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目交汇间,两人的心跳都有些失速。最终莫绍蘅在气氛变得尴尬前,有些无奈地别开视线,淡淡地道:有你在,他不会冻着。覃桓昔暗暗松了口气,他实在估不准莫绍蘅突然问出这句话究竟是出于何意,还是莫绍蘅已经知道了什么?他不敢自作多情,毕竟他的躯体已经死了三年了,而他变成覃桓昔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若是他和覃桓昔在同一段时间内发生车祸,他的躯体死了,覃桓昔却在被宣告成为植物人两个月后,突然奇迹般地康复。莫绍蘅通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怀疑他就是宁薛,这还说得过去,可是他终究已经死去三年了。对了,你派去跟着水哥的人有什么进展吗?覃桓昔岔开话题问。莫绍蘅闻言,皱了皱眉头:他们现在就躲在城郊,那片区域一直是鱼龙混杂的地方,那人回去后,付则成当天夜里就派了人过去,应该是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留着他对付苏闻天?覃桓昔挑眉,也对,凭着水哥对苏闻天的憎恨,就算不能拿苏闻天怎么样,也能时不时地给苏闻天添堵。不过付则成能这么快就知道我们把人放回去了,看来付则成也很关注这边,你说他是不是已经知道开枪打伤水哥的人不是你,而是我?就算当时不知道,水哥回去后也会把这件事告诉他的那帮手下和付则成,付则成的人也会告诉他。莫绍蘅点头:这段时间你不要一个人外出,在学校里也要注意些。嗯,发生那场车祸后,爷爷或许已经也有所怀疑了,他本就不让我一个人外出。覃桓昔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地道,其实按照爷爷以前对我的管束,他之所以会允许我长时间地住在莫宅,至今没有抱怨或者强迫我回家,或许也有他的考量,比如我留在莫宅,比住在家里更安全?莫绍蘅闻言,眉头微皱:需要我重新调查那场车祸的详情吗?覃桓昔想了想,点着头道: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恐怕该销毁的证据也已经销得差不多了,现在调查估计也查不出什么了。不过我还是想请莫叔帮我这个忙,哪怕找不到证据,能知道是哪些人参与了这件事也好有个防备。好,两天后给你想要的资料。莫绍蘅郑重地道。嗯,谢谢莫叔。覃桓昔笑得格外轻松,身体轻轻后仰,倚靠在了椅背上。莫绍蘅深深看了他一眼,有些话最终没有说出口,比如,他们之间并不需要言谢。第32章 邀请函午休时分, 秘书端着泡好的咖啡走进办公室,莫绍蘅正仰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她轻手轻脚地将咖啡摆到茶几上。此时搁在茶几上的手机来电铃声响了起来,她惊了一下, 赶紧端正姿势恭恭敬敬地站到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莫绍蘅的表情。莫绍蘅睁开眼, 直起身看向手机屏幕, 待看清楚来电提示后,冷漠的神情立刻融化,连眼神也迅速柔和, 他快速拿起手机接通了电话, 声音低沉却亲和:桓昔?秘书惊讶地看着快速变脸的莫绍蘅, 虽然很好奇能让莫绍蘅露出这种表情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这个桓昔难道是她脑子里所能想到的那个人?著名音乐世界覃家的天才小提琴演奏家覃桓昔?不过职业道德告诉她, 她必须得尽快离开办公室, 莫绍蘅的私事并非她能够打探。作为莫绍蘅多年的秘书, 足够了解自家顶头上司的脾气,她立刻收敛心神, 轻轻退出了办公室, 并关上了办公室的门。莫叔,我没有打扰你吧?电话另一头的覃桓昔在校园里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够晒到太阳,又吹不到冷风的地方,他刚坐下就迫不及待地打电话给莫绍蘅, 心里有事,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这么做了。莫绍蘅似乎听出了覃桓昔口气里异样的情绪,关切地问:怎么了?覃桓昔缓了缓道:刚才吃午饭时,我接到了李婶的电话,说付则成给我送了请帖,姗杉和苏漾也收到了,我想付则成应该不会忘记给莫叔的请帖吧?举办宴会的日期就在这个星期六晚上。莫绍蘅闻言,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转头看了一眼贺璟逸上午就拿过来的请帖,此时正被他随意地丢在宽大的办公桌上。原本他并不打算出席这场宴会,贺璟逸会代替他出席,如今看来付则成似乎另有打算。莫叔?覃桓昔许久没有听到莫绍蘅的回应,但电话另一端稍显急促的呼吸声,让他知道莫绍蘅一直在听着他讲话,他有些猜不透莫绍蘅的心思,但莫绍蘅突然加重的呼吸,似乎是在担心他?抑或生气?莫绍蘅轻柔地道:我在,别担心,周六晚上我会陪你参加宴会。覃桓昔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容里多了几分心满意足,半晌他收敛笑容道:莫叔,你觉得付则成突然举办这场宴会的用意是什么?并非是我自作多情或者多疑,但上次苏漾和关翼的事才过去没多久,他就莫名其妙没有任何理由地举办了这场宴会,还邀请了苏漾一起参加,我总觉得他这场宴会的目的是我!莫绍蘅沉默片刻,突然答非所问地道:你下午几点的课?覃桓昔愣了愣,虽然不解,却也乖乖地回答了莫绍蘅的问题:今天下午只有两节选修课,三点上课,我正准备给莫叔打完电话,休息一会儿去图书馆看书。好,等我二十分钟,我过去找你。莫绍蘅边说边往外走。你要过来吗?覃桓昔几乎从长椅上惊跳起身,一时动作弧度过大,吸引了其他同学的侧目,纷纷露出疑惑的表情看着他。覃桓昔这才发觉自己过于一惊一乍了,他忙转过身去,边走边道:莫叔,你不用休息吗?莫绍蘅轻笑:午休时间,刚吃过午饭,只当饭后散心消食了。覃桓昔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觉得心脏有些失速,脸上的笑容再也无法掩藏,最终轻声嘱咐了几句路上小心便挂上了电话,语气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原本被付则成的不按常理出牌搅得心烦意乱的心情,也奇迹般地得到了抚平。覃桓昔想着莫氏总部离t大并不远,现在也不是早晚高峰期,莫绍蘅开车过来是差不多只要二十几分钟。他一边欣赏校园风景,一边往校门口走去,莫绍蘅说得对,就当是饭后散步了,何况t大景色宜人。莫绍蘅的时间掐得很准时,覃桓昔刚漫步走出校门,莫绍蘅的车便到了。莫绍蘅推开车门,人却没有下车,而是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覃桓昔上车。覃桓昔笑了笑没有拒绝,现在还不到一点,离选修课时间还早,出去逛一圈也来得及。待他坐上车后,车子便驶离了校园,他也没有问莫绍蘅要去哪里,像是对待一位相识多年的朋友,拥有着最基本的信任。车子最后在一座古色古香的茶庄前停了下来,覃桓昔下车后有些好奇地打量这座茶庄,有别于其他茶庄低调古朴的奢华,这座茶庄的外观更像一座大宅院,跨进入口的拱门,走上长廊看到的是亭台楼阁和假山流水。覃桓昔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莫绍蘅,感叹道:很幽静雅致的茶庄。莫绍蘅淡淡一笑:你下午还有课,今天只能先带你来这里坐坐。覃桓昔挑眉:莫叔的眼光我自然信得过。莫绍蘅轻笑保持沉默,虚虚揽了揽覃桓昔肩膀,带着人进了一座小院。覃桓昔只闻到院子里花草树木所散发出的清新自然的味道,不同于闹市区的喧哗,幽静中夹着涓涓的流水声,落座后,他侧头欣赏着庭院中的小池子。铺满鹅卵石的池子中,翠竹随风摇曳,散发着淡淡的竹香,流水顺着假山缓缓流淌而下,添水鹿威敲击着石头,发出清脆的当当声,听着却叫人格外心思沉静。覃桓昔吸了口气,坐在这里确实叫人心旷神怡。心情好点了?莫绍蘅瞧见覃桓昔嘴角的笑意,心头划过一丝满足。覃桓昔转头定定地看着莫绍蘅,这个人总是在不知不觉间让他悸动,那种感觉并不是一瞬间地点燃他所有的感动,激动得热泪盈眶。更像是独属于细水长流的温柔细腻,一个细微的动作,一声轻柔的关怀,轻轻柔柔地触动着他的心脏。覃桓昔轻声道:其实我只是不喜欢被人左右的感觉罢了,那种事态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真的是糟糕透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明知道对方不安好心,却又不得不出面应对,却又担心事情变得更糟糕。不面对嘛,又不知道对方究竟想干什么,等着对方出其不意,还不如亲探虎穴,才有机会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覃桓昔没有给莫绍蘅说话的机会,又接着道:大概是以前的生活太过自我,总感觉只要做好我自己的事,朝着早已铺好的人生道路勇往直前,其他的根本不需要考虑和理会。但是自从发生那场车祸之后,突然发现周遭的人都变得十分陌生,应该被称为‘家’的地方根本不是我所想的那么温馨,而那些所谓的亲人却是想方设法要致我于死地的敌人。覃桓昔抬头看着莫绍蘅的眼睛,见对方只是温和地注视着他,眼神中似乎透着一种叫做温柔的安慰,他忽然觉得心情没那么紧绷了,淡淡一笑道:不过人生本来就是这么此起彼伏大起大落,过了就好了。嗯。莫绍蘅轻轻应了一声,沉默地看着覃桓昔,欲言又止,又似乎在酝酿着怎么开口安慰,片刻才道,如果不是知道父母的意外离世,正是所谓的至亲一手策划,我也以为‘家’就算不温暖,那也终究是最后的归属。覃桓昔豁然抬头,这是他第一次听莫绍蘅提起过去的事,他放下手中的茶杯,琢磨着该怎么询问才显得委婉些:我曾经听爷爷提起过,以前莫家一直由莫老夫人掌权,原本她并不打算把继承权交到莫叔手里。想也知道莫老夫人好不容易把莫家的权利牢牢地抓在了自己手里,就算要交出去,也该交给自己的亲生子女。当年莫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莫绍蘅的父母意外死亡,属于他们的继承权一瞬间落到了兄弟手里,其实不用深究也知道又是一场由继承权引发的手足相残。莫绍蘅突然低笑一声,语气有些嘲讽:我只是把属于我的东西夺回来罢了。覃桓昔笑了笑,不由得感慨,比起莫绍蘅,他终究缺了一份气势和魄力,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夺回来,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父母,他必须要这么做。那你的大伯呢?当年你的父母过世后,继承权应该是落到了你的大伯手里,怎么最后反倒是莫老夫人掌控了莫家?覃桓昔很好奇,以前莫绍蘅还没有回到莫家时,莫老夫人才是代表着整个莫家的人物,却从未听人提起过莫老爷子。莫绍蘅皱眉:莫家到他手里没多久,他就过世了。覃桓昔惊讶,其实他也不是一无所知,当年莫绍蘅轰轰烈烈地回到莫家,莫家更换继承人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上一辈的恩怨免不了又会被人翻出来,人们都说莫绍蘅早年离开莫家,在外建立自己的势力,再回到莫家必然是为了复仇。其实比起莫绍蘅的大伯,莫绍蘅的父亲显然更胜一筹,只不过莫绍蘅的大伯身边有一个心狠手辣的夫人。莫绍蘅的大伯本就是个懦弱无能、优柔寡断的人,也是个没命享福的人,最后才成就了如今的莫老夫人。这么一说,覃桓昔就更不明白了,莫绍蘅和莫老夫人水火不容还能理解,毕竟对方是害死莫绍蘅父母的仇人。莫绍蘅至今还留着她,不过是想看她在自己的手心里苟延残喘罢了,有时候报复一个人,比起直接杀死对方,让对方看着原本属于自己的荣华富贵、名誉地位,一点点地失去更痛苦。连莫老夫人如此厌恶莫寺源,覃桓昔也能够理解了,莫绍蘅至今未娶妻生子,却突然收养了一个孩子。眼看着莫绍蘅将这个养子宠上天,莫老夫人自然心急如焚,莫绍蘅这是要把整个莫家拱手送给一个外人了啊。覃桓昔不明白的是,按理说莫姗杉才是莫老夫人的亲孙女,她究竟为何如此不待见自己的亲孙女?他曾经偷偷问过苏漾,苏漾也不是很清楚,只说莫姗杉很小的时候就跟着莫绍蘅了,莫老夫人素来强势,导致莫姗杉的父母逆来顺受,对老夫人言听计从,老夫人不喜欢莫姗杉,作为父母竟然不敢有半句怨言。更重要的是,莫姗杉的父母就她一个女儿,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莫姗杉离开莫家,留在了莫绍蘅的身边。连当年莫绍蘅在道上打拼时,莫姗杉也是宁可留在莫绍蘅身边,随时遭遇生命危险,也不愿意回到主宅。不过莫老夫人看到莫绍蘅将她不喜欢的孙女,保护得如此滴水不漏,哪怕是莫绍蘅最弱势的时期,莫姗杉也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老夫人估计更痛恨莫绍蘅了,说不定还以为莫绍蘅生来就是克她的。当然莫绍蘅也不是为了报复折磨莫老夫人,才把莫老夫人最不喜欢的孙女养在身边,覃桓昔看得出来,莫绍蘅是真的疼爱自己的侄女,不管上一辈有多大的恩怨仇恨,莫姗杉作为晚辈,她是无辜的。第33章 身世覃桓昔看着莫绍蘅, 心里有些犹豫,他很想问问莫绍蘅关于莫姗杉的事。怎么了?莫绍蘅瞧着覃桓昔不停偷看他的眼神,有些好笑,沉声道, 有什么疑惑尽管问,我都会告诉你。覃桓昔屈指揉了揉鼻尖, 竟然有种被莫绍蘅宠着的错觉。莫绍蘅看到他不经意间的动作, 眼神暗了暗,轻声道:所以你想问什么?覃桓昔瞄了莫绍蘅一眼,似乎在仔细计算对方这番话的重量, 他的确很好奇, 但更多的是出于对莫姗杉的关心。自家宝贝十分喜欢莫姗杉这个姐姐, 莫姗杉也是真心疼着莫寺源,若是莫姗杉有困难, 他定然会竭尽所能地帮助她。我只是觉得奇怪, 按理说姗杉才是老夫人的孙女, 老夫人似乎并不喜欢姗杉,虽说姗杉不是她唯一的孙女, 但是据我所知老夫人对待其他的孙女, 乃至外孙女都疼宠有加,为什么独独那般对待姗杉?莫绍蘅闻言沉默了,他喝着茶,许久才道:姗杉不是莫家的人。什么意思?覃桓昔蓦然抬起头,姗杉知道吗?莫绍蘅眼神微冷:我不会让她知道这件事。覃桓昔松了口气, 这件事无论搁在谁身上都极其残忍。莫姗杉已经成年了,哪怕从未受宠,哪怕有千万种不被亲人喜爱的理由,但绝对不会想到自己竟然不是莫家的孩子,身上根本没有留着莫家的血液,无论是谁都会受不了这个沉痛的打击,何况莫姗杉本就是一个心思极其敏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