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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1 / 1)

哎!站在门口的宣宣让出路,笑眯眯地说,卫老师,快进来看看。门上风铃摇晃。顾淮之见卫子青走近,先打了声招呼,又紧张了起来:你说的门,要怎么开?这个啊?赵素衣笑了笑,抬手从头上揪了跟头发递给顾淮之,拿着就行了,它知道怎么做。顾淮之接过时,赵素衣的头发在掌心变换成为一根轻飘飘的羽毛。它第一眼看上去像是赤红,但稍微转动角度,斑斓的颜色便显露出来,流光溢彩。顾淮之抓着羽毛,清晰感觉到它似有脉搏跳动,与他自己的心跳频率一致,好像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这一刻,福至心灵。羽毛从他手里挣脱出去,躺椅后摆放的彩绘凤凰屏风从中间断成两半,分别向左右两边移动,露出后面的空间。那是一片空旷大地,没有日月星辰,却开遍了艳红的花朵。它们在黑暗里发着光,恰似绚烂的火焰,一层层向远处铺陈开来。倏尔风来,芳华摇曳。点点红芒随风而起,恍若夏夜萤火,星辰漫天。漂浮在空中的羽毛转瞬化为丝线,一端系在卫子青小指上,另一端延伸至花丛深处,不可见了。卫子青摸了下细如牛毛的羽线,他知道自己该走了,低声念了句:再见。他似乎是在对赵素衣他们说,又似乎是再同现世的亲人告别。最后,卫子青看向几人,面露微笑:你们能替我在我自己的墓碑前放一簇花吗?好。卫子青听到回答后,点点头,独自走向了开遍鲜花的旷野。随着他的步伐,两扇凤凰屏风渐渐合到一起,最后完全关闭,丝毫缝隙也没有了。仿佛没有任何人经过。赵素衣一个劲儿瞅顾淮之。顾淮之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怎么了老板,你眼睛里长虱子了?没事。赵素衣移开目光,用手梳了下头发,我原本还以为你会善心大发,让卫老师再去人间看看再走。人都是会死的,我也会有这一天。早晚要走,多看几眼,少看几眼,都没有区别...我希望等我死的那天,老板来送我时,还有多余的头发揪下来给我。顾淮之冲赵素衣笑,嘴里又忍不住胡说八道:哎,我听说有款‘猛王’洗发露对防秃挺管用的,老板要不要试试?赵素衣摆手:这你放心,我这头秀发不需要。我揪了它三千多年,依旧乌黑浓密。顾淮之从他的话语中捕捉到了一个数字,忙问:停一停,您今年高寿?赵素衣对他比了个手势:免高,寿八。顾淮之懂了,寿八,就是八千岁呗。不说这些没用的了,我们去给卫老师送花吧。赵素衣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锦囊,从里面倒了很多小小的种子出来。这是葶苈的种子。赵素衣说,葶苈是一种很不起眼的小花。很久之前,西方有一位传教士,因为信仰而遭受到酷刑折磨,但这位传教士依然坚持他心中的正义,一直到殉教而死。后来为了纪念,人们将葶苈献给了他。因而,葶苈代表了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勇气。赵素衣笑,我们可是天上挂名的神职人员,送卫老师一束花未免太小气了点,倒不如送他年年春花满山。顾淮之: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去把它们种上。宣宣在一旁喊:我也去!嘿----我们大人说话关你什么事?赵素衣瞪她,哪凉快去哪。宣宣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太阳初升时,赵素衣和顾淮之来到卫子青下葬的地方。他们看见墓碑前立着一个人。晨光里,张猴儿弯下腰,将手里的一捧花小心翼翼地放在墓碑之前。他低头凝视墓碑上的名字,什么话也没说,像个稻草人一样,安静站着。张猴儿这熊孩子被起诉了,罪名不小。因为是个未成年,缓期三个月执行判决。赵素衣远远看他,这世界上只有一个卫老师,卫老师也只能救他一次,此后如何,全凭自己。恩。顾淮之点点头。赵素衣问顾淮之:你在想什么?卫老师是不是跟我们说过,他小时候想当将军?顾淮之偏过头看赵素衣,笑了笑,我觉得他做到了,将军不仅仅活在故事里。赵素衣啧啧连声:没想到,顾二少爷这酒囊饭袋的身体下藏着这么一颗纤细敏感的少女心。顾淮之恼羞成怒:少埋汰我。怎么着,嫌弃我啦?赵素衣从兜里掏出来一盒烟打开,弯着腰双手递给顾淮之,谄媚一笑,大哥,抽烟。顾淮之点了一根,才吸两口,便觉得神清气爽,飘飘欲仙。他心里好奇,问:这什么烟?赵素衣一挑眉,献宝似地把烟盒给顾淮之:冥界的限量款,跟人间市面上那些妖艳货色不一样。吸一根提神醒脑,吸两根烦恼全消。顾淮之只见烟盒上画了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其上一行大红字:孟婆牌香烟。烟盒底下还一行小字:切勿多吸,本品有害记忆。顾淮之摆弄孟婆香烟,心想:怪不得赵素衣整日智障兮兮的,原来是是吸烟吸傻了。等张猴儿走后,赵素衣将葶苈的种子洒在坟墓周围。待到明年春天,这种代表勇气的花朵会破土而出,绽放在这片土地。风骀荡,晓光轻。☆、浪游者的夜歌(1)时间一到八月初,天气更加干燥起来。藏在树荫里的蝉也愈发地吵嚷,似在叫喊着热。一大清早,赵素衣就来到了书店。他双手各拎着杯豆浆,推开门,将手里的豆浆撂在桌上,环视一圈,问:淮之呢,怎么还没来?宣宣坐在柜台旁边,双手托腮:淮之没跟你说,他今天有事情不来了吗?她瞧见赵素衣放在桌上的豆浆,双眼一亮,拿起来嘬了口,随即皱眉,呸!你豆浆放了几勺糖?甜死我这个鬼。豆浆不多放糖就没有灵魂,那能喝吗赵素衣抢了宣宣手里的豆浆,你不喝拉到。宣宣不服,她才要与赵素衣就豆浆放糖这事辩论一二,转眼又瞧见桌上放着的另一杯豆浆,张口奚落他:怎么,给淮之买的?哎呀呀,可不巧,人家今天没来,还没告诉你这个老板......她话未说完,赵素衣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出来看,屏幕上来电显示为心肝儿。他微微一笑,把手机举到宣宣眼前,冲她一抬下巴,脸上尽是得意神色:睁大你那双眼睛仔细瞧瞧,谁给我打电话?赵素衣接了电话,打开了免提,故意大声说:喂,淮之,你找我有事?顾淮之清润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有些失真:我在兴华路这边的停车场,里边人多路窄,我车不好进。你从店里出来,我有件东西要送给你。宣宣撇嘴,嘟哝一句:不要脸的老鬼。等明天我就告诉淮之,一开始我根本没有勾错人,你那本生死簿上写的就是他,什么勾错人都是你私心瞎编,你就是色胆包天。你不给我千八百万,休想让我闭嘴。赵素衣听见宣宣这话,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手忙脚乱地关了免提。他瞪了宣宣一眼,对顾淮之说话的语气却温柔:是什么,还要我亲自去取?顾淮之笑:适合你的好东西。赵素衣顿时无视了宣宣,任她叫嚣。他心里美得冒泡,同手同脚地离开书店。走了没多远,一眼就看见停车场里的那辆加长型suv,在一众小轿车里头简直是鹤立鸡群。高调奢华,十分惹眼。顾淮之立在车子旁边。他穿了件黑色的衬衫,长袖稍向上挽,露出白净的手腕。脖子上还系了条藏青色领带,风一吹,领带便轻轻动着。赵素衣觉得顾淮之这个人都在发光,眼神放在他身上,就再也移不开了。顾淮之见赵素衣过来,右手挂掉了电话。他对他笑,把左臂紧抱的盒子递过去:你肯定喜欢的。盒子被包装得严严实实,上头还绑了个粉红色的蝴蝶结,骚气得很。赵素衣如聆圣旨,赶紧接了:哎呦,还挺沉的。他瞧了瞧顾淮之的车,你从面包店开了一法棍出来?阿宣说你今天有事不来上班了,还打扮得花枝招展,这是准备去哪潇洒?去拿我爸买的一幅画。顾淮之说,我爸这个人,岁数越大,脑子就越糊涂。前一阵市里举办了个画展,我爸也去了。他也鉴赏不出个一二三,看啥都说妙极,有意境。那画画的人也是个傻子,以为我爸是真心欣赏,要送他一幅。我爸觉得不好意思,付钱买了,还跟人约好今天去取。昨儿我爸半夜突然给我打电话,说今天他开会没空,家里就我一个比较闲的人,让我去给他拿。赵素衣: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明天吧,我爸说要请我下馆子。顾淮之装模作样地叹气,真是不好意思,今晚我这孝子要与老父共进晚餐,不能和赵老板一起吃泡面了。赵素衣满脸关切:不用不好意思,你若是想,我可以今晚泡好,给你留着明早享用。顾淮之看了眼表,开门上车:不劳赵老板大驾,我呀,现在赶时间。他坐在车上,放下一半窗户,对赵素衣招招手,眉眼间笑意盈然,老板,回见。说着,顾淮之发动车子,耀武扬威地走了。赵素衣独自在停车场里站了会,见顾淮之走得远了,这才回书店里去。宣宣看赵素衣抱了个分量不轻的盒子进门,从椅子上跳下来,忙问:什么东西?还里三层,外三层,包得这么严实?不知道,淮之没说。赵素衣将盒子仔细地放在桌上,找了把剪子拆包装,他说这东西我肯定喜欢。宣宣歪着头:莫不是顾淮之的个人私密写真集?赵素衣拆包装的动作一停:你小小年纪,怎么满脑子马赛克画面?我觉得你这老色棍就对他的个人写真感兴趣。宣宣顿了一下,你干脆也别藏着掖着了,什么前因后果的就都跟他交代了吧。交代什么?赵素衣低下头,又开始拆包装,淮之啊,他上辈子过了黄泉,现在早就不知道我是哪个了。宣宣静默片刻,她抬起目光看着站在身前的赵素衣,认真地说:重来一遍,神君,你不累吗?赵素衣继续扯纸盒子的包装,头也不抬,笑着答:随缘吧。噫。宣宣摸了摸手上的鸡皮疙瘩。你这未成年的小孩子懂个屁。赵素衣拆开几层厚厚的包装纸,嫌弃地看了宣宣几眼,我拆我心肝儿给我的礼物,你在这儿巴巴地等什么?快滚!我今年都快两千岁了,可不是小孩,有什么不知道?宣宣问,对了,今天你心肝儿出门,你怎么不跟着去?瞧瞧,无知了吧。这叫距离产生美,适当保持距离有助于增进我们之间的感情。说完,赵素衣掀开了盒子。盒子里面放了套猛王牌老年款防秃大礼包,里面洗发露护发素等等一应俱全。顺便赠了两瓶生发膏,特别标注适合六十岁以上人群使用。商标是个头发乌黑浓密的中年男子,脸上带着露出八颗白牙的标准笑容。洗发露瓶子的商标边上还贴了张便签,上面钢笔字迹工整:老板,你使用这款产品之后,也会露出这样自信的笑容。宣宣附和:老板,你看这商标上画的帅哥笑得多自信。赵姓高龄人士把盒子盖好,下意识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转头瞪了宣宣一眼:笑笑笑,你看他回来我怎么收拾他!宣宣丝毫情面也不给赵素衣留,张嘴就是一刀:得了吧老板,你就雷声大雨点小,还能怎么收拾?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你又睡不到他,顶多就扣工资,人家顾二少爷也不稀罕你那几个臭钱。赵素衣:......与此同时,顾淮之来到了跨江大桥。周末的清晨,大桥上过往的车辆并不很多,道路上可以说是空旷。车内顺序播放上个世纪的怀旧金曲,都是他爸老干部顾卿的心头好。顾淮之听着耳边那首甜腻腻的《粉红色的回忆》,不知为何,想起自己在老年防秃大礼盒上系的粉红蝴蝶结。他脑补了一下赵素衣打开盒子时的表情,或撇嘴,或皱眉,总之不会太高兴。顾淮之心情大好,甚至有些想笑。依照赵素衣抠抠嗖嗖的小气劲儿,大不了就是被扣工资。顾淮之正胡思乱想,一辆公交车突然出现在视野之中,逆行冲他开了过来。它的车速很快,明显是超速了。顾淮之也是超速行驶。他往左想让开公交车。但这一瞬间,公交车又突然消失在他眼前,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而他正高速撞向大桥的护栏。桥下的江水在朝阳下泛起粼粼金波。顾淮之来不及多想,控制着车子向右,转弯的同时踩下刹车,整个车重心前移,以前轮为轴漂移了一百八十度。车尾撞到护栏上,被碰出个坑,刮掉了大片车漆。后面的车主见状猛踩一脚刹车,探出头,皱着眉才要开骂。但一看那贵气嚣张的车标,气焰先矮了半截,把到嘴的脏字咽了回去。可他又不甘心,虚张声势地对顾淮之嚷了句:你会不会开车!顾淮之一肚子闷气,他没搭理那车主,把车停在应急车道上,点了根孟婆牌香烟压惊。他刚才清楚看见了一辆逆行的公交车,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真是大白天见鬼。顾淮之连抽了四五根孟婆牌,心情才缓和下来,重新上路了。跨江大桥限速90,经这一出,顾淮之也老实了,慢慢悠悠地往目的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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