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不着,就出来走走。”
谢黎昕接了他没说完的后一句:“于是走着走着,就迷路了?”
林怀君点点头:“你怎么在这里?”
谢黎昕道:“自然是找你的。”
林怀君略微窘迫:“那你什么时候来的?”
谢黎昕道:“在你跟巡逻驱尸问路时。”
“……”
谢黎昕极力忍笑:“走吧,我们回去休息了。过几天我们还要出一趟远门。”
林怀君假装没看到他憋笑的样子:“出远门?要去哪里?”
他如此一问,谢黎昕收敛神情:“当年的事……我想,当年的事可能有些误会。”
林怀君身子微怔:“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谢黎昕道:“殊殷说他新得到一些消息,说当年我们俩的这件事,有误会。其实他不说,我对曾经的某些事也有一些疑点。当初不查是因为我怕查出一些更糟的事,会让我接受不了。但今天跟殊殷谈了一夜,我想有些东西不能说过就过,总要面对的。另外,我怕我曾经误会了你。”
说完这番话,他轻轻拉起林怀君的手:“所以道长,我们一起查一查过往。怎样?”
林怀君吸了一口气,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正好,我也想知道,我曾经是怎样的一个人。”
☆、过往云烟(五)
说走就走。几天后谢黎昕交代好极地宫的事物, 带着林怀君出了极地宫。
走出极地宫的时候,满世绯红。宛如被火点燃的枫叶,像一场磅礴的血色大雪,纷纷而下。
谢黎昕穿着极艳的红衣, 轻轻牵起林怀君的手,抬首轻笑:“明明说过再不出苗疆, 可现在却要因探寻过去, 打破这个誓言了。这还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林怀君握紧他的手,与他一同步入漫天的枫叶中:“我们现在去哪?”
谢黎昕眉目极为温润:“我带道长先去碧玉山庄看看吧, 那里可是我们缘起的地方。”
林怀君颔首:“去完碧玉山庄,我们又去哪里寻找?”
谢黎昕道:“这就要让我先想想了。毕竟这件事过了那么多年,与此事有关的, 又大多都不在了。等我想一想,再告诉道长。”
硕红的枫叶从林怀君眼前缓缓飘过, 林怀君垂了眉眼,不知该不该跟他提起方寒。
正想着方寒,谢黎昕就突然问道:“道长,你从前说你失忆后, 有人救了你,甚至之后也是他一直在照顾你。我能问一问,你这位救命恩人是谁吗?”
林怀君低着头, 心中纠结。
纠结了一阵,林怀君刚张开了口,想与他说什么。漫天红枫中款款走来一人。
此人浅蓝色的衣襟被风高高扬起, 殷红的枫叶飞落在他眉眼间时,使得他本就极亮的星眸愈显夺目。
林怀君抬眼看去的第一眼,就是他那双含笑雪亮的眼睛。看到时,不由得微微愕然:“方宗主……”
方寒迎着风,衣摆和黑发被风拂到身后,说不出的风清道骨。看到林怀君和谢黎昕,他弯了弯眉目,莞尔道:“怀君我们又见面了。”末了,停了几息,又缓声道:“还有谢教主,我们终于见面了。”
谢黎昕望着他,面色有些复杂。似乎他也没想过方寒会出现在这里,不由微微颦了眉:“方寒?”
方寒停下脚步,朝他微微欠身:“从前我欠你一些东西,如今到了该还的时候。”
方寒……欠他东西?林怀君莫名的看看谢黎昕,又茫然的望向方寒。
谢黎昕握紧了林怀君的手,对方寒道:“我早就说过了,你不差我什么。”
方寒双眸雪亮,配着一袭浅蓝色的衣裳,不知为何看起来有些失落:“你是觉得我不差你,可我却不能说服自己,我真的不差你。今日我来,是想报昔日的救命之恩,以及,亲口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谢黎昕没说话,林怀君不知发生了什么,不好说话。如此一来,说话的只有方寒一个人:“我知道你们要去寻找什么,二位不如跟我到不远处的凉亭中小坐片刻,我能回答你们想知道的一切。”
他说到这里,谢黎昕终于动容:“你知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方寒微微一笑,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此事说来话长,二位还是随我去亭中,我们再说不迟。”
闻言,谢黎昕点了头。牵着林怀君跟着方寒一起去了。
被他牵着,林怀君能清楚的感觉到谢黎昕的手,在微微颤抖。仿佛是很想知道当年的一切,却偏偏又怕这个答案让他无法接受。
感受到他的这种情绪,林怀君缓缓握紧了他的手,想给他一丝勇气。纵使,他自己的手指也在轻轻的颤抖着。
走到方寒说的那处凉亭,凉亭外风景秀美,处处都显现着深秋的妖致美景。
凉亭中早有怡源宗的弟子准备好茶点候在一旁,方寒朝他们微微挥了手,他们便走远了。
见此,谢黎昕勾起一边的唇角:“方宗主真是有备而来。”
方寒展颜一笑,再次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请。”
随后,三人入座亭中。
方寒道:“昔年救下怀君,收留他的人,就是我。”
谢黎昕手指微弯:“当年的事,与他有没有关系?”
方寒道:“丝毫没有。怀君无辜,因为不配合林震恬把你骗出来引你姐姐,他被林家压入牢房,直到你姐姐死了,你下落不明他才被放出来。”
谢黎昕睁大眼茫然了一阵:“可当年是他叫我出来的。”
方寒笑了:“试问,到极地宫找你的可是怀君本人?把你约到林家附近,你在那么多人中,可曾看见他的影子!没有对不对?从始至终,你根本就没有看见他,对不对?”
谢黎昕似乎是在回忆从前的过往,低着头喃喃道:“可是林家众人告诉我,我是邪魔歪道,他不想见我……”
方寒不等他说完:“谢黎昕你与林怀君当年是在同一个屋子上课,你自己想想。从你第一次进到那里,他虽因为你们两家的恩怨和你邪魔的身份讨厌你,但他可曾有一次对你恶语相向,可曾像别人那样为难你?莫非你忘了,你被众人孤立欺负时,是谁帮你出的头,又是谁把你手中的扫把扔在地上,拉着你找师叔们理论?”
“他的确讨厌你,可从未因为讨厌你,而做过伤害你的事。再到后来,江殊殷和沈子珺也到碧玉山庄求学,因为江殊殷的原因,你们两人有了更深的交流。难道你就没察觉,在他知道你是怎样一个人后,他放弃了谢林两家的仇恨,真心的接纳你了吗?”
方寒苦笑:“谢教主你这样喜欢怀君,莫非你真的忘了你是因为什么,而喜欢上他的吗?难道你喜欢他,不是因为他与别人都不同吗?在他诚心接纳你后,你就真的没感觉出他很维护你,很在意你的感受吗?试问,假如真的像林家人所说,他讨厌你,不想见你。那他又是为什么在你放走我们时,违背整个林家的命令,冒着你姐姐会杀他的可能,一个人到苗疆来找你,就为了告诉你,不要放走人质。”
“谢教主你何等聪明,百岁位列西极七大恶人之一,架空阿诗雅的权利统领苗疆四脉,怎么偏偏在‘情’之一字上犯了傻,伤了自己最在乎的人?”
谢黎昕低着头,双肩颤抖。
方寒心有不忍,可还是继续说下去:“在你与他的这件事中,你唯一做对的,就是林家众人害死你姐姐,你疯狂之下杀去他们时,还记得留下他。可大错的地方,是在他也孑然一身时,你却叫他滚。”
他道:“谢黎昕啊谢黎昕,你可知你的这一个字,就是压在他心头,导致他跳崖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偷偷的喜欢他,可正是这种喜欢,蒙蔽了你的双眼。人们都说,一个人在心上人面前就是个胆小鬼,原来我不信。可现在,我信了。从碧玉山庄到现在,你喜欢的卑微,太重视他是如何看你的。正是你喜欢的太卑微,让林家人钻了空子。才导致他们对你说怀君不想见你,你连质问他一声都不敢,就怕他真的说出讨厌你的话!才导致他后来接纳了你,你都将自己放的太卑微,不敢相信他是真的认可了你!才导致,连他后来喜欢上你,你都不知道。”
最后一句话,方寒眉眼垂了垂,语气也有些伤感。
谢黎昕与他的伤感不同,而是很不可置信的抬头道:“你说什么?他当年…他当年……”
方寒接道:“喜欢你。怀君当年,喜欢你。”
枫叶,落了。
谢黎昕不是是气极了,还是悲伤极了,满身都颤抖起来。
他一手杵着凉亭中的石桌,一声接一声的喘着重重的粗气。见此方寒连忙起身,一把拉开完全听呆的林怀君奔到凉亭外。
林怀君被他护在身后,极力想要冲到谢黎昕身旁陪着他:“方宗主,您这是做什么?”
方寒牢牢将他揽在身后,又招出怡源宗的众多弟子,这才对林怀君解释道:“谢教主现在刺激太大,神智受何欢铃影响,已经认不出人了!”末了,一边护着他,一边用身子将他往后推:“走!快走!”
“快”字刚刚说出,凉亭中杵着石桌的谢黎昕突然扬声笑起,笑声猖狂邪魅,与往日的他丝毫不同。
闻声,方寒动作更快了,对怡源宗的弟子道:“撤!”
宗主说撤,怡源宗的弟子一个也不敢多做停留,连忙拉上林怀君御剑就跑!
被他们强行带在仙剑上,林怀君看着下面越来越小的凉亭,心中一阵担忧:“方宗主!让我下去!我不能就这样丢下他!”
下面诡异的铃声大起,一声接一声,一声比一声幽长,一声比一声哀怨。宛若谁呜呜的哭声,又像是谁嘻嘻的痴笑声。
方寒望一眼下面破土钻出的邪祟,态度更加坚定:“怀君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可知何欢铃是一个邪铃,能控制人的心智!他现在心智不稳,你下去等于送死!”
林怀君也看到下面越聚越多的邪祟,心中发束:“他这样,那些东西会伤害他吗?”
方寒沉默一息,老实道:“我不清楚。”
话刚落音,站在他身后的林怀君突然沉沉道:“方宗主,谢谢你。”
方寒立即收回看着下面的视线,警惕道:“你要做什么?”
林怀君道:“下面那么多邪祟,如果都会攻击他,以他现在的状态必定会出危险。而且我猜,他现在一定需要我!”
此语刚落,方寒都还没来得及说任何一句话,林怀君便猛地挣开他的束缚,从已在极高处的空中蓦然倒下!
方寒心底一凉,急忙反手抓他,却只抓住他的白色衣角。
衣裳自然支撑不住他的重量,在空中发出“嘶——”的一声,就此撕破……
望着下面急速坠下的身影,方寒瞳孔骤然缩小,厉声大叫:“怀君!”
☆、人不散(一)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在林怀君从空中急速跌落时, 下方凉亭“嘣”得一声爆裂开!那一刻尘雾滚滚,红枫硕硕。
一道红影卷着大片的红枫从滚滚尘雾间猛地飞出,下一刻便立即出现在林怀君坠落的半空中,伸出双手将他稳稳接住。
身子刚刚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林怀君还没看清来人,就想也不想的伸手抱住他的脖子。
谢黎昕抱着他, 什么也没说带着他远离了此地。
上方的众人惊呆了。
直到他们的身影远得只剩一个小点, 才有人反应过来问方寒道:“宗主!谢教主神智还未恢复,我们要不要立即追去?!”
方寒注视着远方, 沉默了许久。等彻底看不见他们的踪迹,他才有些茫然的道:“何欢铃是何等的邪物,就连千年前制作它的白梅老鬼也被它所控, 伤害了自己最重要的人……可谢黎昕竟能在毫无意识时,还知道要保护好他……谢黎昕这个人啊, 真是……”
真是什么,方寒没继续说下去。
怡源宗的弟子互看一眼,小心的再问一次:“宗主,我们要不要追上去。”
方寒终于回过头:“不必追了。看到刚才一幕, 就知谢教主不会伤害他,反而会在自己意识不清时会更加仔细的保护他。”
说着,他苦笑了一下:“要是我们追去, 他现在神智不清。说不定会把我们当成威胁,那可就不好了。”
抛下方寒不说,此时的林怀君果真是被谢黎昕紧紧护在怀中, 生怕他被什么伤害了。
抱着他走走停停行驶了数天,谢黎昕才终于在苗疆边境停了下来。
他停下的这处,夜景清秀,其中还有一清澈见底的小池塘。
林怀君被他轻轻放下,双手仍抱着他的脖子:“谢谢你。”
谢黎昕神智还未清醒,却下意识的环住他的腰,将下巴枕在他的肩膀上。
两人安静的环抱了一阵,谢黎昕突然将他一把推开,脚步踉跄的往后撤了几步痛苦的呢喃道:“姐姐,姐姐……”
林怀君连忙迎了上去:“谢黎昕!”
谢黎昕双手抱着脑袋,发出凄厉的一声惨叫。悬在他腰间的何欢铃闪着刺目的白光,“叮叮”的响着。
人说,何欢一响,百鬼夜行。
现下何欢声声震响,四周空气骤然变凉。两人站着的地方有许多惨白的手破土而出,黑寂的林中也出现许多白色的影子。
林怀君曾降服许多邪祟,可这么多鬼祟一同出现还是第一次见。不由微微捏了把汗。
从身后抽出殇微剑,他将神智还未清醒的谢黎昕小心护在身后。提防着那些渐渐靠近的邪祟鬼怪。
这些邪祟渐渐靠近,有几只已经伸出手想要抓林怀君的衣裳。林怀君出剑迅速,一剑斩下它们的手。哪知这一剑下去,被他护在身后的谢黎昕像是突然受了什么刺激,猛地催动起腰间的何欢铃,从原地跃起袭向围攻林怀君的那群鬼祟!
他攻击力很强,又催动着何欢铃,转眼间几十只鬼祟顷刻化为乌有!
杀去它们,谢黎昕神智愈发不清。开始胡乱攻击四周的草木,将此地原本秀美的景物毁得一塌糊涂。
他很痛苦,一直颦着眉。
林怀君在地面上一直追着他,喊着他的名字,试图让他清醒一点。
不曾想,追到清澈的小池塘边,他仿佛累极了般猛地从空中一头栽下!
林怀君吓了一跳,连忙飞扑过去接住他!
人是接住了,只是林怀君因为飞扑过去,手臂被池塘旁边的灌木丛深深划出一道伤疤,敖红的鲜血顺着手臂流到地上。
林怀君没心思去看自己的伤,慌慌忙忙将他浑身检查了一遍,见没伤到哪里才松了一口气抱着他轻轻道:“我带你回极地宫。”
谢黎昕闭着眼睛,右手下意识的一把抓住他,喃喃道:“不回去……”
见他眼角微微泛红,林怀君心中早已软了一大半。想起总是他在护着自己,而自己却从未为他做过什么。林怀君不由抱起他,下定了决心——这一次,一定要照顾好他!
谢黎昕被他抱起,右手还抓着他的衣裳,嘴中喃喃道:“不回去。”
林怀君道:“好,我们不回去。”
说罢,带着他去寻找一个暂时能歇息下的地方。
一路上林怀君心很乱,想起方寒说的种种,再想起谢黎昕对自己的种种,内心混乱无比。
混乱中,趁着现在短暂的安宁下,他悄悄在心中问自己——喜欢谢黎昕吗?
真的,喜欢谢黎昕吗?
初见时,不小心将他认作妖孽,觉得世上不会有那么漂亮的人。
相识时,第一次认识这么风趣幽默,又温柔体贴的人。
相知时,不知什么时候,竟习惯了他的温柔,莫名的会依赖他。
林怀君心中很乱。
如果真要让他回答这个问题,那他的答案是:或许在不知不觉中,自己早已沦陷了。
谢黎昕,真是个妖孽。
连夜带着他在附近找了找,林怀君将他暂时安置在苗疆境内的一处山洞内。
他以为谢黎昕能很快醒来,却不想过了很久,谢黎昕依旧紧闭着双眼,没有丝毫要醒的迹象。
昏睡中的他,很脆弱。时常喊着他再也回不来的姐姐,以及说出他对林家的恨意。
根据他在糊涂中说出的话,林怀君大致了解了林家是一个怎样的家族。
是名门正派不错,可抛开“名门正派”这四个字而言,却是灰暗的不像话。
家族中的嫉妒、私心、杂念,足以让此时早已脱离林家的林怀君听而却步。
——自己的家,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自己一直信奉的名门正派,背地里为何是这个样子?
林怀君有生以来第一次,讨厌上了自己的姓氏。
难怪方寒曾对他无意感叹:“怀君你能在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保持初心,真是不容易。”
曾经他不懂方寒为何会说出这样一句话,现在,他懂了。
谢黎昕醒来,是在秋季即将结束的时候。
这个时候深秋的颜色变的枯败、凄凉,不再绚丽夺目。
也许,正是因为艳丽的色彩消失不在。人的心被寒冷的冬风吹拂,才会不再冲动。
谢黎昕醒时,模样出奇的平静。
看着守在自己身边的林怀君,他首次垂眸道:“对不起。”
林怀君刚想接话,他像是很怕他说什么一样,立马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知道我误会你这么深后,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仿佛是怕林怀君现在就给他答复,他丝毫不看林怀君一眼,猛地起来,轻轻道:“你不必现在就给我答复。如果你的答复是不愿意,那就当我之前说的所有话全都没说过,我便放手让你走。如果,你的答案是好。那我劝你,最好还是再仔细的想一想。我们俩之间背负着太多的东西,如果,如果都这样了,你还能说好,那我谢黎昕绝不会放手了!”
说完,他猛地快步离去!
林怀君看着他的背影,默默站在原地。
独自在山洞中呆了几天,突然来了三个不速之客。
一人是他昔日挚友沈子珺,另外两人是从霸衡山偷偷跑出来的何家兄弟。
何家兄弟还是往日调皮捣蛋的样子,又或者他们是见林怀君神色太悲落,所以才每日欢欢笑笑,想给他带来一点点快乐。
至于沈子珺,他一直是个很冷静很清楚的人。
见林怀君每日默不作声,思绪很重的样子,他道:“你喜欢他。”
这句话并非疑问,而是肯定。
下一句:“既然喜欢,那你就去告诉他吧。”
林怀君答非所问:“方宗主说,我曾经喜欢他。”
沈子珺静静的听着,没有说话。
林怀君接着道:“你是正人君子,能否告诉我,林家是一个怎样的世家。”
沈子珺如实回答:“乌烟瘴气。”
林怀君心中噎了一下,眼中最后的一丝光点渐渐熄灭:“谢谢你。”
又过了几天,山洞外的山景终于彻底失去了绯艳的红色,完全枯败。
望着失去炫丽颜色的景物,林怀君独自坐在高高的山崖上,任由冷风吹过他的黑发。
在他身后,沈子珺与何家两兄弟就站在不远处。像是怕他想不开会跳下去般警惕着。
林怀君知道他们就在自己身后,也知道他们在怕什么。可他心里很清楚,不论今后再发生什么,他再也不会放弃自己的生命。
冷风时不时带过几朵枯了的树叶,卷着它们跌入深深的崖底。
林怀君看着自己脚下跌落的枯叶,忍不住手疾眼快弯腰接住它们,再摊开手掌看一看。
枯败的树叶早已变得灰黄,也只有叶尖的一小点点,还能看出一抹艳红。
看着这抹红色,他忍不住联想起一袭艳艳的血色身影,忍不住想起一张面对自己时,永远只带着温柔莞尔的美艳面庞。
想着,他一把握住手中的枯叶,闭眼沉静了半晌。
最后,猛地回头对身后的三人道:“我决定了。我要去找他!”
作者有话要说: 祝小天使们情人节快乐!!!
☆、人不散(二)
林怀君决定要去找他, 说着容易,可真等他去了极地宫,却被极地宫的弟子告知:百万恶人聚集,谢黎昕此番已随众恶回西极了。
沈子珺颦眉:“西极?什么时候走的?”
说话的极地宫弟子道:“有些日子了, 只怕再过几日就要真的动身了。”
林怀君神色迫切:“意思,现在他还没回去?”
那个极地宫弟子被他抓着, 想他和谢黎昕的关系, 不敢马虎:“恶人们要回西极,总要在某处集中一下, 等集中好了才会启程……”
林怀君打断他的话:“你可知,他们在何处集中?”
极地宫弟子想了想:“具体位置我不清楚,不过既然是要去西极, 那集中的位置,应该是西边。”
话刚落音, 林怀君忽地放开他,御剑就走:“谢谢!”
沈子珺与何家两兄弟赶忙朝他追去:“怀君等一等!”
极地宫不在西边,不过幸甚两者之间不算太远。
这几日秋去冬来,原本炫丽明艳的天空渐渐蒙上厚厚的云层, 压抑灰暗的快叫人喘不过气。
迎着冰刀般的烈烈寒风不眠不休的赶了数日的路,林怀君四人终于赶到西极边境。来到西极边境之时,天色大变, 放眼望去全是灰蒙蒙的一片何筱凝视片刻,喃喃道:“看来今年,要下一场大雪啊。”
林怀君四处看了看, 没寻到任何一个恶人的身影,不由想驾着殇微剑再次飞去。沈子珺看出他的想法,手疾眼快连忙拉住他:“西极之地不比别处。此处是恶人的地盘,到处都有结界。若是幸运的,御剑撞到哪处也不算严重。若是不幸运的,近日是恶人回西极的敏感日子,恶人防备心太强,贸然在他们头顶御剑飞行,恐怕会被他们当靶子打。”
林怀君停住要御剑离开的动作:“难道我们只能步行了吗?”
沈子珺稍稍迟疑:“其实我们可以过几日,等恶人回到西极再来。但是,如果你真的一刻也等不了,那只能步行了。”
林怀君这个人其实不止老实坦率,有时候还很执拗顽固。
冲着西极的方向看了看,他坚定道:“我的确是一刻也不能再等了。这些日子,于我而言是度日如年。与他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
“谢黎昕这个人,从未让我多等过一刻,此次既然我已经决定了,那我也不会让他再多等一刻。”
不知是不是老天有意。当他说完这句后,四人身边突然路过一位牵着马的老伯。
老伯弓腰推背,拉着的马儿却矫健的很。
林怀君双眼一亮,恭恭敬敬拦住他:“老伯能否借你的马一用,我很快就还回来。”
这件事还是沈子珺直接点,不待老伯回答,从包中摸出银子:“这是租金。”
他给的租金很多,出手阔绰。老伯果然动心,收好他给的钱弯眼道:“不知公子何时归还?”
林怀君也无法说清具体时日,沈子珺又从包中拿出银子:“我这位朋友要去找人,也不知究竟何时能找到。老伯您的这匹马可否能直接卖给我们?”
老伯从未见过那么多钱:“你们要找的一定是很重要的人吧,不然怎会舍得千金一掷。好吧,我的这匹马你们就拿去吧。”
林怀君向他行了一礼,飞身上马后,拉着缰绳对沈子珺与何家兄弟道:“谢谢!”
沈子珺是个十分可靠的人,冲他摇摇手道:“去吧,既然一刻也等不了,那便不要浪费时间。感谢的话,以后再说也不迟。”
林怀君对他抱了拳,随后拉着缰绳策马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沈子珺神色呆了一下。何喻不解,小心问道:“沈峰主,您怎么了?”
沈子珺神色有些恍惚,呢喃道:“昔年他也曾这样,骑着一匹枣红的马抛下一切去找谢黎昕。”
何筱望着林怀君远去的身影,浅笑道:“前辈真是个很温柔的人啊。”
“温柔?”沈子珺侧过脸:“我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说,他很温柔。”
何筱道:“虽然前辈看起来冷冰冰的,可也只是表面而已。实际你若和他相处多了,就能发现他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沈子珺没搭话,默默看向远方。
骑马的速度远远赶不上御剑的速度,西极之地不小,林怀君策马赶了数日也不曾遇见恶人。
冬日的第一场大雪终于来临。
纯白的雪,就像散落满天的星星,见证着他数日的寻寻觅觅。
这一日,大雪骤停。林怀君终于在茫茫大雪中看见几个身材高大的人。他们或跨刀握斧,或手持枪棍。
林怀君见到他们心中狂喜,他们见了林怀君却是一阵警惕,恶狠狠道:“好个不知死活的小兔崽子!要是敢阻拦老子们回西极,定拆了你的骨头!”
林怀君高兴,骑在枣色的马上大大的露出笑容,冻得发红的面颊和鼻尖略显可爱。
恶人们话语恶毒,骂出去却见被骂的人一脸笑意。不由惊呆,愣愣道:“这小子莫不是个傻子?”
林怀君咽喉不知为何发酸,清澈的眼里也不知为何会涌出眼泪。虽不知道,但他来不及想,也不愿去想,只是在茫茫大雪中狠狠用袖子抹一把涌出的泪。哑着嗓子大声道:“谢黎昕!”
恶人们很愕然:“这小子是来找我们四爷的。”
“谢黎昕!”很用力的大声喊出,林怀君突然觉得在他用力喊出他的名字时,他们俩之间隔着的最后一层纱——捅破了。
哪怕是修真者,可如今天寒地冻。没有温暖的火堆,没有厚实的衣物,没有能填饱肚子的食物,不眠不休在茫茫大雪中找了他好多天,马儿倦了,林怀君也倦了。
他衣裳被白雪染湿,冻得浑身发抖,连从嘴中呼出的气息都是冷的。
想见他。真的好像见他。
想看看他如火般刺目的红衣,想看看他温柔爱笑的面庞。
此时用力的喊出这个名字,林怀君猛然觉得自己的身体突然有了丝丝温度。心中火热热的,像是有谁忽地燃起一团热火。
此地是一处峡谷,两旁都是陡峭危险的山崖。虽说不高,可看着也是格外吓人。
纵然如此,林怀君还是想也不想,驾起马儿的缰绳,催动着马儿往山崖上走!
他的想法很简单,能让人一眼就看出。
明白他要做什么,恶人们唯恐他真的跟谢黎昕有关系变得很紧张,有几人慌忙追去:“等一等!你等一等!这上面危险不说,现下恶人大多都在峡谷下,你若往上面走,只怕他们会误把你当成敌人攻击你!你若真的是我们四爷的朋友,我们这就上前去通报,你等一等!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