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说到做到,未过多久就派春杏送了许多物件来。
大红云纹妆花缎两匹,缠枝石榴团花绸缎两匹,桃红喜梅绛绡三幅,另有豆红、茜红、湖蓝、天青色上好锦料数匹,并数匹裁做里衣的轻软素罗。除此之外,陈氏还送了两副齐整的头面,一副纯金打的蝶恋花,一副青玉雕的缠枝芙蓉,皆是十二件,一一摆在定制的梳妆盒中。满室华彩,潋滟喜色,直叫宋婆子两眼放光,围着这些物什团团转。
春杏还带了一个针线房的女工来供景语差遣,帮她缝制衣物和小件,“夫人说了,九娘子但有所需,只管报来。”
瑞姨娘看着这些衣料首饰,将景语拉到一旁小声道:“我还是觉得不妥,这是一辈子的大事,你莫要赌气,千万不可将就。”
景语心中对这门亲事并不在意,不忍见她一次次忧虑,“姨娘,我想清楚了。我是这般年纪,又是庶出,实难找到好人家,母亲为我张罗这一次已是情分,我若再给她添麻烦,想必她真要厌了我。”
瑞姨娘只有无奈,这道理她自然明白,可这出身又是谁能更改的?
“玉萱姐姐!”萍儿忽然冲窗外叫了一声。
景语就向门外看去,见一发辫散乱之人快步跑进院子,不是那个丫鬟玉萱是谁?景语上前两步,不料玉萱比她更急,竟是跑一个踉跄跌在她脚前。
“玉萱!”湖菱从屋里出来帮忙,看见玉萱模样不由大为心酸。眼青脸肿,胳膊上全是紫红掐痕,好好一个小姑娘不过几天功夫,就搞得如此狼狈。
十几岁看着还稚嫩的玉萱紧紧抓住景语的胳膊,眼睛红成了兔子,偏还不敢在院子里哭。等进了屋,她的眼泪哗哗就下来,这几天被欺被辱,担惊受怕,满腹委屈这时见了她们才敢哭出声。
“娘子,娘子!我还以为再见不着你了,怕我们再也见不着了!”玉萱真的吓坏了,她的九娘子在那样的暴雨里淋了一场,等被人发现时已昏迷不醒。她吓得大哭,又被陈氏赶去了那个又黑又脏的地方,脑中仅剩最后一幕是娘子倒地不起,怎么叫都不醒。方才被叫回来,也没个明白话,玉萱真怕回来后等待她的是冷冰冰的灵堂,幸好,幸好,老天有眼!
玉萱哭得动情,想到她这几日的下落,众人无不动容。湖菱绞来了冷水帕子,“先来擦把脸。”
景语见她哭得直打嗝,眼底划过一丝痛楚。同是目睹一场死亡,玉萱被罚后还有命回来……
玉萱既已回来,湖菱就将那两只金簪还给景语,“娘子收好了。”
湖菱的手生得美,摊开掌心,掌中的两支簪子便俏如玉里生花。一支云纹宝葫芦,一支并蒂木槿花,这还是碧姨娘在时,送给秦景语的生辰礼物。景语接过,又郑重地把宝葫芦递给湖菱,把木槿花递给玉萱,“这些年幸得你们在我身旁,我才能安然无虞。我身无长物,这情谊竟叫我无以为报,这两支簪子也不值钱,只表我一片心意,还请收下。”
湖菱和玉萱自是推辞,景语便道她们是嫌弃,两人这才收好。
景语又开了抽屉,送湖柳一支莲花簪,给萍儿一对耳环,宋婆子也有一只银镯,皆大欢喜。
晌午时候,陈氏又送来一套胭脂水粉。瑞姨娘只愁眉不展,人心难测,景语便如她亲女儿,她怎么舍得让景语嫁这么复杂的人家?唉,陈氏速度这般快,一个早上府里已传开九娘子的喜讯,真个开弓不能回头,没得转圜了。
用罢午饭,那个针线房的女工平娘就来报道,询问九娘子何时开始做嫁衣。嫁衣是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套衣裳,剪裁讲究,针线繁复,许多女子要提前绣上一年半载,只九娘子怕是没那个水磨功夫了。
嫁衣……景语一阵恍惚。曾几何时,她也有一件嫁衣,那是自她及笄就随母亲一针一线亲手绣成的,却在两年后她执意要嫁谢骁时,一贯宠爱她的母亲将她的嫁衣怒摔在地——“你这是被什么鬼迷了心窍,你现在看他可怜,以后谁来可怜你?”
犹言在耳,景语打了个寒颤。她顿时失了心情,“我哪里晓得这些,平妈妈就按常例来吧。”
平娘察言观色,小心道:“那我描几个花样子,明日来给九娘子过目。”
对这门亲事,景语本是可有可无的,只不过身边之人都为她费心忧愁,才配合着不添乱。可笑嫁衣一项,就先叫她自己思绪万端,心中乱麻一团。
玉萱这几日吃了大苦在午睡,宋婆子不知哪里去了,萍儿也去找了玩伴。这热气蒸腾的午后,她一个人在树下乘风,衣裙纷飞,几欲被带到风里去。
春禧堂中,陈氏原除了外衣正要午睡,忽身边的老嬷嬷急步闯进来,“夫人!夫人,长乐县主的车驾就要到咱们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