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隔了那么远, 楼上房间里的声音应该听不到,可迹部景吾却听得真切。
——有胆子啊,居然还敢跑。
——把这绳子弄断吧。
然后就是平谷峪山高昂的声音:“你们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杀人是犯法的!”
脚下没个着落,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 每一秒的知觉都被放大无限,他好像拥有了极致的感觉能力。飞到高处的鸟的叫声, 楼层最低的车辆嘈杂声……四面八方的声音扑面而来,他分不清楚这是坠落前, 或者临死的幻觉, 还是耳朵里接受到的真实信息。
这一刻长到迹部景吾走马观花的浏览过自己截止到目前还不算太长的一辈子, 短到侧头看见平谷峪山从他身边擦落的身体。
他甚至看见平谷峪山朝他抱歉的笑了笑。
感觉身下有股力猛地把他往上一推,平谷峪山在坠跌下去之前,用最后的力托了迹部景吾一把, 迹部景吾在空中侧过身体,一把抓住窗沿。
来不及伤感,容不得任何犹豫,迹部景吾双手抓住了窗沿, 这和普通训练中的引体向上不一样,身体没有承重点,唯一的施力点就在于手里抓着的窗沿。
铁制的框子本来很结实, 他这么用力抓了两把之后竟然开始松动,发出格铮格铮的响声。
迹部景吾的整个身体还在大楼外飘摇,这幢大楼虽然不是身处在繁华区,但也是上班族的聚集地, 下班的高峰刚过,还有不少的上班族在楼下,有人仰头看,黑色的大楼上连着一个白色的小点,像随时都可能被吹下来的白旗帜。
这么吊在半空中,只怕没多久就会完全没有力气,迹部景吾发现有力量源源不断从心上流出灌到手臂里。
手上有了力气,迹部景吾抓着窗沿用力的往上一撑,坚持了很久的窗框子哐当一声,螺丝钉钉铛的一下掉到了房间内的地面,他把框子直接抓了下来。
完了。
他一只手依然紧紧的抓住窗框,另一只手惯性的扑腾两下却什么也没能抓住,身体受到重力牵引往下跌去。
从楼底下传来的一阵又一阵惊呼被风托送了上来,迹部景吾睁开闭上的眼睛,往上看,有只手抓住了铁框上沿。
只有一只手,迹部景吾牢牢的抓住铁框,那只手提着铁框像拎着一袋水果,直接把他连人带筐的提到了窗子边,迹部景吾迅速的从窗户外跳进了房间。
之前还不觉得,如今一着地汗水几乎立刻就沾湿了背脊,薄薄的衬衫也紧贴在了身上,砰砰不停的心依然剧烈的跳着,迹部景吾伸手捂住胸口,大口大口的深呼吸平静。
“你就是迹部景吾吗?”
闻声,迹部景吾转过头:“你——”
他吃惊的睁大眼。
单凭一只手的力量就能轻松拉起一个人,有这样力气的人在想象中应该是个力大无比,肌肉虬结的男人。
可是不是。迹部景吾怔怔的,一个清瘦的白衬衫少年站在不远处,五官秀气,皮肤白净,样子有点瘦弱,看上去像个国中生,随便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似的。
虽然迹部景吾确定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少年,可是他心里却莫名生出了一种好感,亲近的感觉。
停滞了半天,才想起还没回答这个孩子的问话,迹部景吾点头:“没错,我就是。”
他本来想站起,可是脚踝在刚才跳进来的时候不小心扭了一下,迹部景吾只能坐在地上敲了敲脚踝,感觉伤的不是很重,但一时半会儿也不方便走动。
少年走过来,飞快的抓住他的脚往反方向一扭,迹部景吾闷哼一声,感觉脚踝已经能够转动自如了。
这正骨的手法也就只见过青春学园的女教练用过,看样子是个行家。
迹部景吾说:“谢谢……你是?”
话未说完,迹部景吾忽然感觉自己的身体不能动了,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双手已经探到他胸前,一颗一颗的解开白衬衫的扣子。
身体完全不能动,迹部景吾只能跟块木头似的坐在地上任少年施为,距离近了,这个秀气少年神情专注……的解他身上的扣子,一双眼睛是金色的,即便在这间采光不好的房间里,也依然熠熠发光。
这双熟悉的眼睛叫迹部景吾立马就想起了一个人,而同样的熟悉和亲近感,告诉他自己的直觉应该是正确的。
绮罗和这个少年应该有关系。
可是……眼下对方到底是要对他做什么?
他单薄的衣服很快就被解开了,少年总算停下手。
迹部景吾心里漫起一种荒谬及羞耻感。
门外忽然被敲得砰砰响:“有谁在里面,快点出来!”
迹部景吾一瞬间忽然想起被自己遗忘的平谷峪山——
他表情骤变。
那么漫长的生与死之间的转变,也不过就发生在那么一两分钟里,惊心动魄让他脑袋一片空白。
平谷峪山已经掉下去了。
刚才的记忆又慢慢翻涌上来,迹部景吾迫切又害怕的想去窗边,他怕看见血和尸体。
“他没死。”
想知道迹部景吾在想什么一样,少年再次开口:“刚才掉下去的人,不会死。”
迹部景吾松了一口气,如果眼前的少年和绮罗一样都不是人,那么救人的事的确可以做到。
门被敲得砰砰作响,外面的人还在不停的叫嚣,凶悍十足。
少年不耐烦的站起来拉开门走出去,门外乒乒乓乓以及叽里呱啦哀嚎等一阵响后,他又走进来关上了门。
他扬起微笑,这温和的笑容让迹部景吾仿佛看见不欠扁版的越前龙马。
如果不是门外一片惨叫,迹部景吾真的就要被这种笑容迷惑了。
迹部景吾问:“绮罗现在怎么样?”
阿姊居然把名字都告诉他了诶。少年满不高兴的坐到地面,和迹部景吾面对面。
半天没等到回答,他有些心急:“绮罗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少年想了想,说:“我不知道,搞不好现在已经死了吧,谁知道呢。”
迹部景吾差一点就真当真了,他还打算问点什么,就看见少年从口袋里摸出了个手机,按了几下之后就对准他,摄像头的红外线一闪一闪。
他的上半身几乎未着寸缕。
少年对准了焦连拍几张,迹部景吾突然反应过来:“你拍我做什么?”
像素高,拍出来的照片很清晰。少年点开微信,打开聊天组 [我的妹妹不可能这么可爱] ,一次传了九张照片。
迹部景吾很清楚对方大概是把刚才的照片上传了,他有点无力:“你是谁?到底想做什么?”
微信叮咚叮咚的响了起来,少年没空抬头理他:“霸下。”
想起未来说不定要多这么一个弱兮兮的男人当哥哥,霸下仿佛觉得日了狗。他不遗余力的在聊天组里吐槽,同时随着照片一发出去,原本安静如鸡的微信群依然安静如鸡,过了好一会儿才冒出一个潜水的。
[好望:老六这肌肉练得还不错啊,这肉是肉块是块的]
这夸的敷衍,而且还夸错了对象,霸下不能忍,正打算怼回去才发现自己只拍了身体忘了拍脸,他对准迹部景吾举起手机拍了个短视频。
迹部景吾想撇过脸去却奈何动不了,只能闭上眼睛减少一点羞耻。
霸下特别标注:“敌人!!!!!”
微信群沉寂了几秒之后整个炸了。
[卧槽,看看这白斩鸡一样的身材!!一点看头也没有,一看就不可靠!]
[看看这脸,猪八戒都长得比他俊些,眼睛那里怎么黑黑的,该不会是熊猫精吧?]
[哪里有好的眼镜店?老五年纪轻轻怎么就瞎眼了……]
看到兄弟们终于统一了口径集体对外,霸下这才满意起来:“我也觉得他配不上五姐。”
迹部景吾只能辨认出他们是在说中文,深吸了口气试图让沉迷手机的霸下注意到自己:“可以先放我走吗?绮罗现在……”
霸下正好在按语音,迹部景吾的声音被录着发了过去,手机屏幕上一条接一条的信息冒了出来,清一色都是——
[不行,这声音怎么这么流氓,一听就不是个好东西!]
兄弟几个的脾气都比较暴躁,哥哥里只有老三好望稍微好点:“别这么生气嘛,看人要看内涵啊,我们要以老五的幸福为准。”
霸下觉得三哥说得不错,又看见他发了一条信息:“兄弟们,幸福的基准是什么??”
一堆老司机立马上线:“没有性福,何谈幸福!”
“老六!赶紧扒了这个男人的裤子!居然敢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是不是真男人,脱了裤子见真章!”
迹部景吾警惕的看着霸下,对方看过来的眼神忽然变得十分危险,而且视线不断下移,瞄准了他的……裤裆:“你想干什么?”
霸下以手化爪,面露迷之微笑。
***
派出去的人一推一批消失不见,而且还有去无回,不清楚上司麻生三郎已经死掉的混混刚走到监控室,背后剧烈一疼,他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倒地不起。
身后跟着一脸愧疚的伏特加,琴酒走进了监控室。
调出了所有地方的监控,伏特加不用问也知道大哥到底在找谁,琴酒是睚眦必较的个性,有什么事情他一定会报复回去,更何况是刚才受了这么大的屈辱。
伏特加想起包里有定时炸*弹:“大哥,那个东西不能在这里用了。”
不然他们待会去的地方怎么办?
琴酒无所谓的冷笑,脸上狠意无限,修长的手指拂过屏幕:“找到了。”
他送自己这么大的惊喜,怎么说都不能这么让他空手而归。
反正麻生三郎已经死了,药也到手了,就算把这个楼炸掉也不算很麻烦的事情,既然他敢对自己下手就应该想到这个后果,琴酒倒是想看看对方的皮到底有多厚,经不经炸。
琴酒说:“楼上有汽油,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自己则起身,打算封了所有安全通道。
这个让他备受屈辱的地方,没有任何留下来的价值。
要让那个男人付出应付的代价。
***
绮罗凭着感觉去找迹部景吾,可遗憾的是她的感觉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准。
眼看找茬的主动找了上来,绮罗小心的避开他们,随便找了一间房子躲进去,她现在的力气实在不多,能多省一点就是一点。
门外的人骂骂咧咧。
“你这脸是怎么回事?怎么被一个小毛孩打成这个样子,简直丢死人了……”
“谁知道是这样啊,打的人换作是你你就知道厉害了,站着说话不腰疼。”
外面的人越走越近,快到进这里的时候却突然压低了声音:“这间房子里到底是什么,老大从来不让我们进去,会不会装了很多财宝?”
“快走吧,别想着这里面有什么东西了,小心你有命看没命拿走,有去无回那可是得不偿失啊。”
两个人讨论着走远了,似乎对这里面的事物讳莫如深。
绮罗这才想起自己刚才进来的时候,门上贴了个立入禁止,而且还放了把大锁,不过对她没什么用。
这个房间的采光有些差,绮罗打开灯一瞬间亮起的光有些刺眼,她闭上眼睛,适应了一会儿睁开,然后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惊住了。
数不清的女人像被晾咸鱼,身上的肉被无数根细线穿过,挂在半空。
这些人和线在半空中晃晃荡荡,鲜血将原本洁白的棉线染了色,瞬间连线滴到地上,白瓷砖的地面有一条条细线的血痕。
数不清的细线穿过了她们的四肢,穿过了她们的皮肉,那些女人就像真正被摆弄的娃娃一样被吊在半空,她们身上的细线被集成一束,卡在铁扣里,只要拉动那个铁扣外的细线就能够让这些女人的肢体动起来。
这些女人身上穿着的衣服大多都是校服,各种学校的,甚至还有冰帝的,就是最近从各个学校里失踪的女学生,数量刚好吻合。
有一种信仰方式的献祭,就是用针将线插入肉里,然后再将线拉出来,以此表达自己对神的忠诚,不管是什么痛苦都不害怕,不畏惧。
可是神又怎么会喜欢咸鱼干,这种场景只会引起人的不适,更别提神了。
绮罗伸出爪子,想把线切断让她们从半空里下来。
女生虽然呼吸很弱,但是还算稳健,应该还没有死。
她们身上的生气显而易见的少于正常人,就算以后就出来,也未必能活得很久,或者疾病缠身,从此缠绵病榻,因为原本属于她们的命数已经被人取去了。
绮罗又停下手,如果就直接切断她们身上的线,大部分的线会卡在肉里。
这些线看似棉线,实际上是浸了符水的银丝线,在肉里会阻止肉的愈合,受了伤也不可能轻易好。
如果不拉出来,身体这个容器就会有无数漏洞,生气外泄,后果想也知道。
绮罗被强迫症折腾的难受,努力不让自己去看这些被线穿着的东西,她握住被铁扣扣成了一束的细线,打算直接用蛮力将这些细线从她们肉里拉出来,虽然会很疼,但是早一刻就能早一点恢复。
随着细线从这些女人的身体里一点一点的被扯出来,她们的肢体也跟着这些线胡乱摆动,像人体的傀儡,吊在半空中群魔乱舞。
这群女人的眼睛慢慢睁开了。
眼睛里黯淡无光,直直的盯向一处,死板又僵直,眼圈下面有一圈青色。
她们齐刷刷的转动了头颅,只是被细线拉扯着看不出来。
如果绮罗再仔细一点,就会发现,有一根极细极细的线,穿过了她们的脑袋。
从一只耳朵里穿进去,又从另一边的耳朵里穿出来。
这根线慢慢的蠕动起来,像条虫一样钻进耳洞,缩进女人们的脑袋里。
忽然有双手按住了绮罗的手,不让她再继续动作。
绮罗不满的抬起头,又变惊异:“二哥?”
脸上有条疤的男人连忙按住她的手:“这些女人现在不太好对付,你没发现她们早就已经死了么?”
“死了?”
绮罗猛的转过头,这些女人的嘴被什么高高的吊起,嘴角的弧度很深,但不像人在笑。
绮罗二哥敲了她一把:“不要多想,东瀛这一块地区本来就不归你管。现在你别再去管这个了,妹妹,你听我说,我有两件很重要的事情你一定要听我的,这个没得商量。”
“你先说,我再决定要不要听。”
龙之九子行二为睚眦,暴躁好斗,对妹妹还是相当不错。
这其中固然有对家里唯一女性的爱护,但兽类天生就有排行高低征服领土的本能,睚眦之所以不敢多说的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饕餮的胃太厚,什么东西都穿不透,虽然打架很糟心,但是一言不合就会把他吞下去装到胃里关小黑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