯着路上那女人。这个女人,是吴凉妈妈的妹妹,那年,吴凉寄宿她家,那日子过的,吃不饱穿不暖,时而水深火热,时而如履薄冰,竟然远远不如在桥洞底下过得自在快乐。女人将心中的恨意狠狠压下,咬咬牙,攥起菜篮跑进了旁边的小巷子。可惜,周向晚什么也看不清,甚至没有注意到吴凉的脸色冷得骇人,只莫名其妙道:跑得倒快,真是气死我了!吴凉嗯了一声,不想影响周向晚心情,继续开车去了老师所在的小区,道:等会儿我先跟张老师说我们的事,你不用紧张。吴凉不强调还好,一强调周向晚神经立马绷紧了,但他到底爱面子,捏着拳头咄咄道:我一点也不紧张!吼完,拿起手机紧急抱佛脚,讲的话漫无边际:一一得一,一二得二,64的平方根是8,八八六十四,咦,广东人好像特别喜欢八,我要不送你老师八艘游艇吧?吴凉:张老师有三个儿子,但他不肯与他们住在一起,和老伴儿一起住在老房子里,老房子外面爬满了茂盛墨绿的爬山虎,周向晚一进楼梯,就感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周向晚爬楼梯,向来蹿在吴凉前面,张老师家住三楼,周向晚蹿过了头,吴凉叫了他一声,他才哒哒哒地跑下来,站在门前理了理发型,整了整衣领,屏住了呼吸,乖巧地和吴凉站在一起。门铃响了两三声,门里的链锁被拉开,一位老人打开了门,黑框眼睛polo衫,手里端着一杯凉茶,头发稀少,眼神犀利,长得就是周向晚记忆里中国传统数学老师可怕的样子。吴凉隔着门框,和张老师对视片刻,声音发涩,用粤语道:老师,我带我男朋友来看您您愿意让我进去吗?张老师沉着脸一言不发,看了一眼吴凉,视线上移,目光对准了周向晚的脸,老脸一抽一抽,耷拉的皱纹像波浪似的充满动感。张老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是你张老师觉得自己哪怕老年痴呆了,都永远忘不了周向晚这张脸。那时,他作为会讲俄语的省级优秀数学教师,被临时请到北京,去给一家大少爷补课。他接到的任务是要将数学教学和金融投资有机结合在一起,对接人告诉他,那大少爷是个天才,张老师处变不惊,他本来就是教奥数的,教的天才多了去了。张老师兴致勃勃地讲了半小时大数定律,周向晚仰起他粉雕玉琢的漂亮脸蛋,奶声奶气问:老师,我有一个问题,思考了很久。张老师慈祥道:你说。周向晚:八乘八为什么不等于八十一?我觉得很通顺啊!张老师:这不是我想象中的天才。后来,张老师才明白,周向晚确实是音乐绘画方面的天才,但是在数学领域,他连猪都不如,猪虽然笨,但比他安分多了!周向晚为了不学数学,爬树,跳楼,离家出走,一被抓回来就躺在二十八平方米的床上打滚耍赖,简直要把张老师搞出心肌梗塞。为期一个月的教学,他和周向晚互相折磨,以周向晚掌握基本的四则运算而告终,但周向晚依然是张老师职业生涯中的唯一败笔。周向晚那时还小,再加上过了那么多年,并没有认出这是小时候教过他的魔鬼数学老师,他见张老师堵在门口,一副对他很不满意的样子,连忙展现自己可爱的一面,先下手为强,紧张又认真道:爸爸!吴凉:!爸爸的发音和八八特别像,张老师痛心疾首,他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这小笨蛋长成了一坨大笨蛋,不仅拱了他精心培养的小天才,还站在他家门口,又问了他那个老问题。等于六十四!张老师气急败坏道:周向晚,你给我站在门口做一张数学卷,没及格就不准进来!吴凉:周向晚:卟嘤我就知道!第97章 百鸟朝凤周向晚周向晚深刻地意识到什么叫公开处刑。楼梯口大妈大爷,街坊邻里来来往往, 周向晚完全暴露在他们探究的视线下, 委委屈屈地坐在小板凳上,膝盖垫着一本书, 上面放着一张雪白的数学试卷。大爷大妈议论纷纷:靓仔, 你系边度人啊?(小伙子你是哪里人?)周向晚坐在小板凳上, 仰起头来看人, 他虽然暴躁, 但没人惹他的时候,向来是很有教养的, 有问必答:你们能说普通话吗?我听不懂。大爷大妈理所当然道:我讲嘅就系普通fa啦!周向晚:幸好,周向晚就长了一张听不懂中文的脸, 大爷大妈得不到回应, 也没在意,自顾自地聊起天来。老脏当上叫兽,还系个考系迷啦, 这靓仔肯定系他带的大猴森!(老张当上教授还是个考试迷,这小伙子肯定是他带的大学生)大妈是个退休教师,低眉看了一眼周向晚的试卷, 呵呵笑了起来, 居然还系小学鸡的系卷呵呵呵呵呵(居然还是小学生的试卷)大爷大妈围着周向晚一起被逗笑, 大爷捧着保温杯,大妈拎着菜篮子,怀着迷一样的慈祥, 对着周向晚又说了几句他听不懂的话,慢悠悠,乐呵呵地走了。周向晚:我与整个广东的画风格格不入。阳光斜穿下来,他身后垂下条条翠绿柔软的藤蔓,随着徐徐的清风在试卷上筛下片片摇动的金星简直就像是把周向晚脑子里的迷惑实体化了。为什么一条狗要在甲乙两个人之间跑来跑去,人和狗都在动,怎么就能求出两地距离!周向晚眼睛看不清,脑子不好用,咬着笔头,举着试卷贴近脸,瞪起蓝澄澄的眼睛使劲儿瞧,视线不知不觉地越过试卷,仿佛一个只能靠脸勉强维持生活的学渣,挤眉弄眼地暗示吴凉学霸带带我!吴凉:吴凉和张老师都是话少的人,坐在桌上,一人一杯凉茶,对视良久,吴凉梗塞道:老师,您让他进来做试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