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幕之后,嬴渠将两人的话听的清清楚楚,心里是震惊,错愕,但他终究是冷静的,沉着的,心绪很快的平稳了下来。
他没有立刻的进去,恳求秦公放了魏姝一命,因为这是最愚蠢的,最可笑的做法。
他从来不会把希望寄托于别人的怜悯和宽恕,尽管那人是他的父亲,他只是脚步很轻的退了出来。
刚一走远,他便见到了嬴潼。
嬴潼道:“发生何事?你的脸色不太好?”
嬴渠立刻说:“嬴潼,有件事,即刻去做。”
嬴潼很少见他面色如此凝重,也不由的紧张起来,道:“何事?”
嬴渠说:“立刻出宫,备马守在在咸阳城南外,倒时会有人接应你。”
嬴潼很惊慌,她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就替嬴渠做这么奇怪的事,警惕的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莫不是什么谋逆之事?”
嬴渠说:“魏姝的一家全部被杀了。”
嬴潼很震惊,身子如遭雷击,眼睛怔然,然后说:“是谁做的。”
嬴渠道:“君父”又说:“我要送魏姝出宫,你负责接应,但是万不能提及君父之事,我会告诉她是魏王杀的,你可明白?”
嬴潼立刻的点头,嬴渠宁可骗魏姝,也不愿让她知道,屠她满门的凶手是他的父亲,因为她一旦知道了,那他们就真的完了,那是血仇,她就是不恨他,也定不会再对他留情,很无奈,但没有别的选择。
嬴潼道:“我明白”
嬴渠道:“速去”
嬴潼便立刻转身,嬴渠心思一转,又叫住嬴潼,道:“你先去骁骑营,找一个叫长玹的碧眼奴隶,出了咸阳就让他护送魏姝,切记别惊动了嬴虔。”
嬴潼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她没听过长玹这个人,但她很快的点头,道:“好”说罢便疾步离开了。
嬴渠的心思很缜密,他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他要先把魏姝送去别国。
只有确保了她的安全,他才会同秦公求情,也只有这样他才不至于落于被动的地步。
若是秦公肯饶她,他便派人接她回宫,若是秦公不允,他便暂时将她留在别国,再图时机。
他很清楚,很冷静,丝毫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所扰乱了心神,甚至在短短的时间内,便想好了所有的出路和退路。
这不仅仅需要清晰的头脑,需要的更是魄力,违背对抗秦公的魄力。
然而这一切要做起来并不简单,要做的悄无声息,不可打草惊蛇,更不能惊动了秦公。
另一边,魏姝对于这些还毫不知情,她沉浸在幸福和喜悦里,想着或许明天就可以同嬴渠去魏国,心情欢快的像是树梢间跳跃的小雀。
然后她看见嬴渠进来,屏退掉了燕宛,他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好,脸上也没有什么笑意。
魏姝的心像是狠狠的坠了一下,她以为是秦公不同意,不同意他娶她,不同意她回魏国,虽然心里很失落,但是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可以不在意,甚至还想安慰嬴渠,因为她见他这么沉着脸,心里实在是害怕。
她说:“嬴渠哥哥,发生了什么吗?”
嬴渠见她那副又怯又懦的可怜样子,心一下就软了,很煎熬,那感觉就像油烹一样。
他俯下身子,看着她,不由的摸了摸她软嫩的脸颊,指腹摩挲着她粉嫩的嘴唇,很不舍,他是那么的在乎她,他见她这样,心里也很难受,说:“姝儿,我接下来说的话,你要认真的记住。”
魏姝点了点头,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嬴渠说:“魏家出事了”
短短几个字却让魏姝心中一钝,像是被斧头狠狠的砍了一下似的,从皮冷到骨,不等她回过心神,嬴渠又说:“秦国保不了你,我会将你送去楚国,你带着着绢帛,去找楚国的江一,他自会保护你。”又将一把匕首和一个小木奁给她道:“这木奁里是脨狐毒,还有这巴匕首,不得已之时以做防身。”
魏姝没有哭,她只是傻乎乎的,很木讷,目光发直的看着他,因为她还不能反应过来嬴渠说的是什么,也没反应过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她只是接过了嬴渠给她的绢帛和木奁,攥在手里。
嬴渠说:“我会派人将你送出秦宫,长玹会护送你去楚国。”
她以前是那么的想要离开秦宫,想离开秦国,可这回她真要走时,心里却难过的像是要坠到无尽的深渊里一样。
分明昨夜还是那么的欢愉,他们之间是那么的缠绵,可今日一切便变成了这样。
她怕了,她什么也不知道,连发生了什么都不清楚,她只是扯着他的衣袖很害怕,很惊慌的说:“嬴渠哥哥,我不想走,不想去楚国,不想离开你。”
嬴渠的心里很难受,像是刀绞,但他还是很温柔的说:“你等我,我会接你回来。”
魏姝眼泪滑了下来,她不知道,怎么一切都会变成这样,她说:“你骗人,姝儿父亲以前也说过,说过会接我,你们都在骗我,最后你们谁都不会要我,父亲不要姝儿,你也不要姝儿。”
她的身子在抖,难过,无助,像是一头末路的小兽,她的心里很绝望,很凄惶,因为被抛弃过太多次了,她变得很惧怕这些程诺。
嬴渠的心里也很难受,他受不了她的哭泣和无助,他抱住了她发抖的身子,吻着她,很温柔,像是要分担掉她的难过,他顶开了她的牙关,一点点的流连,可是他的心里也是苦的,然后他咬了咬她的唇,也不知为什么,他变得不再温柔,狠狠的咬着她的唇。
她不敢推他,也不舍的推他,舌尖是淡淡的血腥气。
然后他松开了她,她不抖了,但是脸上还都是泪。
他拿指腹抹掉她脸颊上泪珠,看着她的眼睛。他的眼睛温柔又坚定,他说:“我一定会将你接回来,也不会娶别的女子,你等着我,别放弃我们,好不好?”
魏姝还是在哭,但她点了点头,轻轻的。
嬴渠说:“魏王不会轻易放了你,他会派人对你动手,千万不可往魏国跑。”
魏姝没有办法分辨他话里的真假,她只能选择相信他,他说什么,她便做什么,嬴渠,他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于是,魏姝被送出了宫,是装在大木箱子里的,大木箱子盖上,眼前便一片漆黑,她没有睡,明明眼前漆黑一片,却仍是睁着眼睛,而她的心就像是要被这黑暗给腐蚀掉一般。
她听着马车辘辘的声音,眼泪就掉了下来,她拿衣袖抹,抹了又流,怎么也擦不干净。
马车一直行驶到了咸阳城外,停了下来,木箱被打开,她的眼睛红肿,一时很难适应这光亮。
嬴潼说:“姝儿,你可还好?”
魏姝看轻了嬴潼,惊慌恐惧的心终于安稳了一些,像是看见了一个亲人,道:“嬴潼姐姐”
嬴潼面色很急的说:“姝儿,我已经备好了马,你现在就跟着这个叫长玹的走。”
长玹
魏姝转头看见了他,依旧是碧色的眸子,身材颀长,着一身褐色布衣和黑色胡靴,没有别的配饰。他看着她,一如往昔般冷淡,两个月的时间里,他变得更加的冷峻了。
嬴潼说:“嬴渠他可说,你们要去哪里?”
魏姝说:“楚国,说是找一个叫江一的人。”
嬴潼面色忽的就变了,变得有些泛白,她的心里涌上了些思念,酸涩,若是可以,她也想就这么同魏姝一起去楚国,但是她很快的就又缓和了过来,道:“姝儿你快走吧,不能当误了。”
魏姝说:“好”她上了马,回头看了眼嬴潼,而嬴潼也在向她挥手道别。
魏姝很不舍,很难过,比那时离开魏国还要难过,像是利刃切肤一般,但是她哭的已经够多了,眼泪都流干了,她信嬴渠,信他会接她,可她还是依依不舍的。
最后她看了眼那似长龙盘踞般的咸阳城墙,由着长玹驱马代她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