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路,美梦似路长。
路里风霜,风霜扑面干。
红尘里,美梦有几多方向,
找痴痴梦幻中心爱,
路随人茫茫。
人生是,美梦与热望。
梦里依稀,依稀有泪光。
何从何去,去觅我心中方向,
风仿佛在梦中轻叹,
路和人茫茫!
人间路,快乐少年郎!
路里崎岖,崎岖不见阳光!
泥尘里,快乐有几多方向,
一丝丝梦幻般风雨,
路随人茫茫!
一丝丝梦幻般风雨,
路随人茫茫!
——《倩女幽魂》
(词/曲:黄霑原唱:张国荣)
雷逸
离开赵氏公司,离开章导,离开阿杰,我再也找不到人生的方向。在待岛的两年,心中还有期盼,期盼可以回到航城。可现在回来了,结果又是怎样?我只能随波逐流,唯一的动力便是养家糊口。
现在的我变得很没自信,虽然我不怕别人的冷嘲热讽,但是面对别人的责难,我有时会反应过激,表情和姿态瞬间变得坚硬如顽石,就像很久以前的我。
“你知不知有种螃蟹叫寄居蟹,总是把自己藏在壳里?”
阿杰曾经问过我这句话。是啊,以前我有硬壳,可以保护自己;可阿杰把我从壳里拖了出来,让我沐浴了月光,之后便不再管我了。我现在必须再找一个壳,再次把自己保护起来。
阿智的喜剧才华和编剧才能得到赏识和施展,被誉为“急才”,在一家电影公司升任导演。他拉着我与徐邵强搭档拍摄民国功夫喜剧片。徐邵强是主演武侠电视剧而走红的电视明星,后来加盟赵氏电影公司,跟阿杰在《楚香帅》等多部古隆电影中均有合作。我们也算老同事,兜兜转转成为新搭档。搭档拍戏时,他扮演沉稳那个,我则扮演逗趣搞怪那个,一庄一谐,相映成趣,颇得观众喜爱,两部电影还算卖座。
只是跟他合作,总是让我想起阿杰。想起我同阿杰合拍的《无名英豪》。那部戏也是民国剧,也是一庄一谐的搭配。只是《无名英豪》结局是悲剧,我却觉得自己像在拍喜剧,跟阿杰手握手“死”在一起,是得偿所愿、死得其所;现在要拍真正的喜剧,自己却要拼命演出喜剧效果。阿杰曾说过我适合演喜剧,说我的肢体语言和表情都丰富多变,人又古灵精怪,特别能演绎那种夸张的喜剧效果。可现在的我,为什么演喜剧这么吃力?
在我的事业下滑,对电影意兴阑珊之时,航城电影业却开始进入群雄逐鹿、人才辈出的黄金时代,我身边一直在奋斗的一群朋友都开始崭露头角。
70年代末至80年代初,一批新电影人从海外归来,他们接受过比较系统的电影培训,关心现实,有着强烈的社会责任感。他们的拍摄风格和拍摄理念独具时代先锋性和个性,创作了许多对影坛影响深远的佳作,被称为新浪潮电影。徐客便是佼佼者之一,他亦是章导电影的拥趸者,与在佳和拍片的阿森结识,两人惺惺相惜,成为朋友。
曾在古隆面前抱着我痛哭的房仕杰凭借谐趣功夫喜剧在影坛打开了一片新天地。其实赵氏公司的功夫电影已经开始向转向功夫喜剧,房仕杰却将其发扬光大,将其类型化。天道酬勤,不断积极进取的人总是能得到回报。与房仕杰师出同门的洪宝则将谐趣武打与鬼片嫁接,开启了“灵幻功夫喜剧”类型片。
阿添经过多年的积累,同喜剧明星麦迦、黄柏铭一起创建“新艺诚”电影公司,任演员、制片、导演,共同监制了多部卖座佳作,已隐隐有与赵氏、嘉禾三分天下的架势。新艺诚的首部作品便是由阿森导演的喜剧,但当时阿森尚跟佳和公司有合约,不得不化名执导。当时徐客的新浪潮电影虽然叫好,但不叫座,苦于找不到投资商,阿森便推荐徐客加盟新艺诚。阿智及另外两名监制和演员不久后也加盟,共同组成“七人组”,成为新艺诚喜剧电影的创意核心。七个人发挥集体才智共同度桥,构思电影桥段,令剧本创意不断、笑料迭出,取得巨大成功。
阿东自编自导自演了一部写实警匪片,被尊为写实警匪片导演鼻祖。阿休协助阿东,参与幕后工作和策划,并且确立警匪片为他电影事业的核心。他小时候生活在黑社会、地痞阿飞横行的贫民窟,曾经立志成为警察维护公平正义。虽然后来没有实现,现在却可以通过电影圆自己儿时的梦想。
朋友们仍然奋战在电影界,这时有电视公司找我拍电视剧。在大家印象里,电影界的规格等级要高于电视界,电影传播更广泛,国际影响力更大,从业人员更专业更优秀,对演员的要求更高,报酬亦高。有人劝我还是应该坚守在电影界打拼,不要自降身份去拍电视剧。我是无所谓的,只要能赚钱,身份、地位、名望又有什么关系?现在……什么都无所谓了。
电视剧有五十多集,是一部描述清朝康熙时期宫廷夺嫡的电视剧。我出演十四阿哥的谋士,不是主角,只是重要配角。据说编剧知道我这个“过气影帝”前来拍电视剧,很是烦恼,不知如何安置我,于是特意约我见面,想根据对我的印象来构思剧本。也不知道我给他的印象是怎样的,出来的剧本是我苦恋女主角而不可得,深陷情网无法自拔。
女主角的扮演者算是我的一个熟人——白雪,她也曾是赵氏公司的签约演员,在章导电影里出演过配角,现在因为出演电视剧而成为当红花旦。白雪调侃说,以前我很少演感情戏,这次有机会跟我合作,真是件美事。
加入电视剧剧组拍摄后,才更加深切体会电影和电视剧的差距。章导电影的武术指导、摄影、灯光、道具,以及导演对镜头的掌控、对演员表演细节的捕捉等等都是航城顶级水平,做出来的成品精益求精,阿杰当初一个地躺刀的镜头就练了上百次,拍了几十次。电视剧的从业人员也很努力,但出来的效果还是跟电影相差很远。我又犯了跟在待岛拍电影时一样的毛病,对拍摄提出各种意见,结果又引起不满。也许只有自己做导演,才能自己做主。
封向杰
小逸离开赵氏公司了。这不是如我所愿吗?以前如果有人在我面前提起他,我会立即翻脸。现在,真的没有人再提起他了。这样最好,对吧?我能解脱了,对吧?不会再想他了,对吧?对吧?
“说好了晚上八点以前回家,为什么晚了两个小时?”我将报纸狠狠摔在茶几上。
“今天手气好嘛,想多赢点钱。我错了,你别气嘛!”安然抓住我的胳膊,想倚在我的身上撒娇。
“打麻将,整天打麻将!打了一天还不够,这么晚回家,也不打个电话,你干脆跟麻将过日子吧!”我粗暴地将她的手拂开。
安然看着我,眼里含着泪,委屈地跑进了卧室。
“阿杰,你怎么对安然这么凶啊?不就是回家晚了点吗?你干嘛这么大声啊?”我妈披着外衣,从她的卧房中走出来。
“谁让她总是不听我的话?之前让她开车开慢点,她不听。上次翻车,差点丢了小命。这次回家又回得这么晚,万一开车又出事故怎么办?妈,你说,我不管她怎么行?”我坐在沙发上抱怨。
前几天拍戏时,摄影棚有个大型水银灯突然在我头顶爆裂坠落,幸亏我反应及时,听到巨响后一个打滚躲开,不然被砸个正着,说不定连命都没了。拍戏总会遇到各种意外,拍《八道楼》时,一个群众演员在我身边误踩地雷被炸飞,至今让我心有余悸。告诉妈和安然水银灯爆裂这件事时,我故意轻描淡写,以免她们担心,但自己心中警铃一直在响。我希望安然能够独立些,不要太依赖我,不然如果有一天我发生意外不在了,她怎么办?她现在无所事事,整天就是打麻将、喝茶、逛街,浪费光阴,想想我就生气。
“有什么话,你好好说嘛!安然还年轻,你应该多迁就她,她不会不听的。回家晚一两个小时……你也不用对她这么严苛嘛!”
“我从来都是说一不二,定好了什么时间,就是什么时间。我自己能做到,她为什么做不到?”
“唉!”我妈叹了口气道:“阿杰,妈知道你对自己很严格,但也没必要这样约束自己啊!”
约束自己?我不约束自己可以吗?我可以抛开一切,任性妄为、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见自己想见的人吗?我也希望如此,这样自己就不必这么辛苦。可是,我能吗?
现在的我,大概是变得更加固执、古板,缺乏耐心,甚至不近人情,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改变。如果放松对自己的约束,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我会不会跑到小逸面前,把他抱在怀里,不管谁大声斥责,我都不放开?我会不会抛开所有的一切,不在乎伤害多少人,也要去找他,把他绑在身边?
不行,我不能!我只能把自己绑得牢牢的,把身上的绳索越勒越紧,这样才能保持理智,才不会被疯狂的念头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