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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美人 (19)(1 / 2)

伤,另外两个洞就滑稽了!

人皮面具挡住了尘丝,余力已衰没能穿透,但戳在那里将落未落,像是忽然生出了两根老鼠胡须!

蓝关雪笑嘻嘻道:“阁下不如把面具取了吧?以武会友,贵在坦诚嘛!”

郑伯仁沉默不语,却知道自己还是托大了。

这蓝关雪身为犹龙派下任掌教,乃是小字辈里的领头人物,自己如果不出全力,还真未必赢得了他!

他随手拔掉面具上的银丝,沉郁的目光却情不自禁望向台下。

小乔和梁御风他们坐在一处,正目光灼灼地望着这边。离得太远,他看不清小乔的神色。但稍加想象,也能猜到那张小脸此时定然十分紧张。

一别十年,这孩子已经长得这么大了。自己却没能陪在他身边,如今他不过是提了个小小的要求,想要拿到这重阳之会的冠军,又怎么舍得不如他的意?

身份纵然被揭穿又如何,顾菟这一生,又何曾怕过些什么?

千夫所指,但求无愧于心!

☆、魔高一丈

台上的顾菟暗自下了决心。

几乎与此同时, 见他貌似吃了亏, 台下有人情急关心, 却险些失声惊呼。

前一场乔乐康乔庄主暴露身份, 下了擂台也是回选手席这处坐下。以他的武功境界, 自是可以看出顾菟并无大碍。

但——

他身边这个人却看不出,情急之下才乱了方寸!

这人化名王聪, 实则便是活财神徐愿。

徐愿精通易容之术, 化身万千, 这时当然又换了个模样。

只见他作扶桑浪人打扮, 身材清瘦, 眉目秀致, 开衩的外袍下, 露出大腿上绑着的一对小太刀。

要不是手上照例戴着那许多扳指, 还真没法把他和活财神联系到一块去。

他大惊之下,发现身边的乔乐康十分镇定, 便知自己是关心则乱了。

但他看着擂台上的顾菟, 仍是不免皱眉:“乔兄,依你看来, 你师兄能不能赢过这个臭道士?”

乔乐康缓缓道:“这小道士武功虽强, 又岂是我师兄的对手?但他也绝不是等闲之辈,师兄如果不尽全力, 便难说了。”

徐愿心下一紧:“他要是出了全力,被那些老不死认出了身份怎么办?”

乔乐康目光沉敛:“我又何尝愿意见到此事发生?”

两人齐齐转头,视线乍一相接, 又各自别过头去,都不再开口了。

双方面和心不合,私下里也都心知肚明。如果顾菟本人在场,气氛自然和乐融融。但此时此刻,两人都心事重重,哪还顾得上彼此敷衍!

这时徐愿目不转睛凝视着台上的顾菟,心乱如麻。

他们三人会来参加重阳之会,起初还是他的提议。这对师兄弟放心不下幼弟小乔,这才双双同意。

他不否认自己有私心,想借此暗地里操纵金陵城赌场的盘口赔率,但到了八强这一轮,完全可以见好就收了。

这余下的赛事,场场都引人注目,一个不好就会暴露身份,招来祸事,未免得不偿失。

但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小乔随口一句话,就让自己事前的谋算全盘落空。

只怕小乔就是要天上的星星,顾菟也会心甘情愿给他摘了来!

乔家对顾菟到底有什么好?

值得他如此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从自己十多岁结识他以来,一直冷眼旁观,到如今也没来由生出了一肚子气。

活财神一生之中,只知自私自利。真是从来也没见过这么傻的人!

擂台上,蓝关雪士气大盛,一时间攻势如虹。拂尘挥出,直取对方的颈项,攻敌之所必救。顾菟旋身横移,拂尘如影随形,进招追击。

篷的一声!

顾菟举掌迎击,劲气相撞!

蓝关雪身躯剧震,顾菟借势后跃,倒纵开来,再落下地时,手中已经多了一对飞爪!

飞爪百练索,状如鹰爪,共四趾,前三后一。四趾根端横贯于半圆铁环中,铁环上系着长达数丈的软索,绳索末端结成圆圈,套在手上便于操纵。

这武器也没什么稀奇,飞贼大盗都喜欢用,攀墙头爬大树,再实用也不过了。

它盛行于唐朝,据说唐传奇中的神偷空空儿,就是发明它的老祖宗。但流传到后世,已经大为失色。

传说空空儿发明的飞爪,原本鹰爪的四趾都是可以活动的。前三趾为三节,后趾为两节。每节相连处都装有机关,均能灵活伸缩,但操纵起来也难得多。

因此到了宋代,小贼们用的飞爪全改成固定的了。

但顾菟手中的这对飞爪,便是可以活动的!软索则是被玄铁打造的细链所取代。

满场看客顿时一片哗然。

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还有本事能用这样的武器?

高台上,几名仲裁的神色却瞬间严肃起来。

天师道掌教张浩初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他一声冷哼,怒形于色:“好哇!好个胆大包天的‘偷坟掘墓’,竟敢到贫道面前撒野来了!”

天师道掌教生性豁达,也非食古不化之人。唯独最痛恨恶人榜上的‘偷坟掘墓’。

只因龙虎山天师道,与此人有不共戴天之仇!

北孔南张,龙虎山乃是天师道的发祥地。

传说天师张道陵创立天师道之后,他的四代孙张盛,将道统从青城山迁移到龙虎山,就此兴旺发达,代代相传。

张盛祖师羽化之后,棺椁没有入土,而是安置于龙虎山仙水岩的绝壁之上,玉棺悬空,以崖为墓。

此后,又有多位祖师和德高望重的真人羽化后,效仿了这种悬棺的方式,以此为地仙之宅。仙水岩的崖墓群可说是数以百计。

仙水岩峭壁千仞,鸟兽罕至。天师道祖师爷的棺椁藏于此处,近千年而不朽,保存至今完好无损。

岂知十多年前,竟有飞贼胆大包天,把主意打到了这些悬棺头上!

龙虎山天师道传承悠久,历代祖师爷羽化留下的悬棺,里头的随葬品不用看也知道很珍贵。对着这些宝贝流口水的小贼们,也不止一个两个。

但眼馋是一回事,有没有这个本事是另一回事。且不说普通的小贼有没有胆子得罪龙虎山天师道,就是放手让他们来偷,也只能干看着瞪眼。

无他,仙水岩下临绝壑,飞鸟绝迹,没有绝顶的轻功又怎么上得去?就算上得去,那些重达上千斤的悬棺又怎么才能在半空中打开?

但偏偏有一个人做到了。

那就是恶人榜上排行第三的“偷坟掘墓”!

而那人能上得了万丈绝壁,凭借的就是一对飞爪百练索!

仙水岩崖墓群地势特殊,天师道并没有派人在崖上看管,山下的守卫多年来耽于安逸,也懈怠了。

因此直到事后检查才发现,不论是悬崖绝壁上,还是张盛祖师的棺椁外头,都留下了灵活飞爪的特有痕迹。

由于早在多年前,“偷坟掘墓”就有过一次偷盗武夷山溪悬棺的前科,天师道这回很快便推断出,又是他干的!

悬棺里的珍宝财物也还罢了,惊动祖师爷的遗体,岂不是公然藐视天师道一门上下?罪无可恕!

挖人家祖坟,本就是缺德带冒烟的罪过,官府律例也向来是拿住就问斩。

这个“偷坟掘墓”胆子更大,偷的还是龙虎山祖师爷的棺材,也怪不得天师道掌教对他恨得牙痒痒的!

这时太湖山庄少庄主周立秦目光闪动,劝道:“张掌教稍安勿躁,只凭一双兵器,如何能断定此人便是‘偷坟掘墓’?”

闻言,唐紫袖唐大姑姑也点头:“没错,这人虽戴了人皮面具,但姑姑法眼一观,便知他绝不会超过三十岁。那‘偷坟掘墓’成名至少已有二十年,难道他十岁不到就能出来搞事?”

张浩初余怒未消,只能悻悻道:“这人即便不是‘偷坟掘墓’,也多半是他的门人弟子。蛇鼠一窝,一丘之貉!”

落梅剑客刘世义忽然道:“他师傅做的事,又与他何干?冤有头,债有主。咱们名门正派,可不兴株连这一套。”

刘世义身为江南前武林盟主,资格比天师道掌教还老,他突然发话,张浩初不得不听。

但天师道掌教暗暗心想,三十岁的年纪说小也不小了,焉知十几年前仙水岩那次不是他作的案?

也说不定他们师徒是一个放风,一个作案呢?只不知怎么才能找到证据!

这时候擂台上两人已经洋洋洒洒又过了数十招,蓝关雪已经明显落在下风。

这时顾菟一招飞鹰搏兔,飞爪百练索破空而来,四趾箕张,弯曲如鹰爪,一旦命中,怕不有开膛破肚之灾!

好个蓝关雪,不愧是犹龙派下任掌门。

有道是他强任他强,明月照大江。太极真气向来是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

他以退为进,拂尘轻挥,尘尾凝而不散,倏地卷住了鹰爪末端的铁环,喝道:“撒手!”

顾菟悚然心惊。

太极真气相传是犹龙派祖师陈抟老祖留下的“六合八法”之一,果然厉害非凡。他先前击出的劲气如泥牛入海,化为乌有。

蓝关雪反客为主,借力打力,鹰爪后头系着的铁链霎时间被绷得笔直,他若是不尽全力,还真要把持不住。

两人运劲相抗,紧要关头,顾菟再顾不得隐藏身份。他低喝一声,满头青丝刹那间枯槁,白发三千丈,流泻如霜雪!

一花一世界,一岁一枯荣。

传说佛陀曾向三弟子问禅,曰:“拘尸那城有沙罗双树,一棵荣,一棵枯。你们说是荣的好,还是枯的好?”

大徒弟说荣的好,二徒弟说枯的好,只有三徒弟说:“枯也由他,荣也由他。”

释迦牟尼如来佛在沙罗双树下入灭,有常无常,双树枯荣。佛性到了至高境界,便是非枯非荣,亦枯亦荣。

顾菟这枯荣功,若练到最高境界,应是无我无相,外物表征自然也不会改变。

但他少年时走火入魔,终身再无法成就宗师,只能练就半枯半荣境界,便是邪道中人所谓的“伪宗师”!

“偷坟掘墓”名列在恶人榜上,早年其实是他师父青丘君,但十多年前,便已是他顶了这个名头在江湖上行走,人称“蟾宫君”。

恶人榜上第三号人物,又岂是浪得虚名?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蓝关雪再是少年天才,也不能与“伪宗师”这般深厚功力抗衡,霎时间形势反转!

飞爪四趾合拢,抓牢拂尘往回便带,蓝关雪兵器眼看要脱手,仍是死死抓着不放。

顾菟一不做二不休,再度沉喝一声,头顶腾腾冒出热气来,枯荣功催生到了极限。

劲风猎猎,满头白发在风中扬飞,朝如青丝暮成雪!

这时他手腕使力向上一扬,飞爪收紧。

蓝关雪真气已竭,再不能与他相抗,下盘顿时不稳。身形一晃间,已经整个人连带拂尘一同被飞爪大力抓起,轰的一下远远扔到了擂台下。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天翻地覆!

相持之局瞬间告破,胜负已分,乾坤大逆转!

“第二场,郑伯仁胜!”

仲裁谢啸峰站出来宣布了比武结果。

但高台上的其他仲裁可不像他这么憨直。尤其年岁大的几个,都是若有所思。

天师道掌门张浩初怒极反笑,道:“现下你们还有什么话好说?这枯荣功练到半枯半荣境界,不正是‘偷坟掘墓’那魔头的证明?”

落梅剑客刘世义沉吟道:“不错。二十年前那个且不说,近年来行走江湖的那个‘偷坟掘墓’,应该便是他了。”

唐大姑姑唐紫袖也道:“倒是姑姑小看他了。这人未过而立之年,居然就有了如此能耐!”

张浩初不屑道:“可到底是邪魔外道,伪宗师又如何?终身都无法踏入宗师境界了!”

慕容安很少说话,这时也附和:“张掌教说的是。邪道中人急功冒进,终究无法和我等名门正派相比。”

此话一出,众人侧目。

唐大姑姑心直口快,只道:“那是。想那慕容公子天资聪颖,又有名师教导,将来必是一代宗师,前途无可限量。”

话说得漂亮,但其实几个仲裁都心知肚明,慕容安的儿子再好,就是和他不亲。

人家自从拜入太华侯门下,就再没回过姑苏慕容家,出师下山之后,也是长居临安,没有回家乡的意思。

如果换了别人,肯定要被指责成不忠不孝,但这事放在慕容聿身上,凡是知道当年往事的,还真没人会去怪他。

亲娘惨死,自幼又双眼失明,归根结底是因为亲爹在外头拈花惹草,换了谁心里会没疙瘩?

慕容安想亲近儿子而不得,还没人同情,心里十分憋屈。

他平时装鹌鹑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有了存在感,像唐大姑姑这种人,性如烈火,当面就敢挤兑他,明摆着瞧不上他。他自知名声扫地,没人会帮腔,只好装没听见。

这时还是张浩初解了围,他急于转回正题:“关于这‘偷坟掘墓’明目张胆来参加重阳之会,各位到底怎么看?”

擂台上,顾菟虽胜了蓝关雪,却也暴露了身为恶人榜上第三号人物“偷坟掘墓”的身份。

天师道一门上下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掌教张浩初自然是一心要向他寻仇。

圣居士一直没开口,这时缓缓道:“这重阳之会是为中原武林遴选良才,眼下战事一触即发,当以大局为重,不可因小失大,寒了众位少年英雄的心。”

连圣居士都放了话,张浩初还能说什么呢?

不过他转念一想,圣居士此言,是让他在重阳之会上以大局为重……

那他等到大会结束不就没事了?

张浩初眼睛一亮,霎时间心中盘算已定。

他决定今晚便飞鸽传书,召集天师道护法长老迅速赶来金陵城会合。大会结束后,正好惩奸除恶。

作奸犯科之人,岂可纵容?

除魔卫道,我辈己任。绝不能让“偷坟掘墓”这魔头继续逍遥法外!

☆、釜底抽薪

说起来, 这第四轮的最后一场比武, 其实打从一开始就苗头不对。

被大众看好的慕容公子和蓝关雪, 竟然连着两连败!

满场看客可不像仲裁们那样见多识广, 他们大出意外, 一时间震惊到无以复加。

当然,这时候他们惊的已经不是爆冷门了。

八强赛打到现在, 冷门迭爆, 观众们输光了一次又一次, 脸都被打肿了, 也都快习惯口袋里空空如也的感觉了。

但——

这面具人到底是哪路神仙?打着打着还能大变活人?这头发就算染了也没这么立竿见影吧?

这一刻, 望着擂台上白发斑驳的黑袍人, 观众们泪流满面, 百思不得其解……

到底从哪杀出来的程咬金?什么叫鸡飞蛋打, 人财两空,他们算是见识了!

倒是梁御风他们, 算是这普天同悲的氛围里唯一的清流。

小王爷师承圣居士, 自有几分眼力,他双眼圆睁:“这人用的不会是传说中的枯荣功吧?”

石桐宇缓缓点头道:“不错。半枯半荣, 又是一个‘伪宗师’……”

梁御风眯起眼:“这人功力, 只怕还在西王母之上。”

莫风止目光闪了闪。

只有钟寅抱着狸奴不明所以,敬畏地看着大家。

见小乔半天没说话, 梁少爷摇着扇子,转头去看他,笑吟吟道:“小乔, 你兄长的朋友果然厉害得紧。你这回可是一本万利,通杀!”

出乎意料的是,小乔却没那么开心。

他遥遥看着擂台上的顾菟,看见他霜雪满头,白发斑驳,心中莫名一沉。

说来也奇了,他认识这人也不过短短几天,倒像是久别重逢,不自觉就亲近得很。

虽说是他兄长乔乐康的朋友,可他却从未见过这人来他们芙蓉山庄,更别提有过什么接触。

他先前已有了几分猜测,这时再看,这人练的是枯荣功,定然便是那位传说中的“偷坟掘墓”了!

别看同是恶人榜上的人物,但“偷坟掘墓”与“坐地分赃”却不可同日而语。

他兄长乔乐康,虽说有“坐地分赃”的绰号,但黑白两道通吃,公认是个亦正亦邪的人物。相反,“偷坟掘墓”其人,那名声可就坏得太多了!

盗墓这种事,向来为人所不齿,不要说白道了,就是在黑道也是人人喊打。

为了金银钱财这些身外之物,去挖人家祖坟,这得有多缺德?凡是有血性的汉子,都瞧不上这种人!

再说了,这家伙还太岁头上动土,大大得罪了龙虎山天师道。

正因如此,“偷坟掘墓”很少在江湖上露面,却仅次于嗜杀成性的“血沿檐”,常年在恶人榜上高居第三。

说起来,他兄长之所以会上恶人榜,就是因为江湖传言,他与“偷坟掘墓”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疑似帮他销赃,才被带累了名声。

但顾菟这人,真正认识了就知道,并不像那种见利忘义之人……

小乔在这里心生怅惘,选手席那边,徐愿可是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

他看着擂台上白发披泻而下的顾菟,冷哼一声:“这家伙是不是疯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有天师道那个老不死在,居然这么任性妄为,谁给他的胆子?”

乔乐康手抚玉箫,似笑非笑:“徐兄莫不是忘了?这重阳比武可是公众场合,他们正道中人行事多有顾忌,并不会拿师兄怎样。”

徐愿瞥了他一眼,心道:你这狐狸说得轻松,真出了事还不是那傻子顶着?呸呸呸,笨死他算了!

什么叫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他活财神长到这么大才总算是明白了!

另一边选手席上,气氛也是相当紧张。蓝关雪刚回座位,便看见大家齐刷刷的目光一起盯过来。

道士受宠若惊,赶忙道:“无妨,诸位不必担心,贫道并未受伤。”

慕容聿欲言又止:“……”

小师弟穆少淮耿直地说:“蓝道长,我们不是在担心你。”

雷大胡子更是心直口快:“我们是在担心,接下来的比武要怎么打!”

蓝关雪:“……”

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要不要这么现实?再说待遇跟师弟未免也差太多了吧!

还是师弟慕容公子贴心:“师兄,我这有一颗紫柏丹,你先服下调息吧。”

蓝关雪含泪接过,和水吞咽了,打坐调息。

他说是没受伤,但在顾菟的枯荣功全力一击之下,又岂能毫发无损?

肖扬沉默了好久,这时终于开口:“这人多半就是‘偷坟掘墓’无疑了。孟老四,你直接认输吧!”

蓝关雪这才想起,对啊,他们这队还有一个人呢!等等,他差点忘了……

他来帮师弟参加比武,并不是闲着没事闹着玩,是要帮痘花脸娶媳妇啊!

可是——

他同情地看了看痘花脸孟沛东,再看看擂台上的“偷坟掘墓”,不由叹了口气。

要是比吟诗作赋,舞文弄墨,只怕十个“偷坟掘墓”,也比不上惜香才子一根小指头。

可眼下是擂台比武,也不知惜香才子能不能经得住人家一根小指头?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哥们,你还是放弃吧!

道士长叹一声,正要出言劝说,却见孟沛东霍地站起,毅然直奔擂台。

蓝关雪大为诧异,不由转头去看钱江四少他们,却看见大家都是一副早有所料的样子,也没人再劝。

他怔了怔,不再说话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这样的心情,他虽是方外之人,却也是知晓一二的……

带着悲壮的心情,孟沛东上了擂台。

因为武功太差,三丈高的擂台,他是连爬带蹦手足并用才上去的。

满场的看客都震惊了。

紫金之巅,重阳论剑。这比武大会进行到今天,当属现下这一刻最是不可思议!

如果城里的赌场有选手的个人赔率,那么惜香才子孟沛东肯定是最高的。因为他的武功实在太差啦!

反观他的对手,简直是不得了、不得了哇。

轻轻松松将下任犹龙派掌门蓝关雪打下擂台,更别说还隐姓埋名,戴面具变白发,从身手到气场,都完完全全是一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绝世高手!

什么叫天上地下,云泥之别?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但最不可思议的地方就在于——

惜香才子居然没有临阵脱逃,而是勇敢地上了擂台!

台上的顾菟看着他,目光也不由为之一凝。无论如何,心存勇气者总是让人尊敬的。

这时仲裁谢啸峰宣布:“第三场,郑伯仁对孟沛东。”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凝视,看向擂台。

青空下,顾菟一袭黑袍,披泻着满头斑驳的白发,静静伫立在台上。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痘花脸孟沛东咽了一口唾沫,慢慢朝他走过去,一步、两步……

忽然,他在一丈开外站定了:“这位兄台……”

顾菟看着他。

痘花脸:“只要你认输,我愿意出五百金!黄金!”

顾菟:“……”

台下的观众一下子炸了锅。哇,搞什么?公然行贿啊?好大手笔!

不过转念一想,他要是买通成功了,我们的银子不就不用输了?

于是大家能屈能伸,立刻又安静下来。

痘花脸声嘶力竭地倾诉:“这真的是我的全部积蓄了,娶媳妇的老本都在这儿了!”

顾菟:“……”

痘花脸走近一步,试着加码:“而且,大哥在官府有案底吧?我还可以试着帮你活动一下,想办法撤销通缉哦。”

顾菟:“……”

痘花脸恳切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夺妻之恨,不死不休!你不要逼我!再考虑考虑呗?”

顾菟:“……”

他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痘花脸再踏前一步,试探道:“不然,钱是没得多了,再加点古董字画怎么样?绝对是名家手笔,如假包换!”

顾菟很无奈:“……”

他下意识转头去找仲裁。

这种有违比武精神的行为……可不可以来个人叫停?

一缕清风突如其来,扬起了他的白发。

电光石火之间,孟沛东已经踏入他身前半丈之内,骤然发难。

耀眼的阳光下,暴雨梨花针反射的银光刺得他眉睫生痛!

机簧发射,专破内家气海,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也可使用。

七步之内,一击必杀!

这一惊非同小可。

顷刻间,顾菟一个“细胸巧翻云”倒纵开来,信手挥袖。

嗤嗤之声不绝于耳,继左袖之后,他右边的袖子也被射了个千疮百孔!

暴雨梨花针的机括力道之强,更胜过蓝关雪的太极真气。近距离发射,近乎无解。

若不是他师承青丘君凭虚临风的绝顶轻功,只怕就要阴沟里翻船!

当然无耻偷袭的痘花脸也没落着好。

顾菟那挥袖一击力道何等之大,他哼都没哼出来,已被袖风震晕,扑地便倒,挺尸台上!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台下一片死寂……

只有仲裁谢啸峰还是不受丝毫影响,站出来宣布结果:“第三场,郑伯仁胜!”

满场看客终于回过神,嚎啕大哭者有,破口大骂者也有。

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无非就是给了你希望之后,再让你彻底绝望!

想赢点钱怎么就那么不容易呢?

选手席上,钱江四少见彻底没了指望,纷纷摇头叹息。

肖扬伸了个懒腰,哼道:“这小子,我早叫他认输了!雷老大,你去把他弄下来。”

雷大胡子摊开手脚不想动:“他花五百金买了这么个玩意儿,你不让他用一次,他怎么肯死心?”

小师弟穆少淮认真总结:“他如果再走近一步就好啦!就算那‘偷坟掘墓’再厉害也避不开了。”

肖扬恨铁不成钢,摇摇头:“你看他最后发射的时候,手抖得跟筛糠似的!随便换了我手下哪个兵士来,拿着这样的利器,宗师级以下绝对一射一个准。伪宗师又怎么样?不死也得瘫!”

雷大胡子表示赞同:“归根结底,还是他跟人动手的经验太少了。孟老四欠磨练啊,回去咱们得练练他!”

穆少淮突发奇想:“听说千金楼的鬼蜮化血针比暴雨梨花针还好用,可惜只闻其名,到处都没买着。”

慕容聿摇了摇头,叹气说:“就算这场赢了,也没什么用吧?这筒针不能用第二次……”

肖扬赞同道:“没错,对方还有一个人,他这纯属浪费。所以我才叫他不要试了。”

蓝关雪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一直没插上话。只觉整个身心不断遭受着一次又一次的冲击,头上大汗涔涔流个不停。

他忧心忡忡瞥了慕容公子一眼。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江湖不好混哪!

师弟下山后成天跟这帮人混在一块,俗话说近墨者黑,发展前景简直不堪设想……

几个人东拉西扯了半天,终于还是雷大胡子舍得起来,跳上台去把昏倒的痘花脸扛了回来。

惜香才子的眼角似乎还挂着隐隐的泪花。

别看这重阳之会群英云集,可是全心全意只为了萧红泪而来的,只怕也唯有他一人而已……

可叹一片真情,付诸流水。

蓝关雪看在眼里,也有点不忍,茫然问道:“那现下怎么办?”

他们来参加重阳之会,是为了帮惜香才子孟沛东娶老婆,可是正主都被淘汰了,怎么办才好呢?

肖扬一耸肩:“怎么办?凉拌。”

雷大胡子多愁善感地叹气:“唉!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只有穆少淮正正经经回答了他:“釜底抽薪,没得奔头啦。咱们事先就商量过,这样只能弃权了。”

蓝关雪目瞪口呆:“啊?”

慕容聿劝道:“师兄,咱们技不如人也是没办法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蓝关雪转头去看他,却见明媚的阳光下,慕容公子展眉一笑,霞明玉映,灼灼其华。

只听他温言道:“我师尊曾经说过,千里姻缘一线牵。如果四弟和萧姑娘真的有缘,那么总有一天,有情人会终成眷属。”

蓝关雪喃喃念着那句“有情人终成眷属”,若有所思,终于释然一笑。

☆、掌上明珠

万万没想到, 第四轮的最后一场竟会爆出这么大的冷门!

满场看客起初呆若木鸡, 等到回过神来, 整个山头都是哭天抢地之声。

连慕容公子他们都败了, 全场还有几个没输钱的人呐?

那一边, 看见顾菟从擂台上下来,小乔却是不假思索, 逆着人流向选手席跑, 欢欢喜喜迎了上去。

“兄长!”他规规矩矩向乔乐康行了礼, 无视了活财神, 随即便转头看向顾菟, 亲亲热热地喊, “兔子哥哥!”

顾菟哑然失笑。

乔乐康伸出手中的玉箫, 在小乔头顶轻轻敲了一记, 笑吟吟道:“没规矩,叫大师兄!”

小乔眼珠骨碌碌直转, 笑得狡黠:“大师兄哪有兔子哥哥听着亲近?再说了, 这是哪门子的大师兄,我怎么见都没见过?”

顾菟静静看着他, 眼中千般纵容, 万般宠溺。

乔乐康轻咳一声,板起脸道:“我让你叫你就叫, 什么时候学会顶嘴了?”

小乔迫于兄长的淫威,不敢反抗,只好不情不愿叫了一声“大师兄”。

随即他眼珠一转, 又来了精神。

他盯着顾菟脸上的人皮面具,央求道:“哪有都叫大师兄了,还不知道长什么样的?大师兄,你揭开面具给我看看好不好?”

顾菟微微一愕,目光沉黯下去。

乔乐康在一旁道:“胡闹!都多大了,怎还如此不知轻重?”

小乔被他骂得好不委屈,小嘴撅得都能挂油瓶儿了。

顾菟看得心生不忍,迟疑道:“我……容貌丑陋,只怕吓着了你……”

小乔一听有门儿,忙不迭道:“我属鼠不假,可又不是老鼠胆子,怕什么惊吓!连你真面目都没见过,怎么能行?让我瞧瞧嘛!”

他这么一撒赖,口气娇憨,连他兄长乔乐康都受不住,更别说顾菟。

活财神徐愿在一边冷眼旁观,气得直翻白眼。这小子没脸没皮,恃宠生骄,他越看越来气!

小乔就没把徐愿放在眼里。

他见唬得顾菟手足无措,自以为得计,手一伸就去抓人家脸上的人皮面具。

没想到顾菟应变极快,肩头一缩,便让过了他这一抓。小乔一不做二不休,仗着顾菟舍不得伤他,五指箕张,又是一抓。

乔乐康再看不下去,玉箫探出,勾住他后脖领的衣裳只那么轻轻一挑,便将他整个人凌空提了起来,斥道:“胡闹什么!”

这一招乔乐康从小到大用来对付弟弟,屡试不爽。

奈何弟弟长大了,再不是小猫小狗一样的份量。这会子硬生生把他揪起来,又是一场剧斗方罢,乔庄主只觉得手也酸心也累。

于是待小乔双脚刚一离地,便立刻松手,将他摔出去老远:“滚回去反省!”

小乔熟练地一个懒驴打滚,化解了跌势,却不立刻起身,还不死心地冲着顾菟喊:“大师兄,你看兄长又欺负我!”

顾菟明知他在装模作样,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扶他,心疼问道:“跌痛了没有?”

小乔眨巴眨巴眼,楚楚可怜道:“有点儿,不过你要是肯揭了面具给我瞧瞧,说不定就不痛了!”

这小子精明得很,没半刻工夫便看出,顾菟比他兄长要心软许多。

奈何在摘面具这件事上,顾菟和乔庄主立场一致,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顾菟抱歉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这件事不能答应你。若是换了别的事,大师兄赴汤蹈火也会为你做到。”

小乔立马翻脸:“揭个面具都不肯,还说什么赴汤蹈火呀!”

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扭头就走,走到一半还不忘回头,讨价还价道:“揭不揭?揭不揭?”

顾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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