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已经那样说,自己再反驳就很奇怪了……
杜言疏冷冷地看了宋离一眼, 嘴角抽了抽, 顺着他的话道:“倒是很巧。”
宋离笑笑:“是, 巧。”
一旁的唐文清看两人言谈举动,莫名觉得自己有些坐立不安,面上讪讪的,心中恍然道:“杜前辈与宋公子怕是一道儿来的罢。”
略坐了片刻,杜言疏便起身告辞, 宋离自然也一道儿跟了出来。
“方才晚辈一时口快失言, 前辈莫要生气。”宋离始终与他保持一步之遥, 小心又恭敬地解释道。
“……” 一时口快?谁会相信这种说辞呢, 可这位宋公子方才的举动确实太出乎人预料,杜言疏琢磨片刻,认为他是在利用自己让唐文清难堪。
“前辈真生气了?”宋离上前半步, 试探道。
杜言疏叹了口气, 淡然道:“宋公子, 你我萍水相逢, 我并无意插手你与唐公子间的恩怨。”
宋离笑:“是晚辈冒犯了, 今夜寻客栈之事, 就交与我罢,权当赔罪。”
杜言疏先前已答应了他, 便不好再做推脱,两人走在冬夜的长街上,寒风凛冽, 卷起地上残余的炮竹屑与雪絮,杜言疏下意识将手拢进袖子里。
看到街市灯火疏淡,沿街的茶楼酒肆都关了门,又一地火红的炮仗碎屑,杜言疏才想起今儿还是大年初一,人人回家过年闹团圆,赚钱也不急于这几日,客栈大抵都闭门歇业,要寻投宿之地还真不容易。
因宋离一口承诺客栈他来找,杜言疏全副心思都放在灵查上,一条长街走到底,并无发现什么异常,整个镇子干干净净,甚至连寻常游离在外幽魂残魄都没有,更别说食人魂魄的魑魅魍魉或咒术痕迹了。
正在杜言疏百思不得其解时,忽而感到一阵暖意从背后萦绕而来,他顿了顿,停下脚步,是宋离将残余着体温的外袍披在他肩上。
一瞬间晃了神,竟觉得鼻间发酸,视线也渐渐蒙上一层水雾,太熟悉的感觉,一时不知今夕何夕,竟错觉故人还在身侧……杜言疏将肩头的外袍紧了紧,回过神来,便毫不迟疑地褪了下来,折好递给宋离。
“宋公子,多谢你好意,只你我相识不到半日,杜某实在受不起。”声音不大,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四目相对,宋离愣了愣,片刻接过外袍,旋即移开目光笑道:“是晚辈唐突了。”
一阵寒风穿街而过,沿街零星几盏灯笼摇曳不定,火光幽微,宋离的眼神浮于夜色之中,闪烁不定。
杜言疏不置可否,再度迈开步子,半晌,淡声道:“宋公子,你究竟是何人?此番有何目的?”
此人言谈举止诡异之极,又对自己习惯百般了解,杜言疏不得不心生怀疑。
“实不相瞒,晚辈仰慕杜前辈已久,今日在此遇见,一时欢喜得有些忘形,举止失了礼仪,前辈不信任我也属正常。”宋离语调平稳面色如常,一副坦荡荡的模样,完全没有一丝撒谎的痕迹。
“仰慕已久?”杜言疏心中觉得可笑,先前世人对他一直敬而远之,蜃炎岛之事后,众人只将他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谈,他这样一副相貌人品,何来仰慕一说,可笑。
对方竟用如此蹩脚的谎言来敷衍他,杜言疏放弃似地笑笑:“罢了”
“前辈只要相信,晚辈绝无害前辈之心便可。”宋离说这话时敛了笑,十分郑重。
杜言疏不言语,他知道自己也没啥好东西值得旁人窥探的,遂不想往深了计较,与宋离萍水相逢一场,难得相处了小半日还没心生厌恶,杜言疏也不愿再质问深挖,横竖一觉醒来各奔东西。
两人又沉默着走了一段,期间杜言疏仍不死心进行灵查,却没一点儿进展,宋离道:“杜前辈是否也发现了,这无兮镇,干净得可怕。”
杜言疏点头,按理说,有人烟的地方定会有些无伤大雅不能害人的游魂,可无兮镇上却干净得出奇,他正色道:“正因如此,才匪夷所思。”
“兴许是故意隐了灵息。”灵力高强的邪术修炼者,可以完美地隐匿自己的灵息,让旁人无从察觉。
杜言疏沉吟片刻:“只要动了手脚,就会露出马脚。”
他对此事如此上心,多多少少也是因为当年蜃炎岛上出过噬魂咒事件,引之还因此受到牵连,他一直隐隐约约揣测,引之的灵力暴走,是有人故意策划的。包括当时易轻泽对他使用的灭魂符,也不似出自易公子之手。
引之当年初露头角,锋芒太过,眼热的人定不在少数,他性情恣意又不晓得收敛,应该得罪过许多人。
“前辈,镇上客栈大多关了门,暂且委屈您在此歇息一晚罢。”
杜言疏闻言抬眼,一座寻常人家院落映入眼帘,宋离瞧他面露疑色,解释道:“此乃晚辈一至交好友的旧屋,久无人居,现下情况特殊,故借来一住。”
“怎好叨扰。 ”这是宋离好友的屋子,又不是他好友的屋子,杜言疏自然没这么厚的面皮住下了。
“前辈这般说,是不把晚辈当朋友了?”宋离抬起眼,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杜言疏嘴角抽了抽,我什么时候说过把你当朋友了……
宋离将他纠结的表情看在眼里,笑了:“就当给晚辈一个面子,今夜住下罢?这屋子虽久无人居,却定时有人来打扫,还算干净,待会晚辈去收拾收拾就能住了。”
杜言疏自然不会被这萍水相逢之人几句好话收买,他暗暗调动灵力探查了一番,这屋子确实没有异常,残余着淡淡的人息,也确实是久无人居,宋离并无说谎。
宋离咧嘴道:“前辈可放心了?”
被晚辈识破自己的小动作,杜言疏一阵局促,面上仍旧是八风不动,淡淡道了声嗯,便与宋离一道儿进屋了。
屋子是再平常不过的四合院,因无人居住,四下里没有光亮,幸而今夜月色明朗,隐约瞧见院落屋舍轮廓,清一色朴实低调的风格。
宋离领杜言疏进了厅堂,仔细擦了擦座椅让他坐下,又去洗了杯盏茶壶,动作麻利又仔细,瞬息便为杜言疏端来一壶热茶:“前辈请先用茶,我去收拾收拾房间被褥。”
对方与自己非亲非故,杜言疏无法安然受之,站起身道:“宋公子无需为我忙活,我自己——”
“无妨,交与我罢。”宋离漫不经心说道,径自提着木桶去院子里打水。
“……”杜言疏坐立不安,想去搭把手,却发现完全没有插手的余地,宋离擦地铺床一系列动作十分熟练流畅,杜言疏讪讪站了一会儿,又回厅里喝茶去了。
曾经也有个这般照顾他的人,只是……每次思及此,杜言疏便觉心头被人拉了个口子,寒风呼呼地灌进来,透心的凉。
不到一盏茶功夫,宋离便忙活完了,甚至连洗澡水都用灵力热好,杜言疏有轻微洁癖,放眼一瞧,这屋子被收拾得相当满意,挑不出一丝不妥。
受了人的照顾,杜言疏一脸无所适从的不好意思,道了谢,也不知该如何回报,只得诚心道:“此番得了宋公子如此照顾,他日杜某定要邀宋公子到杜家庄住上几日。”
杜言疏不善于表述情感,以至于让人有种他只是在敷衍客套的错觉,但显然,宋离不这么认为——
“当真?!”宋离双眼一亮,尾调微微上扬。
倒是杜言疏被他欢喜的模样弄得微微一怔,淡淡点了点头:“自然。”
宋离眉花眼笑:“那我可得住上一段时日了。”
“……好” 杜言疏无奈,从未见过被邀之人如此……厚着脸皮要去长住的……
宋离最后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屋子,确认没一点灰尘了才放心离去,前脚刚跨出门槛,又回头嘱咐道:“前辈,我就住在隔壁,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叫我。”
杜言疏怔了怔,方才回过神道:“有劳了。”
望着宋离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杜言疏心中千般滋味,若非已完全感知不到魂契的羁绊,他差点要以为眼前这青年的壳子下,住的是引之的魂魄了。
……
子时三刻,杜言疏猛然睁开眼睛,夜猫鸣泣之声,幽幽切切,阴森森地漂浮于夜色中。因这所宅子邻着街道,并非深宅大院,街市上的声音听得异常清晰。
杜言疏微觉不对,起身披衣穿鞋,推了门便瞧见已经穿戴好的宋离立于院中。
四目相对,他的眸子在月色下泛着微微的天青色:“杜前辈,这失魂症,怕是猫鬼作怪。”
作者有话要说: 引之:宋离这角色我演不下去了!
作者:……理由???
引之:嫉妒使我变成咸鱼
作者:这踏马不就是你吗?吃自己的醋?
引之:不管,小叔在不知道是我的情况下,也接受了他的照顾,好气哦qaq
作者:……这鱼也是戏多
小叔:我的小鱼儿切开是粉的
作者:你别太开心下一章中刀子的是你→_→
小叔:你为什么剧透
引之:等等!中刀子?□□别插小叔哭唧唧
……
☆、猫鬼
传言东莱曾有修习噬魂术之人, 为了掩盖身份不愿亲自出来盗魂, 便通过蓄养猫鬼收集魂魄。
蓄养猫鬼之人会捕捉甚至偷盗上了年纪的猫, 使用血咒杀之,每日子时进行祭祀,七七四十九日,猫鬼便可受人操作, 进行魂魄捕猎了。
使用猫鬼最大的好处,便是留不下一丝痕迹, 即使是修为高强者, 也看不出蛛丝马迹。
只不过蓄养猫鬼乃东莱邪术, 北垣各仙家典籍中并无记载, 杜言疏之所以知道,也是因为小时候翻了无数次的《巫莱志》。
难道这宋离也曾读过《巫莱志》?
“猫鬼为何物?”杜言疏佯做不知,试探道,眼神莫测地望向宋离。
宋离面上毫无异色, 坦荡一笑, 言简意赅又条理清晰地将猫鬼解释清楚,末了补充道:“猫鬼一事,晚辈也是偶然间在一本巫莱杂书上看到的, 真假难辨, 刚才听到夜猫鸣泣,方联想到猫鬼,究竟如何,还需进一步查探。”
杜言疏自然不会问怎么个偶然法, 沉吟片刻:“去看看罢。”
宋离点了点头,眼底却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迟疑。
两人出了院落,宋离一直跟在杜言疏身后,彼此凝神静听,默默不言语。这夜月色明朗,清白的光漫过铺满炮竹红屑的大街小巷,夜风凄寒,猫泣之声在风中断断续续,幽怨婉转,此起彼伏,令人毛骨悚然。
猫鸣从四面八方传来,操作鬼猫之人已将其散布在无兮镇大街小巷各处,撒网似得收集生人魂魄。
两人走到一个十字街口,左右两条胡同皆猫鸣之声不断,杜言疏料想操作猫鬼不止一人,遂道:“宋公子,分头行动。”
“不,我跟着前辈。”宋离脱口而出。
“……理由。”杜言疏斜了眼面上有些发白的宋离。
宋离迟疑片刻开口道:“说来忏愧,晚辈有些……惧怕猫。”
闻言,杜言疏惊诧地睁大眼睛,旋即微微扬起唇角:“好罢,跟紧我。”
心中好笑,这样一个比自己高半个头,肩宽腿长灵力修为不可估量的青年,居然害怕猫,这个癖好,倒是和引之有些相似了。
曾经有次裴匀带了只小奶猫来杜家庄,软糯可爱,想讨兄长欢喜,小奶猫在杜家庄呆了两日,伶俐乖巧十分讨喜,却在第三日被送走了,原因自然是身为鲛人的杜引之一看到它就起鸡皮疙瘩,就和杜言疏看到鱼的反应一样一样的。
杜引之看二叔三叔喜爱这奶猫,自然不会说出自己的惧怕,平日里也尽量收敛情绪佯作云淡风轻,可这小侄儿的恐惧还是被杜言疏瞧出来了,也不多问,默默就与兄长说,这猫,还是让裴匀带回去罢,杜言明心思剔透,一点就通,自然明白弟弟的顾忌,当日便把奶猫送出了杜家庄。
“晚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让前辈见笑了。”宋离忏愧道,瞧杜言疏嘴角含笑,以为他是笑自己怕猫这事儿。
杜言疏摇摇头:“无妨,各人惧怕之物不同,无需介怀,宋公子不也晓得我怕鱼么。”
顿了顿,杜言疏瞧对方垂头不语,又解释道:“我并非取笑你怕猫,只是……让我想起一位故人罢了。”
宋离猛然抬起头,眼底掠过一丝波澜,片刻恢复平静:“前辈真乃重情义这人。”
杜言疏似有所感,声音轻似自语:“是我心有愧疚。”
语调淡淡的,风一吹便散了。
两人拐入右边的小胡同,两边院落高墙遮蔽了月光,伸手不见五指。因担心打草惊蛇,两人敛了灵息隐了身形,更别说使用火光照明,只得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里摸黑向前走。
彼此似担心迷失在这浓稠的黑暗之中,自然而然地并肩而行,杜言疏本不喜与人过于接近,可他念及宋离惧怕猫,又对这青年莫名的生出好感,遂也不计较。
猫叫声越来越近,从四面八方聚拢于一处,幽怨凄婉,就似有冤魂在耳边惨惨哭诉,萦绕纠缠不休,纵然杜言疏不怕猫,也觉得毛骨悚然,一种浸入骨子里的阴森。
转了一个弯儿,再向前行了几步,便到了胡同尽头,墙角堆满了破陶罐花盆,杜言疏倒吸一口凉气,上百双幽绿的猫眼泛着森森然的亮光,透过浓黑的夜色闯入他的视线。
一股浓烈奇异的暖香弥漫而来,是生魂聚集散发出的气息!
“是猫鬼。”宋离将话语用灵力传入杜言疏耳中,杜言疏自然也瞧出来了,难不成操纵猫鬼的是巫莱人?又或者对方也知晓蓄养猫鬼捕猎魂魄的邪术?
这时,屋顶上一道黑影一闪而过,转瞬又消失于浓黑的夜色中,两人相视会意正欲追去,杜言疏转念一想,道:“我留在此净化猫怨,你先去,我稍后就来。”
事出紧急,也由不得宋离多做考虑:“前辈多加小心。”便依言飞身上剑朝黑影疾驰而去。
杜言疏对相处不过半日的宋离莫名信任,遂静下心神,催动净化决调服聚集而来的猫鬼怨念。
幽绿的灵火跳动于夜色中,照亮了胡同尽头深浓的黑暗,被净化的魂灵随着夜风升腾而起,化作一簇簇光点,消散于天际。
正在杜言疏敛了净化决,正欲御剑去寻宋离时,身后响起一阵轻笑:“久闻杜三公子大名,今日一见,当真是个美人呢。”
杜言疏眉头微蹙,此人的言语间不乏轻贬之意,杜言疏正欲再度运转灵力,才发觉灵脉微滞,瞬间明白,这猫鬼的冤魂被人动了手脚,净化者会因调服而受到反噬,方才一时疏忽,竟中了暗算。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此人是有备而来,且原先的目标不是他。
杜言疏侧首,透过夜色微微打量来人,竟是一个生得极美的女修士,他瞧了几眼便别过脸,不是因为被对方娇媚的容色所动,而是……这女子真的穿得太少了。
轻纱薄绸,月色下婀娜妙曼的身段袒露无疑……
女子瞧他有些不知所措的尴尬举止,娇媚一笑:“杜公子真乃正人君子,比起那位唐文清,今日阴差阳错能遇到杜公子,我反而赚到了呢。”
杜言疏脑子转得飞快,嘴角勾了勾,眼神依旧是清冷:“杜某何德何能,让姑娘如此高看。”说话间正暗暗催动咒决化解凝滞的灵脉。
倒是女子微微一愣,饶有兴味地咦了声:“杜公子倒是比传言更讨人喜欢呢。”
杜言疏抬眼,忍住浑身不自在看向此女,做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姑娘过奖了。”
女子娥眉微挑,又将杜言疏自上而下细细打量了番:“公子如此人品姿容,难怪左使大人会对你倾心不已,可惜他入不得公子的眼,怎样,奴家合杜公子的心意否,若是公子不嫌弃,奴家愿意与公子双修呢。”
杜言疏在心里抽了口凉气,面上依旧八风不动,凝滞的灵脉已渐渐恢复,只还需一点点时间……
“姑娘缘何自轻。”
“怎是自轻,想与杜公子双修之人多了去了,以前那位杜引之,还有唐公子,甚至我们左使大人,现在又勾搭上了一位小公子,多奴家一个也不算多罢~嘻嘻嘻。”她声音甜腻娇俏,足以让寻常男子心智动摇,奈何杜言疏只觉得浑身发麻爬满鸡皮疙瘩。
“姑娘,话可不能乱说。”话音未落,杜言疏打了个响指,不归出鞘,朝女子直刺而去,女子猝不及防瞳孔骤缩,险险避开向后逃脱。
不归被杜言疏召回,他毫不迟疑纵身上剑朝女子追去。
“杜公子对奴家紧追不舍,真是让我受宠若惊,旁人瞧见了大抵会嫉恨我罢。”她虽说着俏皮话,语调不稳带着微微喘息,已十分勉强。
杜言疏自然晓得,对方想通过说这些污言秽语来扰乱他心神,混不理会,驰剑紧追,眼见女子已无处遁形,杜言疏面前却突然漫起一股浓雾。
浓稠绵软,缠绕而来,封了人的五感。
似被结界隔开,四周顿时寂静无声,一片死气沉沉的浓白。
杜言疏忙敛气闭息,打起十二分小心,可仍没降低御剑的速度,一旦放缓,更有可能被瘴雾干扰。
“小叔,你慢点,我要追不上你了。”
杜言疏心猛地一跳,呼吸凝滞,旋即回过味来,这是幻阵,听到的,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
“小叔,你不要我了么,我是引之呀。”
“你不是日日都念着我么,为何如今我就在此,你却不肯回头看看我。”
“那日在蜃炎岛,你也没看我最后一眼,我好难过。”
“我是为你而死的啊,我若不死,你就会被魂契消耗得神魂尽散。”
“小叔,连你都要躲着我了么,回头看看我好不好,我好想你。”
可以闭目不看,却不能闭耳不听,即使知晓是幻阵作祟,杜言疏如今再次听到这一声声小叔,还是浑身颤抖动摇不已,心口一阵阵剧烈的绞痛感,他紧紧咬住嘴唇,直感觉一股腥甜在口中弥漫——
不能听,不能信!
“小叔,你还记得么,第一次你带我御剑,也是这样的夜晚,很冷呢……”
“那时候我还没你鼻梁高呢,你答应我教我御剑,带我回家。”
“你给我买的厚衣裳,我一直留着没舍得扔。”
“你说你懒得记这些事,我给你记着,一点都不敢忘。”
“可是为什么,你留我一个人在蜃炎岛,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你不肯带我回家。”
杜言疏浑身剧烈颤抖,虽知晓这是幻阵从他真灵中汲取的信息,幻化成声音扰乱他心念,却依旧控制不住内心的动摇,心疼得喘不上气来。
“小叔,你对我真的只有叔侄之情么?”
杜言疏身形顿了顿,心咯噔一下——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
“你不该对我怀有那种龌蹉心思,我是你侄儿。”
“你好恶心,小叔。”
!!!
“我没有!”杜言疏猛然回头低吼而出,微微喘息,惊觉不对!
冰凉的触感从背后刺入皮肉,很冷,有些疼——
“小叔,趁你还有一口气,我们双修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引之(双目放光):小叔,又有小天使说想吃肉了小叔:……你是幻觉我不信
引之:小剧场里我是真鱼……
小叔:……哦
引之:肉没炖好~不过下一章有**疗伤play小叔:……风太大听不清
……
肉这种东西肯定有嘛~不过还得等引之掉马,然后小叔也看透自己心意~下一章就能疗伤了搓手手
因为三次元持续崩坏一团糟~最近白天我可能回复得慢些,不过你萌的评论我都会回哒~谢谢你萌陪伴啦~日常表白大大大大天使~嗯今天又多了一个大
☆、疗伤
冰冷的刀刃翻绞着血肉, 疼痛从胸口处蔓延汹涌而至。
血将素白的衣襟染得鲜红, 浓烈的腥味弥散开来, 杜言疏微微侧过脸,目光晦暗,对着那张披着引之面皮的幻象,咬牙沉冷道:“你不配, 用这张脸!”
“你不配,用他的声音说话!”
杜言疏将全身的灵力灌于掌中, 拼尽最后的气力朝幻象直劈而去。
“小叔, 你怎忍心对侄儿下此狠手——”
‘引之’话音未落, 便被闪电般的灵流一击而中, 虚幻的影像闪了闪,瞬息与浓稠的白雾化为一体。
插在心口处的刀子也化作瘴雾,鲜血瞬间喷涌而出,他微微俯身, 催动咒决试图止血愈伤, 可手刚捂上胸口的窟窿处,涓涓鲜血便从指缝间流了出来,顷刻便将素色的衣衫染红了一大半……
瘴雾里有毒, 血流止不住, 失血过多与剧烈的疼痛让杜言疏再也支撑不住御剑,身子虚虚一晃,便从不归剑上翻了下来。
失重感,呼呼风声掠过耳际——
如今的他已无力挣扎, 任凭身子直坠而下,就在杜言疏以为自己会被摔成肉泥时,噗通一声水响,无兮湖面上的薄冰碎裂,他沉入冰冷刺骨的湖水里。
漆黑一片,冻入骨髓。
……
归荑园,暮春,天未破晓,夜里没关窗,吹进屋的风里有木虞花的清香。
门被人轻轻推开,带进一室的淡蓝晨雾,杜言疏躺在榻上,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唇角微扬:“回这么早。”
脚步声由远及近,停住了。
“小叔在等我,我自然要赶回来。”声音近在咫尺,湿热的鼻息缠绕于耳畔,痒痒的,杜言疏身子微微一颤,耳根有些发烫。
他稍稍向里侧挪了挪身子,避开对方的鼻息,引之却不依不挠地跪坐于榻上,一双手伸进衾被里:“小叔,让我暖暖手罢。”
双手被握住了,对方的手比自己还要暖,杜言疏笑:“没规矩。”
“规矩太多,小叔会逃开的。”温热的嘴唇贴在耳畔,声音低哑暧昧,杜言疏想避开,却动弹不得。
“引之,别闹了。”似有一只野猫用爪子挠自己的心窝,杜言疏有些怕了。
“我只对小叔闹。”
耳珠子被对方含在嘴里,温暖湿濡,柔软的舌尖轻舔撩拨,前牙时不时轻咬一番,津津有味,似要将他整个耳朵吞进肚里。
杜言疏眉头微蹙,感觉自己身子渐渐变软,酥麻入骨子里,他是真怕了。
“小叔别怕,我会伺候好你。”对方终于放开了他的耳朵,鼻尖抵着鼻尖,交换着湿热的呼吸。
“小叔,你可愿意看清楚。”
“看清什么?”杜言疏睁不开眼,只能通过嗅觉触觉听觉感知对方。
“用这里看。”修长的指尖滑进衣襟,停在他的心口处。
“看清你对我的真心。”
指尖所及之处似着了火,杜言疏浑身发烫,被对方轻捻的心口处更是灼热得生疼。
“引之……不行。”
“小叔这幅样子,好可爱。”
“引之!不许弄!”
“小叔,你再坦诚一些好不好。”
杜言疏咬着嘴唇,防止自己发出羞耻的声音。
“你总是这样,无知无觉,我可能……没时间了。”
“我……要离开了。”
兜头一盆凉水浇下来,杜言疏身体里的火尽数灭了,一阵心慌。
“你去哪?还回来么?”他急道,慌乱的语调再没半点平日的云淡风轻。
陡然一轻,压在身上的人倏忽消失了,杜言疏猛然抬手一抓,空空如也。
禁锢解除,睁开眼睛,窗户还开着,薄薄的晨光漫入屋中,一室淡蓝的寂静。
“引之——!”
……
在一片漆黑中惊醒,神思恍惚,心悸未定,喉咙火烧火燎,眼睛微涩,此番是真醒了。
可依旧动弹不得,灵脉被人封住了,他喘着粗气,警惕地转动眼珠子,眼睛渐渐适应了周遭的浓黑,终于隐约瞧出现在身处的,正是无兮镇宋离友人的宅子,顿时松了一口气。
没死,活着,好歹吊着一口气。
所以,方才那梦,是自己去阴曹地府走了一遭,遇到引之的魂魄了么?不可能,魂契感知不到,说明引之连神魂都消散了,何来魂魄入梦一说。
“杜前辈,可好受些了?“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杜言疏先是一愣,随即心中一跳。
他终于意识到,此刻,自己,正以蜷缩的姿态,被宋离从背后揽在怀里……
好像,还,没穿衣服……
一丝*不挂!
觉察到怀中人在细细颤抖,宋离终于将手臂从对方腰间收了回来,稍稍向后挪过身子,温言道:“前辈被幻术所伤,坠入冰湖寒毒入骨,晚辈试了许多法子仍无用,只得以此法替前辈驱寒,唐突之处,还请杜前辈见谅。”
声音坦荡平稳,毫无猥琐轻佻之意。
此法,指的自然是彼此赤身裸体坦诚相对,肌肤相贴引渡灵气……
虽然比一般渡灵气之法要直接有效许多,但因为姿势过于直白羞耻,除了极亲密之人,鲜少有人会使用……
毕竟再往上一层,就是双修了……
杜言疏知对方救自己心切,也是一番好意,可……毕竟……萍水相逢的两人……宋离缘何为自己做到此种地步……
可话又说回来,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两个大男人计较太多反而显得小气了,想通此处,杜言疏稍稍觉得有些宽慰,面上却依旧燥热难捱,做了一番艰辛的心理建设,正要谢过对方,嘴唇动了动,却猛然一阵咳嗽。
骨节分明的手抚上他微微弓起的后背:“前辈别急着讲话。 ”
说罢便披衣起身,摸着黑到桌边沏了杯热茶,片刻又稳稳当当地回到床榻边,将杜言疏扶了起来托在自己怀中。
茶水送到唇边,杜言疏就着对方的手喝了半杯,火烧火燎的喉咙终于好受了些。
“伤及灵脉,寒水入肺,还需仔细调理些时日。”
“……多谢宋公子出手相救。”赤*裸的后背突然被对方触碰,杜言疏还是忍不住一阵颤栗,虽然方才两人已经在衾被里赤身裸体不知抱了多久了……
杜言疏一坐起来,衾被滑落,一丝*不挂的上半身便袒露无疑,虽然没点灯,月光漫入屋中,隐隐可见他瓷白的肌肤在月色中泛着柔和剔透的光泽。
杜言疏的皮肤细腻微凉,宋离的手指却越来越热,有些烫人,他用舌尖抵住上颚,防止吞咽唾沫的动作被对方觉察。
除了引之外,杜言疏还未曾在任何人面前如此袒露身体,如今的状况让他羞耻得不知所措,奈何灵脉被封动弹不得,只能任人摆布……
他自然明白,先前在幻阵自己心口被开了个大窟窿,又落入半结冰的湖水里,九死一生,若不暂时将灵脉封住,翻涌的灵息定会让他血流不止元神紊乱,那就真的没得救了。
“如若前夜晚辈早到一步,也不至让狂骨教人下此狠手,伤了前辈。”他说这话时别过脸,寻了一件外袍披在杜言疏身上,看不清是什么神情,语气却是让人不寒而栗的阴冷。
当时他将杜言疏从混着冰渣子的湖水中捞起,对方只剩下不到半条命了。
杜言疏并未觉察到宋离翻江倒海的情绪,只暗暗有些惊讶……前夜……原来自己已经昏睡一天一夜了……
这一年多杜言疏虽深居简出不问世事,却也晓得当今鬼族内部分裂严重,修真界将其分为‘鬼族正统’与‘鬼族异修’,其中鬼族异修内鱼龙混杂,新晋涌出一大批修习鬼族邪术的修士,自成一派,擅长制造幻术操纵凶灵,隐于南海狂骨山上,名约狂骨教。
狂骨教徒手段狠毒毫无底线原则,只要能帮助自己提升修为,无论对方是正派人士还是鬼族同僚,甚至连自己的至亲都能下得了杀手。
最可怕的是,狂骨教徒身份诡秘,传言已渗透到各大修仙世家中,平日里是坦荡荡的正人君子之姿,暗地里则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是我一时疏忽大意,若非宋公子相救,怕是要折于此了。”是自己心智动摇才中了那女修的幻术,十分丢人。
顿了顿,杜言疏又道:“……可否劳烦宋公子解开我的灵脉?”
宋离不语,而是寻了个引枕让杜言疏靠着,自己坐于一旁,将手搭在他腕上探脉,沉吟片刻,又扬袖一挥,屋中的蜡烛瞬间燃了,摇曳的烛火映在他青黑的眸子里,温柔得似能滴出水来。
被这般温柔款款的凝望着,虽知对方在查看他面色,杜言疏身子仍是微微一颤,冷白的面上不知不觉染了层薄红。
“前辈受损灵脉尚未修复完全,气息不稳,此刻若急于解开灵封,怕是不妥。”
闻言,杜言疏面上虽云淡风轻道了谢,心中却无比凄凉,难道要这般赤身裸体无法动弹到明儿早上么……太难堪了……
宋离不知为何莞尔一笑,望向杜言疏的眼神十分透彻:“还请前辈再忍耐一下。”
“有什么需要的,晚辈可以代劳,任何事。”一双眼睛微微眯起,露出小小的虎牙。
“……有劳了。”那种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感觉,又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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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引之:看吧我说是正经疗伤小叔:衣服都没穿?正经?
引之笑:不正经的在后头,小叔请期待哟
小叔:……拒绝
小叔:对了,疗伤的时候……穿裤子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