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刘肥对自己的新外号满不满意,总之他的“威名”已经足以让诸侯国小儿止啼,让那些“恶人”人噤若寒蝉,更无人敢再私下议论朝廷之事。
于是,在万众一心的呼声下,在天降祥瑞的光环下,吕雉终于同意登基为帝,并选在惠帝三年秋,九九重阳日举行登基大典。
国号依然为汉,这是吕雉在看到后世直播时,看到两千多年后的华夏人,以汉为族名,可以想象,哪怕当初未竟之志,依然成就了大汉在当时世界的威名和地位。
大汉是后人的骄傲,其中也有她的一份功劳。
陈曦告诉她,哪怕后世有不少人骂她是毒妇,可司马迁仍在《史记》中记载:“高后女主称制,政不出房户,天下晏然。刑罚罕用,罪人是希。民务稼穑,衣食滋殖。”对她的政绩给予肯定。
没有她打下的基础,也没有后来的“文景之治”,更没有充实的粮草和国库支持汉武帝三十年征伐,使大汉扬威四方,成为当时最强大的国家。
这大汉,本就是她与刘邦一起打下的江山,她要做,就做大汉的女帝。
经过这两年的培育和推广,不仅土豆和红薯玉米作为高产抗旱作物开始推广,新型的农具和育肥方式也由劝农官推行到全国各地。
当然,作为朝廷直辖的选派官,劝农官带着新型农具先去的是朝廷直属的郡县,至于各诸侯国,想要学习新技术和新农具,就得先派人去长安学习,或者从长安新开的农具坊购买这些犁铧锄锨等农具。
让诸侯王比较愁的是,派出去的人,学着学着,可能就不会回来了。
尤其是这些去学农学工的,本是底层的匠户,到了长安之后,开了眼界,在学习过程中若是能得到长安工坊农场的赏识,那就有可能一步登天,留在长安做事,甚至还有机会学习更多的知识和技术,从底层的匠户,跻身仕途,成为劝农官乃至工部的技师,便有了改变门楣命运的机会。
越来越多的人才,开始从全国各地朝着长安集中。
就连各地的贵族和富商们,也从原来被刘邦强迫迁徙到长安定居时的避之不及,甚至改名换姓隐居山林,到如今主动携家带口前往长安定居,就是为了给子孙后代更好的教育机会和成长环境。
所以,不光是底层的百姓不断流出,连中层的学子地主商人和上层的贵族世家们都开始朝着长安转移,这是诸侯王们一开始都没想到的。
就连刘恒这样将税率降到三十税一,完全贯彻无为而治的代国,人口也在不断流失中。
没办法,吕雉虽然并没有将他除国降等,依然保留代地的封地,可赵国没了啊!
原来的历史上,刘如意死后,赵国先是封给了淮阳王刘友,后来刘友被幽禁而死,改封为幽王,这赵国又封给了梁王刘恢,结果没多久因为宠妃之死而殉情自杀……赵王这个封号简直像是有毒一样,从张敖到刘如意到刘友刘恢,没有一个得到好结果的。
所以这一次,吕雉在“戚如意”死后,就根本没再分封赵王,而是直接将赵国按照郡县划分,分成了六郡四十八县,由朝廷直接选派官员前去接管。
而原来赵国的官员,则统一召回长安后,重新进行培训和选拔考试,再重新分派到其他地方为官。
其中有不少被分去了江东郡和胶东胶西琅琊郡,在见识了砍头王刘肥的大刀之后,这些异地当差的官员们也都老实下来,知道约束家人,小心做事,免得一不小心,那砍头王的大砍刀就要落在自己的头上。
可就算这样,大部分人还是觉得日子比以前好过得多了。
毕竟,原来就算是贵族人家,能以麦豆为主食,萝卜白菜加腌肉,就已经是很好的生活。
腌肉条都是可以作为束脩的硬通货,一般人家平时挂着闻闻味,十天半月能开次荤就不错了。
归根结底,是生产力低下,导致各种农作物产量极低,就比刚刚脱离天生天养的野生种植好那么一点,绝大部分人还挣扎在生死温饱线上,自然无法供给更优质的生活。
随着高产粮种和新农具的推广,深耕细作育肥施肥之下,不仅新粮种带来粮食丰收,原有的粟、麦、菽、稻、麻产量几乎翻倍增长,从亩产百几十斤终于突破两百斤,多出的杂粮和麦麸红薯叶等都可以用来饲养家畜家禽,如此不仅粮产量增加,连肉食也跟着大幅增加。
不知不觉间,就连一般人家的饭桌上,也能出现土豆红薯玉米鸡蛋甚至鲜肉羹和鸡汤鱼汤,就更不用说得到了高薪厚职的官员们。
尤其是原本在刘邦在位后期,曾下达抑商法令,惩治不法商人,甚至“令贾人不得衣丝乘车,重租税以困辱之”,导致商人地位下降,在重税之下经商获利降低,全国的商业经济活动都遭到了重挫,商品物资缺乏流通的结果,就导致少数能够流通的物资都被有背景的豪商和权贵掌握,物价高昂不说,一般人也很难享受得到。
重农抑商本是大汉历代皇帝都十分重视的政策,只有吕雉执政期间,“为天下初定,复弛商贾之律”,放宽了对商人流通的管束和重税的压力,并推广齐国修渠疏通河道以便水路运输货物之举,还修筑了从长安通往各直辖郡县的官道。
这官道与大秦时期不允许普通百姓和商人奴隶踏足的“御道”不同,只要在关卡处缴纳“养路费”,无论富贵贫贱都可以驱车上路,太后甚至还下旨免收寻常百姓在官道上步行所需的“养路费”。
只要上了官道,一路坦途不说,沿途还有驿站驻扎着护路工兵,既会修路,也能剿灭山贼路匪,比原来的道路不知安全了多少倍。
这也是诸侯国人口流出的重要原因之一。
毕竟,在这个时代,想要拖家带口地迁徙,是一件非常劳民伤财之事。
没有护卫的普通百姓,在迁徙的路上会发生的意外太多,每一种,都随时可能让人破财甚至受伤乃至死亡。
更何况,谁也不知道,迁徙的结果,是更好抑或更坏。
而如今,大家已经知道前途光明,在大汉朝廷直辖的郡县生活,还有机会去长安读书学习,只要通过考核甚至能做官。而留在诸侯国,不仅要忍受诸侯王亲族和本地贵族们的压迫,缴纳重重赋税,还看不到未来的出路。
在没有这些官道之前,大家迁徙还要考虑一下路途遥远危险重重,如今有了官道,还有了官方的保护,那还不跑的,只有死心塌地跟着诸侯王混下去的铁杆们了。
原本以为太后不杀刘濞刘肥,甚至连刘恒都没召回,是因为心软。
现在诸侯王们才慢慢回过味来,温水煮青蛙,软刀子割肉,在大义之下的各种新政,让他们连反抗之心都没来得及燃烧,就被彻底剿灭在萌芽阶段。
就像刘恒“无为而治”的第一年,代国风平浪静,大家安心生产生活,第二年,看着隔壁原来的赵国现在的六郡开始轰轰烈烈的开荒种地,圈地养马养羊,新农具加上新作物第一年的产量,就让六郡的百姓彻底摆脱了半饥半饱的生活,甚至还有余粮卖给代国人。
买粮的代国人,没多久就跟六郡百姓结了姻亲,再没多久就搬到了隔壁郡县,反正代国连代王都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无为而治的,下面的官员也不敢跟六郡官员们抢人,只能憋屈地看着自己治下的百姓越来越少,对面不远的郡县却越来越繁荣。
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怕自己吃苦,就怕看到隔壁不吃苦。
刘恒自己还活得战战兢兢生怕什么时候吕雉就想起在天幕神谕中他那个“汉文帝”的身份,努力低调地苟着,只希望能苟过这十几年,等熬死了吕后母子,终归还有自己上位的那天。
可是苟着苟着,才不过两年时间,等到吕雉正式定下登基日期,各地诸侯王要前去道贺时,刘恒算算账,发现自己的藩国收入锐减不说,连人口也减少了近三分之一,这才真的惊了。
他明明记得,在他努力催生,鼓励生育,重农抑商,降低赋税的情况下,代国明明是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人口也在不断增长,虽然又穷又小,但在诸侯国中,还算是个难得安稳太平的地方。
可现在,明明吕后根本没对他有什么动作,为什么一切都不一样了呢?
他用同样的方法,前世能够成为一代明君,现在却连代国这么个小地方都快过不下去了呢?
他完全没意识到,当他力主重农抑商,自给自足时,的确防备了来自朝廷的眼线和辖制,可同样也将商人们拒之门外。
高额的商税让商人们不愿到代国,而是宁愿在六郡收购皮毛和北方特产,与此同时,他们带来的南方稻种和小麦,也一样只卖给了六郡的百姓,没有抵达刘恒的饭桌。
低调生活的刘恒,努力勤俭持家的薄姬,并不知道他们维系简朴生活的粗布麻衣,已经被新发现并开始大力推广种植的棉布取代,他们视为珍稀佳肴的土豆红薯,已经承了六郡百姓日常口粮,甚至开发出了十几种食用方式。
刘恒终于成功地降低了自己在吕雉眼里的存在感,把自己活成了个小透明后,在重阳登基之时,前往长安恭贺的路上,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路。
他还记得,当初自己和薄姬姐弟前往代国就藩时,车队足足走了一个多月。
路上的颠簸和艰辛,让他生了两次病,折腾的不轻,导致后来他无论是做代王还是当了皇帝,仍然一点儿也不愿出门。
可现在,出了代国没多远,就能看到笔直的大道,足可容四辆马车并行不说,还被压得十分平整,他们的马车行驶在上面,远没有当初那般颠簸的痛苦感受。
刘恒就十分震惊,万分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