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落的巷子里渐渐又随风而逝,仿佛在遥远的地方。三顺回到家,表妹就迎上来,兴奋地说着铺面的事。他都没听进去。他回来就把表妹娶作媳妇了,还办了酒席以前三顺一门心思想的就是有钱了,回来娶分别时送他荷包的表妹,然后让家里的人有饭吃。现在什么都满足了,有铺面有地、还剩了钱,家里这些要吃饭的嘴至少不再担心挨饿;但他不知道回事,仍然高兴不起来。这时一群人在堂屋里七嘴八舌地说起话来,商量怎么找佃户、怎么收租,铺面做什么生意。表妹碰了三顺一把:“你想在做点什么买卖”三顺愣了,他忽然发现自己什么都不会干,便随口道:“俺会耕地”表妹摇头道:“种地收成少,不如在东京做买卖。做买卖还轻巧一些,看着铺面不用下力。”三顺不吭声了,他不知道自己会什么、能做什么,也觉得成天守在铺子上没啥意思,十分迷茫想当初在军中,俺们干的是攻城灭国的大事,敌国皇帝都在俺们的马蹄下胆战心惊;再想想现在,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用。“俺不想离开禁军了”三顺忽然说道。表妹愣在那里,片刻后忙劝道:“咱们家有地有产,战场上多险,表哥何苦还要去卖命”三顺一本正经道:“没那么容易死。捧日军右厢两万人,在江南大小打了多次仗,一共也没死多少人,二十个人也死不了一个。禁军军饷高,俺一个人的军饷,比做买卖收地租要多,还没算奖赏”过得一会儿他老娘、姨娘都上来劝,却劝不住他。三顺担心拖延时间、辞职的名单会被报上去,赶着就要去军营。营寨守门的守卫认出三顺,便把他带到营署,营署门外还有一二十个衣衫褴褛的人被看管在那儿,三顺不知是些什么人。进了屋子,一个魁梧大汉正坐在上面的位置,便是指挥使孙胜,旁边还有些部将和三个褴褛的汉子。孙胜转头看过来:“三顺,你啥事”三顺闷闷道:“俺想留下来,做个杂兵也行”孙胜顿时打量了他一番,问道:“从军就是卖命,你想明白了”“想明白了。”三顺点头道。孙胜便不再理会他,转头看向一个壮实的年轻人。那人一身又脏又破,头发上还沾着灰土和碎草,一股怪味儿扑鼻而来。孙胜问道:“哪儿的人”壮汉道:“德州。”孙胜又问:“德州何处”壮汉道:“陈家堡。”孙胜又问他叫什么名,他说叫陈成。孙胜便叫他把上衣脱了,那汉子顺从地扒掉脏衣服。孙胜的目光打量了半裸的身体,点头道:“底子不错,胸大膀圆、腰细,看样子也是能干活的人。门槛那里有块石头,你举给老子看看。”陈成二话不说,大步走过去就抱那块石头,“嘿嘿”喊了两声没抱起来。“哈哈”几个部将笑出了声。陈成一脸难堪,红着脸道:“这石头我肯定抱得起来不过我们从河北步行到东京,沿途要饭,实在饿得没力气了,将军给我一张饼吃饱了再试”孙胜的目光下移,见陈成的脚上是一些干草破布拿绳子系着的,便抬手做了个手势,亲兵便去拿吃的去了。孙胜又转头沉声道:“把张都头叫来。”张都头便是幽州城的一个军使都头,宋帝北伐至涿州附近,张都头带着一伙汉儿趁机抢了契丹人的牧场马匹,跑来投奔了宋军。他的手下陆续收了很多河东北部籍贯的士卒易州在几年前也是属于辽国的地盘,孙胜想让张都头查查陈成这些人的身份来历。不多时,一个圆脑袋大汉就进了营署,一问那陈成是陈家堡的人,张都头顿时一拍脑门:“末将听说上面正有将军在四处打处哪里有陈家堡的人,敢情这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呀。”第0147章 改革中原改朝换代的消息不久也传到了辽国,对于此时辽国朝野上下倒是没什么趁乱而动的想法,辽国自太祖阿保机创立至今,中原大地上已经经历过三次改朝换代,相反从最近几十年来看,每一次中原的天地变色对辽国来说不是什么好兆头。从当年大周代晋之后,历任中原王朝的皇帝对北方辽国都是一种虎视眈眈的态度,大有北上吞并的想法,而且大周皇帝还曾御驾亲征过辽国,再后来大宋代周,宋天子对辽国也是攻伐数次,每一次都打得两国筋疲力尽。如今大唐又代了宋,还不知道这大唐的皇帝对辽国是个什么样的态度。这是,辽国王庭召集群臣,商讨应对新生大唐之策。辽国在很多年前已经接受并有向汉家文化靠拢的意图,经过这几十年的发展,上至辽国朝,下至民间百态,汉化的痕迹已经十分明显,就连辽国上京临潢府的宫殿建筑都与中原没有多大出入。从游牧民族渐渐变成了半游牧半畜牧农耕民族,辽国也和中原一样对筑城而居很重视,几乎抛弃了草原民族的习性,高大的城池,严密的军事防御,机动灵活而又强大的骑兵,可能这就是为什么大周和大宋都不能在短时间之内击败辽国的一个重要原因。辽上京,是辽国历代皇帝一年之中逗留时间最久的地方,这里有着丰富多彩的契丹和汉文化的交集,市井的繁华并不比中原汴梁逊色多少。当然,辽人不管多么崇拜汉化,可骨子里还是流淌着千百年来的草原血性,上京的皇宫群里,几个几座巍峨主殿鹤立鸡群,在这几座宫殿的外围,大大小小分布着数百座大帐,它们是契丹贵族和保卫皇宫的卫士的居所,是为斡耳朵。从辽国的政治格局来看,此时的辽国很像中原王朝几千年前的夏商周时期,国内的实际掌权者都是由皇帝分封的贵族来统治,将辽国划分为大大小小不等的千户和万户,辽国百姓对辽国皇帝没有被直接统治的义务,他们只对统治他们的千户或万户交粮纳贡,承担战事需要。当然,辽国皇帝是这些贵族之中势力最大的一支,每有战事,辽国皇帝便向辽国各贵族发出号令,让他们各自召集部族加入皇帝的军队作战,战后按军功进行分配战利品。辽国百姓出则为兵,入则为民,战斗力十分强悍,几乎能做到全民皆兵,到了后来金国,这在历史上有一个称号,称为大金蒙安谋克制,和后世的清八旗制十分类似。百十年后,成吉思汗创立大蒙古国也是采用了这种军民合一的制度,一直到大元的建立,直至到后来朱元彰推翻大元建立大明时,这种制度也被延续了下来,成为了大明的军制,被称为卫所制,其卫所的统兵者都是由大明的勋贵们世代延续,大明的军队出则为兵,入则为民,边关三分守城七分屯田,内地八分屯田两分守城,但这种军民合一的制度并不适合中原民族,长期的农耕劳作早已经让军队丧失了作战的能力,所以,大明这种卫所制仅出现几十年后就已经形同虚设,国家的正规军作战渐渐被募兵制所代替。辽国创立的这种军事制度之所以能延续近千年,实则和他们的地理位置有关系,出则为兵入则为兵,但辽人不管是出是入,他们的生活就是战场,或与人斗,或与草原上的飞禽走兽斗,对他们来说,狩猎就是他们的生活方式,射人和射动物好像没什么区别。因此,这种全民皆兵的军制是最适合草原王朝使用,它能让草原民族快速的集结起来,反挥出最大最强憾的攻击力,机动的骑兵如风一般在草原狂奔,来去自如,中原历代王朝的历次北伐是吃尽了苦头。陆飞作为一个后世之人,他深知辽人这种军制的厉害,千百年来就没有哪一种军制能与之抗衡,就算是后世火器大行其道于大明军队时,明军对付只识弯刀射大雕的后金军也是只有招架之力,这就说明,先进的火器并不是战场上的唯一致胜法宝,说到底还得有先进的军事制度。改变一种王朝历来以久的军事制度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那需要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在这其中要涉及到国计民生等等方方面面,陆飞现在还没有能力,也不是说陆飞能力不足,只是这年代的生产力水平还没有强大到足以支撑起一支独立化的军事力量。明太祖曾豪言的宣称:朕养百万军,不费百姓一粒粮。可这百万军的吃喝用度总人来供养,谁养,军队养活自己,如此一说这哪里还是军队,简直就是一支半工半民的民兵,战斗力日渐低下也就不足为奇了。陆飞想打造一支纯雇佣军团,可孱弱的小农经济王朝能养活几个职业兵,一万,还是十万,过十万只怕这朝廷的财政就得破产了。按现在大唐从大宋承继来的军政措施,有点职业化军队的趋势,但要命的事大宋的募兵制是终生服役制,除非因战伤或疾病才有退役的可能,否则就得老死军中,这就显得僵化了,想要在军中出人投地的机会虽然多,但军职将官的位子少,而且还有性命之忧,如此一来,随着军中士兵年纪老化,战斗力日趋低下。自从与薛居正大吵了一架后,陆飞就加快了对禁军的改革,首先就是要精兵简政,裁撤一些老兵和只为混军饷的兵油子,除了强制裁军外,殿前司还贴出告示,鼓励禁军自动放弃军职,回归田园去从事劳作。陆飞记得一句话,在这种生产力低下的年代,一夫不耕或受其饥,一妇不织或受其寒,朝廷的财政不能被这些冗兵拖累。兵法有云,兵在精而不在众,陆飞深信此理。裁军的政令下达五日后,禁军各军报上来的数字却让陆飞大失所望,整个禁军二十万人加上巡城兵备司的一万军丁在此次裁军中一共才裁下去六百来人。看到这种数字,陆飞也只有无奈的份,裁军就意味着是在拿掉一些人的铁饭碗,也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很多人的实力,虽然陆飞这次仅仅只下了一个裁军的政令,但很多人都猜到了,陆殿帅要做的可能这仅仅是个开始,最终的目的还是想独霸军权。选择在这种四面楚歌的时候精改殿前司,陆飞是下了很大决心的,谁也不知道田重进或是还有谁会突然向汴梁进军,自己手里若是没有一支相当有实力的军队那是很可怕的。虽然在这时候动手顾虑重重,却也有一种切实的好处,那就是可以大张旗鼓不用掩人耳目,可以打着备战的旗号行事,从大局上来看,还没有人敢公开表示反对。又是一个诸事繁杂的日子,天夜时,陆飞疲倦的身体靠在马车上,心里什么也不想去思考,就这样随着马车的摇晃的回府去,美美泡个热水澡,睡上一觉,等着明天同样是费心劳力的一天开始。一队亲骑兵在马车的前后簇拥,刚要上天波桥的时候,陆飞突然对赶车的车夫喊道:“调头,去薛相公府上”车夫诺了一声便此折回,路上已是华灯初上,陆飞挑开车帘,此情此景不由得又让他想起了和杨家三妹相会的那个黄昏,只是现在不管他再怎么回首,灯火阑珊处也没有那个白衣丽影。马车嗒嗒的走着,不紧不慢,夜色完全降临时,已然来到了薛居正的府邸大门外,亲兵递上名贴,不一会,便见薛府大门四开,薛居正领着妻儿老小还有一群家仆涌了出来。这多少让刚刚探出马车的陆飞有些意外,不应该呀,前几天两人为了是不是议和之事大吵了一架,临走还是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咋这么快就待自己若上宾了。只见薛居正一身常服,拱手上前,道:“陆殿帅光临寒舍,实乃蓬荜生辉,有失远迎,罪过罪过,快请。”陆飞不由得去细细打量薛居正这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不像是装的呀,再说薛居正在朝里一向以一身正气自居,从不弄这些阿谀奉承之举,今天倒是真让人难以琢磨了。薛居正的举动倒让陆飞有些懵懂了,愣了愣,茫然四顾,嘿嘿一笑,道:“我,我这走错门了吗这是薛相公府上吗”薛居正捋须哈哈一乐,作了请的手势,笑道:“如假包换,今日下值回府后老夫正犹豫着是不是再去您府上拜会,却不料陆殿帅您也不经念叨,这不你倒是想到老夫前头了。”陆飞更诧异,慢步入了薛府,也无心去看薛家的园子,说道:“薛相公真不愧是宰相,心胸自不是常人能比,那日在下真是失礼之重呀,这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应该来向老相公致谦,在下年轻气盛,冲撞了您,莫怪莫怪”今天的薛居正完全变了一个人,好像有几分老小孩的喜气洋洋,哈哈一笑,随即便简单的将自己的家眷引来给陆飞见礼,在这里陆飞也不敢托大,回礼也是甚恭。随着这些俗套过程走完,薛居正又让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