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来。经过满是弹痕的墙壁,他的叹息就越发感人,看来他根本不在乎死了多少人,而是心疼损失。
他走到路明非面前,上下打量,“看你的装束是新生?”
路明非点头。
“我是风纪委员会!曼施坦因教授!”小老头儿满脸鄙夷,“一边儿歇着去!现在的学生!入学不把课业放在首位,却参与到这种无聊的游戏里来!很好玩么?很好玩么?”他说着说着又动怒了,指着建筑物布满弹坑的花岗岩表面,“这些都是钱,都是钱啊!”
路明非挪动屁股在旁边坐下,有人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别介意,曼施坦因是我的好朋友,他就是有点贪财,我之后会请他关照你的功课。”
路明非急忙点头,“是是……可这到底是……”
他一扭头,愣住了。拍他肩膀的不是别人,而是被一枪打爆的古德里安教授。如今这个老家伙胸口仍旧是一大片血迹,不过神采奕奕。
“鬼啊!”路明非的第一反应。
“活人!我是活人!”古德里安教授急忙摆手,“你摸摸我身上,是热的!”
“那您……是成功还魂了么?”路明非打着哆嗦。
“我没死,别被学生的小游戏吓到了,只不过是一场真人cs而已。今天是学院的‘自由一日’,学生们可以自由行事,而不会受到校规处罚。”古德里安教授在路明非身边坐下。
“可你浑身都是血!”路明非大声说。
“哦,这是一种很小的炼金装备,‘弗里嘉子弹’,他们拿来当作玩具的。”古德里安教授从口袋里摸出一粒子弹递给路明非,子弹的弹头是诡异的深红色。
“弗里嘉是北欧神话里主神奥丁的妻子,她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光神巴尔德,让世界万物发誓不伤害光神。所有东西都发誓了,所以即使投枪投向光神都会自己避开。这种炼金弹头击中目标时,会迅速粉碎汽化,不会伤到人,只会留下血一样的痕迹。里面混有微量的麻醉剂,会让人立刻昏迷。以前是作为麻醉弹使用,不过也是学生们‘自由一日’的保留项目。你看我演示。”古德里安教授用力把那枚子弹戳在自己的手背上,那枚坚硬的弹头在撞击之下忽地爆裂开来,化作一团血红色粉尘,就像是中枪时候喷出的血雾。
“这……这么先进?”路明非惊叹。
古德里安教授面部抽搐了一下,一个跟头栽倒在路明非脚下。
“是……还魂失败了么?”路明非也面部抽搐。
“没脑子的家伙,是弗里嘉子弹里的麻醉药发作了,相当于又给人打了一枪。”旁边的曼施坦因教授皱眉,“护士!再给他打一针!”
尸横遍野的战场现在已经是一派运动会的热闹景象了,医生护士们挨个给中枪的人注射针剂,然后为那些晕倒时候扭伤关节的“死人”们按摩肩背,顺便记录他们的学号。死人一个个摘掉头上的面罩之后,都是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这些人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交头接耳,想知道胜负,但都有些茫然,两队的领袖恺撒和楚子航横尸在停车场上,你枕着我的胳膊,我枕着你的大腿,难得的亲密,胸口都是巨大的血斑,旁边是村雨和狄克推多。
看起来是有人在这对宿敌搏杀的时候开了黑枪。
“谁干的?”有人扯着嗓子大喊。
路明非板着脸坐在台阶上,满脸“我是一个无辜路人”的表情。
“闭嘴!还想闹事么?今年已经闹得过分了!”曼施坦因教授愤怒地大喊,“你们违反了‘自由一日’的特别校规,我要汇报校长,终止这个活动!”
“三条特别校规是,不得动用‘冰窖’里的炼金设备,不得造成人员伤亡,不得带校外陌生人参观,对么?”有人在旁边问。
“受伤是他们不小心自己跌倒了,每个人都会跌倒的,对不对?”另一个人说。
说话的两个学生是恺撒和楚子航。这对死敌刚刚醒来,平静得像是刚踢完球回来的两个队长,一人靠在窄道的一边,以几乎同样的动作双手抱在胸前,恺撒懒洋洋的,楚子航面无表情。
“好!恺撒,楚子航,你们胆子够大!等我汇报给校长!”曼施坦因教授气得手抖,从怀里摸出手机拨打。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似乎这所学院的校长在学生们心目中地位非同一般,所有的视线都汇聚在曼施坦因教授的手机上。
曼施坦因教授一副权柄在握的模样,狠狠地摁下了免提键。
“你好,曼施坦因。”低沉温雅的声音像是一个地道的欧洲绅士,却是一口标准的中文。
“昂热校长,很抱歉打搅您。但是有些特殊情况,今年的‘自由一日’学生们涉嫌违反特别校规,狮心会和学生会的成员动用弗里嘉子弹,把整个校园当作战场,很多人受伤……还损毁了不少建筑,情况非常恶劣!”曼施坦因教授义正词严,“而且我们骄傲的学生们,尤其是狮心会会长楚子航和学生会会长恺撒·加图索,他们对于风纪委员会完全不放在眼里。”
“哦,恺撒可一直都是这样的啊,曼施坦因你也该习惯了才是。”校长淡淡地说。
曼施坦因教授迟疑了片刻,“还得考虑巨额的损失……初步核算维修费大概是二十四万美金……这还不包括重新铺草坪的,他们把您中意的百慕大草坪踩得像是待耕的农田!”
“哦,恺撒,作为学院里最富有的学生,你不介意花钱把我心爱的百慕大草坪重新铺好吧?”校长问。
“悉听尊便。”恺撒耸耸肩,这个家伙的中文居然熟练到可以使用成语的地步。
“算啦,我只是开个玩笑,从校董基金里出这笔钱吧,毕竟每年校庆的‘自由一日’是学生们用努力从我们手里赢走的,我们这些老家伙不会出尔反尔。”校长爽朗地笑,“享受完这个节日,还要努力于学业,我亲爱的学生们,很希望和你们一起过这个开心的‘自由一日’。”
学生们彼此对视一眼,一齐鼓掌,欢呼着把胳膊上的臂章解下来抛向空中,双臂搭在彼此的肩上扭动,对曼施坦因教授作出戏谑的鬼脸。
路明非也跟着鼓掌,眉开眼笑地向四周点头,以表示“嘿,我跟你们是一拨的,我对于你们戏弄那个秃头老家伙也很开心”。作为一个新人,他迅速认清了自己的立场,要在这个学院里混下去,绝不能被学生们看作那种“会向老师打小报告的班干部”。学生公敌只有死路一条。
“我还想问候一个人。”校长在电话里大声说。
所有人都一愣,四周安静下来。
“‘s’级新生路明非在么?你选完课了么?选了我的《龙类家族谱系入门》么?”校长的声音在周围回荡。
学生们眼里满是惊异,所有人都开始交头接耳。
“选了……我记得我……我选了。”路明非怯生生地说,他不得不说,古德里安教授从曼施坦因教授的手里接过手机,递到了路明非面前。
“很高兴听见你的声音,进校第一天就撂倒了恺撒和楚子航,我很期待和你在课上见面,要比你前任的‘s’级学生干得更漂亮啊!”校长挂断了电话。
路明非抓了抓头,没弄明白怎么算干得更漂亮,怎么跟那个因为哲学问题吞枪自尽的学长比?吞航炮自杀?他忽然觉得周围的气温下降了,四顾一圈,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冷冷的透着一股敌意。
阳光从舷窗斜照进来,坐在阴影中的人挂断了电话,靠在椅背上无声地呼出一口气。从舷窗看出去,是一片江水,这条船正从两山之间经过。
“恺撒和楚子航又在学校里闹出事端了?”桌子对面的中年人问,“‘自由一日’的维修费一年高过一年,也许应该控制一下了,天才学生们喜欢放浪形骸的生活方式,但他们本该是严格遵守纪律的军人。”
“我故意给他们空间的,十年前,卡塞尔学院可是一座神秘的军事堡垒。但是,曼斯,你还记得十年前那次挫败吧?”
中年人点点头,端起桌上的红茶喝了一口,“没有人会忘记。”
“训练有素的军队,全军覆没。我不得不重新思考教育方针,也许和龙族的战争,我们需要的不是军队,而是天才。”校长改用了英文,“somebody.”
“somebody?”
“the one!一个绝无仅有的天才,一个领袖,一个让龙王们也畏惧的屠龙者,一个就足够!就像我的朋友梅涅克·卡塞尔。”校长低声说,“培养天才需要在自由的环境中。”
“也许吧。恺撒和楚子航都是前所未有的天才,不过路明非……您把他评为‘s’级。”中年人皱眉,“是我故意把cc1000去接他的时间延后的,来延长对他的观察期,可是……”
“他太平凡了,对么?”校长微笑。
“完全看不到过人的地方。”
“说出来你不要太吃惊,我也不够了解路明非,不知道他能做什么。但是他的‘s’级是有理由的,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校长说,“他可能是我们期待的天才,也可能根本就是一个废物。”
“让一个废物夹在恺撒和楚子航两股巨力之间,会被压爆的。”
校长挠了挠花白的头发,“说是废物,还言之过早啊。”他起身望向舷窗外,正是涨水期,两岸的江心洲上,深绿色的草皮上盛开着白色的小花。
“我们正从‘夔门’上方经过,还没有三峡水库的时候,这里两侧的山如同大门的立柱。”校长轻声说,“中国古人说‘夔龙’,是指一种单足的古龙,那么‘夔门’是否意味着他们曾经看见龙在这里的江水中游过?‘夔门’计划什么时候开始?”
“一周之后。”中年人说,“叶胜和亚纪都已经做好准备,他们是我手下最优秀的人,加上改装过的摩尼亚赫号,我有信心。”
“如果真如我们猜想的,不要惊醒它,青铜与火之王,尊贵的初代种,没人能猜测他的力量。”校长说,“平安归来。”
夜深人静,路明非盘腿坐在双层床上,看着窗外发呆。
他被安排在学生宿舍1区303,一间双人宿舍,室友是芬格尔。路明非耷拉着脑袋走进宿舍时,芬格尔正在上铺呼呼大睡,刚才的枪声对他毫无影响。
“没事儿吧?”芬格尔从上铺把脑袋探了下来。
“你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路明非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的英雄事迹传唱整个校园,你今天上了校内新闻网,标题相当耸动。”芬格尔把笔记本抱下去给路明非看。
“自由一日的王冠归属于谁?又是谁轰爆了恺撒之后又轰爆了楚子航?”
下面是路明非的大幅照片,附有他的学号、宿舍号、年龄籍贯和一切信息,最后一条亲切地标明:“单身!”
“好像征婚启事……”路明非说。
“是通缉令!”芬格尔说,“看来你还不清楚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有点激动,流弹横飞的,是你你不想自卫一下?”路明非申辩。
“自卫是可以的,但是两枪轰爆当时手里只拿着冷兵器的恺撒和楚子航,这也能叫做自卫?而且,你得清楚,你是今年‘自由一日’的赢家了。你刚刚完成了入学手续,算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了,有参加自由一日的资格,你作为第三方参赛,在战场上最后一个生存,你赢了!”
“有奖金么?”
“远比奖金过瘾,首先,你会获得‘诺顿馆’一年的使用权!其次,直接获得明年‘学院之星’的决赛权!最后,”芬格尔赞叹,“你在这个学院里追求的第一个女孩不能拒绝你,并且要和你维持至少三个月的关系!”
“我有很不祥的预感……”路明非警惕起来。
“你现在知道你为什么是学院所有男生的公敌了?”芬格尔说,“把鼠标移到你的照片上。”
鼠标所点的地方忽然跳出了一个血红色的叉,清晰地标注,“看清楚了!就是这狗娘养的!谁去杀了他?”
路明非彻底石化。
“砰砰”的敲门声,路明非惊得兔子一样跳了起来。
“安心安心,不会入室寻仇的,总也会给我芬格尔一点面子。”芬格尔跳下去开门。
古德里安教授满脸喜气洋洋,走进来第一件事就是大力地拍着路明非的肩膀,“嗨!孩子,我为你骄傲!一天之中你的名字已经传遍整个校园。”
“你去炸了五角大楼你的名字也会在一天之内传遍美国……”
“您这么晚来,有事么?”芬格尔问。
古德里安教授把一只信封递给路明非,“我是给你送学生证来的,有了这张卡,就可以在全校范围内享受‘s’级的特权了。还有,明天是3e考试的日子,你准备好了没有?”
“3e考试?”路明非傻眼了,“什么3e考试?”
“小考试,对别人来说也许有点头疼,对‘s’级的你来说轻而易举。”
“考什么?是标准化考试么?只有选择题和对错题么?”
“龙文而已,就是龙类的语言文字。”古德里安教授轻描淡写地说。
路明非一口气接不上来,“你说过外语可以免修的!什么龙文?龙也写字么?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龙文不是外语……龙文是你的母语之一,你有龙族血统啊。”古德里安教授说,“别担心,不用学。龙文是随着血脉流传的记忆,你是‘s’级,龙族血统纯度惊人,看到龙文,你自然而然地就能理解。”
古德里安教授双手搭在路明非的肩上,直视他的眼睛,“明非,集中精神,听我的每一个音!”
一串从未听过的卷舌音从古德里安教授的嘴里迸发出来。这是一种难以想象的发音方式,浑浊嘶哑的声音中带着君王般的威严,仿佛教堂的钟鸣。
路明非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脸上流露出悲伤的神情。
“赞颂我王的苏醒,毁灭即是新生。”古德里安教授解释,“明非,你感觉到太古龙皇的声音了么?看见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你懂了!”
他转向芬格尔,“看,这就是‘s’级的实力,你还是‘a’级的时候,对于龙文也没有这样的敏感。”
芬格尔伸手在路明非呆滞的双眼前摇晃,“哟,看样子是被精神冲击到了,出现‘灵视’效果了么?思维中有龙文文字浮现么?”
“懂了才见鬼嘞,你们一定搞错了……我真的有努力理解,可还是不懂啊!”路明非哭丧着脸,“你们确定没招错人么?中国叫路明非的可不只我一个人。”
“你……你没听懂?”古德里安教授傻了,“那你怎么满脸悲伤的样子。”
“我听不懂当然难过啦,听不懂就过不了考试。”
“不……不会吧?你完全没有幻觉?没有那种……被伟大主宰召唤的感觉?”古德里安教授受惊不小。
“我觉得你在唱歌嘛……”路明非小心翼翼地说。
古德里安教授抓狂了一会儿之后,忽地又恢复了学者的镇静,抓住路明非的肩膀,坚定地说,“第一例!这是第一例!有意思!很有意思!”
“什么第一例?”芬格尔问。
“第一例不响应龙皇召唤的龙血后裔!”古德里安教授打量路明非,如同鉴赏一个珍贵的标本,“你变异了!”
“你神经了。”路明非说。
“听我说,对于龙文的敬畏是随着龙族血脉流传的,任何龙族混血种,都会对这句‘言灵·皇帝’有反应。但你出现了基因变异,所以对此不敏感了。你是独一无二的!”老家伙很激动,“这是你被评为‘s’级的原因么?”
“慢!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我根本就是个普通人,对不对?”路明非说,“这个解释是否合理很多?”
“不可能!校长在血统评级上不会出错。”古德里安教授摩拳擦掌,“你一定是不同寻常的!”可他又苦下脸来,“但明天的3e考试怎么办?除了我,还有谁能相信你不是血统不行只是变异了呢?”
“我相信!”芬格尔举手,“看面相他就很变异!”
“很难办啊,会影响到我的教授评定的。”古德里安教授抓头。
“教授评定?有什么关系?”路明非不解。
“好吧,我还没评上这里的终生教授,”老家伙有些赧然,“进校十几年,现在还是个助理教授,校长照顾我,把你分配给我,说你是前所未有的‘s’级学生,潜力无与伦比,把你培养成优秀学生就像是纽约扬基队赢得明年的职棒联盟冠军那么简单。那我就能评终身教授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不是说自己原来是哈佛大学的教授么?”
“是啊,可哈佛大学的终生教授要转卡塞尔学院的终生教授,就必须成功培养过一个学生。”
路明非眼前发黑,“就是说……我这样一个‘s’级学生,导师是一个没有任何教学经验的助理教授?”
“不能这么说,我转入卡塞尔学院后还是带过一个学生,他的名字叫做芬格尔……”老家伙拍了拍站在一旁满脸写着“不关我事”的人。
“哦……为这我才被分到和芬格尔这奇葩兄一个寝室的?”路明非恍然大悟。
“我很理解你,你感到绝望……但是正视现实吧,”芬格尔叹口气,“你确实是在一个废柴教授的组里,有一个八年没能毕业的废柴师兄,被全校男生追杀,而且我告诉你一个最悲哀不过的消息。”
“什么?”路明非挺胸,“来吧!还能更衰么?我不信了!”
“你一路上念叨的诺诺或者陈墨瞳,”芬格尔凑近路明非耳边,“她是恺撒的女朋友!”
“我现在信了……”路明非说。他感觉到自己心底深处微微抽动了一下,一下子空了。
第三幕 恺撒 the dictator
金属门开合,男人真的走了。虚幻光束中的女孩无声无息地落下泪来。
短棍和小球滚动着汇聚起来,adams再次成形,发出“嘻哈嘻哈嘻哈”的声音,用几枚金属球在地下滚动着跑到eva面前,待了一会儿之后,忽然高举双手过头挥舞,摇晃身体跳起一支难看的舞来,嚷嚷着,“eva,开心!eva,开心!eva,开心!”
它手里的硬币叮叮当当散落一地,女孩的泪水也滴落在金属地板上,溅起莹蓝色的、虚幻的微光。
深夜,诺顿馆,会议厅。
学生会全体委员出席会议,本届主席恺撒坐在壁炉前的沙发上,双手支着下巴,目视前方,头顶上方悬挂着加图索家族的凤凰家徽。沉默已经持续了很久,几乎每个人都低着头。
“三年来的第一次,我们将失去诺顿馆的使用权,所以这是我们在这里召开的最后一次会议。”恺撒淡淡地说,“对我而言这是前所未有的,惨败。”
沮丧如山般沉重,恺撒掌握学生会以来,他们一直是“自由一日”的赢家,在恺撒的领导下,学生会终于成为可以和卡塞尔学院最传统的兄弟会“狮心会”抗衡的社团,即使出现了被称作“超a”级的楚子航,也没能从他们手中夺走诺顿馆,而现在他们不可思议地输在一个新生手上。
“我们没输,这是一场可耻的黑枪战争!”一名资深委员说,“我们不该出让诺顿馆!”
群情激奋起来,委员们交头接耳,实在输得太冤枉了。
“停!”恺撒举手,他的声音威严,压下了会议厅里的喧嚣。
“我从来拒绝和懦夫说话,懦夫们才会拒绝承认自己的失败。”恺撒冰蓝色眼睛里全无表情,“今天我不想讨论失败的原因,路明非,‘s’级新生,来自中国,两枪击中了我和楚子航,作为第三方赢得了今年的‘自由一日’。要尊重游戏规则,按照游戏规则我们输了,狮心会保持了沉默,说明楚子航接受结果,你们不如楚子航么?”
“我已经租下了隔壁的‘安珀馆’,作为明年学生会的活动地,把我们的东西搬走,这里从午夜12点开始就属于路明非了。”恺撒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干邑,“路明非应该正为明天的3e考试准备吧?你们觉得他能通过么?”
“恺撒你是说?”
“刚才校园新闻网爆出一条新闻,‘s’级新生路明非对于‘言灵·皇帝’没有共鸣。”恺撒低声说。
静了一瞬以后,每个委员眼里都闪过惊喜的表情。
“3e考试的结果会告诉我们路明非的潜力有多大。如果他通不过,是会被降级的。对言灵没有共鸣,怎么通过3e考试?”恺撒环顾所有人,“我很期待,我想楚子航也一样期待。诺诺,你觉得路明非怎么样?”
“那个废柴的话?可能会直接降到‘z’,如果有‘z’这个级别的话。”诺诺靠在墙上,漫不经心地说。
所有委员都相视而笑,3e考试是第一道门槛,令所有新生惴惴不安。路明非要笑还不那么容易,通不过考试,他的阶级会直降,bcdef,那时他会被整个学院看作笑话。一只羊如果披着狮子皮混进狮子群里,又被揭穿了身份,简直让人不忍想象他的下场。
恺撒却没有笑,而是低头抚摸着自己的心口,那是路明非一枪命中的地方。
“考试的缩写是eee,拼写是extraction evaluation exam,意思是血统评定考试。主要用于鉴定学生的龙族血统,龙族血裔对于‘龙文’会有共鸣,共鸣时会产生‘灵视’的效果,也就是自然而然会看见龙族文字浮现在脑海里。”芬格尔跟路明非解释,“这能力对龙族血裔非常重要。龙族血裔有被称作‘言灵’的超自然能力,在他的‘领域’内,他以龙文说出的话将成为一种规则。因此‘语言’是龙族发挥能力的工具,对龙文不敏感的学生通常能力不足,经过3e就要降级,太差的勒令退学。”
“我是被拐卖来的好不好?还勒令退学?”路明非说。
“那就洗个脑被扫地出门咯,你入学时签了保密协议的,而且你现在回家大概只有复读吧?”
“那是霸王条款啊!他用拉丁文写的,鬼才读得懂!”
这抱怨古德里安教授听不到了。老家伙对于路明非无法和龙文共鸣觉得一筹莫展,声称自己遇见了学术上的难题,往图书馆查资料去了。
宿舍里安静起来,窗户开着,路明非坐在铺上,看着窗外一轮漂亮的圆月,月光投射在教堂尖顶的红瓦上,舒爽的夜风幽幽地吹在他的身上。真是个漂亮的地方,不过明天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洗脑其实蛮好玩的。”芬格尔吊死鬼似的从上铺垂下脑袋来。
“没洗过,很快就可以尝试了,好开心。”路明非超淡定。
他猜芬格尔想吓唬他,最好的反击就给他看一张扑克脸。好比晚饭时路鸣泽忽然眉飞色舞地跟路明非说,我今天看见陈雯雯和二班一个帅哥逛书店咯,陈雯雯笑得可开心了。路明非就会摆出一张木愣愣的脸说,what?兄台你在跟我说话么?路鸣泽攻不破他的厚脸皮,只能气馁地收拾碗筷退却。
“你们中国不是有个哲学家说过,人有痛苦,是因为记性太好。”
“不是什么哲学家,《东邪西毒》里欧阳锋说的……洗吧洗吧,我明天铁定挂,早点洗白白回家复读,考不上大学就待业……”路明非没来由地叹了口气。
“你刚才叹气嘞。”芬格尔说。
“我只是打个哈欠。”
“你不想回中国。”芬格尔忽然说。
路明非一愣,不明白芬格尔的意思。
“回中国也没什么不好,我不在乎,我在乎也不管事儿。”路明非双手枕在脑后,靠在床上,伸了个懒腰。
芬格尔双手抓住上铺的床垫,以一个极高难度的屈体翻身,缓缓地坐在路明非的下铺上,“想开就好啦,卡塞尔学院也没什么好,说是上学,整天跟一帮爬行类呆一起,毕业了还得天南海北地屠龙,冒着被龙炎烤焦的风险。看师弟你也不是热血少年,会高喊什么‘我的宿命就是走遍世界杀死巨龙’,是吧?”
“你跟我说的是一个意思啊,我没觉得挂了考试回中国有什么不好,”路明非看着芬格尔那双雅利安血统的银灰色眼睛,耸耸肩,“我不在乎的。”
“可你刚才叹气嘞。”芬格尔又说。
路明非觉得一股灼热的气从心口直冲上来,像是吃了太辣的东西要吐一样,灼烧着,疼痛着,让人忘记了面子或者掩饰,只想张嘴。
“你啰嗦什么?到底想怎样啊?我回不回中国关你屁事?你自己还不是废柴一个那么多年没毕业?你很威风啊?你还欠我钱呢?你喝我几杯可乐了?你还钱还是闭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暴跳起来。
话出口他就后悔了,芬格尔也许是他在这里唯一的朋友了,而诺诺,自己一枪点爆了她男朋友,现在她正跟那个金发帅哥在一起吧?
“兄弟你气急败坏了。”芬格尔拍拍他肩膀。
路明非看了芬格尔一眼,垂下头去。
“你一直嚷嚷着,我要退学我要退学,”芬格尔说,“我只是想研究一下你的心理。”
路明非叹了口气,“有时候真想退学,可我退学了能去哪里?对了,为什么你没考虑过退学?这里有什么好?你上了八年都没毕业。”
“不戳人伤疤会死啊?”
“哦,不戳,那简单谈谈心路历程嘛。”
“因为……孤独啦。”芬格尔耸耸肩。
“孤独?你?别逗了!你那么能吐槽,就差去主持脱口秀了。”路明非翻白眼儿。
“不开玩笑啊,拥有龙族血统的人不算真正的人类。血统会给你带来‘言灵’之力,同时会让你和人类产生疏离感。当你获得‘言灵’之力后你会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你不是个普通人,只有在同类中孤独感才会消除,所以龙族血裔会自然而然聚在一起,这是基因决定的。这种孤独感称作‘血之哀’。”芬格尔说,“慢着,你可是‘s’级别,你从来不觉得特别……孤独?”
“孤独?”路明非回想自己过去的十八年人生,摇头,“不孤独。”
芬格尔挠挠头,“我们在芝加哥火车站的时候,我看你老自己发呆,你发呆的时候在想什么?你父母不在身边,没有什么长处,泡妞泡不上成绩也不好,连个够兄弟的朋友都没有,你不孤独没天理啊。”芬格尔说,“我都孤独,我是说小时候。”
“可你觉得孤独又能怎么样啊?孤独了不起啊?你老觉得自己孤独也不过是让心情更差。”路明非仰头看着天花板,“没什么人跟你说话,你觉得孤独,可你孤独也还是没人跟你说话。”
芬格尔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你觉得孤独……也还是没人跟你说话啊……好像还真的有道理……兄弟你是个哲人。”
“你才哲人,你还是海蜇。”路明非说,“只是想办法消磨消磨时间咯,就不会觉得孤独了。一个人发呆也蛮有意思的,我在我家天台上东想西想,一晚上嗖的就过去了。”
“听起来你在中国过得也蛮开心嘛,干嘛不回去?连‘血之哀’在你身上都没效果。”
路明非想了想,叹口气,双肘支在膝盖上,耷拉着脑袋,双手抓头。
“可我在家里,”他轻声说,“什么都没有啊,家里要是什么都没有,你会回去么?”他看着芬格尔。
芬格尔也看着路明非,银灰色的瞳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兔死狐悲的同情或者什么孤独分泌物?路明非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