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不用再看下面的那一排小字。
这画画得太形象了。
谭佑抱着球的手指一下下点在粗糙的球面上,夜晚的秋风刮得有些大,吹起了她的校服,哗哗作响。
谭佑看了足有一分钟,这才选择了转身离开。
不合群,对于初中生来说,是无比可怕的。
谭佑性格活泼,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她几乎和班上的每一个人关系都处得好。
那她就不能帮幸嘉心。
谭佑就这么就着夜色和秋风走回了家,到了家门口,才发现她忘记去车棚取车了。
她是骑车去的学校,本应该骑车再回来。
“靠。”她推开自己家的门,骂了一句。
这天晚上,她爸又骂起了她妈,她弟只知道哭,被谭佑拽进屋子里,扔到了角落的板凳上。
屋外的骂声越来越大,然后“咚”地一声巨响,什么东西被砸到了地上。
太突然,谭佑抖了一下。她拉开了一点门缝,正看到她爸扬起手的一巴掌,甩到了她妈的脸上。
谭佑“啪”地甩开了门。
“你干什么?”她声音颤抖着问,寒毛都竖起来了。
“滚一边去!”她爸冲她吼,面目扭曲。
“你怎么能打人!”谭佑要往前冲,被她妈盯过来的眼神震住了。
“你进屋。”她妈说。
谭佑没动,她妈突然歇斯底里地冲她吼:“滚!!!”
这下,她真没什么不滚的理由了。
她回了屋子关上了门,继续听外面的吼声、骂声和摔东西的声音。
大概是因为这种声音有挺多年了,所以她渐渐地可以不把它们转换成画面,可以一直就这么躲着,不反抗也不逃避。
从今天起,不过是多了一种声音而已。
她弟还是在哭,谭佑骂了过去:“你他妈累不累啊!”
后来,她弟累了睡着了,谭佑靠着床边迷迷糊糊也睡着了。
一大早,是被饿醒的。
屋外已经没有声音了,谭佑打开门,一片狼藉。
不过还好,摔东西的时候都挺有理智,净摔的是些不值钱的。
谭佑没往她爸妈的房间里看,她去厨房扫了一眼,竟然还有一只碗摔在地上。
什么吃的都没有。
谭佑走回房间里,翻箱倒柜地翻出了五张一块钱。
她去角落里戳醒了她弟,把三张扔了过去:“起来上学了。”
饿着肚子走着去学校,谭佑一肚子火。
到学校的时候,铃都打过一遍了,标兵栏前还围着一圈人。
哈哈大笑的,偷偷拿手机拍照的,一脸反感却舍不得走的。
谭佑没管,径直往里走,早读时间,少部分人皱着眉背书,大部分人乐滋滋小声聊天。
中间最异类的,是坐在显眼位置的幸嘉心。
这个麻烦精,谭佑心里想。
她把书包甩到了桌子上,声音挺大,后排的男生大惊小怪地问她:“呦,谭佑,你今天吃□□了。”
“要我给你炸一个吗?”谭佑说。
“不要不要,今天炸点挺多的,标兵栏上的画你看见了吗?”
谭佑没吱声。
“嘿,我给你说,我今天拿钥匙,来得早。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谭佑从书包里掏出英语书,摔到桌上,又是“啪”地一声。
“嘿,那谁来得可早了,”男生往前努努嘴,生怕谭佑不知道,“蹲角落里哭呢。哎,我以为她没感觉呢,之前我听说班主任让副班长主动跟她玩,结果人家根本不理人。”
谭佑突然很烦躁:“你别跟我说了。”
“咋了?”男生一脸疑惑。
“我要背单词。”谭佑说。
“我靠,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那行,我不打扰你了。”男生拍了拍她肩膀,“待会罗威来了,我跟他说。”
谭佑手上的书狠狠地摔到了桌上,这一声实在是太响了,盖过了教室里晨读的声音,一瞬间教室安静下来,目光唰唰唰全部扫了过来。
除了那个岿然不动的幸嘉心。
“卧槽谭佑你有病吧,吓死我了。”男生瞪着她,一脸震惊。
“你说个几把。”谭佑道。
“什么?”男生不可置信地掏了掏耳朵,“你他妈再说一遍?”
“我说你说个几把!!!”谭佑吼了出来,四周一阵倒吸冷气声。
男生的手挥了过来,甩在了谭佑胳膊上:“你是不是找事?”
胳膊上那一下挺疼,谭佑的火找到了出口,她抓起桌上的书用行动回答了他。
英语书,不厚,但是要用书脊往脑袋上砸,应该也挺爽。
一场干架来得太突然,教室里足足静默地看着两人干过一轮,才有班干部扯着嗓子喊道:“你们别打了,我要去找老师了!”
这时候谁他妈听啊,男生力气大,揪着谭佑的衣服了,她扯都扯不开。于是,脑门对脑门,“咣”地一下就撞了过去。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谭佑觉得她的头骨要裂开了。
两人各自往后退了两步,教室的空间太逼仄了,到处都是桌子椅子。
“我草你妈!”男生提起了凳子,双人实木窄凳,漆得绿油油的,学校打架专用重器。
谭佑心里骂道:傻逼。
她没有躲,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一点都不怕,她凑了上去,离得男生极近,近到可以直直地看到男生的瞳孔里去。
“砸。”谭佑的声音不大,她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往这砸。”
这架势,彻底让教室里炸了锅,班干部跑出去叫老师,有人刚从教室门口进来,对着两人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
“草,大清早这么刺激!”是罗威兴奋的声音。
他跑到了两人旁边:“我他妈,王子奇你个傻逼打女人!”
“滚。”谭佑偏头说。
“我草……”罗威拖着长长的音,“谭佑你觉醒了?”
“你他妈还砸不砸!”谭佑冲王子奇吼。
“我他妈……”罗威在旁边给他们配音。
王子奇举着凳子,重得都快端不住了,他的手抖了抖,凳子摔到了地上。
“我靠怂货。”罗威笑起来。
“你别急。”王子奇指着谭佑。
谭佑扯了下嘴角,心底突然无比畅快。
接下来的事就很寻常了,教导主任过来将三人揪了出去。
罗威大喊着摇手:“这次可不关我的事,主任主任,我就是看个热闹,真的,不信你问我们班同学。”
有同学在教室里给他支援:“主任,罗威这次没上手。”
主任一巴掌呼到了罗威脑袋上:“你给我安静点。”
罗威瘪着嘴不吱声了。
三人站成一排,就在教室外面。
教导主任见惯了干架,这种规模他根本懒得问原因,抬手一一指过去:“给我站着,什么时候你们班主任过来让你们进教室你们再进。”
三人没吱声,主任抬脚踢到了王子奇小腿上:“站直!”
三人跟栽葱似的。
主任走了,但谁都没敢动。
十分钟后,确定主任不会回来了,罗威才耷拉下了身子:“行了行了,放松放松。”
王子奇往旁边挪了挪,离两人远了点。
“呦你个傻逼。”罗威怼了下谭佑的胳膊,“为啥啊你两?”
谭佑这会被教室外的风一吹,冷静下来了,不吱声。
罗威见问不动她,就悄悄地挪到了王子奇那边:“你他妈说说啊,我来得迟没看见。”
“她神经病!”王子奇骂道。
“到底为啥!”罗威没耐性了。
“我都说了她神经病,我怎么知道!”王子奇可委屈。
罗威什么都没问出来,谭佑紧闭着嘴,不说话,也没什么表情。
直到早读下了,教室里的学生蜂拥出来,罗威随机冲他们吼:“看什么看!是不是想替老子站啊!”
人群里有一个身影,明明和每个人都保持着距离,却总可以把自己藏进去。
只要不抬头,就好像全世界都发现不了她一样。
谭佑盯着她,一直盯着她走到了离自己最近的地方。
“你,”谭佑叫道,“站住。”
女生没理她,继续往前走。
谭佑顿了顿,皱着眉喊了名字:“幸嘉心,你给我站住!”
所有非目标人物都停住了脚步,除了幸嘉心。
所有人都看向了谭佑,罗威兴奋地在她旁边搓手。
幸嘉心加快了步子,要跑的架势。
谭佑一抬脚跨了过去,罗威大喊出声:“草!”
谭佑抓住的不仅是幸嘉心的衣服,她甚至掐住了她胳膊上一块肉。
幸嘉心慌张地看向了她,眼镜下面那双眼睛终于可以看清了。
谭佑感觉到她在发抖,心里的火又一点点烧起来。
“放学别走。”谭佑说,“敢走试试。”
☆、第 14 章
早上四节课,谭佑被罚站了四节课。
原因很简单,班主任本来就在气头上,她还改变了站的位置,一个人躲去了角落里。
罗威太烦了,她跟幸嘉心放完话以后,他就一直在她耳边叨叨,问她是不是恶龙觉醒,打完王子奇准备欺负恐龙了。
罗威个头大,谭佑干不过他,只能躲。
然后就被班主任抓个正着,两个男生都进去了,一巴掌挥在谭佑背上道:“喜欢面壁吗!喜欢就给我站着!”
就这么站了很久,连厕所都没去过一趟。
中午放学铃响的时候,谭佑觉得她已经变成了一块石头。一块中通外硬的石头,中通是因为肚子饿,外硬是因为她已经僵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较劲,罚个站认真得不得了。
同学们陆陆续续走出了教室,虽然背对着他们,谭佑还是可以感受到那些望过来的目光。
她倒是不在乎,今天她能动手打王子奇,这点目光算得了什么。
但有些人就不一样了,有些人可能蹲在墙角里哭。
谭佑突然想,早上幸嘉心藏着哭的墙角,是不是她现在站的这一个。
等同学走得差不多了,谭佑终于转了身,她准备去看看幸嘉心还在不在教室。
以这人的性格,平时大概会留到最后再回家,就像是每天她都是最早到学校一样。
今天要是故意放了谭佑鸽子,呵呵,谭佑心里升起无数小恶魔的想法,那她以后可就倒霉了……
刚走了两步,无数酸麻突然从脚尖蹿起,电击一般,让她停住了步子。
这感觉太酸爽了,密密麻麻,就像是身体里有虫子在爬、在咬,从脚尖开始,一路向上,蔓延速度极快地跑完了大半个身子。
连头皮都在发麻,谭佑杵在原地,表情扭曲地等麻劲过去。
教室里好像已经没有人了,从她现在的角度望过去,只能看到一个清静的角落。
门却突然duang地被打开了,毫无征兆也没有脚步声,吓了谭佑一跳。
一只脚迈出来,再另外一只,幸嘉心站在了距离她三大步远的地方,低着头。
呦,居然没跑,胆没有她想得那么小嘛!
谭佑突然很开心。
但她现在还不能动,但她不能输了早上刚打过架的大佬的气势。
于是她还是那样僵直地站在原地,控制了表情,尽量让自己显得冷漠又冷酷。
她不动幸嘉心不动,两人就跟被定住了一般,在寂寥的校园里上演一场寂寥的对峙。
是谭佑的肚子打破了这沉默,“咕咕……咕~~~~”叫得响亮又有节奏。
谭佑控制得了表情,控制得了动作,控制不了肚子饥饿的尖叫。
幸嘉心抬起了头,面无表情地看向她,然后突然把身上的书包拉到了身前。
她从书包里掏出了张百元大钞,递到了谭佑面前。
谭佑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喊道:“谁要你的钱了?!”
幸嘉心的表情终于变了变,但手还支棱着。
谭佑一抬手,打到了她手上:“拿回去!”
幸嘉心拿回去了,这下不低头了,直直地盯着谭佑。
“你等我会!”谭佑满肚子都是火气,每句话都是用喊的。
幸嘉心没反应,继续盯着她。
这也算是等了吧,谭佑在心底安慰自己道。
身上的麻劲终于过去了,谭佑龇牙咧嘴地甩甩胳膊甩甩腿,然后大刀阔斧往前走:“跟我来。”
结果她都走到楼梯上面准备下了,一回头,幸嘉心还站在原地,只是转了个身而已。
嘿,这个傻子。
谭佑跑回去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二话不说就往外拖。
幸嘉心又开始有些发抖,脚步踉跄,下楼的时候差点摔到谭佑身上。
谭佑没管她,就这样一直拉着她到了学校门口的标兵栏前。
标兵栏上贴的那张纸还在,被人花花绿绿地加了不少笔,看着十分刺眼。
谭佑松开了攥着幸嘉心的手,对她道:“去撕。”
幸嘉心愣愣的,她没有看标兵栏,她看的谭佑。
谭佑望见那双眼睛,明明一个十分聪明的女生,谭佑搞不懂为什么她可以把自己弄得跟个傻子一样。
“撕!”她又吼了一声。
女生肉眼可见地浑身抖了一下,还是没动。
“我让你撕掉你听见没?”谭佑的火上了头,“你他妈早都看见了为什么不撕掉?!你指望别人帮你撕?我告诉你……”
谭佑抬手指着她的鼻尖,骂得惊天动地:“人他妈要是被欺负自己都不知道反抗,那就活该被人踩在脚底下,谁都靠不住!谁都靠不住你听见了吗!”
女生皱起了眉,谭佑抬手想呼她脑袋一巴掌,不会使劲,就像平时呼自己弟弟那样,就是个等得不耐烦催促的意思。
但幸嘉心躲开了,幸嘉心偏了下脑袋,还真是又快又精准。
“我草……”谭佑很惊奇,“你他妈这是被人打多了练出来身体反应了?!”
幸嘉心没说话,她转身,抬手撕掉了那张纸。
谭佑:“早撕了多好,人就要靠自己。”
幸嘉心对她说了第一句话:“但是他们还会再贴上去。”
“再贴上去你再撕啊!”谭佑喊,“你还要给他们省纸吗?”
幸嘉心揉了那张纸,扔进了垃圾桶,然后转身就走。
“哎,你不说点……”谭佑准备追上去,突然弯下了腰。
胃一阵绞痛,跟刀子剜似的,疼得她硬是没吸上一口气。
幸嘉心回头看了她一眼,谭佑觉得她刚才的举动至少能换来一句关心的话,但没有。
幸嘉心一个字都没给她,转身走了。
“哎,我去,白眼狼。”谭佑坐到地上,缓了很久。
她这是饿的,等疼劲过去之后,一块钱去门口小摊上买两个蒸馍夹菜,边走边吃,到教室门口就吃完了。
中午她不打算回家里去了,她妈昨晚刚吵完,今天肯定没做饭。
教室里一个人都没有,谭佑想起了幸嘉心。
切,怪不得没人和她玩,白眼狼。
今天天气好,还挺热的,谭佑脱了校服外套盖在身上,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睡了一觉。
等醒来的时候,口水淌了半个胳膊,脸上压得红印子跟被人打了似的。
她扯了张本子纸抹了下嘴,然后眯着眼睛扫视着教室。
来了挺多人了,但是幸嘉心的位子居然是空着的。
中午刺激受大发了?谭佑朝后重重地靠了下桌子。
后排的王子奇抬脚就踹到了她凳子上:“靠个屁。”
“草他妈再说一遍?”谭佑转头就是一个玩命的瞪眼。
王子奇翻了她个白眼,没再说话。谭佑转过身,挺畅快,就像罗威说的,莫名其妙地干过那一架之后,她身体里的某些东西好像觉醒了一样,可以不找理由就去打架,不用考虑后果地放狠话。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谭佑突然这样想。
其后的日子里,她打架的技术突飞猛进,和王子奇又干了一架,跟着罗威跟外班的干过一架,很快把名声混了起来。
谭佑觉得这可能得益于她家里也越来越猛烈的争吵打架,有些东西是遗传的,有基因的,她爸能下去多大的手,她就能玩出去多大的命。
脸上挂彩的时候,她妈不会问,她爸也不会管,她弟倒是会傻逼地问她一句:“你怎么骑车又摔了?”
“摔个屁。”她回答道。
人堕落起来真快,谭佑觉得自己跟满嘴脏话的罗威已经没什么两样了。
但很快,现实当头一棒,把她敲得四处晃悠。
那是一个普通的下午放学,罗威约了一场普通的群架,不用真打,主要看谁叫的人多,手上拿的家伙看起来恐怖。
互相骂几句,推几把,用气势压死对方,吓他个屁滚尿流。
谭佑今天提的是她的新武器,学校组织活动修花坛时剩下的铁锨,她把头给卸了,就剩下个棍。
长棍,拿着特别有架势,跟孙悟空似的。
她提着棍跟在罗威身边,进了熟悉的黑巷子,就在学校旁边,极窄的路,两边房屋的居民总是紧闭着门。
还没到目的地,就听到了吵闹声。
谭佑仔细听了听,骂声是挺大的,但是动静不大,说明没几个人。
“就两三个?”谭佑皱着眉问罗威。
“他们这么小瞧我们吗?”罗威不可思议地撇撇嘴,笑着朝身后的人群挥手,“待会五个打一个啊,大家注意不要出人命啊!”
身后舞拖把的舞拖把,敲簸箕的敲簸箕,跟锣鼓队似的。
“我上去看一眼。”谭佑自发当了先锋,摆足了老子天下第一的架势,棍子扛在肩上,踱着外八字,拐过了弯。
然后她愣了。
在那个肮脏的,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打倒的角落里,幸嘉心挨着墙,紧紧地抱着手里的书包。
围着她的人有四个,一个正在扯她的书包,另一个边骂边挥手打在她胳膊上。
每打一下,幸嘉心就会抖一下,那种因为害怕不由自主的抖。
欺辱的笑声和骂声谭佑很熟悉,都是罗威的常用词和语调。
但不一样的是,罗威打架不为钱,也不会去打女生。
这群小杂碎,人身攻击一套一套,就是想抢幸嘉心包里的钱。
谭佑突然想起挺久前的那个中午,她的肚子叫了一声,幸嘉心随手就从包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
既然那时能给钱给得那么利索,现在为什么不可以。
谭佑头皮一麻,这傻子不会是因为我跟她说了要反抗吧?!
卧槽啊……
谭佑觉得自己头上的圣母光辉万丈,感化了一个懦弱的人,让她在不该坚强的时候变得死倔。
就像那张贴在标兵栏上的纸,因为她前一晚没有撕,所以第二天幸嘉心的哭就杵在了她心上。
现在,因为她那一段励志的话,所有幸嘉心此刻受的苦,也杵在了她心上。
“靠!”谭佑大喊了一声,“你个傻逼!”
也不知道骂谁,反正成功地吸引了那四个小杂碎的注意力。
双方见面,谭佑一句走流程的狠话都不想放,提着棍子就冲了上去。
“啪!”棍子敲在人身上的脆响,惊天霹雳一般。
幸嘉心终于得以解脱。
而谭佑,被四个比她壮的男生围住,却蓦地觉得胸口的浊气一扫而空,汹涌着向上翻滚的,是除暴安良的骄傲和爽快。
她彻底地和这低俗的世界拉开了距离,和她愚蠢虚伪的父亲,和她傻逼懦弱的同学。
妈的,这个人我罩了。她在心底大声地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二二唠两句:《有幸》的节奏挺慢的,说的也都是两个人的日常琐碎故事,看起来可能会没有那么刺激有趣,这也是我一直到现在才开了这篇的原因,老读者应该知道我这个预收挂了很久。
但这个日常现实向系列的确也是我很想写的故事,没有过多的要求,就是我慢慢写,大家有兴趣的话慢慢看。有时候时间来不及,会比约定的时间晚一些,但是我会尽量保持日更,为此提前跟大家道个歉~~
爱你们,么哒。
☆、第 15 章
谭佑在被打趴到地上之前等来了她的大部队。
她挺想不通的,这帮人明明就在她身后,怎么来得这么慢。
“卧槽啊!”最响亮的就是罗威的叫声。
好在这个时候的日常规矩就是不讲规矩,一群人拥了过来,很快让谭佑钻了出去。
几十个人打四个人,谭佑觉得他们热情洋溢的拳头很可能捶到了自己人身上。
她转头去找幸嘉心,这个点夕阳西下,天映得很红,幸嘉心就站在一边,还是抱着书包的姿势,看着她,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谭佑走过去,抬手拽了下幸嘉心的书包带:“好了,没人抢你东西了。”
幸嘉心拍了拍书包,拉好拉链,重新背在了身上。
“你就不能说声谢谢吗!”谭佑真是生气,她都为她打架了。
幸嘉心还是不说话,直勾勾盯着她。
谭佑抹了把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什么?这么好看吗?”
幸嘉心低下了眼睛:“喏。”
谭佑憋气,抬手戳在她脑袋上:“傻子。”
一阵风吹过,挺大,掀起谭佑的校服外套,掀起幸嘉心快要压垮整张脸的头发。
谭佑突然觉得,这女生也没那么丑,看习惯了,就是怪了点呗。
人的审美真是奇怪,日子再往后走点,天气冷到深冬,过完寒假又春暖花开。谭佑的车后座上多了一个人,接来送去,在有人投来奇怪目光时,谭佑用吃人的目光瞪回去。
那个时候的她,就已经觉得,有什么可看的呢,不仅没那么丑,也没什么怪的,不就是个小姑娘嘛,还是个十分聪明,每次考试都吊打全学校的小姑娘。
小姑娘家里还很有钱,谭佑虽然嘴上没说过,但她心里知道,这样的姑娘总不会一直在泥淖里,她会考上最好的高中,最好的大学,然后有一份最好的工作。
她会去做手术,把自己整得漂漂亮亮的,以全新的姿态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她会开始和许多漂亮又聪明的人交流,会经常笑,过最幸福的生活。
十二年前的谭佑一直这么认为着,然后命运果然拉下一道长长的沟壑,在短暂的相聚后,很快分别。
高中时,谭佑还听过幸嘉心的传说,最后一次,是知道她成为了市里的状元。
再然后,两个世界彻底分离开来,谭佑仍然陷在自己的泥淖里,浮浮沉沉,拔不出腿。
她不会去回忆以往的生活,也不会去参加任何一次同学聚会,她被生活彻底打成了失败者,往回看是沼泽,往前望是不见底的深渊。
所以某种意义上,此刻蹲在电梯里抱着一本书手指颤抖的谭佑,是完全理解幸嘉心的。
理解她曾经的不发一言,理解她现在的不肯相认。
没人愿意把伤口剖在别人面前,不管是已经愈合的,还是正在鲜血淋漓的。
谭佑足足蹲了有两分钟,才小心翼翼地合上了书,重新整理好箱子,按了一楼。
电梯下行时,她长长地深呼吸,让自己的情绪平静,还难得地在明亮反光的轿厢上看了看自己的脸。
没什么问题,不会有什么异样。
电梯门叮地一声缓慢打开,她挪出箱子,还没搬完,就有人跑到了她身后。
谭佑在弯腰的角度倒视着那漂亮的衣角,笑了起来。
“说了你看着车就好,跑过来干嘛?”
语气里是根本无法控制,也不用去刻意控制的亲昵。
反正只要她不把话说开,幸嘉心这个小傻子,根本不会知道她已经知道了。
“嘿嘿。”幸嘉心回答她。
谭佑把一个小箱子往她跟前推了推:“去,搬这个。”
幸嘉心很开心,抱着箱子就跑,看速度是还想再来一趟。
不过没机会了,谭佑一口气抱起剩下的箱子,走出了楼道。
这辆车不大,车头的空间也小,谭佑一关上车门,幸嘉心身上的香味就包围了她。
以往觉得这样高级好闻的味道,无时无刻不宣告着两人之间的距离,现在虽然距离依然存在,但是想起身边这个人就是曾经坐在她的自行车后座上,双手紧紧攥着她校服的那一个,谭佑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自豪感。
车子发动起来,今天也是有太阳的一天,冬天的阳光从车窗洒进来,暖洋洋的。
谭佑突然很想和身边的人多说说话。
“你……”谭佑偏头看了看端正坐着的幸嘉心,“搬去月湖那边是工作有变动吗?”
“没。”幸嘉心看向她,唇角有着漂亮的弧度,“就……房租到期了。”
“那边屋子收拾了吗?上次我搬货进去,有些地方潮得起皮了。”
“啊……”幸嘉心愣了愣,“过去了再说。”
这个过去再说实在是太没主意了,谭佑已经能预计到了惨况。
“寒假结束,九院会有一大堆废料。”幸嘉心突然道。
谭佑笑了下,觉得之前赚的幸嘉心的钱实在是有些不地道:“我也到时候再看吧,有空就我去,没空我找人去。”
幸嘉心顿了顿,呆呆的“哦”了一声。
这么多年没见,又不能相认,真是很难找到共同话题。
谭佑干脆打开了广播:“想听什么?”
“都行。”幸嘉心很随意。
谭佑手停下来,这个台现在播出的节目是电影解析,好像是青春校园故事,挺应景的。
她问:“这个行吗?”
幸嘉心没什么犹豫的:“行。”
路不远,到了别墅后,门一开,果然像谭佑想得那么糟。
以前来放东西不觉得,现在这屋子要住人了,问题就看起来很大了。
“你得找家政过来。”谭佑说。
“好。”幸嘉心言听计从,打开手机app。
谭佑挺欣慰,起码傻姑娘知道上网解决一切问题。
在家政阿姨来之前,谭佑让幸嘉心去物业了解了房子水电以及天然气供应的相关问题,该交的钱交,该开的开。
谭佑在别墅里上上下下溜达了一圈,确定了光线最好的房间,将幸嘉心的东西搬了进去。
等幸嘉心回来之后,她先把厨房和卫生间的水电检查了,然后又细细地跟幸嘉心讲了一下屋子里的电路构造。哪边和哪边是一路,电闸在哪里,如果断电了,一般会是什么情况,应该怎么办。
一个物理博士,硬是被她教育得服服帖帖,连连点头,跟小孩子听老师讲课似的。
谭佑扣上了电表的盖子,有些好笑地看向她:“这些你比我懂吧?”
“道理我都懂。”幸嘉心道。
“就是不动手?”谭佑挑挑眉。
“也不用我……动手。”
“叫一次水电工,光上门费最少就得五十元,他很可能过来就是给你掰一下电闸……”谭佑忍不住唠叨,说到这里又突然停住了。
以现在幸嘉心的生活状况来看,她根本不是会在意五十块的人。以她自己的思维来指导幸嘉心的生活,有些不自量力了。
谭佑到了嘴边的话转了个弯:“出问题还是找人来吧,注意安全就行。”
幸嘉心顺口就接了一句:“找你行吗?”
谭佑无奈:“我不是水电工。”
“但是你都会。”
“我会的就是些基础的。”
“我平时坏的肯定也都是基础的。”幸嘉心补了一句,“我给你出一百块的上门费……一百五?二百?”
谭佑冷下了脸:“我不是二百五。”
“我没说……”
“我去检查下其他电器。”谭佑抬腿就走。
幸嘉心想追上去,门铃突然响了。
家政阿姨来了,三个人,手里提着大大小小的专业用具,一进屋就明确了分工。
月湖的这套小别墅有四层,幸嘉心现在能用得上的也就是下面两层,阿姨们动作麻利毫不拖泥带水,立马干起来。
而谭佑穿梭在其中敲敲这里,开开那里,还在手机上记着东西。
幸嘉心突然感受到了自己和他们的格格不入。
这让她有些伤心。
她一向都是格格不入的,但她以前从来没为此伤心过。
或许很小很小的时候有,但在漫长的成长中,这成为了她的常态。她适应了这种状态,与外界的隔离反而会让她感觉舒适。
幸嘉心突然很想把家政全都赶出去,就留她和谭佑在这幢屋子里,这样她们之间的差异没有社会的倾向,就显得无关紧要了。
最终,她将这件事付诸于行动,家政干完最基础的那一遍,便被她结了钱,说今天就到这里了。
谭佑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屋子里便又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了。
“完事了?”谭佑有些不可思议。
“嗯。”
“六百块就扫了个地清了个垃圾?”
“还抹了桌子。”幸嘉心指了指桌面。
谭佑斜着嘴,笑得十分难以言喻:“如果你的钱这么好赚,以后我当你的保姆好了。”
“好啊。”幸嘉心立刻笑着道。
“傻子。”谭佑没控制住自己的嘴。
☆、第 16 章
提出要请谭佑去吃饭,幸嘉心一开始是没抱太大希望的。
谭佑喜欢把东西分开来,幸嘉心也知道自己现在还没和她达到可以随随便便一起吃饭的亲密关系。
但谭佑在说完她“傻子”以后,就把刚刚检查电器用的工具全收回了包里,提着包一副要走的架势。幸嘉心没忍住,还是决定抓紧机会。
“我饿了。”她是这么问的,“你饿吗?”
谭佑回头看着这个傻蛋,足足停了两三秒,才回了一个字:“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