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传捷的口吻似有一种对儿子魅力的肯定,一种类似虎父无犬子的骄傲,全然不顾那些被“鬼混”的别人家女儿的感受。对自家女儿也是如此。元灿霓只是偷偷告诉元传捷,不想大张旗鼓,但她管不住别人的嘴巴,不出半天,元家人无人不晓。元进凯从国外野鸡大学放假回国,津津乐道:“你以前跟商宇不是挺好吗,手机都是用他的,早睡过了吧。”“进凯——!”邹小黛试图挽回儿子的恶棍形象。怂爹多败儿,连元传捷都不把半路女儿放在眼里,邹小黛的“形象约束”岂能生效。但见爹妈没有严正反驳,元进凯变本加厉:“你们学校对面不是邮电大学吗,著名的和尚庙还缺男生?”在元生忠眼里,亲眼看大的孙子比较符合元家血统,显然更为可靠。“难怪看你一直跟商义民的儿子走那么近,想去人家家里当女儿还是当儿媳?”元进凯附和:“就是,商宇不是很有钱吗,叫他给你出啊。”话题走向越发荒唐,说得像某人可以隔着一个太平洋远程授精似的。元灿霓越发无力,给手术费牵制,又无法破罐破摔。“到底要怎样你们才肯给我啊?”元生忠心思一转,于是元进凯变成她的债主。元灿霓拿了钱一刻不愿久留,马上飞回首都,住进姜婧学校的附属医院。往事聚成的积雨云越发厚重,元灿霓的委屈倾盆而下。“我当初身体长瘤子,跟他们要两万块的手术费,他们推三阻四就算了,还说我是偷偷拿钱打胎啊!”商宇许久不语,大概想起她病历本上的诊断。除了畸胎瘤,还有一项原发性不孕。轮椅往茶几挪近,商宇欠身抽了一张纸巾默然递给她。元灿霓接过,抹了眼角,抱着抱枕窝进沙发,半抻着两条长腿,偏头朝天花板眨眼,避开他的探究。商宇的“座驾”必要又累赘,稍微挪一点动静不小,无法做到润物细无声靠近她。何况她陷进单人沙发,他无论停在哪一面,要靠近她都隔着掩体。人家也不稀罕他靠近似的。“我说直白一点,你弟弟不成器应该是有目共睹。他有一个这么优秀的女儿,以后说不准对你寄予重托,”商宇平缓道,“你学心理学应该更懂。”元灿霓白他一眼,就差直接说“扯淡”。“如果他看好我,早就花心思培养,何必等到现在。”商宇直视她,双肘支着轮椅扶手,自然交握身前,谈判般志在必得。“你现在身份跟以前不同了,明白吗?”元灿霓以前在元家面前就是一个瘸子,商宇给递来一架轮椅,助她行走。可她像他一般,内心依然渴望摆脱外力,完全依靠自己的能力脱拐奔跑。“是,我现在是你太太了,腰杆硬了。”不情不愿的口吻刺痛了他,商宇反诘道:“你跟我结婚,难道不是想找靠山来压制你爸?”逃离之中带着避难心理,元灿霓无可否认这一点。婚姻就是两个家庭的联合,自从她选择这一条路,注定无法与元家一刀两断。两家都是生意人,里子可以破烂,面子必须光鲜。她得到的与忍耐成正比。她的“懂事”里带着一股嘲讽,“是啊,你可吃亏了,我的家庭对你一点助益也没有,什么都帮不上忙。”商宇垂眸注视双腿,单手抚摸膝头,自嘲道:“我自己都帮不了自己。”元灿霓又被拿捏住软肋,每次商宇拿自己的双腿当挡箭牌或者发自内心自怨自艾,她都忍不住妥协。“现在慢慢好起来了啊,你肯定能重新走路。”商宇煞有介事看她一眼,幽幽道:“腿脚不好,跑得没有别人快,有什么用,迟早会被人甩掉。”元灿霓下意识想反驳,“谁胆子那么肥,敢甩你”,人家又给了一个自己意会的眼色,房间只有他们两人,好像“别人”也“别”不出第三人。“明明是你甩的我。”她丢出细如蚊蚋的一句。商宇不想算旧账,回到正题:“我先跟妈说,暂定初五给你家拜年。”元灿霓好不容易回涨的情绪复又跌落,离初五越近,焦虑感越重。有时烦躁地绞玩发梢,走了神,不自觉往嘴里送,倒是讲卫生没有直接咬,但又不太讲究地抿一下。还是商宇拉住她的手腕。两人面面相觑。初四晚上他们已回到燕灵湖,焦虑在晚睡抱不到商宇胳膊时达到顶峰,看不见摸不着,“靠山”仿佛已经离她而去。人家已经拐弯抹角拒绝,元灿霓拉不下脸皮再去“陪寝”。初五早上,生物钟将她唤醒。元灿霓依旧焊在被窝里,希望突发急病,可以免去“请安”。笃笃笃。她捂住耳朵。“起床了就吱一声。”“不吱。”敲门声没续上,轮椅似乎远去。元灿霓不情不愿起床洗漱,准备吃几口早餐就出发。手机嗡嗡震动,屏幕竟显示元进凯的名字。她在惊诧中接起。“姐,听说姐夫生病了,爸让我问候一下,你也不用急着过来,好好陪着姐夫,让姐夫养好病再说。”元灿霓取下手机确认名字,是元进凯没错,声音也如假包换。这口吻……该养病的是他吧!但她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你也不用急着过来”,隐隐约约捕获一种“事实”。“我老公刚打电话回去说的?”“是啊。”元灿霓勾起唇角,暂且放下旧怨,“我本来想自己打电话告诉你们,但我老公比较讲究,撑着精神都要亲自打电话。我也拦不住他啊。”“呵呵。”元进凯似给枪顶着后腰,每一句话都透着被胁迫的怪异。“姐夫一家子都是讲究人,礼物都托人带过来了。等他身体好一点,我再去拜访你们。”作者有话说:假期快结束,又准备恢复凌晨更新了。第31章元灿霓怀抱一只玩偶蹦跶下楼。商宇坐在沙发, 低头看ipad,大概又是各种行业报告。元灿霓反手将玩偶揽在身后,若无其事走近。商宇恍若未觉。她侧坐负手, 稍一偏身, 发梢几乎拂到他的耳廓。他纹丝不动。“没发烧吧?”元灿霓伸出右手,直接盖他额头探温。毫无温度差,跟她身后揽着的玩偶一样。“多手多脚。”商宇以左手扒下她的手,扣住搁在腿上不让走。元灿霓还想上一层保险,“真的不去了吗?”商宇慢条斯理,“去了又生气, 生气还得我哄。”元灿霓直想哼小曲,“你不想当好女婿了吗?”商宇冷笑, “谁敢为难一个残疾人?”哪怕只是一句戏言, 元灿霓心头依旧涩然一瞬, 正想宽慰两句, 只听他幽幽补上一句——“除了某个人。”元灿霓的右手给使劲握了握,暗示过于强烈。“给你一个拥抱。”她的冷不防令他松懈一瞬,再回神, 商宇左手空空,怀着多了一团温暖的软物, 脖颈给同样温度箍住, 发梢扫过他的脸颊,当真像一个匆忙的拥抱。旋即, 他便看清元灿霓还侧坐扶手,怀中温软并未消失。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