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熬到头了
圣历元年三月。
房州,庐陵王府。旧宅建筑简单,陈设朴素干净,院子里种着小草小花,一片春意盎然。
内堂里,李长宁跟着母亲韦氏在做手工刺绣,她怎么也做不好,但韦氏很耐心地教她。
她哪里有心思做这些刺刺绣绣的事儿,心烦意乱地听着韦氏嘴里念叨为她寻觅门好亲事。
哪里有什么好亲事,只不过十七岁多了,到了该嫁人的年龄了。李长宁心里暗暗抽了口气,每每听到这些催婚就头疼不已。
上回那纨绔的朱家少郎带着说媒的人前来提亲,先是两眼火辣辣地盯着李长宁,甜言蜜语地夸成天上地下似来得神女,后来小妹李裹儿来了,朱家少郎又不顾礼仪地去勾搭小妹。
于是乎当场李长宁便给李裹儿递过去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姐妹两人就在朱家人面前热情调侃起房州稍有名气的青年才俊,对男人们好不含蓄地指指点点,一副还没嫁人就张扬十分的模样,把朱家少郎吓了回去。
“女儿家的,你和裹儿得好好收收性子,都是娘宠坏了你们姐妹。”韦氏悠悠道,她是很疼爱亲生长女长宁的,长宁自幼乖巧懂事、聪明伶俐,喜好博览群书、善于骑射,可就是对婚姻之事怎么也提不起兴趣。
“阿娘可答应过我,这良人啊,我要自己选!”李长宁的眼眸尤其清澈明亮,容貌胜比韦氏年轻时的风华。
韦氏动了动唇,不再说什么,清雅的眉目间多了一缕忧郁,其实她也知道上门提亲的这些人没什么才德。
自打做了五十五天皇帝的夫君李显被废庐陵,这一晃就是十四年。韦氏跟着李显尝尽人世辛酸,已习惯了这平民般的生活,那些曾经美丽的梦想离她越来越远。
“若是在长安就好了,娘能为你挑个家世好又德才兼备的夫君,让你享尽富贵安乐。”韦氏伤感道。她曾内心绝望过,挣扎过,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现实,接着就是这十四年潦倒流离的生活。
“阿娘不必忧伤,时来运转,我们以后会有好日子的。”
“你啊,总爱说这些安心的话来。”
早些年李长宁还会常常鼓励爹娘,只要熬过这一劫就会柳暗花明。可谁也把一个孩子的话当回事呢?韦氏会轻轻抚摸李长宁的头,说女儿真乖,懂事了,会安慰爹娘。所以久而久之,李长宁也就不说了,年龄尚轻的她改变不了命运,只能静静等待时机。
太过久远的记忆早就在脑海里模糊了……
她自睁开眼来到这里后,就变成了七岁的李长宁,来到了女皇武则天的时代,这是女权天下的特色年代。
李长宁作为女皇的孙女,从未享受过一天该皇族有的荣华富贵,还目睹着家人整日惶惶恐恐。
起初她觉得太够霉运,谁不知道这李显、韦氏一家子在史书上作风奇葩,对自己的身份十分排斥,但这日子总是要得过且过,十年相处,爹娘真心疼爱,她也就入戏了。
内房里传出“咯咯咯”清脆悦耳的女子笑声,李长宁抬头朝内房的方向望了望,是庐陵王李显陪小女儿李裹儿写字。
李显站在书桌前,看着心爱的女儿一笔一划,练了一手好字,心中溢满着浓浓的爱意。
李裹儿在父亲的精心亲自培育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两年前就出落得芳华绝色,是名扬房州的美人。
“王爷,王爷!”老仆匆匆赶来大堂,高声禀报,“刺史又来了,让王爷接圣旨!”
韦氏浑身一紧,脑子里轰隆陷入空白,停下了手上的针线刺绣,目光变得深沉而意远,看不出喜怒哀乐。
内室的李显也听见了仆人高喊的话,惊得眼睛瞪大铜铃般,如同大祸临头般,身子软绵绵地瘫在椅子上。
每当都城来人,李显就提心吊胆,总觉得自己的两个哥哥死了,早晚会轮到他。而韦氏这个理智敏锐的女人,时时刻刻苦心刺激着李显散漫的性子,让他保持着清醒坚强地活下去。
唯有李长宁喜上眉梢,哈,莫非是武皇要接李显回长安城了?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是这么回事。在这庐陵倒霉的日子总算熬到头了!
李长宁顿时精神抖擞,神采飞扬,与这屋子里悲凉的气氛格格不入。
“阿爹,接圣旨啊!”李长宁欢欢喜喜站起了身,正当李长宁面露笑意走向内室时,只见李显浑身发软瘫坐椅上,吓得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
“裹儿……”李显回过神来,面色痛苦地左右手抱住了身旁的李裹儿,接下来泣不成声,哀痛不绝。
李裹儿也怕得缩到了李显的怀里,绝美的五官扭倒一起,泪眼阑珊地嚷嚷着:“爹——”
这……李长宁嘴角的微笑顿时僵硬,她怀疑自己表错了情,看上去尤其没心没肺。咳咳,好吧,她冷静下来看向韦氏。
母亲是家里的顶梁柱,韦氏轻轻抽了口气,嘴角挤出一抹笑:“显,没事儿的,走吧。我陪你去。”
李显与韦氏在苦难中建立的感情,彼此深深信任依赖,不是别的东西可以取代的。
此时,仆人领着素日严厉苛刻的房州刺史走进屋内,而今个儿房州刺史却是脸上挂着和善谄媚的笑容。
屋子里的气氛颇为古怪,房州刺史恭恭敬敬地走上前来,双手抱拳,口中喊道:“庐陵王,恭喜恭喜啊。”
多愁善感的李显愣了下,见此情形内心稍安,压了压神问:“何喜之有?”
“圣上要接王爷及亲眷回宫,王爷的好日子来了,此乃大喜!”房州刺史欢喜道,鞠躬哈腰。
李显与韦氏听了这话,心中大石落下,不是哪个不要命的李氏人又造反就好,每次那些人造反,就让李显一家陷入困境。
李长宁嘴角轻轻一扬,胸有成竹似得道:“爹爹,阿娘,安心接旨,非祸即福。”
她虽然对这历史细节没有深究过,但这大体事件走向还是了然如胸的。
一家子在房州这旧宅里的日子确实不大好过,虽远离长安,但丝毫没有自由,他们的言行举止都被眼线盯得死死的。
等去了长安,好歹家人的生活条件会改善很多。长安城啊,不仅是唐朝最最气派繁荣的都城,在历史上也是巅峰般的欣欣向荣,只有在那儿住才不枉白活这一世啊!
韦氏惊魂初定,余光扫视到大女儿李长宁的脸上,瞧她一脸淡泊从容的样儿,总觉得长女与别的孩子不一样,她不仅从小机敏过人,还有超乎寻常人的心智与定力。
庐陵王夫妇忐忑不安地前去大堂接旨。李裹儿晃着那颗美艳动人的头,不似方才那般害怕,眸子里闪烁着非凡的神采:“姐,你说这回是什么事儿呢?”
这些年来,不少居心叵测的人为得到利益都打着为李显复位的名号忤逆武皇,所以一家子担惊受怕受到牵连。
“等爹娘回来,很快就知道了。”李长宁幽幽看着自己的妹妹,这个妹妹果真是美貌出众,举止投足间都是仙人般的惊艳。李裹儿所在之处,便是最耀眼的风光,光芒四射,别的女子都相形见绌。
“哦。”李裹儿应声,虽说出生在陋室,李裹儿更是爹娘的掌上明珠,百般呵护疼爱,她从小便颇为任性。如今年芳十五的李裹儿美艳不可方物,庐陵王夫妇更是把她疼到了骨子里。
李裹儿吩咐老仆把她的文房四宝收好,她是没心情再写字了,可老仆一个不小心把墨汁洒到了李裹儿新写的字帖上,手慌脚乱中又碰到了墨汁瓶,旁边的白纸都染脏了。
“你这个不长眼的狗奴才!”李裹儿顿时怒了,涨红了小脸朝老仆骂道,“这纸墨是东都洛阳送来的,爹爹刚送给我的生辰礼物,可贵重了,你那贱命赔得起吗?”
白发苍苍的老仆吓得赶紧“噗通”跪在地上,连连求饶。李长宁不慌不紧地走过去扶起了老仆,轻声道:“安叔快起来吧,你一把年龄了,可别折腾坏了身子。”
李长宁待安叔如长辈般很好,只因安叔对父亲娘亲忠心耿耿,任劳任怨地伺候了他们十多年。
“姐,你看看,我的纸都不能用了!”李裹儿哭丧着脸,一叠白纸被墨汁染黑。
“好了,我有点私钱,我赔你的纸。”李长宁微微蹙眉道,又劝慰着安叔别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她会处理好。
李裹儿翻了个白眼,不就是生气教训个奴才嘛,长姐也出来护短。李裹儿在府中行为大胆放肆,唯不敢欺负长姐李长宁,反而对长姐忌惮几分。
庐陵王夫妇领着圣旨过来了,两人皆是红光满面,狂喜过望。尤其是韦氏的双眼尤其明亮,长长睫毛上还挂着泪花,能轰轰烈烈地活一世,谁又愿意做尘世间的蝼蚁任人欺凌呢?
李裹儿听说要回长安城,回到那庄严繁华的大明宫,兴奋得手舞足蹈,那可是天下最富贵华丽的圣殿,意味着她的好日子来了!
“姐,你在大明宫住过,那儿真有他们诗文里写的好吗?”李裹儿转动着灵气逼人的眼珠望着李长宁。
“那时我太小,离开的时间又太长了,记忆模糊了。”李长宁微笑道,隐约记得那宫殿极其宏伟,唐大明宫在千年后仍被誉为“宫殿建筑巅峰之作”。
李宁安的心情亦是喜悦的,可她看到李裹儿眼中躁动难耐的激情时,心“咯噔”一下沉入谷底。
她知道自己和娘亲、妹妹一样是有野心私心的人,怀揣着梦想的她们迫不及待地想回到长安城。
圣旨到后,仅住了一日,庐陵王一家启程前往长安。
武皇派遣年轻官员右卫中郎将苏彦伯迎庐陵王回长安,这日右卫中郎将带着数百侍卫迎候在王府大门外。
韦氏让长女长宁去招呼右卫中郎将,以后入了宫也得笼络些人心,韦氏很懂得亲和待人。
李长宁走出门外去请中郎将苏彦伯入府喝杯茶,站在门口,李长宁乍一眼就看到坐骑在最前面赤色骏马上的男子,怦然心颤,用“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形容此人一点不为过。
赤色骏马上的男子正是苏彦伯,穿着银色盔甲,腰间挂着佩剑,全身散发着与宝剑般锐利而冷冽的气息。一看就是习武之人,小麦色的肤色,高大威猛,一身正气。李长宁再细细一打量,此人黑发被紫色头冠高高挽起,面目俊朗,剑眉横飞,目光炯炯,气宇卓绝。
李长宁脑海里出现了一趴拉赞美的词汇,总之,这个男人长得很不赖,是她想象中的青年俊才。
“可是右卫中郎将苏彦伯?”李长宁迎上去,微微轻笑。
“正是苏某。”苏彦伯从马上下来,朝李长宁一拜,“不知娘子何人?”
“我是庐陵王长女,李长宁,见过苏郎将。”李长宁朝苏彦伯回拜。
苏彦伯目光对视上李长宁眼眸时,少了两分冷寒,多了一缕轻柔:“苏某不敢当此大礼。”
陌上知少将,春风暖拂面。初与君相识,犹如故人归。
李长宁看着苏彦伯婉若游龙的俊颜,心里不禁叹着长安城果然是卧虎藏龙的地方,这中郎将苏彦伯便是英雄出少年,因此对长安城的兴趣更浓烈了。
“苏郎将请随我入府坐坐吧。”李长宁笑得很甜,如同晨曦曙光般明媚动人。母亲吩咐好了,得厚待长安来的官员。
李长宁领着苏彦伯到正堂入座,告诉苏彦伯,家人都忙着收拾行李,请他先喝杯茶。
“苏郎将尝尝我们这儿的茶,可能不及长安城的品好。”李长宁接过仆人送来的一杯热茶,双手奉上捧给苏彦伯。
“多谢……。”苏彦伯忙起身,显得谦谦有礼,冰冷的脸上露出一缕浅笑。
苏彦伯双手接过了李长宁送过来的茶,两人指尖相碰,李长宁抬头一看,扫视到苏彦伯面色不再冷峻。
这个男人不苟言笑的样子冰冰冷冷的,可不经意这么一笑还真好看,李长宁悠悠端详着。
苏彦伯揭开茶盖,品了一口茶,正要对李长宁说些茶很好之类的客套话……可苏彦伯的余光觉察到李长宁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顿时脸色涨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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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思穿越来百家争鸣的时代,立志享受当权臣的苏爽感,开启漫漫奋斗为官路,走上人生巅峰。
李思高调喊起了口号:臣愿勤勉不缀,为王鞠躬尽瘁,实现天下大一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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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堂上的事情先放一边儿,丞相啊,来,喝杯茶,陪寡人聊聊星星月亮,还有情感哲理。”
“王别骗我,这明明是酒不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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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宫前的决意
“姐!阿娘说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行礼搬上车就可以上路,可以请外面的人进来帮忙了。”李裹儿从里面走来大厅,目光落到了长姐与高大英气的陌生男子身上。
李裹儿眨了眨眼,眼前一亮地看着苏彦伯:“这位是?”
“这位就是来接我们回长安的苏彦伯郎将。”李长宁介绍道,又指着李裹儿对苏彦伯道,“她是小妹裹儿。”
“苏某有礼了。”苏彦伯双手握拳礼节地朝李裹儿屈身一拜。
李裹儿满脸欢喜地跑到苏彦伯面前,绕着苏彦伯转了一圈,哎呀呀,心里想着长安城来的人就是不一样,看着贵气非凡,器宇轩昂。寻遍整个房州,也找不出来向苏彦伯这么有气质的男人。
“苏郎将,你快告诉我,长安城是什么样的啊,是不是比这房州好多了?”李裹儿缠着苏彦伯闹腾,美丽动人的目光直直盯着苏彦伯。
苏彦伯招架不住这芳华惊艳的姐妹二人,不善言辞的他显得紧张拘束,背上全是冷汗。
李裹儿朝苏彦伯靠近两步,苏彦伯忙退了两步,李裹儿再进,苏彦伯再退……李长宁见苏彦伯面红耳赤,有躲着李裹儿之意,忍不住“噗嗤”一笑。
李长宁笑着出言解围:“裹儿,快去阿娘那儿回话,苏郎将也得吩咐外面的侍卫进来帮忙了。”
“那在下就先出去安排了。”苏彦伯目光微闪,也不看李长宁与李裹儿,赶紧退了出去,才深深吸了口气。
“姐,我又不是老虎,不会一口吃了他,苏郎将怕我作甚?”李裹儿左手叉腰,撅起小嘴委屈道。
“你啊,就是比老虎还可怕。好了,别闹了,快去告知阿娘那儿吧。”李长宁打趣道,又侧头望了望正堂外面,心念那个苏彦伯还真是萌傻傻的。
收拾好东西后,韦氏把儿女们都叫进房里,严厉嘱咐:回到长安城谁也不准乱说话,祸从口出是要杀头的,咱家在房陵的事儿不许向外人提起。
回宫之后要事事遵循礼法,礼数称呼样样改口,绝不能像现在这样没规没矩,韦氏决定路上好好给他们讲讲宫里的规矩。
长行的一列列马车缓缓起动,苏彦伯坐骑骏马,行在车队最前头。
李长宁与李裹儿同坐一辆马车,李裹儿撩起车帘,望着眼前熟悉的情景,泪眼连连地问:“姐,我们还会回来吗?”
“我们都不希望再回到这儿了吧。”李长宁唏嘘道。
别了,房州。这是个春光明媚的日子,春晚绿野秀,岩高白云屯。一家人踏上了来路,漫漫古道,谁知祸福?
坐在马车上,李裹儿口中颂起了对长安城充满无限遐想期待的诗:“山河千里国,城阙九重门。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宝盖雕鞍金络马,兰窗绣柱玉盘龙。绣柱璇题粉壁映,锵金鸣玉王侯盛……”
“裹儿!”李长宁眸光沉了下去,语气冷峻道,“不得再念此人的诗!”
被长姐打乱了心情,李裹儿不大耐烦地应声:“哦,我知道了。”
李长宁双眸间闪过一丝痛惜,她小时候无比喜欢骆宾王的诗,辞采华丽,格律严谨,一篇《帝京篇》艳惊四座。这是没有人知道的秘密,她曾对骆宾王的诗歌爱不释手,敬仰有加……狂热地幻想着也许哪一日能亲眼瞧瞧心目中的绝世才子,盼着能与他对诗饮酒,笑谈风云。
“初唐四杰”之一的骆宾王在《代李敬业讨武曌檄》中写下“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天下。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安在”的千古名句。几年前李敬业以勤王救国、匡扶庐陵王李显复位为名出师,但很快兵败了,自此后骆宾王下落不明,都说他被乱军所杀。
那此后,李显恼怒地烧光了有关骆宾王的诗集,他们一家险些因此遭祸。天下无人再敢公然吟诵骆宾王的诗……李长宁知道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见心中仰慕的大诗人,而她心里却有个念头,她会让那位绝世才子的名句永远流传下去。
回长安的途中还算太平,只是庐陵王的长子李重润坐骑的马忽然失蹄而摔,险些将李重润摔伤。同行在旁的苏彦伯忙下马扶起李重润,他见李重润的马瘦弱,便将自己的赤马让给了李重润。而后这路上,李重润与苏彦伯两个意气风发的同龄年轻人便结为了好友。
路经小城留宿一夜,苏彦伯妥善安排了庐陵王一家,亲自带着侍卫保护王爷安全。
李重润听说苏彦伯武艺高强,剑法精妙,便虚心向苏彦伯赐教。
“姐,快走,听说大哥和苏郎将要在后院比剑,我们去看看。”李裹儿穿得像只美丽的花蝴蝶,拉着李长宁去院子里看比剑。
小城宅子的后院里,种着好几株桃树,桃花含苞怒放,散发缕缕幽香,沁人心脾。
李裹儿拉着李长宁来到后院时,正看见苏彦伯身形轻盈地挥舞着手中长剑。
他卸下了盔甲,衣着飘逸的青衫,凌空一跃转身半圈,抬手一击,剑锋打在旁边的桃树上,花瓣被剑气所震,絮絮纷飞。
夕阳的余晖下,潇潇洒脱的长影不断变换着精妙的剑法,点剑而起,快如闪电,剑扫落花,漫天飞舞。好凌厉好快的剑法,剑气刚中带柔,翩然欲飞,竟是这般惊艳!
李长宁与李裹儿站立在不远处的屋檐下,望着苏彦伯飘逸的身姿,绝伦的剑法,不禁看痴了。她们第一次看到有男子使剑不但精妙,而且美得这么惊心动魄。
“好厉害啊!”李裹儿长大了樱桃小嘴,看得心意阑珊。
桃花瓣中青衫飞舞,长剑如芒,如斯风骨,李长宁眸光微闪,想不到能看到一场如此惊艳的剑舞,恍惚间令人陶醉。
“大哥,不是比剑吗?怎么是苏郎将一个人舞剑?”李裹儿走向那边的李重润。
“技不如人,只能退居一旁请彦伯兄赐教,让我开开眼界。”李重润莞尔一笑,人如其名,温文儒雅。
舞剑毕,苏彦伯停下了手中剑,傲气冷绝,刹那间收回于剑鞘内。他转过身来,朝近处的李家兄妹打了招呼,目光又悠悠落到站在稍远处的李长宁身上,点头示意。
李长宁脸上绽放了桃花般的笑意,人比花娇,她微微欠身向苏彦伯回礼。江山如画,亦难比拟,此刻他送之风景。
一路颠簸数十日,庐陵王的一行车队回到了长安城。马车驶入城门口,李裹儿当即就被这眼前的都城繁华震撼了!
盛唐时期的长安是天下规模最大的都城,城内店铺林立,百业兴旺,市井繁荣,气魄宏伟,顶级盛华。
远在房州,李长宁也与娘亲韦氏一样绞尽心思关注着长安城的变化。武皇为巩固政权,重用酷吏,构陷反对派,以至庞大的李氏皇族,如今所剩寥寥。
“原来这就是长安。”李裹儿眼中闪烁着流光溢彩,这儿的一切对她来说是无比新奇而极具诱惑的。
李长宁没有闲暇与妹妹一起感叹长安城的奢华,而是紧张着他们将要面对的女皇陛下。对那个高高在上受万人跪拜敬仰的祖母,亲情薄凉,李长宁不知用怎样的心境去看她。
马车停下了,他们来到了威严神圣的大明宫前。
一家人下了马,李显与韦氏走在前面。马上要见到武皇,李显唯唯诺诺很是担忧,他离开长安后,十五年来多少支持李家的忠臣良将惨遭杀害。
韦氏伸手扶住了李显,在他耳边轻语:“没事儿的,不管发生什么,我会陪着你。”
“莲儿,我不怕。”李显坚毅了目光,他是个男人,不能总让妻子跟着自己担惊受怕,他得强大起来保护自己的妻子和儿女。
李显的几个儿子、女儿都纷纷下车,站在他的身后,仰望着陌生而宏伟的大明宫。
没有人留意到此时李长宁的目光有多么神采炯炯,望着这全天下最辉煌壮丽的宫殿。
这一路上,李长宁为自己的将来做了详细的打算……她心里憋着太大的信息量,却找不到人分享,即便是说出来连爹娘都不会相信,何况是其他人,他们会觉得她是个疯子。与其说了也没人信,李长宁只有自己悄然做谋划。
哦,对了,李长宁打算首要盯梢的对象就是身边的妹妹李裹儿,可不能让她一步步误入歧途。
李长宁遁入了深思,她能预知未来,但能否凭借一己之力改变家人的命运……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只不过想过得好点,恩,既然活着,那这辈子就要好好地活!她认定像母亲韦氏那样的女人,宁可活得轰轰烈烈在灿烂中死去,也不愿卑微如尘埃。
无论将来的路如何走,她一定会好好维系这个家,这是李长宁此时此刻下定的决心。她要让一家子都和和美美地过下去。
☆、紫宸殿上的冷颤
庐陵王迈步进大明宫后,完成使命的苏彦伯便拜别退下,另有宫人迎领他们入紫宸殿。
李显带着妻子、儿女入宫得见女皇武曌,他们皆不知道武皇的用意,内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惘。
“姐,陛下长什么样?她很凶吗?”李裹儿总是很依赖李长宁这个长姐,走在大明宫中,她没有心情再为这圣殿震撼,揪起了心,“我,我不小心带了样东西……”
“嘘。”李长宁做了个手势,给李裹儿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胡言乱语。
武皇在紫宸殿召见了庐陵王及家人,李显等人跪拜叩首,高呼女皇万岁。
“朕的显儿回来了,快起来吧。”武皇的目光是和蔼亲近的,她微笑着看着李显,以及李显的孩子们。
李显抬头,望着高坐上的武皇,十五年后再见,母亲的双鬓白发苍苍,已不再如往昔那样雍容华贵、精力旺盛了。李显湿润了眼,前尘往怨似乎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李长宁跟着父亲站起了身,皆不敢直视女皇,她微微看过去,目光剧烈一颤,这慈祥的老奶奶与她想象中英姿飒爽、气度威仪的武皇仿佛不是同一个人。李长宁第一个印象是,武皇老了。
接着李长宁留意到武皇身边站着一位白衣男子,此人衣着一身飘逸的白色华丽锦袍,肌白胜雪,全身是纯洁无暇的白。他高高挽着头冠,长若流水的发丝披在肩上,眼角微微上挑,朱唇轻抿,似笑非笑,剑眉下透着勾人心魄的眸光。
只是看了一眼,李长宁的额头上就渗出了冷汗,不敢再看,头一回见到比美人还倾国倾城的男子,像是天仙下凡般。
好一个颠倒众生的绝色男子,如斯风华何不令人心动,这个人是……李长宁的脑子里飞快搜寻着,想到了武皇正盛宠的张氏兄弟——张易之与张昌宗。这位举世难得一见的白衣男子想必就是张氏兄弟之一吧。
李长宁对张氏兄弟的作为早有耳闻,可没有太大好感。武皇极为疼爱他们,张氏兄弟对朝政的影响非常大,他们不但野心勃勃,还性子残暴,凡是得罪他们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武皇留李显一家坐下来说说话,也没有吩咐李显回朝该做些什么,只是告诉他好生调养身子。李显、韦氏见武皇没有恶意,也就慢慢放宽了心。
“姐。”李裹儿拉了拉李长宁的衣袖,嘴唇动了下,没敢发出声。她脸上带着诡秘的笑容,给李长宁使眼色,让李长宁看武皇身边那位绝色美男。
李裹儿平身第一次见到长得这么好看的男子,自然要心花怒放地多看几眼,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睛里都冒着星光。
天啊,真是……李长宁试图用眼神阻止李裹儿的无礼,可李裹儿在房陵骄纵惯了,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引火烧身。唉,李长宁算是对自家这个好色不怕死的妹妹服气,一见美男后李裹儿就把入宫前韦氏的教导忘得一干二净。
不过这事儿也不能真怪李裹儿,李长宁内心深处是表示理解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又何尝不想多看几眼那风华绝代的男子。好歹李长宁还分得清孰轻孰重,不会对张家兄弟动什么心思。
李裹儿直勾勾的目光很快引起了白衣美男的反应,他侧头看向李裹儿——这位青春美貌的庐陵王之女。白衣少男嘴角扬起一抹弧线,冲李裹儿莞尔一笑,更添魅惑撩人的风情。
那一笑的风情,李裹儿心都醉了,她心跳得极快,失了分寸,为掩饰内心的悸动抬手理了理头发。
不动还好,这一动吧,李裹儿衣袖里掉出来一本薄薄的书。书落到地上,响了一声,顿时在场的目光都看了过去。就连武皇的视线也看了过来,这才打量起容貌出众的李裹儿。
李裹儿低头看到袖子里藏的书掉了,吓得脸色通红身子略僵。李显、韦氏不明所以,满脸惊愕。
见妹妹六神无主,李长宁似乎想起来进宫时,李裹儿在她耳边念叨什么她不小心带了不该带的东西进来。李长宁目光落到那本书上,莫非是这书?
李长宁忙站起身为妹妹解围,她屈身朝武皇一拜:“陛下见谅,是裹儿平时爱看的诗书,并非有意失礼。”
武皇淡淡的目光又移到了李长宁的身上,先看到李裹儿美貌绝伦,又见她李长宁亦是风采惊艳,心情大好地笑了笑。
“陛下,这是长女长宁。”韦氏赶紧起身毕恭毕敬地道,担心武皇记不住她们,又抬手指向李裹儿,“这是小女裹儿,冒犯失礼了。”
“呵呵,长宁啊,你出生的时候,朕还去抱过你。”武皇满意地打量着这两个孙女,“显儿,你有一对好女儿啊。”
“是,多谢陛下赞赏。”李显乐呵呵地应声。
李长宁也不知那是什么书,蹲下身帮全身僵硬的李裹儿捡起来。这时她却听见武皇宛若天上传来的声音:“易之,把那诗书拿来,朕看看孩子们喜欢读些什么诗。”
“是,陛下。”白衣张易之柔声答道,他的声音动人极了,跟他的美貌一样震人心魂。张易之迈步走向李长宁,李长宁捏着那本书忽然手上一紧。
张易之接过李长宁的书,可李长宁却没有放手,顿时花容失色。张易之淡泊如水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手上稍稍用力两分。李长宁不敢再拽着书不放手,只得松开任他拿去。
“这,这不是我的书,陛下……这书是长姐给我的。”李裹儿反应过来,红着脸急中生智道。
那书是李长宁以前买的,很是心仪,后来李裹儿喜欢就要了去。作为长姐李长宁不想与李裹儿多争多抢,事事能让则让。
听到李裹儿这话,李长宁心里猛地一凉,她低着头咬唇不语,大概是没有想到李裹儿会带这本书入宫,又在武皇面前为保全自己把她给指出来挡箭。
张易之将诗书呈给了武皇,武皇本也无心多看,只想着瞧上两眼,但两个孙女的反应异常,反倒是让她起了疑心。
武皇翻开了诗书,很详细地一篇篇翻阅着,有两篇是骆宾王的诗,其一是《帝京篇》。
李显、韦氏不明所以,但明显感觉到大殿上的气氛是冷凝的,那书里一定有什么大逆不道之句!两人也变得惊恐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