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俊仁听顾念提到拜师的吉时, 心头蓦然一惊。
医者,刚正不阿,其身正, 百邪不侵, 素来都是正午头拜师,一日间阳气最盛之时, 传闻能通天灌顶,得天地间至阳之气庇佑。
因顾念拜师, 事出突然, 何俊仁心头始终惴惴不安, 竟未曾注意,此时天色已晚,虽夏日天长, 日影儿却也偏西,几乎转眼就要掉进远处的一片重重叠叠的山峦里。
黄昏时分,阳气收,阴气起, 人随天地而动,适宜休憩调息,绝不适合行拜师大礼, 尤其是拜入行医者的师门。
何俊仁心中惊骇,暗叹侥幸,抬起头看见顾念正认真偏着头看自己,清澈的眼眸里满含期待, 何俊仁不由得心中一喜,道:“娘娘竟是有慧根的,此时黄昏,阴气上行,着实不适宜拜师,不若明日巳时备香,午时成礼吧。”
顾念被未来师父夸赞,心中欢喜,越发恭谨起来,亲自将何俊仁送至昆华宫门外。刘旭跟在一畔,竟也好似书童一般不自觉做出几分恭谨的模样,可自己刚刚行了几步,着实察觉不对,悻悻然又退了回去。
等顾念送罢何俊仁,回到寝殿里,翻翻找找寻了个青色的包袱,把宫里瞧着顺眼的玉器、把件等悉数放进去,再把摆在桌面上的点心也收拾了,仔细装进个朱红雕漆的精致小食盒里,接着把盒子也放进包袱,小心系好。
她忙碌的时候,芍药忍着膝盖上的痛,小心凑上前帮忙,都被顾念推开,她瞥见皇上面色不愉,更加陪着小心要做事,顾念只得开口:“你消停坐在一边休息,腿上的伤难道好了不成?”
之前芍药受伤,燃香就咋咋呼呼唯恐众人不知,顾念在门外也听了十之八九,心中又是痛快,可又觉得不忍,才会任由一屋子的人围着芍药去转。
昆华宫侍候的宫女奴才倒是不少,整日除了洒扫粘蝉,一个个闲得无聊,无他,顾念是个不要人侍候的,芍药尚且插不上手,何况别人。
顾念用不惯人,偏一屋子奴才生来就是要侍候人的,倒把芍药捧成了昆华宫的半个主子。可芍药心里清楚,她哪有主子的命,被皇上放进了昆华宫,便是要把云妃侍奉周全的,哪怕一双腿废掉,也不敢在刘旭面前有半分怠慢,只叹息顾念全然不肯领情。
刘旭听说芍药也受了伤,简直按捺不住要询问,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怎么一日间,昆华宫晕的晕,伤的伤,怪道要寻个御医做师傅。
但是,刘旭此刻却无暇打听芍药的伤,因为他眼下有更要紧的事情要问,他心中打鼓,面上仍笑容可掬地问:“云妃收拾许多东西,要做什么?”
“你……”顾念看了看刘旭,终于咽下了“你傻啊”的评价,闷闷不乐道:“师兄受了伤,难道我不该去瞧瞧吗?”忍了忍,终于还是抱怨,“你怎么一些人情世故也不通?”
被抱怨一些人情世故不通的刘旭长长舒了一口气,默默安抚了自己怦怦乱跳的心脏,舔着脸称赞:“朕知道云妃最是有礼,只是你去探望桐斐,却于礼不合,不如朕吩咐卫巍,好好备一份厚礼,给桐斐送去?”
“我看望受伤的师兄,怎好说于礼不合?”顾念一双澄澈的眼眸如洗,静静地看刘旭。
刘旭顿时觉得自己所思所想,实在有些龌龊了。他说不出其他阻止的话来,只得陪着笑,问:“那朕陪着云妃一起去吧。”
“皇上九五之尊,怎能屈尊降贵?”顾念更觉疑惑,“皇上如此,才让人觉得于礼不合!”
刘旭张口结舌,眼睁睁看着顾念背上包袱就要自己去寻桐斐,终于脱口而出:“朕今日心情好,偏要去看看桐斐!”
顾念回头,嗤笑道:“我倒是忘记了,皇上是不用讲道理的,不然,也不会将民女强留在深宫里。”
刘旭感到自己心头的怒火直冲泥丸宫而去,忍了几忍,才算生生把怒意克制,喉头却莫名有些肿胀。
他起身走在顾念前面,大步往外走去。
顾念冲着他的背影小声喊道:“皇上,你要是去瞧师兄,记得准备一份礼物,别让人以为我拿的礼物是皇上准备的,枉费了人家一片诚心。”
刘旭回过头瞪着顾念,只见顾念把手中的包袱抱得紧紧的,不由得又笑又怒:“小家子气的样子,难不成你在昆华宫里搜罗这乱七八糟的,都不是朕的东西?”
“怎么一样,”顾念撇撇嘴吧,“你整日里充大方,说什么珍宝古玩,锦缎云罗都是送给我的,难不成还想要回去?”
刘旭恼恨着折回来,拿手里的折扇戳顾念的脑袋,“朕实实在在想打开你的脑子,看看都想的是些什么?芍药难道不曾讲给你听,宫里御赐之物,都是登记造册的,私自携带出宫,全是死罪?!”
顾念躲开刘旭的扇子,把一双眼睛睁得更大,惊奇道:“我今日方知道,原来皇上才是最小气的,说送人的东西,竟不许人家带着离开你们家,你若是赏了大臣东西,是不是出门之前,再指使了奴才给要回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