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长安近来雨水颇丰,乃是这几年来难得一见的景象。
窗外雨声哗啦,屋檐下的水渠很快便蓄满,在青石板铺成的院子里渐渐汇聚成一条小河。
因下雨的缘故,屋子里有些阴暗,婵衣便移到窗台下面去看书。陈氏也坐在一旁拿着线框绣花,从窗户投进来的光投到她脸庞上,显得温婉宁静。
婵衣看了一会儿书,便放下来抬头问陈氏:“阿娘,大兄何时回来?”
陈氏一面飞快的穿针引线,一面头也不抬道:“应该就是这几日,你大兄上次回来不是说过了吗?等到芒种的时候,他就该从国子监回来了。”
婵衣数数日子,发现后日就是孟朗学舍休假的日子,便暂且忍耐下来,咕哝道:“我总觉得大兄该回来了,大概是我思兄心切罢,等大兄回来我要告诉他,我念他念的连日子也过糊涂了。”
“嗯……然后好让他给我买……西市的盐酥鸡。”婵衣撑着下巴,思索到。
“你又想讹你大兄……”陈氏眼神温柔,好笑的看着小女儿。
“哪里称得上讹……分明是明明白白的索要!”婵衣歪头俏皮道。
陈氏无奈的摇摇头,和她一面说话,一面做着手中针线。母女俩人听着耳畔哗啦啦的雨声,偶尔低声絮语。
“夫人!夫人!”忽然,院门被人敲的砰砰做响。
雨声、敲门声,淹没了来人的话。
“是时风!”婵衣眼睛一亮,扔下手中的书,撑着伞就往外走,一面得意的说:“定是大兄回来了,我就说我没有记错日子罢,阿娘。”
时风是婵衣大哥身边的小厮,此时回来定是孟朗归家,婵衣心里高兴,便也顾不得院子里的积水,兴冲冲地开了门。
然而打开门,就只有时风一人。
“时风,怎么就你一个人,我大兄呢?”婵衣半开着门,撑着伞探头四处张望,也不见孟朗的踪影,便有些疑惑。
“小娘子……公子……公子出事了!”时风神色焦急,慌忙不知所措。他整个人被雨水浇透,雨水顺着脸庞蜿蜒流下也不知。
“你……你说什么?”婵衣动作僵住,怔怔道。
“我大兄怎么了,你快说清楚。”
时风抹了一把脸,哭丧道:“公子被京兆尹的人抓起来了!”
“什么!”婵衣心里一紧,浑身发冷。
“驾……驾!”
雨势越来越大,山色葱绿,瓢泼大雨中,一辆青布帘子的马车在赶往长安的路上。也许是因为雨势磅礴,路上竟不见一个行人。
婵衣坐在马车里,时不时的掀开帘子往外张望。适才得知孟朗出事的噩耗,陈氏骤然昏厥了过去,婵衣急匆匆的号了脉,见陈氏只是气血上涌导致的晕厥,便匆忙托付时风的娘,也就是陈氏的陪嫁妈妈照看好陈氏,然后带着时风往长安城里赶去。
“今日一早公子照常上课,书舍里忽然涌进一群衙役,将公子带走了……国子监里的学子们都在议论,说公子与人在一处酒肆与人争辩,气不过失手杀了人……”
“小人一直跟在公子身边,昨日公子虽然在酒肆与人起了争论,但却早早回了书舍,根本不可能杀人……”
“娘子快想想办法罢,晚了公子怕是要受大罪……”
婵衣耳边回放着时风的话,忍不住就替孟朗担心起来,时下律法严苛,一般进了狱里,不管承不承认罪行,都是先要打上二十板子再论的。若是没人疏通,严重了的是能去掉半条命的。
就在婵衣焦灼不已之时,马车忽然猛地停了下来,身边伺候的小丫鬟红裳扬声问:“时风,怎么不走了?”
“小娘子,车轮陷进泥水里去了,走不了了!”时风的话夹杂在雨声里,送进婵衣的耳中。
“这可怎么办……”婵衣撑了伞下车,绕到马车后面发现车轮陷的很深,以他们三人根本不可能弄出来。冷风吹过,婵衣的裙摆湿了大半,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红裳连忙抱了披风下来,一手撑着伞一手艰难的想要给婵衣披上。
一望无际的官道上,就只有他们孤零零的马车,余下再无旁人,就连鸟雀都躲在巢穴里,不肯出来。
明明长安郊外的官道是专门垒了地基,填土夯实的,平日下雨也不会影响到赶路,谁想到今日会发生这等意外。
“小娘子,咱们不如先避避雨,等雨停了再进城去?”时风带着斗笠,在雨中喊到。
婵衣回望雾气蒙蒙的官道,知晓不可能有人经过帮助他们,就听了时风的建议,带着红裳转身准备进马车避避。
“哒哒哒……”这时,官道上传来了阵阵马蹄声。
婵衣与红裳对视一眼,便见红裳兴奋道:“小娘子,有人来了。”
婵衣颔首,看到倾盆大雨中,一群带着斗笠的黑衣男子,正飞速向她们接近。
看起来,似乎是长安哪家世家带的护卫。
眨眼间,那群人已经来到婵衣眼前。因为是在长安城脚下的缘故,这官道修的十分宽阔,所以婵衣的马车虽然停在路中央过不去,但是却没有挡道,那群黑衣人停也未停,气势汹汹看起来十分焦急,飞快地从婵衣主仆三人旁边纵马过去,四溅的泥点差点溅到婵衣身上,还是她反应快迅速后退了一步,才幸免于难。
红裳拉着婵衣,颇为气恼道:“什么人呐,看到我们被困住不帮忙就算了,还不注意一点,差点都将泥浆溅到小娘子您身上去了。”
婵衣蹙眉,心里有些不喜红裳的话,她扭头道:“那群人看起来非富即贵,不是好惹的,若是没有求助成功,反而惹恼了他们可不好,你这话可别让人听见。”
“是,娘子。”红裳不情不愿的应下。
“好了,进马车里去避避雨,再这么下去,都该湿透了。”
红裳和时风应下,扶着婵衣上了马车,主仆三人坐在马车上,看着这没有停下来意思的大雨,心里都忍不住焦虑。
雨,越来越大。
忽然,马蹄声又响起,婵衣掀了一角车帘,就见刚才那群黑衣人又回来了五个。她没有多想,以为这黑衣人是回去办什么事情,就又放下了车帘,在座位上坐好闭眼小憩。
“你们中,可是有人是大夫?”忽然,马车外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婵衣睁开眼睛,有些意外。
她示意红裳和时风坐好不必管,然后到马车门口掀开帘子,撑了一把油纸伞问到:“几位壮士是在问小女等人吗?”
为首的黑衣人看起来有三十来岁,见只有婵衣一个小娘子出来,皱了一下眉头,继续问:“你们中,谁是大夫?”
婵衣顺着他们的目光,低头一看,便见马车门口放着一个小小的医箱。
她心里便明白这群黑衣人为何又回来了,原来是看到了她的医箱……
婵衣歉意的说:“车上并无人懂医术,此乃小女闲来无事学医用的医箱。”
听了她的话,后面一个黑衣人巡视了她一番:“这般小,靠得住吗?”
婵衣今年十二,因为发育慢的缘故,身量还未显现出来。加上脸上稚气未脱,脸蛋白嫩嫩,头上也因为在家懒散,只梳了双丫髻,刚才急着没有重新梳头,看起来还是个小女童,所以被人轻视也是难免。
“不管那么多!”为首的黑衣男子却未多说,直接一甩马鞭,将婵衣从马车里卷到出来,放到自己身后,驾马向来时的方向冲了过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仅在三息之间,婵衣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眼前一花就已经在狂奔的马背上了。
“小娘子!”红裳回神叫起来,想要去拦住他们,却见剩余的四人已经反应过来,同样用马鞭一卷,拿了马车门口的药箱便飞快地跟了上去,红裳一懵,没有反应过来,掳走了她们小娘子,还要再抢个东西?
“放下我们小娘子!”时风大喊,红裳终于回神,却见婵衣已经逐渐消失在大雨中,只剩下婵衣落下的雨伞,在雨中转圈。
“这可怎么办,小娘子被人掳走了!时风,你快想办法,把小娘子救回来!”红裳彻底跺跺脚,想要去追那群黑衣人。
……
赵清其实并未抱有希望,马背上的这女童看起来实在太小了,医术或许只是学了一点皮毛,根本治不了公子的病。但是此刻在荒郊野岭,要进城还要半个时辰,公子却已经病发,根本撑不到回长安。
此刻,他只好病急乱投医了。
刚才在前方找了破庙暂且停下,一面让暗卫去长安城带几个大夫回来,一面让王茴和他到周遭村落去找大夫。
折返回去掳这少女,则是因为刚才纵马飞驰而过时,透过被冷风吹起的车帘看见了那些大夫们常用的药箱。
不管怎样,回来问问,总归多一份希望,虽然当看到是这个女童的时候,他其实已经不抱有希望了。只不过是循着那万分之一的可能,将人掳到了马背上。
婵衣不知他所想,亦不知发生了何事。
此刻,她就坐在他身后,被颠的难受,雨水打在她面上,更是令她睁不开眼睛,想要跳马也害怕伤及自己,只好暂且强忍耐着。
他们这么急着找大夫,似乎是有人受伤生病了?婵衣心想。
可是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去治什么人,她还急着进城,去想办法救她大兄……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首发,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呦!第一章所有留言都有红包!希望开门大吉~
☆、002
002
冰凉的雨水从婵衣脸上滑落,骏马疾驰带起一阵冷风,虽然前面的黑衣男子挡了大半,可婵衣依旧感受到了冷意。
幸好离得不远,没一会儿的功夫,耳边的风声便停了下来,婵衣坐在马上,抬眼就看见几个相同打扮的黑衣男人面色肃穆的守在一间破庙外面。
想必那里面,就是这黑衣男子的主人。
就在这时,赵清跳下马,像拎着小鸡一样,将婵衣从马上拎下来。婵衣一站稳,便立即蹙眉问到:“你是何人,为何掳我?”
少女脸蛋白嫩嫩,生起气来也像个没有震慑力的小奶猫,赵清并不将她放在眼里,快速从她面前走过,冷冷扔下一句:“跟上。”
“……”婵衣抿唇,心里虽然不悦,但碍于这群人的凶煞,只好先乖乖的迈步跟上。
一面走,她一面快速看了一眼黑衣男人腰间的佩剑,心里更是惊骇。那剑上统一的暗纹,无不昭示着这些人的主子身份不凡。
这群人的主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赵大人,可是带了大夫回来。”破庙的门忽然被推开,一个面容阴柔的男人出现在众人面前,低声询问。
赵清点点头,抿唇道:“人虽然带回来了,只是……”
“只是什么?”
“福大人自己一见,便知原因。”赵清叹叹气,侧身让开露出身后的婵衣。
一见到婵衣,那位被称为福大人的男人便睁大了眼睛,手指着婵衣颤声道:“这就是赵大人带回来的大夫?赵大人莫不是在与我看玩笑。”
赵清摇摇头,没有说话。
阴柔男子又问:“难不成……她有什么过人之处?”
赵清依然摇头。
婵衣淡然的站在那里,任由两人讨论自己,面容娴静。
“这该不会是赵大人随意找来的人?”
这一次,赵清终于点点头。
婵衣也接话:“两位大人,若为了行医治病之事找小女来,那可就找错了人。小女虽然会点医术,但只是略懂皮毛,实在担不起与人看病的重责。”
这位赵大人也不待她把话说完,就将自己强行掳来,现在自己可谓是骑虎难下。若真的被推去为他们主子治病,自己治不好怕又要怪罪于她,还不如提前说个明白。
赵清和福成对视一眼,面上都不知如何是好。福成更是来回踱步,整个人都很焦躁不安。
“罢了,王大人和暗卫都还没回来,就先让着丫头进去看看吧!”最后福成一甩衣袖,显然是有些破罐子破摔。
婵衣闻言却连忙道:“大人有所不知,小女从前并未替人看病开药过,只为我家的小狸和大白治过病,实在不敢担此重任。”
说罢,又补充道:“小狸是小女养的狸花猫,大白是只小老虎。”
婵衣说话间,身上的雨水一直往下流,没一会儿便在地上积了一小滩。
赵清和福成面面相觑,脸色变的难堪,婵衣知晓他们心中所想。无非是,一个给畜生看病的人,怎么敢给他们公子治病?
最后还是福成摆摆手,说:“罢了,王大人已经去寻大夫,想是快回来了,赵大人随我进来,在一旁照看主子。”
婵衣悄悄舒口气,她这皮毛医术,不给人看病最好,省得祸害旁人。
前世婵衣根本不会什么医术,还因为这世没有那么多乐子给她打发,所以她才照着医书自己学起来了医术,偶尔跑到庄子周围的赤脚大夫那里去请教一下,但到底是没有正经的学过,家里人没有一个敢让她瞧病的。
“至于这位小娘子,等雨停后便自行离去吧!”出乎婵衣预料,这群人竟然如此轻易的放过了自己。
“适才是我心切了,未考虑太多。”赵清抿唇解释到,显然也知晓自己刚才的冲动。可是当时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凡是个大夫那就想要掳回来,那会管她年纪?
刚才匆匆一撇,只是觉得这小娘子看起来很瘦小,现在再仔细一观,更是看起来似一个九岁左右的女童。
赵清和阴柔男人转身准备进屋。
“哒哒哒……”一阵马蹄声响起。
几人同时回头看去,只见几个黑衣男人从马上跃下,其中一人手里还拎着一个神色惶恐的布衣男子,想必就是他们这趟寻回来的大夫。
“大夫来找来了!”婵衣看见那大夫跟刚才的自己一样可怜,被人跟拎小鸡似的拎在手里。而那黑衣人却并未察觉大夫的不适,正大步流星的走过来。
“大夫来了?赶快进来!”外面的黑衣人,包括那面容阴柔的男人,皆是连忙将路让开,放了他们进去,随后也不管婵衣如何,也跟着进去还关上了门。
这时,一个黑衣人面无表情地将她的小医箱忽然递了过来。婵衣见此,连忙接过抱着自己的小医箱,心里松了一大口气。
原本她是准备立即离开分,可是这大雨也不见停歇,婵衣到底还是驻步,准备等雨停了再离开。
这般淋雨回去,怕是明日便要倒下。反正她原本也是准备等雨停后,再找人把马车推出来进城的,眼下虽然困到这里,但是到底没什么差,就是要让时风和红裳担心一会儿。
故而,婵衣寻了一个小角落,抱着自己的小医箱蹲到角落里,避开廊上的冷风。
哪知她刚蹲下不久,就听到屋子里面传来男子的质问声:“什么叫你没办法?今天你必须给我治,治不好我要你性命!”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人无能,实在是从未见过如此病症啊!”只听那大夫在不停的求饶。
“放屁!快点给老子治!”这声音粗犷,似乎是后来回来的那位黑衣男子。
婵衣蹙眉,知晓刚才两人怕是因为自己年纪小,加上又未对自己抱有希望,所以才没有对她怎样。
“滚下去!”另一道尖细的声音忽然响起,婵衣止住想要捂耳的冲动,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里面。
“是……是……多谢大人饶命!”很快,那大夫便拎着药箱屁滚尿流的推门出来,也不顾雨势未停,便一股脑的冲进了雨中。
婵衣见了,心里有些迟疑,自己要不要也赶快离开。这群人见自己的主子没救,万一波及到她可怎么办?
然正当如此想着,先前那个将自己掳来的黑衣男子又出来了。
“你进来。”或许是刚才发了火,这男人整个人眼神冷的要杀人。。
婵衣抓着药箱的手紧了紧,也没问为什么,低着头顺从的走了进去。
在见识了刚才那个大夫慌忙求饶,屁滚尿流的模样,她现在一点也不想进去。
可此时,由不得她选择。
一进门,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婵衣也不四处张望,而是低着头问:“不知大人唤小女进来,是所谓何事?”
赵清见婵衣胆小的样子,放缓语气:“我家公子出来的急,身边没有伺候的人,你去帮福大人伺候我家公子。”
他们这群粗人,也不知道该如何伺候公子,只能让这女童先进去帮忙。
说完他顿了顿:“放心,你不会有事的。”
婵衣心头一紧,他竟然看出了自己的担心?
暗卫早就进城去寻大夫,一往一返至少也得一个多时辰。公子刚才吐血又昏迷过去了,但看样子情况是暂且稳了下来。然而他们不敢贸然移动,只能等暗卫将大夫带来。
婵衣对赵清点点头,蹑手蹑脚的往赵清指的方向走过去。
只见,茅草堆上躺着一个少年,月白色的外袍上满是鲜血,口鼻处也沾着血迹,导致看不大清容貌。地上扔了不少沾满血的布条,而那个面容阴柔的男子正跪在少年身旁抹泪。
婵衣忍住好奇的目光,安静的走过去,在少年身边蹲下,听候阴柔男人的差遣。
没想到,这人竟然担心自己的主子,担心道抹眼泪。
“赵大人,你怎么又将这女娃娃带进来了,她年龄这般小,能会什么医术?”
赵清抿唇:“福大人,她是来帮你一起伺候公子的。”
阴柔男子本想拒绝,但忽然想到了什么,没有再拒绝,而是说:“罢了,主子身旁也没个伺候的人,你就留下伺候主子吧!”
婵衣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难道自己要去给人做婢女?
可她耽搁不得,大兄还等着她。
“快来伺候公子,帮公子把脸上的血擦干净。”
婵衣瞥了一眼阴柔男人,拿了自己鹅黄色小帕子,伸出白嫩嫩的手,给少年擦脸上的血迹。
“这……这是……”忽然,婵衣手一顿,嘴里喃喃道。
少年剑眉入鬓,五官俊朗,薄唇紧抿着,哪怕是昏迷不醒,也有一种柔弱的美。可是,这分美却生生的被他脖子上一块和铜钱一模一样的疮给破坏了。那狰狞的铜钱型疮疤已经溃烂,发出一股恶臭。
一旁的赵清立即道:“你发现了什么?”
婵衣蹙眉说:“这疮疤……小女见过。”
“你见过,快说!”阴柔男人停下抹泪的动作,语气焦急到。
“小女也不是很确定,这病症小女曾在一本古籍上见过,但是现在还不能确认,要看过这位公子的胸膛才能确认。”
“快,你快看看。”阴柔男人一改先前态度,连忙去解少年的衣襟,眨眼间一张白皙却不显瘦弱的胸膛便映入她的眼中。
可是,却有一道道黑色的丝线分布在这胸膛上,婵衣杏眸瞪大,手轻轻触碰上去:“天呐,这么多……”
正惊叹间,她手腕忽然一疼,婵衣下意识低头的瞬间便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眸,那眼眸里清冷至极,一个眼神就能将她定在原地,令她浑身发冷。
☆、003
003
可是,却有一道道黑色的丝线分布在这胸膛上,婵衣杏眸瞪大,手轻轻触碰上去:“天呐,这么多……”
正惊叹间,她手腕忽然一疼,婵衣下意识低头的瞬间便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眸,那眼眸里清冷至极,一个眼神就能将她定在原地,令她浑身发冷。
“公子……公子醒了……”婵衣被那双眼眸看的心底一颤,连忙说到。
“公子您醒了,太好了。”赵清和阴柔男人跪在少年脚下,神色激动。
“她是谁?”少年移开目光,面色冷凝。
赵清看了一眼婵衣,说:“回公子,这是为您诊病的大夫。”
少年垂下双眸,这才慢慢收回手道:“这般小,你从哪里找来的,真是胡闹。”少年的声音似乎已经过了变音期,并不粗噶,反而有些低沉好听,可依旧难以忽略其中冷意。
婵衣轻轻动了一下被抓疼的手腕,没有说话。
少年的眼神太过锐利,竟让她不敢与之对视。
赵清闻言说:“这位小娘子,知晓公子身上的怪病。”
意思是并非胡乱找来诊治的人。可原本婵衣就是他们胡乱抓来的人,所以赵清也有些心虚。
所以赵清说完,便扭头对婵衣道:“既然小娘子知道这病是什么,那么还请告诉我等,并且为我家公子医治。”
“是。”婵衣看了一眼少年,垂眸应下。
“先扶我起来!”少年撑着身子,慢慢坐起。
赵清和那位福大人连忙扶住,并找了个草垛子让他靠住。而少年也不嫌弃,歪在上面示意婵衣说话。
纵使是一副狼狈的模样,身处陋室,少年看起来也从容不迫,气质高洁。婵衣看着地下的稻草,轻声道:“这并非是病,而是毒。”
少年眉目一动,“继续说。”
婵衣虽然低着头却发现他在看着自己,那灼热的目光令她如坐针毡。她发现,少年眼眸清冷疏离,似乎能看透人的心思,令人无处遁形。
不知为何,自从这少年醒来以后,空气都冷了几分。
“这毒叫做铜线毒,无色无味,难以被人发现。”
“中毒之初,并不会感觉异样。直到数日后才会在中毒者脖子上长出一块铜钱模样的疮,寻常人不会将这东西与毒联系上。直到随着中毒的时间越久,铜钱上面就会长出许多黑色的丝线,一直向心脏的部位而去,直到长满整个胸膛,汇聚在心脏处,中毒之人便会七窍流血,心脏骤停而亡。”
“嘶……”阴柔男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婵衣又看了一眼少年,见他面上更是冷了几分,这才说:“眼下公子的毒,已经接近心脏处,怕是再过两日……”
“这黑丝便会到达心肺处,然后七窍流血,心跳骤停而亡?”少年嗓音清冷。
婵衣低下头小声道:“……是。”
少年看着她头上的发旋,还有紧贴在头上的湿发,半晌之后问:“可有解毒之法?”
婵衣闻言抬头看他,迟疑道:“有是有,不过……”
“说。”
“不过,小女也想不起解毒之法了。这铜线毒是小女于一次偶然翻阅古籍时看到的,眼眼下时间久远,早已记不清具体法子了。”婵衣如实说到。
阴柔男人连忙问:“小娘子,那那本古籍现在在何处?”
婵衣说:“还在小女家中。”
“那……公子,不如让赵大人派人跟小娘子去一趟她家中,将那古籍取来!”阴柔男人对少年道。
少年冷淡着脸,半响之后颔首。
婵衣早就知晓他们不会与自己商量,所以并未在意,而是忽然对上少年的双眼,忍住想要逃避的冲动说到:“小女既然能解公子身上的毒,那公子可否答应小女一个要求?”
少年眸色疏离,声音更是低沉:“你若能解,我自然应允。”
“多谢公子。”婵衣乃临时起意,这位少年身份不俗,若是借他之手救出她大兄,那么她便不必上孟府求人。
舞阳郡主厌恶他们母女,逼的他们十二年来一直住在庄子上,此番去孟府向渣爹求救,救出大兄的可能性本就小。若非求助无门,婵衣是不会去的。
少年神色未动,她也不觉尴尬。
婵衣抿抿唇,把自己的小药箱放到一旁说:“公子若是一会儿不舒服,就服一颗解毒丸,能暂且抑制一番,药就在这里面,上面写的有字。”
阴柔男人连忙替少年应下:“小娘子放心,我记下了。”
出了破庙,婵衣才舒了一口气。刚才那少年,气势实在是太可怕了。
回庄子的路上,还是赵清骑马驼她,不过这次她的待遇显然要比来时好很多,获得一个披风挡雨。只是,回去的时候雨基本上快要停歇了,到婵衣家中的时候,雨就全部停下来了。
刚出门,婵衣就遇上了红裳和时风二人,原来是两人担心婵衣,一路追到这里。婵衣先安抚了他们,道自己无事,嘱咐他们在那里等着她,就跟赵清回到了庄子上。
回到庄子,陈氏还未醒来,婵衣也没打扰她,换了一身干衣服,便拿了古籍出来,又由着赵清骑马将她带回那间破庙了。
“小娘子,您没事吧!”时风和红裳涌上来,围住婵衣道。
“我无事,你们先等着,我先进去给他们主子治病。”婵衣说完,就跟着赵清进屋去了。
留下面面相觑的两个人,过了半响,红裳问时风:“小娘子那医术,若是把人治坏了可如何是好?他们不知道小娘子的医术,你我还不知道?”
……
婵衣一进去,少年就睁开了眼睛。
“公子身子如何,刚才有没有服药?”婵衣一进来,下意识的就压低了声音。
她自己没有发现,她是有多么小心翼翼。
“服了两粒,就在小娘子回来之前,服了一回。”福成替少年回答。
婵衣点点头,走过去在少年身边坐下,盘着腿拿出那本古籍,很快翻到铜线毒那页,认真看了起来。
她抱着那本书,看了一眼少年,见他没有排斥自己后,才一字一句读起来:“每隔三日,银针刺穴一次,在十指放一次血,加上药浴。然后日日服用祛毒的解药,一个月后便可解毒。”读完后,她将书摊到腿上,抬头看少年。
“把书拿来。”少年看了她一眼,忽然道。
婵衣不明其意,还是将书递了过去。只见少年随意翻阅了一下,剑眉挑了一下,就又还给了她说:“此书珍贵,记载了许多疑难杂症与解毒之法,莫要让他人知晓,否则会被人惦记。”
“哦,小女知道了。”婵衣接过书,呐呐的点头,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对自己如此和颜悦色,甚至还出言提醒自己。
少年对她疑惑的眼神视而不见,说:“开始罢。”
婵衣嗯了一声,抱过自己的小医箱,一面取出一排泛着寒光的银针,一面说:“小女把方子给公子的属下,去刚才那位大夫那里抓点药。等药熬好之前,小女先给您扎一次针,在指尖放血。”
“福成说,你只治过你家的小狸和大白?那是什么?”少年本似高岭之花般冷漠,却说出那般幼稚的名字,竟然有些说不出的滑稽。
福成?想来就是那位阴柔男人。
婵衣面色一滞,想不到用来推脱的话,被他知晓了。
她只好解释到:“小女于医术只是略通,但对针灸之术倒是感兴趣。加上这针灸手法比较特别,以前在家中小女常常练习,故而小女医术虽然不好,但是针灸之术却还不错。”
少年闻言没有说话,让福成帮他脱下了自己的中衣。骨节分明的手指,和并不瘦弱的身体,都令婵衣有些发愣。
“愣着做什么。”直至少年清冷的声音响起,令她打了一个激灵,连忙回神。
婵衣伸出手触碰到少年光滑的肌肤上,感受到温厚的触感,却不敢分神,屏着呼吸小心翼翼找到穴位扎下去。
等放出血的时候,不光婵衣,就连少年自己都嫌恶的皱了眉。只见那血已经变成了黑色,十分粘稠,甚至还散发出阵阵恶臭。
“好了,等药熬好了,公子喝下,就没什么性命之攸了,待回去辅以药浴,效果会更加好。”婵衣看了一眼少年扎满银针的上身,一根一根的取下来,放回了自己的小医箱里。
“你随我一起回去。”少年忽然道。
婵衣闻言,连忙摇头:“请公子赎罪,小女母亲和兄长不允许小女在长安呆那么久的。”
少年面无表情看了她一会儿,婵衣瞪大眼睛有些仓皇与他对视,就在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时,他移开目光没有再坚持。
少年垂下眼眸,心想这女童倒也不是一无用处。至少,她给自己放血后,自己身上明显舒坦了很多,就连那股欲要窒息的感觉也没有了,脖子上那块疮的恶臭味也淡了许多。
婵衣把东西收拾好,见他脸上有些冷汗,迟疑的将自己的手帕递给他,问:“公子刚才答应我的话可作数?”
“自然。”少年看到她白嫩嫩,还带着小肉窝的手,伸手接过在手里把玩,却没有用来擦汗。
婵衣没有在意,她抱着自己的药箱道:“那小女现在就有一件事情,想请公子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