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四嫂和赵三哥一样，花钱花的肉疼，关键是还没钱。包电影跟唱大戏的钱都先付一半，完事之后再付另一半。因为是五个村一起包的，先付这一半是其他村付的，剩下这半等完事之后大家再付，大家就都开始忙活着卖粮食。这时候也正是卖粮食的时候。不过卖粮食并不耽误看戏看电影，能卖粮食的都是青壮年，扛得动搬得起，他们就不大愿意看戏，咿咿呀呀的，没意思。戏是给老人看的，年轻人们愿意看的是电影，正好白天唱戏，老人不用卖粮，可以在家看戏，晚上放电影，年轻人看。现在天黑的快，两部电影，四个多小时，看完也就十一点来钟，回去刚好睡觉，一点都不耽误第二天干活。这天晚上放电影，还没吃完晚饭，孩子们就拿着小板凳破砖头去占地方了。放电影的地方选在东大门，也就是村头的碾坊门前。因为是碾坊，周边留了好大一块空地，还压得很平整，平时是村里孩子玩耍的地方，也是大人们吹牛打屁晒太阳的地方，放电影再合适不过了。此时场中央幕布已经拉起来了，几块大石头压着绳子，旁边放着几个大木箱，里面放着电影带和放映机，都锁着。孩子们在箱子上呼来何去翻跃着，手拿着棍棒表达着对看电影的激动情。这时候住在碾坊附近的孩子们特别有优越感，端着饭碗坐在自家大门口就能看电影，那些住在村子里头的孩子别提多羡慕了。更叫人羡慕的是，放映员在谁家吃饭。小年轻的差不多都来转一圈，跟放映员说几句话，问的自然是放啥电影，再提几句自己喜欢看的电影，希望多放自己喜欢的带子。差不多大家都喜欢看枪战武打这类的，不喜欢言情故事片，而这时候也多数都是枪战片，武打片还很少，得到满意的答复满意地回去吃饭了。老人们喜欢看戏曲，不过想到白天能听戏，也就不计较了。这是每一个放映员都会面对的，他们也习以为常了，吃过饭在孩子大人众星捧月中，来到大木箱子前用钥匙打开。从箱子里取出放映机和带子，孩子们拍着自己的小屁股蛋，扯脖子嗷嗷叫：“演电影啦！演电影啦！”一时间村子里的大人们都赶紧扒拉饭，往这边跑，吃过饭的碗筷都不拿了，穿上件衣服就出来了。有准备的揣着一兜子炒好的瓜子，磕着溜达着往这边走，对着急忙慌的人说道：“急啥啊，那些小兔崽子就会瞎起哄！”大家随口附和着，可腿脚却不慢。也不能怪他们着急，就这么一会的功夫，电影周围黑压压的就全是人了，都没他们位置了！天黑了，放映员也将带子弄好了，一束光打在大幕上，声音出来了，这次不管是小孩子还是大人们都喊着：开始啦开始啦！大家或坐或站，聚精会神地看起来。这时候依然有人源源不断的来，都是邻村的，还有的赶着毛驴车，上面铺着褥子，坐着一车老娘们。披着大棉袄黄大衣的，也不下车，就坐在车上看。赶车的男人找个好一点的位置，把驴一栓，从车辕上拿下一袋子草料放在驴跟前，叫它吃着，自己紧了紧衣服去人堆里找熟人。众所周知，看电影也是个社交平台啊。一些年轻人找不到地方就上碾坊房顶，坐在那看，视野宽敞，就是有点冷。不过看电影也就忘了冷了。除了上房还有上墙的，上树的，反正大家都各显其能，找着自己认为的好位置。赵文韬早就叫几个蛋占好了位置，在电影正前方不远处，摆着一溜小椅子。叶楚楚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热闹，抱着小白杨坐在那看。小猴子在家里呢，没来了，这人太多了，它怕。陪着叶楚楚的是赵母还有赵姑奶奶，还有赵二嫂赵三嫂赵四嫂几个。都是女人家。赵文韬和几个哥哥站在一边抄着袖，赵父去别处和几个老头坐在一起了。几个蛋坐不住，爱看电影，但也更爱在这样的场合里搞点事情。一会跑了，一会又回来了，一会又不知道和哪个孩子打起来。吱哇乱叫起来，男孩子的世界很难懂。倒是几个丫很安分，站在母亲跟前，不乱跑，认真地看。随着一阵激昂的音乐响起，荧幕上几个大字出来《地雷战》！“枪战！是枪战！”大家很激动。“儿子，快看，枪战！”赵文韬赶紧跟儿子说。赵三哥道：“他那么点知道个啥。”“我儿子再小也知道！是吧，儿子！”赵文韬继续逗着小白杨。叶楚楚把小白杨竖起来，叫他看。小白杨开始还好奇地瞪着大眼看，可看着看着就打起了哈欠，睡着了。赵母笑道：“这孩子可真省心，这么多人，这么闹腾，他也照睡不误。”“孩子省事好啊，大人省心。”赵姑奶奶说道。“和他爸一样。”叶楚楚笑道：“没心没肺。”“媳妇，不带这么嫌弃人的啊。”赵文韬笑眯眯道。“不是嫌弃，是夸，以后跟你一样，都是个干大事的。”叶楚楚笑看他一眼。看戏看电影这事就是他弄起来的。赵文韬咧嘴笑，瞧瞧自己媳妇这嘴，能甜到人心里头去。赵姑奶奶也夸小白杨以后像爹，定是个出息的。看得赵四嫂有点酸，自己也抱着一个呢，五丫没睡，却也没看电影，而是左右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人，却不像小白杨那样被关注。到底是丫头，才没人待见！赵四嫂犯了祥林嫂的病了。这晚上一共放了两个电影，都是枪战，大家可算是过足了瘾，散场后，三三两两地一边走还一边讨论着。“那个枪打的真好！”“还是地雷厉害，一个下去死一片！”“我要是生在那个年代，我也要上战场！”这都是年轻人的说法，年老的人就在那哼着：“一帮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还以为上战场是啥好事呢！”他们这些老人虽然没上过，可是也从那个年代经历过，那可不是什么好记忆，不是有那么句话吗，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吗？可见战争有多残酷。老人们看不惯，年轻人也不理会，自顾自地谈论着，谁还没点热血了？第210章 不能破坏美感赵文韬抱着儿子和媳妇一起回家。到了家一拉灯，满屋亮亮堂堂。“这有电就是好。”叶楚楚道：“以前黑灯瞎火的，想想都别扭。”“那是啊，有了电干啥都方便。”赵文韬把儿子交给媳妇：“我去看看兔子，顺便添点柴禾，炕能热到天亮。”因为乡下有火炕，屋里还没那么冷，也怕屋子太热，和外面温差大，孩子感冒，赵文韬就没烧暖气。“吱吱！”小猴子从房梁下来了，这小家伙家里一没人就躲房梁上。叶楚楚摸摸它：“财财，去铺被子，弟弟要睡觉了。”小猴子嗖的上了炕，在炕梢前后爪并用，摊开了被褥，叶楚楚将儿子放在了上面。她担心炕太热，儿子上火，就放在炕梢了，她挨着儿子睡，方便夜里喂奶，男人睡炕头。至于小猴子，怕夜里做梦挠着小白杨，被赵文韬叫到他那边去睡了，炕头暖和，小猴子也没异议。看完兔子添完柴的赵文韬回来，用锅里温着的水洗了洗脸，上炕躺下道：“媳妇，过瘾了吗？”叶楚楚放下儿子也用热水洗漱了一下：“是挺好看的，没想到一眨眼就看完两个片了，我还以为还会放一个呢？”“先说放三个，可是村里人说白天还要卖粮，太晚了起不来，耽误事，就放俩。白天唱戏是上午一场，下午一场，和电影一样，都是两场。明天唱评剧《花为媒》。”“只唱《花为媒》吗？”叶楚楚擦完了脸，取出雪花膏抹着问。“是，一个上午唱不完，分两场。”赵文韬说到这有点担忧地道：“后天唱《嫦娥奔月》，年轻人不爱听戏，我不知道到时候会来多少人。”叶楚楚笑了：“担心你兔子广告没多少人看到？”“是啊，年老的人看了也没用，他们又不养。”赵文韬碎碎念着：“和咱娘那样聪明的有几个啊？可年轻人又不爱看。真是难。”老人太保守了，就算看到兔子能卖钱，也觉得种地踏实，顶了天养养鸡，不会觉得兔子靠谱的。叶楚楚抹完脸，脱衣服钻被窝道：“其实我觉得《嫦娥奔月》挺好的戏，被你插上兔子广告有点不伦不类，破坏了它的美感。”赵文韬愣了一下，看着媳妇：“美感？”叶楚楚点头：“是美感，和我三嫂学的词。”赵文韬笑了起来：“你三嫂就会整新词，还美感，我咋没感觉多美呢？我记得你三嫂不知道咱们给兔子打广告吧？”赵文韬也不爱听戏，他还不如叶楚楚呢，叶楚楚好歹还知道戏曲很美，他却一点感觉都没有。叶楚楚道：“不知道，她说的是服装要给人统一的感觉，而不是太突兀，那样就破坏美感了，我想好好的戏你非要弄个广告，不好看。”“可我媳妇做的兔子好看啊！”赵文韬笑道。这是他的由衷之言，媳妇做出的兔子真的很好看，剧团的人都爱不释手，对赵文韬提出的打广告也没那么反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