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入狱的时间太短,顾况有些不适,他踌躇在牢房外,不知该不该回去。回去怎么和顾念说?说:“对不住,愚兄好命,没死在牢里,又回来混日子了。”
正犹豫不决,顾况忽然感到耳朵根子一痛,紧接着就听见一声熟悉的脆生生的呼唤“你呆在这里做什么?大赦了还不回家去,真想把命烂在监牢里?”
是顾念,顾况抢救着耳朵,却莫名笑出了声。
兄妹俩迎着明媚的阳光往家走去,顾况忽然觉得,哪怕生命里只有刹那如此明媚的阳光,也是值得一辈子修行的福分。他看见顾念在阳光下顾盼神飞,嘴唇娇俏的撅起,却如花儿似的娇艳。
顾况不敢说顾念美得像花儿一样,虽然这是他唯二(他还会说顾念美得像仙女)能想起赞美顾念的语言。每次不小心说了,顾念就会抄起随便什么东西劈头盖脸砸过来,她说:“花,花有什么好?柔柔弱弱,能干什么?我就不稀罕像花一样活着。”
阳光下,顾念原本眯着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她看着远处一匹马上的少年,笑着掐顾况的胳膊,她说:“哥,你看见没,那么漂亮的公子,我喜欢他。”
“哥,我要是能嫁给这样的人,此生就知足了。”顾念的脸颊上忽然飞起了红色的霞光,明媚动人。
顾况再没有比此刻更加憎恶自己的出身,倘若他有钱有势,一定会笑着命令家奴,告诉他们:“去,打听马上的公子是哪一家的,能不能配上咱们家小姐。”
可是,他不能。马上的少年如阳光璀璨,那马儿,是千里良驹,万金难得;那衣袍,是流云蜀锦,千金难买。他配顾念,真的太合适了,只可惜,只可惜少年的眼睛,怎么会低下来,看向逆着光,站在街市角落里的顾念?
马上的少年不知吩咐了别人什么,忽然用鞭子轻轻抽了马儿一下,那马儿就撒了蹄子向着顾况在的街口奔了过来。顾况忽然觉得,自己也许能够制造一个机会,让少年能够看顾念一眼,或许只要一眼就好,只要不是瞎子,谁不会喜欢美貌的顾念呢?
鬼使神差的,顾况就冲着马蹄滚了过去,他的动作太过于突然,而顾念的目光,至始至终没有离开过马上的少年。所以,当顾念看见马儿扬起的四蹄和顾况滚在尘埃里的身体,除了尖叫,什么也做不到!
少年皱起了眉头,他以为自己遇上了碰瓷的无赖,可是善良的本性,让他无奈而且心痛地拉起了缰绳。他与飒风的默契,其实早已经无需缰绳与马鞭,而飒风的反应实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马儿及时收住了落下的蹄子,而且,轻巧地踏向了另一个方向。
所有的人都忍不住称赞了一声:“好马!”
少年清楚看到了马蹄下的人无碍,抛下了一块银子,笑道:“回去疗伤,以后且爱惜些性命。”
顾念知道,少年把顾况看成了什么样的人。事实上,顾念自己,也以为顾况就是那样的人,
她感到屈辱,似乎眼泪就要落下,终于倔强地“哼”了一声,她扶起了顾况,却扭头冲着少年,道:“你的银子掉了,劳驾自己下马来捡!”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痴痴得凝视着顾念!似乎被什么东西惊吓到了。
惊魂未定的顾况,忽然笑了起来,果然,没有人不会被顾念惊艳到,不是吗?
然而顾念却又狠狠地在他的胳膊上拧了一下,恨恨然道:“走啦!哥,你还真想被马踩到?”说完,拖着顾况准备离开。
“梦晚,是你吗?”少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有些哽咽,有些犹豫,有些怕什么东西碎了一般的小心。
顾念并不知道梦晚是谁,很美的名字。只是,少年提起这个名字,为什么会哽咽呢?顾念觉得好奇,但是,她不打算转身!顾念只是顾念,而不是梦晚。顾念不喜欢刚才少年抛下银子时眼里的轻视与嫌恶。
“梦晚,你不认识我了?我是萧央。”
顾念没有回头,少年却已经到了她的眼前。好俊的身形啊?莫不是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顾念暗暗称赞,当她细细打量的时候,却看见,萧央的眼泪早就迷离了双眼。
“梦晚!你真的没有离开!”萧央的心底再次山呼海啸一般的喧嚣,感谢上苍!感谢你把云梦晚带回来!这一次,没有什么能让我错过!
伸开双臂,抱紧。
抱紧!
我将此生不再放手!
仿佛胸口的位置,碎了的心又在重新复合,仿佛,抱住了生命中最最珍贵的东西。萧央不知所措的泪,终于滑落,满目,满面的泪。
“放开我!”过了最初的错愕,顾念的怒火蓦然燃烧起来!认错了人是吧,竟然把本姑娘当成其他女人来抱,你当我是什么?!
顾况的震撼,并不少于眼前的任何一个人。他看见顾念的挣扎,与少年越勒越紧的臂弯,忽然惊骇起来。他尖叫了起来:“放开,你要勒死她了,你要勒碎她了!”没有回应,顾况开始一根根扒萧央的手指,可是少年的指节青中泛白,紧紧扣住,怎么也掰不开。顾况无奈,只能张口去咬。
“放开我!我不是什么梦晚,我叫……顾念!你,你……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