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不度抚过她的发丝,“你的朋友应该快到了。”他说。殿外的几人跟着杜蚕去往别处,这里的草木明显变得又高又密起来,桑枝忍不住问道:“公主会在前面吗?”“是,公主就在前面等着我们。”杜蚕笑得亲和,“就在前边,不远了。”桑枝按捺下心中的燥郁和不安,紧紧跟着他们的步伐,小路九曲回肠,隐隐可见高处勾曳的檐角,红檐弯钩,肃穆非常。“到了。”杜蚕走到一座僻静的殿前,“公主在里面了。”这座殿说是僻静都是抬举,在桑枝看来更是荒凉。她又欲开口问她,殿里的门便被推开。是赵不度,他扶着怀中的女子如睡着般,面容绝美。“在这里。”赵不度说,“公主累了,进来说话吧。”沈逍客莫若水两人对视一眼,迈步进去,苏池紧随其后,桑枝愣了一会儿对上赵不度的眼睛才终于跨进门槛。此人绝非善类,但前面就算是刀山火海也要飞过去。几人进了屋子,里面被熏了香,又浓又重,似乎还掺杂掩盖着什么别的味道,宽大层叠的纱幔后还坐了个人影,赵不度注意到他们的眼神,轻笑道:“那应该是你们要找的人吧。”桑枝走过去,挥开一层一层麻烦的纱幔,果真是赵决,她瞳孔流出震惊的神色,这样的伤势,还是上次在林中自己见过。赵决掀开眼皮瞧着她没说话。外间,赵不度怀中的岁成靠着他的肩膀睡得安宁,他替岁成调整了下姿势,使她睡得更舒服些才缓缓开口,“赵决是我的儿子。”一句话掷下,惊起万重雷。第64章 无情不似多情苦(九)生平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情感赵不度的一句话如同在几人心口炸下了一颗雷, 炸的还有些懵。这句话几乎不言而喻,他与岁成公主关系众人看在眼里,那赵决是不是也是他与公主的孩子?“也是我与岁成的孩子。”他似乎看透了他们心中所想微笑道。里间的赵决微微掀起眼帘, 桑枝没有瞧见他的视线, 而是盯住他身上的伤,指甲的伤处最明显, 血肉模糊。藏青色的外袍碎裂,桑枝还能看见他内衬里微露出的肌肤, 耳根红了些,她瞥开视线, 从袖口里拿出治伤的药。幸好这次来前她就似有所感, 备了好些金疮药在身上。“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她边说边在他的伤口处洒下药粉。赵决没有说话,半垂着的柳叶眼瞧着落寞,桑枝咬牙切齿,“给你治伤还一声不吭的, 活该。”她语气亲昵,没有半分厌恶, 赵决复又抬眸对上她的, 桑枝眼眸澄澈干净,不似作伪。他原以为他们听到自己是岁成的孩子时会对他产生厌恶, 赵决突然又不想问她了。“你们走吧。”他说道,声音沙哑又透着无力,“能走早走。”而外间沈逍客几人久久没有说话, 赵不度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你们与阿决相识, 是朋友, 我便请你们进宫来住一段时日。”“不需要——”桑枝还未回答他上一句, 赵决又突然开口打断赵不度的话,他想要起身,桑枝借力给他将他扶起来。赵决一步步走出来,有些纱幔被他扯下踩在脚底,身上余痛还在,可仍旧挺直了腰板。他对上赵不度的眼睛,一字一句:“我说,他们不是我的朋友,我不愿他们进来。”赵不度看看桑枝扶着赵决的手,目光透着不信,但在他们面前却又像是一个对孩子无奈的老父亲。“罢了,你不愿那就不愿吧。”他又看向沈逍客等人,“那你们,你们愿意留下吗?”赵不度笑容温柔,语气温和,像是极其想要他们留下来的。赵决握上桑枝的手,一瞬间抓疼了她,她想起刚刚赵决对她说的,让他们走,早些走。他既这么说了,必然有他的道理道理,桑枝刚准备开口劝若水他们几人离开,脑海中的系统突然冒泡。【滴——隐藏剧情激发,请宿主选择1.留下,补充剧情线,2.离开,扣除任务点100。】【……】她完成的任务还没一百点呢,这不是逼着她选1吗?桑枝刚迈出去的脚步又收回来,笑得和煦,“我就不回去了,赵决受伤了我留下照顾他,要不若水姐姐你们回去吧。”此情此景,是个聪明人都能瞧得出气氛不对,沈逍客三人对视一眼,他们自然不信赵决刚说的话。“皇宫是天下人都梦寐以求想来的地方,我们自然愿意留下了。”苏池对着赵不度拱手,替几人回答了他的话。“好。”赵不度话落,赵决握着桑枝的手力度也渐松,唇抿得紧紧的。他的手刚要离开桑枝的手背,不知哪来的一个冲动,桑枝的小指勾住他的,趁赵不度与沈逍客他们说话的空隙,踮脚凑到他耳边说道:“你别怕,我会帮你的,”话毕又停顿一下补充道:“若水姐姐他们也会帮你的。”赵决的心狠狠一怔,就连被她勾着的小指头都忘了收回来,温热的触感随着她的手指传递过来。他有些苍白的唇角回了些血色,耳根也悄悄红了,没人注意到他被衣袍挡住的柳叶小刀隐隐发出金光。看不到的符咒一点点遍布小刀。岁成公主终于醒过来,莫若水看着上位的那人,娇憨似少女,真的很难将她与外面流言所传的那人联系起来。“不度。”她娇娇喊了他一声。赵不度将她脖颈间湿黏的碎发剥开,那几枚小小的红痕显露,莫若水收回眼神。“我有些饿了,不度。”赵不度的声音比之前更柔了些,“好,”随后他又歉意地望着几人,“抱歉,我会吩咐人给你们安排住所的。”说完他便拥着岁成离开。他们离开了寝殿,沈逍客几人围到赵决身边,细细看着他的伤口,“你身上的伤是如何弄的?”赵决抿紧了唇,眸子闪烁,不知该如何开口。桑枝勾着他的小指还未松,不自主地摇了摇,似乎是察觉到他的难言替他解围,“沈大哥我们先回去给他治伤吧。”“说的是。”桑枝后知后觉地才松开他的小指,“你能自己走吗?”松开的那瞬间,赵决手指蜷缩了下,只觉得有点空落落的,轻瞥了一眼她,用行动来证明自己,只不过还是在走出门的那一瞬,步子顿了顿,一副站不住的样子。他近两日未出门,突然遇到这么强烈的阳光,觉着刺眼了。后面一双手扶上来,是桑枝。“走不了就不要逞强,说一声不就行了。”她托着赵决的胳膊说道。这次赵决没再拒绝,桑枝步子小,他便也跨的步子小了些,苏池他们在前面远远地走着或是不想打扰他们,犹豫半晌赵决才问道:“你是早就知道岁成是我的母亲吗?”贴着自己的手僵硬了一瞬,只一瞬赵决还是捕捉到了,看来她或许真的早就得知了自己的身世。赵决的眼眸暗了暗,一瞬间莫名地放松下来,桑枝既然早就知道他的身世,却没有告诉过沈逍客他们,似乎也从未对自己表现过厌恶之类的情绪,但另一方面他又感觉到恐慌。她究竟是谁,她绝不是表面上的一个江南小姐那般简单,能日夜与他这样的人在一起,究竟是存了什么心思?桑枝还不知道自己在一点点掉马甲,她打着哈哈道:“我怎么可能知道,你竟然是当朝公主的孩子,那是不是还能混个郡王什么?”她又转移话题,赵决没接,冷静地望着地上的路。她这样的人,若是真存了什么心思是藏不住的,也就是他,若换做旁人说不定早就——赵决步子一顿,再次停下来。桑枝问道:“怎么了?”赵决瞧着她的眼神不对劲,桑枝莫名其妙,“是哪里疼了?”“没什么。”赵决回道,继续往前走。为什么也就是他?小路上石子颇多,赵决耳边时时传来桑枝的提醒,他越发觉得胳膊上的那双手越来越热,耳旁的那道声音越来越环绕,就连自己的呼吸都炙热起来。他这是怎么了?赵决有些慌,生平第一次有这样的情感,难道是他的噬心蛊又加重了?之前刚有些血色的唇瓣又被他抿起,变得苍白。赵决的变化太明显,桑枝微不可见地抬头悄悄望他,难不成这次伤的太重了,怎么身体都开始发烫呢,瞧这症状感觉就像是高热一般。桑枝加快了脚步,赵决没有注意,她快他也快,正好应了他的心思,他现在就想早些回去看看自己身上的蛊毒,若是加重了,他还要想办法压下它。不远处有一座湖,这个时候湖中的荷叶荷花都已经冒出了些头,从湖面上送过来微风,稍稍降了些赵决心头的燥热。“你们怎么会进宫的?”他问桑枝。“是皇上下令让我们进宫的,还说这里能找到你,”桑枝一五一十地都说了,“那你的伤?”她抬头去瞅赵决。“……是赵不度,你们要防备他。”面对着沈逍客他们赵决说不出口,但换做了桑枝,他不知为何,竟是这么轻易都告诉了他。桑枝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没再多问。他们还是先回到了公主的朝华殿,赵不度果然已经吩咐过了,门口的杜蚕等在那里。“几位,随我来吧。”她领他们去的寝殿并不远,几人并未分男女,照样宿在了后宫,桑枝肚明几分,看来这宫中已经被岁成他们掌控得差不多了。这后宫可是老皇帝的寝塌之处,这都能随他们住进来,如今老皇帝醒过来的消息还没出来,怕是悬了。“几位,这殿中都收拾过了,屋子足够,你们可以自行挑选,门口还有别的宫女太监,杜蚕先退下了。”她行了个礼,一步步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