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自己身边,声音微有凉意,“我看在皇上的面子上屡次三番给你面子,看来你是不想要了?再三挑战我的底线,莫不是你还没有得到教训?”
“哈哈哈哈哈哈!”萧清朗忍不住大笑道,指了指四周空无人烟的一品香笑道,“我今日专程把这位置空出来,可不就是为了方便你给我教训来的?你要真有本事,就把我杀了!但是你只要杀不了我,不管你的理由是看在谁的面子上,我都会跟你没完没了,不死不休!你若不信尽管试试!”
顾宛秀眉微蹙,略有些惊愕,“琅哥哥,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积怨,竟如此之深?”
萧琅渐淡淡扫一眼目光疯狂的萧清朗,安抚般地拍拍顾宛的肩膀,轻声道,“这些你不用操心。你先上二楼,去找齐云轻他们吧!”
“没错,我也劝你,速度快一些的好。”萧清朗邪气一笑,“不然你的青梅竹马和你的好姐妹就要滚在一起了,到时候这事情传出去,金府的脸面,还是你顾家的脸面,都不用要了!”
“你什么意思?!”顾宛心中突然一紧,往二楼的房间上去,一间间房间推开,直到推到最后一扇门,顾宛的手停在空中,看向里面的景象,脸色前所未有的沉了沉。
58,最后白忙活一场
门里面,空气中弥漫着暧昧的香气和血腥气。
金嫣然衣衫不整,哭得梨花带雨,妆容尽失,听见响动,才泪眼朦胧地转过头来。
“宛宛,云轻他……”
顾宛疾步奔过去,尽管那满目的鲜血让她气血上涌,几乎要晕过去,她还是勉力镇定下来,抬手去把齐云轻的脉,已经是浮动不已,若有若无了。
“这是欢宜散,你们有没有……?”
金嫣然一听惊住,满目的不可置信,“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问这种问题,先救人才是要紧的。”
“我知道。”顾宛动作更快地从衣服下摆撕下一小块碎布料,缠于齐云轻正流血不止的手腕,心乱如麻不已,语气也添上了不耐烦,“所以我才在问你到底有没有与云轻哥哥发生些什么事?”
顿了顿,金嫣然才魂不守舍地吐出一句,“他要是真的肯,就不会变成如今这般了!宛宛……你一定要救救他!拜托你!”
“你的意思是,云轻哥哥这手是他自己废的?”顾宛一惊,几乎无法相信,齐云轻得是用多大的决心才为了克制药性而自断手部经脉?
利落地止住汩汩流出的血,顾宛沉声安排道,“我会尽力,你先出去叫人来帮忙,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他需要尽快治疗。”
金嫣然忙转身奔出去,不久带着徐虎冲了回来,“小姐,让我来吧!”
顾宛点点头,徐虎抱起已经不省人事的齐云轻,匆匆下楼,顾宛紧跟在后面,金嫣然也想跟上去,被顾宛抬手按住,“你收拾好自己之后在这里等着,我会找人安排你回金府。”
金嫣然刚要反驳,顾宛已经摔上门离去,看着门被关上,金嫣然的目光暗了暗,委顿地坐回地上。
瞧见齐云轻被满身是血地抬下来,萧清朗微微讶异,轻笑道,“想不到这还是个烈性的男子,宁愿自残也不接受美人的青睐啊!”
顾宛急促的脚步一顿,转身看向萧清朗,目光冷冽,轻启薄唇道,“若是云轻哥哥有什么三长两短,方才你说的没完没了不死不休的话,我系数奉还给你!”
萧清朗面色一变,难看不已,冷声道,“给我拦住他们!”
话音刚落,一品香迅速被手握武器的侍卫们团团包围住,萧琅渐微微皱了皱眉,抬抬手,另一帮训练有素的黑衣人也出现在侍卫们对面,双方剑拔弩张。
“萧世子搞糊涂了吧?”萧清朗忍不住嗤笑开口道,“这些可都是御林军。你可知道,身为一个一品将军兼萧王府世子,动御林军意味着什么?”
顾宛带着疑问的目光看向谢易,谢易皱皱眉,沉声道,“御林军不同于一般官兵,非皇令不得擅动,否则,一律视为谋反。”
萧清朗听了这话,眼中的得意更见明显,好整以暇地坐下,“知道就好。有本事你们就在不动御林军一根手指头的情况下突围出去,如若出不去,只好让这位可怜的齐公子受受累了。”
话音刚落,萧清朗瞳孔突然收缩,不敢相信地看着萧琅渐,后者正懒懒地收回手中沾着血的剑,剑尖点地,有血光从上面滑落,而那名离顾宛几人最近的御林军已经倒在地上。
“你……你怎么敢?!”萧清朗不由得大骇,“你当真想要谋反不成?”
萧琅渐将剑丢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清鸣,对萧清朗的责难恍若未闻,一边擦拭自己的手一边扭头笑着对顾宛道,“快去吧!他的伤势耽误不得,一会儿我会安排人送金小姐回金府。”
顾宛沉沉目光,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齐云轻,稍稍犹豫了下,转身沉声吩咐道,“徐虎,将他送到冷夫子那里去,告诉他,如果人救不回来,或者是云轻哥哥的手出了什么问题的话,他也该卷铺盖走人了!”
徐虎扫了一眼局势,严肃地点点头,然后转身带着人离开了。
“我陪你。”顾宛走到萧琅渐身边,嘴角微勾,迁出一死笑意,如同微风荡漾下抚开的涟漪,轻到让人捉不住,却如沐春风,带着暖意。
萧清朗只见过顾宛或冷漠或尖酸刻薄的样子,哪里见过这副表情,不由得稍愣,半晌才冷笑道,“果然是只会勾人的狐狸精,连我都差点被你勾住魂了。难怪萧琅渐对你死心塌地。”
萧琅渐眉心微皱,刚要动作,胳膊却被顾宛轻轻挽住,娇笑嫣然道,“人吃不着葡萄就会说葡萄是酸的,自己越是做不到拥有不了的,就越是眼红别人的。你何必与他置气?”
反叛不是小罪名,顾宛不想节外生枝,也是真的懒得与萧清朗一般计较,拉了萧琅渐的手道,“接上金姐姐,咱们就走吧!”
“走?!哪那么容易!”萧清朗声色俱厉,指着先前被萧琅渐一剑毙命的御林军开口道,“你们杀了御林军,就是犯了意图谋反的大罪,还想妄图离开?”
“我犯了罪,自有官府来抓我,这抚远城做主的是李年,可不是你。”萧琅渐声音淡淡,像是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更何况,五皇子莫不是忘了,我未来得及回京述职,这一品大将军一职可是莫须有的。”
萧清朗一怔,接着道,“那你的世子身份呢?!莫不是连萧王府给你的身份你也一并舍弃不要了?”
“我一个就要被大齐送去西戎做质子的人,要这世子身份有何用?”
萧清朗不由得词穷,“你……你就不怕牵连你的父母,萧王和萧王妃?!”
萧琅渐凤眸微挑,云淡风轻地笑笑,“你若是觉得你的三言两语有用,只管去说就是,看一看萧王府这战王府的称呼到底是不是浪得虚名!”
“萧琅渐,你够狂妄!”萧清朗语气恨恨,突然转而轻笑道,“我动不得你,却是有办法动别人的。你身边的这位顾大小姐私藏逃犯不说,如今还光明正大地将犯有大逆不道罪的人劫走,不知道这一桩,萧世子打算怎么算?”
萧琅渐拉着顾宛在一方桌子上淡定地坐下,“宛宛,五皇子说你私藏逃犯,你有吗?”
“没有啊!”顾宛看向萧清朗,一脸云里雾里,“我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女子,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
萧清朗摇头轻笑,“顾大小姐莫不是忘了,你庄子里面那个来历不凡的柳管家?我虽然别的不行,唯独这个记性,好的不得了,这柳管家与柳丞相的遗孤柳惜时长得甚是相像啊!”
顾宛面露讶异,一双清澈的眸子满是无辜,“当真有这么巧的事情?怕是五皇子搞错了吧!这柳逝虽也姓柳,但我们一个小小的农户哪里敢让一个堂堂丞相的遗孤做管家。这未免也太天方夜谭了!”
“你不用在这里打马虎眼,柳逝就是柳惜时,我不会认错。”
顾宛像听到什么好玩的事情一般,忍不住轻笑出声,“五皇子殿下红口白牙的,我们这些身份低微的自然不好说是还是不是,可是既然五皇子殿下这么胸有成竹,就拿出个证据来让我们瞧瞧可好?这罪总不能白认吧!”
萧清朗忍不住一噎,“我亲眼看到的,还需要什么证据?”
“那照你这么说,我只要告诉别人说,我亲眼看到堂堂的五皇子殿下颠倒黑白、是非不分,别人就能信了?”
这话一出,萧琅渐嘴角已经带上笑意。
萧清朗也察觉到了不对,因为不管他说别人信还是不信都不对。
他若说别人会信,那不是在说自己颠倒黑白是非不分?
他若说别人不会信,那无疑是在掌自己的嘴,他之前的话就都成了空话。
深吸了几口气,萧清朗才沉声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清平乡君!我现在拿不出证据证明他是柳惜时,但不意味着以后也拿不出来,你最好祈祷自己不要被我抓住把柄。”
顾宛摊摊手,“悉听尊便。”
“井然,方才那画呢?”萧清朗突然开口道,“方才话说到一半,我倒差点将那幅最重要的画给忘记了。”
井然刚要将画呈上,萧琅渐的声音凉凉响起,“说起画来,我倒突然发现五皇子身边这俊秀男子怪眼熟的。”
萧清朗不由得面色一变。
萧琅渐接着道,“五皇子也知道,我这性子惯会到处乱跑的,这见的多了,能入我眼的人却不多,这眼熟的几乎没有。五皇子说一说,如今我看这男子眼熟是不是挺奇怪?”
井然动作一顿,原本伸手去拿画的手竟然开始抑制不住地发抖。
萧清朗眼中戾气突起,一巴掌挥过去,“没出息的东西,还不快滚下去!”
井然被萧清朗扇了这一巴掌,竟就如一片秋叶一般摇摇欲坠,跌倒在地上,顾宛冷眼瞧过去,不由得叹口气:若是她没料错的话,这人长期接受虐待,身体已经接近被掏空了。
萧清朗厌恶地看了一眼慌张从地上爬起然后退到一边的井然,紧紧盯住萧琅渐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萧琅渐直直地望回去,眸色加深,带上了上过战场的人身上特有的杀气,“这话正是我想问五皇子的。三番四次激怒于我,找死的话自行解决岂不是更快一点?”
萧清朗冷哼一声,“我就是看不惯你这股子傲气,明明身份只是个小小的王府世子,却比任何人都得父皇的器重,从小到大那些百官的子女也都是以你为主。你不过是个世子,凭什么?!”
萧琅渐挑挑眉毛,“我有这么受欢迎?”
“你少臭美了!”萧清朗冷声道,“井然你动不得,你若是动了,我便也让你伤筋动骨一下,将那幅画呈给父皇。”
“随你。”萧琅渐淡淡敛眉,回身执了顾宛的手,“五皇子既不打算追问画的事情,也不怪我一时手滑失手伤了一个御林军的话,那我们就告辞了。”
说完,萧琅渐就带着顾宛往外走,门口的御林军们整齐地让开一条路,根本不敢加以阻拦。
萧清朗忍不住气急败坏地喊道,“萧琅渐!你不必得意!早晚有一天,我会将你加诸给姚姚的一切全部还给你!”
顾宛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重重地握住,忍不住吃痛皱眉,抬头看向萧琅渐,却见萧琅渐目光深远,望着前方,竟似划过一丝哀伤。
姚姚是谁?
动动嘴角,顾宛到底是没能开口问出来,每个人都有过去,她不能要求萧琅渐的人生里从头到尾全部都是自己一个人,正如同萧琅渐对她无限包容一样。
“五皇子身边那小公子身体好像不是太好,琅哥哥知道他的身份?”
“西戎派过来的一个废物罢了,不用放在心上。至于他全身的伤,估计是萧清朗做的,早晚有一天,他会自己得到教训的。”
“嗯……”
夜色中两人渐行渐远,只留下萧清朗一个人还站在客栈的门口,目光凶狠。
一阵凉风吹来,萧清朗无端缩了缩肩膀。
“殿下,金小姐被接走了。”
萧清朗皱皱眉,薄唇轻吐,“真是个没有任何用处的女人!我还当她有几分手段,谁知道连一个没有丝毫武功和内力的男人都搞不定,白白浪费了我的好药和好时机。”
“殿下说的是,要是金小姐争气一点,他们之间不清不楚了,这顾宛和萧世子就没戏唱了。”
“哼!所以说,以后千万不能把任务寄托在这些靠不住的女人身上。”萧清朗话锋一转,眉心微蹙,“井然人呢?”
“回殿下,他好像身体又不好了,现下正在休息……”
“真是没用!”萧清朗冷哼一声,“今天又白忙活一场,父皇追的紧,最迟明日就要回京城了,诸事不顺!一会儿让井然到我房间里来。”
“殿下……上次大夫说,井然公子的身体经不住了,若是在这么继续下去……”
“呵!现在连你也敢忤逆我了?!要不,你来代替他?”
那属下一惊,忙道,“属下马上去叫井然公子……”
萧清朗摆摆手,满脸的不耐烦,“算了,去上醉烟楼给我叫一个来。”
属下如蒙大赦,连忙手忙脚乱地去了。
59,注定要辜负一些人
“怎么样?!”
回到清宛山庄,顾宛就见冷繁声对着昏迷的齐云轻一脸严肃,心里莫名咯噔一下,焦急地问道。
冷繁声回身扫了顾宛一眼,没有忽略顾宛身后脸色不甚好的萧琅渐,抿抿唇道,“别的大碍没有,只不过这手要想再作画就难了。”
顾宛不相信,皱眉道,“你不是鬼医吗?不过是流了一会儿血,能有什么大碍,哪里就伤得这么严重了?!”
冷繁声摇摇头,无奈道,“鬼医是救命的,不负责救心,宛宛,你……”
“不会的,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顾宛不愿相信地摇头,她一路回来都在担心这个事情,可是没想到还是这样的结果。
其实顾宛赶到那里看到齐云轻第一眼的时候,心里就已经知道不好了。
齐云轻失了很多血,除了伤口深这一条以外,还因为药性的缘故,让血流失的很快,手部肌肉缺血坏死,没有伤到神经已经算是很幸运的了。
只是心里知道是一回事,感觉确实另一回事,齐云轻有多喜欢画画,她知道,齐云轻有多注重自己的手,她也清楚。
如今的情况,齐云轻醒来的时候,她要怎么同齐云轻交代?!
肩膀被一只温暖的大掌抚住,萧琅渐安抚的声音响起,“一切都等他醒来再说吧!现在担心再多也没用,不是吗?”
顾宛回身看着萧琅渐,突然鼻子有些酸,“我只是觉得……”
“你要相信他,他是那么脆弱经不住事的人吗?”
顾宛这才颔首,从床头站起,根本不敢触碰齐云轻一下,转身看着萧琅渐,心情有些闷闷,“琅哥哥你先回去好吗?我想一个人陪他一会儿。”
萧琅渐深深看了顾宛一眼,眸光中有什么东西暗了暗,轻轻点点头,“那我之后再来看你。”
顾宛没有注意到萧琅渐情绪的波动,将萧琅渐送到了门口,才一个人转身回去。
回到雅阁的时候,齐云轻却是已经醒了,一个人望着窗外发神。
不过出去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自然不会是才醒的,该是醒了挺久的了,却一直没有睁开眼睛而已。
顾宛装作不察,语气故带轻松地开口,“云轻哥哥醒了?”
齐云轻转过脸来,笑道,“不过是流了些血,不是什么大事,倒是把你吓坏了吧?”
顾宛俏皮地笑,“我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云轻哥哥小瞧我了。”
齐云轻低首微笑,继而转身去看窗外的树,轻声叹道,“秋天到了呢!”
顾宛顺着齐云轻的目光看过去,挤出一丝笑意,“是啊!秋天到了,又是雅阁枫叶最美的时候了。”
“宛宛,我想出去走走,你陪陪我吧!”
顾宛点点头,忙吩咐人抬来了之前送给冷繁声的轮椅,将齐云轻扶了上去。
齐云轻虽然只伤了手,却是失血过多,体力很虚,根本没有办法自己站起来的。
顾宛推着齐云轻走在雅阁的石径上,一路安安静静地赏着景,齐云轻看起来精神倒是很好。
“宛宛,你爱这枫叶什么?”齐云轻突然开口问道。
顾宛稍稍一愣,很快回答道,“够鲜艳,够决绝,该红的时候不落于后,该落的时候就落得干脆。云轻哥哥呢?”
齐云轻微微一笑,“我爱枫树那枯枝。”
“为何?”
“尽管那枫叶落了,他还会等着枫叶有一天回到枝头,不管冬天有多冷,春天风沙多狠,或是秋天枫叶多么决绝地离开,他都在那里等待,永远耐心。”
顾宛听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摇头笑着回答道,“如此这般,枯枝岂不是太苦了。”
齐云轻目光变得悠远,清俊温和的面容变得缥缈模糊,笑道,“枯枝苦不苦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等你的这些时间,我都是欢喜的。”
顾宛心突地揪紧,竟有些说不出话来,“云轻哥哥……”
“你不用觉得为难,我没有要你做出什么决定。”齐云轻语气淡淡,嘴角还是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仿佛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人这一生,注定是要辜负一些人的。如我,不是也要辜负金嫣然的一片心意?”
顾宛只觉得嘴里发苦,如果说原本她还对齐云轻对自己的心思全然不知道的话,这次的事情却已经透出了太多的苗头了。
先是金嫣然对自己的敌意,掩盖不住的怨怼之情,再是那幅被萧清朗和萧琅渐一再提及又一再模糊的画。
萧清朗讳莫如深的是,那幅画中的女子,像极了苗疆太后,也就是当年的战王萧然、如今的清尘大师的心上人,几十年前嫁入苗疆的奇女子——风施华。
除了这两层身份,还有一个身份,就是摆过当今皇帝一道、差点让当今皇上与皇位失之交臂的女子。
萧琅渐以为顾宛不知道,也以为顾宛没有见过那幅画中的女子,可是顾宛不仅知道,顾宛更知道齐云轻画的根本不是什么风施华,而是她。
清尘大师曾经说过,顾宛白长了一副肖他心上人的身形和风流,却没有底质和神韵,只会耍些小心眼。
齐云轻不可能认得风施华,所以,齐云轻画的是她。
说来可笑,顾宛与风施华仅仅是一个背影的相像,却差点害的齐云轻失去了生命。
这件事情说到底怪得了谁?
顾宛说不清楚,她下意识忽略自己看到那副画时的直觉,因为那画中倾注的感情她一个不甚懂画的人都看得分明。
她从来没有让齐云轻为自己画过画,所以那是齐云轻心中的自己,气质卓然,美的不似人间之人。
“我一直画不出你的面容,一提笔就会变成一副模糊的景象,我想,大概是太深入心间的缘故。”齐云轻抿了唇笑,没心没肺的样子,“所以,我只好画些背影,画着的时候,我想着,这就是我心爱人的样子。”
“云轻哥哥……”
“我有太多的话都没能对你说,你能让我说完吗?”
顾宛握紧木质轮椅的把手,良久才点点头。
齐云轻笑着转过脸,继续开口道,“最开始,我觉得自己把你当妹妹的,毕竟你也一直拿我当哥哥,我告诉自己不能越位。”
“可是你当真是最懂我的人,我要的东西你比我还要了解。学画是你的支持我才走到现在,如今成为这样一个能挥毫千金的人也是因为你。这样的你,我怎么可能心如止水?”
“可是我心里明白,我与你隔着的,除了感情,还有很多。我没有萧琅渐的勇气,换句话说,没有他的运气。他闯入你生活的时候,就是以一个追求者的身份,而我,从一开始,就至多是青梅竹马的兄长。”
“后来萧琅渐去了战场,我正式闭关学画。可是闭关什么的不过是借口而已,我只是觉得,萧琅渐走了,我若是趁这个机会得到了你的心,未免有失风度。瞧,我连这个时候都在考虑我的风度,所以我活该失去你。”齐云轻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还是没心没肺的笑意。
“在雅阁的日子不好受,每个夜晚我想见你的时候,我就会画画,有时画你,却只是背影,有时也会让小丫鬟悄无声息从你那里取一两件小物件来画,画着画着就习惯了。”
纷飞的枫叶飘飘扬扬地落下来,齐云轻伸出完好的左手,在空中接住一片,拿给顾宛看,“真美,对吧?只是如今,我可能没有办法画出它了。”
顾宛眼前模糊一片,齐云轻诉说这些的时候一直没有抬眼看过她,一直挂着笑意,就像是那些都是无足轻重的,胸口堵得紧了,顾宛才吐出一句,“对不起……”
“没事。”齐云轻左手使力,将轮椅转了个方向,身体正对顾宛,看了顾宛盈盈泪光的脸,抬起能动的一只手笑着替她抹去,“我说这些就是为了让你哭一哭的,要不然,我岂不是白受这么久的相思苦了?”
顾宛想迁唇笑一笑,可是没能成功,蹲下身,伏在齐云轻的膝上,无声地打湿了齐云轻的长袍。
齐云轻嘴角勾起一抹苦涩,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着顾宛的头,像是哄着自己调皮不懂事闹别扭的妹妹。
他与顾宛相识这么多年,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大概还是顾宛6、7岁的时候,他心里多贪念着能多与她待一会儿,哪怕是安安静静地什么话都不说也好。
枫红纷纷扬扬落下,两人相依在桥边,水上印着两人的倒影,还有偶尔的飞絮落入顾宛发间,齐云轻一一替她细心地摘去,目光温柔地像是一幅最美好的画。
佳人美景,有时却会是别人心里面的一根刺。
一个粉色的身影立在垂花门的入口,手中的娟帕几乎要被撕碎,那细长的指尖深入掌心,已经露出了丝丝红意。
“小姐?!”身边丫鬟的惊呼声唤起金嫣然的一丝清明,“小姐的手都快要受伤了,快些松开些罢!”
“小桃,方才那管家是怎么说的?”
那丫鬟一愣,连忙回答道,“方才那管家说顾小姐和齐公子都在忙,抽不出时间来见小姐。”
“可是你看那里。”
丫鬟顺着金嫣然的指示看去,看到相偎在一起的两人,不由得讶异出声,“那不是顾小姐和齐公子吗?小姐……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小姐?!小姐在家中担心地吃不下饭睡不下觉,结果他们……!”
粉色绣鞋转了个方向,金嫣然提步往回走,小丫鬟跟在后面忍不住愤愤,“小姐为什么不进去跟那个顾小姐对质?!”
金嫣然苦笑一声,“对质?对什么质?从始至终,我只是一个局外人,何苦丢人现眼?!回去罢!”
小丫鬟嘴角动了动,还是忍住了,扶着金嫣然回了金府。
这边,相偎的两人却是渐渐被微风吹得有些醒了,顾宛半抬起脸,执起齐云轻受伤的右手,“云轻哥哥的手会好起来的,以前你是宛宛的依靠,以后也会是。”
齐云轻苦笑一声,顾宛的潜台词,就是说她依然会把自己当做贴心的兄长。
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然而当真的听到的时候,却还是避免不了有些难过的。
“我懂了。”齐云轻缓缓点头,“只是既然如此,你又何苦留下来。萧世子最近不是很顺利,你应该去陪他。我只不过是些儿女情长,至多失去了一只手,他受到的苦却是无法想象的。”
顾宛握了握齐云轻的手,笑道,“他能挨住,因为我以后都会与他一起挨。所以在走之前,我要与云轻哥哥多待一会儿。”
齐云轻也笑,“那我带你看看我为你画的那些画儿?”
顾宛点点头,推着齐云轻往回走。
桥边只剩下落了一地的枫叶被卷起,吹入水中,终究还是飘零且随波逐流的命运。
许久,一个身影才落到桥上,凝视着水面良久后,转身离去。
回到金府,金嫣然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根本想不进去任何东西,满脑子都是顾宛和齐云轻相拥在一起的画面,心里一股涌起来的被背叛的感觉,怎么都挥之不去。
“小姐,白公子说想要见你。”一个小丫鬟端着茶水上来,汇报给金嫣然道。
一股无名火气升起,金嫣然眉心紧皱,挥手就打碎了一个杯子,“叫他滚!”
金嫣然一向性子好,很少有这种发脾气的时候,那小丫鬟被下了一大跳,差点没将手中的茶杯打翻,唯唯诺诺地退下了。
“夫……夫人!”
金嫣然抬头看去,却见金夫人抬步进来,稍稍敛了敛脸上的怒色,才小声道,“母亲来了。”
金夫人看着金嫣然魂不守舍的憔悴样子,哪里能不心疼,她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一直都是当明珠供着的。
牵起金嫣然的手到床边坐下,金夫人不由得疼惜道,“我可怜的儿啊!让娘好好看看你,这都瘦成什么样了?又不是什么大事,退婚了就退婚了,总之这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了,没有人会怪你,你也不要放在心上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母亲来解决,好不好?”
金嫣然突然悲从中来,忍不住扑进金夫人怀里大哭起来,“娘……”
60,只道佳人心易变
金嫣然在金夫人怀中狠狠哭了一场,直到眼睛都快要哭肿了才停止。
金夫人看着金嫣然红肿含泪的眉眼,心中无奈又心疼,“你一直不肯说到底为什么退婚,今日一大早却往清宛山庄跑。到底是何缘故?”
金嫣然红肿的眼睛掩去里面的神色,缓了缓声音才开口道,“母亲多虑了,女儿只是……不想嫁。”
金夫人眼中露出不相信,“你的心事连为娘也瞒着不成?你有自己的想法不是不成,只是这次的事情不是小事,娘不相信你会简简单单因为不想嫁而撕毁婚约。总该是有理由的并不是?”
“娘你别再问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金嫣然将脸扭过去,饶是金夫人一向火爆的性子也拿这样的金嫣然半分办法都没有。
金夫人脑子一转,想到一个可能,思忖着问道,“莫不是,你有了自己的心上人?所以才不愿意嫁?”
谁知金嫣然却突然“腾”地站起,目光冷硬道,“娘,我困了,我想睡会儿,你能出去吗?”
说完金嫣然就转身进了内室,将金夫人一个人留在外面。
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金嫣然一向是很有孝心,而且乖巧温顺的,也几乎没有对人凶过,如今的反应,不禁让人措手不及。
金夫人自然是着急的,拉着一直跟在金嫣然旁边的小丫鬟小桃想问些什么出来,结果也是一问三不知,金夫人最后没有法子,只好转身离去了。
白家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她现在忙得前脚挨后脚,一时间只能打算先料理好退婚后的风波再来开导自家女儿。
金夫人离开后,金嫣然一直睡到第二日清晨才起来。
由丫鬟伺候着洗漱过后,就一个人坐在书桌前,一张接一张地看着这么多年收集的关于齐云轻的点点滴滴。
那些画,不少都是齐云轻的随手涂鸦,金嫣然从顾宛哪里求来的。
当时不觉得有什么,此时想起来,金嫣然心情却有些阴霾:自己做的这般明显,以顾宛的聪明,她会自始至终不知道自己对齐云轻的感情吗?
如果她当真知道,这么久的时间里,都是怎么样把自己当做一个笑话来看的?!
心里无端乱起来,金嫣然觉得自己内心像有一个什么东西膨胀着,叫嚣着要出来,怎么也压不住。
猛地一把将手中的纸张揉成一团,撕碎,丢进香炉里,金嫣然突然就落了泪。
看着那些纸张慢慢被火焰吞噬,金嫣然视线稍稍模糊,嘴里的苦涩蔓延开来,渗入肌理,难以挥去,多少泪水都无济于事。
“小姐,你莫要再难过了。不过是一个不识相的小子罢了,要是你如此难过岂不是趁了某些人的意?”
金嫣然拭去泪水,不耐烦地看过去,语气不满,“趁了谁的意?”
小桃抿抿唇,不满道,“还不是那个道貌岸然的顾家大小姐?!奴婢本来以为她对小姐是好的,谁知道背后竟如此捅小姐刀子!”
金嫣然眉心微皱,“不得胡说,宛宛她……只是拿云轻当哥哥而已。”
小桃看了金嫣然闪烁的眼睛一眼,知道金嫣然听进去了,敛敛眉眼,小声替金嫣然申辩道,“可是顾小姐她明明知道小姐喜欢齐公子,却与齐公子那般……兄妹之间会那般吗?而且他们之间明明是没有血缘关系的。”
金嫣然面色微冷,眉心收紧,不知道想到些什么,望向小桃的目光冷得骇人,“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在我面前说这些?”
小桃悚然一惊,吓得跪倒在地,“小姐难道还不知道小桃吗?奴婢哪里有那个胆子编排事情?这是实在替小姐觉得不值,才多说了几句。”
“是吗?”金嫣然缓缓站起,无视旁边倾倒的香炉,一脚踩下去,方才还燃着的画纸此时全然成了一堆灰烬,小桃的身体无端抖了抖。
“母亲有问过我的事情吧?”金嫣然微微俯下身,眼中带着从未有过的压迫之色,“你怎么回答的?”
小桃手心微微出了把汗,忙道,“小姐放心,奴婢什么也没说。奴婢哪里有那个胆子……”
“你为什么不说?”金嫣然却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原本温和的双眼变得犀利,“你是母亲安排给我的,不是该对母亲言听计从吗?”
小桃傻眼了,怔怔地看了金嫣然一眼,慌慌张张开口,“奴婢、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