臂弯间多一只玩偶, 一部分还挂在脖上。商宇扯下。“元灿霓替身”是一条鲨鱼, 鱼鳍长得过分, 像人类手臂能圈住东西。最奇异莫过于它的腹部和鱼鳍隐隐发热,当真跟人类体温毫无二致。“这是什么东西?”“发烧商宇。”声音包含导购般的热情。商宇抱着来路不明的“孩子”,终于扭头望向她,“再说一遍。”“发骚鲨鱼。”“……”“就是发烧的发,闷骚的骚。”“……”元灿霓的口音经历过六年北方腔洗礼,卷舌和平舌区分明显,他竟然还自作多情听岔了。“干什么用的?”“我特意定做的,鱼鳍还可以抱住我的腰,根据围度调整松紧;鲨鱼腹部内置类似电热毯的加热装置,但最高温只能达到37.5c。”元灿霓果真化身导购,介绍道。“模拟人的拥抱,你觉得像不像?”商宇端详着妖怪般的“发骚鲨鱼”,像她当初第一次抱孩子一样。元灿霓站到他面前,就想把她的货往他怀里塞,怂恿道:“你可以再感受比较一下。”商宇直接推回给她,略带躲避,“我比较什么啊。”“比较跟人的拥抱像不像啊。”元灿霓正面抱住矮一头的“发骚鲨鱼”,认真说。商宇沉下脸,“不知道像不像。”即使同床共枕那几晚,彼此最多侧面搂一下对方,没有扎扎实实的熊抱,无法感受身体温度与曲线起伏。元灿霓同样认为同枕的亲昵配不上拥抱的定义。也许他上一次拥抱过去太久,已经反刍不出任何感觉。她字斟句酌:“不记得还是不知道?”商宇答非所问:“直接卷电热毯一样暖,为什么还搞这个玩意?”元灿霓越琢磨越不对劲,不知道他守口如瓶,还是“难为无米之炊”。他明明抱过别人,她还亲眼看见过。当着他的面,她把鱼鳍穿过腋下和肩头,粘牢魔术贴,让鲨鱼傻傻挂在她身上。她的声音略显落寞,“当然是缺啥补啥。”怔忪一瞬,商宇望住她说不出话。脑子飞快如何有效拥抱:站姿熊抱最为合适,可恨双腿不给面子;坐姿侧身是否无法紧密贴合?两者融会贯通一下,她跨坐他腿上,正面拥抱最完美。元灿霓希望商宇能读懂,又怕读懂后再度拒绝。目光悄然低垂,她像抱婴儿一样,搂着玩偶坐到一边。商宇还没琢磨出结果,她好像已经不再需要。指端微顿,无意识往ipad滑了几屏,他也浑然未觉。初五这天过得和周末别无二致,再闲两天,元灿霓开年上班,商宇也要回到医院继续康复训练。初七一大早,元进凯践诺,一大早提着大包小包来探年。“姐夫这房子装修得真有格调,简直现代艺术与主人气质的完美融合。”元灿霓冷眼斜视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不了一岁的男人,与他共享一个父亲真是奇耻大辱。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虽没有修好关系的意向,大过年的不想给商宇添堵。“爷爷身体还好吗?”元进凯的马屁没拍出理想效果,平时脸皮厚如城墙,脸上僵硬转瞬即逝。“还好,但估计也好不了多久。”元灿霓至今无法肯定,究竟寄人篱下与住福利院,哪条路更为坎坷。只要元生忠不变本加厉,她本也不愿与耄耋老人计较。“有空我……”接收到商宇眼神,元灿霓立马改口,“有空我们多回去看看他。”元进凯随意点头,望向商宇:“姐夫经常呆医院,难得见到一回,气色看着比上一次又精神了不少。”商宇随手将元灿霓搁在膝头的右手拉过来,有意无意抚摸手背。姿态熟稔亲昵,恩爱秀得自然高调,可说毫无破绽。“我和你姐刚结婚,当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元进凯笑道:“说得是,我姐也是有福气。”元灿霓皮笑肉不笑配合两下。“姐夫除了要去医院,公司那边每天应该都挺忙的吧。我从读书时候就很佩服你,能把主业搞好,其他还样样不差。这不你都成家立业,我还孤家寡人。”元进凯这番拍须溜马的功夫,当真无事不登三宝殿,渐渐透漏拜访目的。商宇笑意不减,目光却含着防备,犹如上了谈判席。“我现在重心落在康复训练,公司那边主要还是卓泓在忙。听爸说年前你忙得小年都没法歇一歇,是发现什么好项目吗?”元灿霓给某个字刺了一下,这人还挺懂礼尚往来,她开始改口叫妈,他竟然跟着改。触及核心目的,元进凯果然双眼泛光,“跟姐夫投资的那些比起来,我这就是小本生意。”商宇煞有介事点头,“看来挺机密,是我多嘴了。”“没有没有,完全没有,”元进凯忙道,“就是燕灵湖另一边,湖畔花街那片,有个熟人的朋友转让一酒吧,我手头还差点钱,我爸又不愿意支援,年前我正为这事上火,小年都过不好啊。”场面有股微妙的熟悉感,元灿霓曾经问家里要生活费,也堪比拉投资,先陈述事实,再卖惨,最后可怜巴巴的眼神转向潜在债主。风水轮流转,竟然能看到元进凯向人低头的一天。元灿霓指尖一拐,缠住商宇的手指,收紧再收紧,可恨不能明目张胆眼神示意:不要理会!不要借钱给他!让他上火!臭嘴起泡!元进凯果然说:“姐夫,我知道如果你不是我姐夫,这样的小项目你根本不放在眼里。万幸你是我的姐夫,我还能看到一线希望,姐夫看有没有兴趣研究一下?”一口一个姐夫,叫得比汪汪还响亮。商宇用另一手拍拍她手背,似在宽慰不要紧张。元灿霓只能暂时复原,心里帮他编造借口:就说公司不是他一个人的,得先跟许卓泓商量,拖延战术。只听商宇慢悠悠道:“你说得有道理。”元灿霓左手佯装抱腰,以右手上臂为掩体,悄悄戳商宇一下。说得什么鬼话!商宇岿然不动,继续有意无意轻拍她手背。“酒吧这样的项目,的确不太符合我们公司的投资条件。”元灿霓稍稍松一口气。相反,元进凯那口气差点提不起来。“如果要出资,也是以我个人的名义。”元灿霓跟元进凯角色颠倒,该上氧气瓶的人是她。“但是家里都是你姐管钱,”商宇偏头含笑望她一眼,改成掌心对掌心,与她十指相扣,“这可不是零花钱的数目,我还得跟你姐好好商量一下。”元灿霓扯了扯嘴角,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平安落地。“事关家庭稳定,不然你姐罚我跪榴莲都没法跪。”商宇忽然抬起相扣的双手,她上他下,递到锁骨以上,稍敛下巴,往她手背印下一吻。漫不经心,又真真切切。“……”温度在她手背转瞬即逝,来不及收藏与回忆。元灿霓一颗心没法落地,要起飞了。商宇既然透了口风,元进凯希望增大,附和道:“那是,姐夫是顾家的好男人,当然要好好商量。那、我就等姐夫的好消息了。”送走元进凯后,元灿霓坐回刚凉下来的沙发,抱着暂时没发烧的鲨鱼,故作不悦嚷嚷:“有人说家里我管钱,我怎么一分钱也没见到啊?”商宇淡笑,抬起一边手,跟要伸懒腰似的。落手处却是她的后颈。长发盘起,由鲨鱼夹夹着,赤露的肌肤尽在他的掌心。元灿霓跟猫一样被拿捏,不由缩了缩,扭头蹙眉,佯怒:“干什么?”商宇把着她的后颈,有意无意摩挲,固定彼此距离,又似下一瞬能缩短为零。“我给你敢拿吗?”久违的触抚,异己的温度,激起的一层鸡皮疙瘩是肌肤的狂欢。元灿霓梗着脖子,眨眨眼:“你一个月挣多少?——不,年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