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能被当朝天子选为避暑行宫所在地,晋江城自有它的好处所在。
就如这夏日的夜, 非但不见丝毫燥热, 反倒因那不时扫来的细风而透着几分凉意。
黑夜里的天空不见澄澈,入目尽是散着光的星星点点。
月是勾月, 并不圆,奇异的是仍旧将一切照得通透。
月明星稀, 斑驳的树影下, 男人的衣摆与黑发被风撩起,自顾自的在空中勾勒出一道道的弧线。
他固执的看着先前女子离去的方位, 不曾移动分毫。
月色下,他浑身上下透出的都是孤寂。
不知是否那低落的情绪会传染, 挞承雅看着看着,鼻尖忽然犯了酸。
照着小霸王的理解, 欢喜的, 强取豪夺也要收来身侧好生看管着。
明显,温书言对夏天依有意。
不争不抢,甚至帮另一个男人守护着。那么, 该要多么深的喜爱, 才能做到如此地步?
心中原本对他设下的排斥, 好似轰然倒塌。料想这时他该是更喜一人独处,她小心翼翼的探手戳了戳他的小臂, 斟酌着询问:“行宫地小,我一人回去也无妨。”
视线收回的同时不忘从她面上略过,温书言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岂会因这点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五公主请。”
这份情丝本就不该存在,他倒是坦荡,丝毫不曾掩饰。
挞承雅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让人失望的是他一味板着脸神色不明,什么也不曾看出。
作威作福惯了的五公主,哪里会真的百分百体恤人?心里头的热乎劲一过,又是没心没肺的模样。
看温书言面上的确不曾透露出不适,她也不客气,仰起头傲娇的转过身子直朝自己的住处去。
温书言本就话少,她不开口,自然是一路的沉寂。
到底顾着男女之防,虽说是送她,温书言却始终与她保持着好几人的距离。挞承雅乐得清静,嘴里哼着小曲儿心情极佳。
温书言分寸把握得极好,眼见着离她住的寝宫近了,便不再往前。
知道他心里多半是不喜她的,挞承雅撇撇嘴,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几步跳进了门。
当真是个孩子。摇摇头,温书言返身又去了北苑。不似来时缓慢的速度,他借了巧力,不过眨眼,就稳稳的停在北苑门外。找了处离她稍微近些的地,他隐身于树丛里,闭目小憩。
这种局势之下,到底是不放心她一人。
直到丑时,季绝浅才带着满身的酒气回来。
被脚步声惊醒,温书言皱眉看着他的背影。不等他多做什么,屋子里传来的低语声陡然入耳。只听完一句,他就极快的离去。
屋子里,一直半靠在床头的夏天依见着季绝浅,立马蹿下床蹭到他怀里,牢牢的锁住他的腰撒娇:“下回再不许这么晚回,等得乏极了。”
回抱住她,季绝浅却没回应。眸色中有歉疚滑过,许久,他才在她耳边呢喃:“天依,实则,今日过后的好几日之内,我怕是都回不来这么早的。”
要稳住范丹琳,让她在不觉中就为已所用。要蒙住挞承闵和范之源的眼,让其放松警惕。要在暗中拉好自己这方布下的线,在不多的时日里做到尽善尽美。
这些,都是耗时的事。又因其重要性,他不亲自一一盯着,无法心安。
“这几日不许自己独身一人,身边必须让承雅与书言陪着。”
她向来不是任意妄为之人,明白他是事急从权。虽说心中多少有几分不快,却也还是点头应了好:“那你早些忙完可好?”
季绝浅俯身将她横抱起重新在床榻上安置好,就着这姿势俯身在她额际烙下一吻:“好。”随后又语意不明的低喃,“天依,你要等我。”
对忘年蛊,夏天依只明白世人皆知的表层一二。内里,季绝浅不曾相告,她也没有遣人特意去往深了查。为此,季绝浅这话,她听了也只当他要她等他回。
“你日日夜半三更还不曾回,我若是等你,怕是要日夜颠倒。”
这话便是变相的拒绝。
看她误解,季绝浅也没打算解释。左右此事本就不愿让她知晓,方才也不过是下意识的开了话头。
“你呀,且好生歇着。我晚间回与不回尚且不定,哪里敢当真让你等。”
她拥着薄被向里滚了一圈,笑着推他:“一身汗味,快些去洗浴。”
被驱赶,季绝浅也不恼。得寸进尺的挨得她越发近:“太子妃这是在嫌弃本宫?”
话里,隐隐已经带了几分威胁意味。
可是现下的夏天依哪里还是当初一心想要与他客套存距离的夏天依?毫不客气的点头:“正是。”
季绝浅被她面上的神情逗笑,探手捏住她一侧脸颊的软肉揉捏:“现下倒是敢说敢做。”
他话里意思是在说初始两人的相处之道,夏天依心里门清。当初想躲开的确是自己不错,可也不全然尽是自己的错处。如若不是他三番五次的相拒,她那时又如何会存了心要与他保持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