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宏宇被绑在一把椅子上,头上罩着个黑色的布套,布套被摘掉,阴暗的仓库里,一盏刺眼的照灯正对着他。他的眼睛睁不开,稍微适应了一会儿光线环境之后,慢慢抬起头环顾四周,发现这似乎是一个废弃的仓库。
他的面前是一张桌子,桌子后面站着金山以及他的数名手下,还有代号“编辑”的卧底探员林嘉茵。他醒来的时候,林嘉茵正对金山说:“我不明白把他转移到这里还有什么意义,直接干掉他就是了。”
金山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胳膊:“再怎么说,他都是个前任的刑侦队长。就算杀了他,也得在下手之前让他把知道的全抖落出来,对不对?”
关宏宇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金山绕过桌子,走到他身旁:“怎么?关队长,临死之前想摆摆大义凛然的姿态?”
关宏宇一斜眼,不屑地看着他:“如果我是代表警方来打入你们内部的,你怎么可能还好端端地站在这儿?稍微动动脑子就该知道,警方的任何渗透或卧底行动,都会安排布控。何况你把我浑身上下搜了个遍,找到任何监听或定位装置了么?”
金山举起关宏宇的手机:“有这个就够了吧?手机定位以为我不懂?”
关宏宇又笑了:“你拆开电话看看,或者找个懂技术的,试试定位我的手机。”
金山有些意外地一皱眉,林嘉茵走了过来,拿起关宏宇的手机,熟练地拆开后盖,检查了一下手机的电路板,又装上后盖,拨了个号,掏出自己正在响的手机看了看。她挂上电话,把关宏宇的手机扔回到桌子上,没说话。
金山扭头看着问:“怎么?”
林嘉茵似乎有些不情愿:“电话确实被改装过,信号回路上安装了反定位的干扰装置。”
关宏宇抬头,看了看林嘉茵,对金山说:“金老二,我关宏峰是堂堂正正拍门子来找你谈生意的,姑且不论你这算哪门子待客之道,这娘们是怎么回事?什么‘编辑’?什么卧底?”
金山扭头看着林嘉茵一乐:“你不知道她?林嘉茵小姐是你们市局专案小组派来的卧底。只不过她实在是厌倦了继续给公安当狗而已。”
林嘉茵打断他:“别信他。他不可能不知道卧底行动。”
金山笑道:“可你不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么?如果他真是潜伏进来的公安,咱们刚才恐怕就都被端了。”
林嘉茵上前伸手一扒拉他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咬牙道:“你要搞明白一件事,他是关宏峰。”
金山似乎没觉得这名字对他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有些疑惑地皱着眉道:“那又怎样?”
林嘉茵一字一顿地说:“全津港,知道这个名字的警察,都很清楚一件事,如果整个公安系统只有一个人不会变节的话,就一定是关宏峰。”她过分认真的态度让金山有些不安,他又看了看关宏宇。
关宏宇也盯着他:“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要就是不信,我也没办法。我不明白这个姓林的娘们怎么就和你穿了一条裤子,不过……自从我找上你,就是报着真名实姓来的,我也没有避讳过自己曾经是警察的身份,凭什么这个干卧底的就比我更可信?”
金山看了看林嘉茵,又看了看关宏宇,似乎话里有话:“她当然是已经用行动向我证明了一些东西……”
话音未落,林嘉茵突然从身旁金山一名手下的腰上拔出手枪,指着关宏宇,对金山说:“之前的不算,拿他做投名状也没问题。”
关宏宇盯着面前的枪口,额头上沁出了汗。两人四目相对,关宏宇仿佛从林嘉茵的目光中看明白了什么,脸色逐渐变了,金山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有点坐山观虎斗的意思。
突然,手枪的击锤一响,林嘉茵扣下了扳机。千钧一发的时刻,金山猛地推开林嘉茵持枪的手,子弹打偏了,射进了旁边的编织袋内,发出闷响。林嘉茵先是有些惊恼地看了金山一眼,随即又要抬手向关宏宇射击。金山上前,一把夺下她的枪,林嘉茵恼羞成怒地对他喊道:“你干吗!”
金山拦在她和关宏宇之间,把枪递还给手下:“我又没说不信任你。可我也没说让你杀他。别忘了这里谁说了算。”
这时候,他的电话响了,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指着关宏宇对手下的人说:“看住他。”
他往外走了一步,回过头来,指着林嘉茵对手下说:“也看着点嘉茵,别让她再胡来。”
刺眼的灯光下,关宏宇和林嘉茵困兽一样地对视着。
半晌沉默。关宏宇终于摇摇头,叹了口气,说:“在支队干了那么多年,到头来,让自己人把我整下来了。想试试另一条道吧,还碰上了卧底公安,我上辈子和干这行的结了多大梁子?真是阴魂不散。”
林嘉茵盯着关宏宇,冷笑着说:“随你怎么说,你骗不了我。”
关宏宇不屑地“嗤”了一声:“别扯淡了,你根本不是因为怀疑我的目的才这样做,你只是想杀了我。我不明白什么时候得罪过你,但我看得出来,这是个人恩怨。”
林嘉茵听了这话,似乎有些动容,但随即又恢复了一脸冷酷:“公事公办也好,个人恩怨也罢,我现在活动自由,而你被捆着,你觉得咱俩谁横着出去的概率更大一些?”
关宏宇一点也没服软,望着她一撇嘴:“别得意太早……不过我确实很好奇,你似乎都不想给我任何说话的机会,咱俩哪来的这么大仇?”
林嘉茵琢磨了会儿,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对关宏宇说:“你死有余辜……”
她俯身到关宏宇耳旁小声说地说:“而且,你不是关宏峰。”
关宏宇愣住,他想开口问些什么,嘴唇微微张开,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呆呆看着林嘉茵往仓库门口走去的背影。
地铁站附近,周巡把自己的越野车停到地铁站旁后下了车,他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周围,下楼梯到了地铁站,一路走到站台上,在一把长椅上坐了下来,坐在他身旁正在看杂志的女人合上杂志,居然是高亚楠。
周巡一边继续警觉地观察着周围,一边不动声色地低声问:“情况怎么样?”
高亚楠不动声色地说:“关队已经打进去了。”
她边说边把一张纸条递给周巡:“现在在这个位置,里面的情况还不清楚。中间他们进行过一次转移,过程中发现‘编辑’和金山他们在一起。孟仲谋和枪的下落都还不知道——按照专案小组的说法,这次卧底行动破获孟仲谋的军火贩卖组织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要能促成那两百多支枪的交易,起获那批失枪。如果我们不能确定那批武器在哪儿,很可能无法达成行动的目标。”
周巡语气有些焦虑:“但放任这样下去,老关的生命安全会越来越没有保证。”
高亚楠叹了口气:“嗨,知道么?既然哥俩都长得一样,我为什么不选关宏峰,却选他弟?”
周巡被这个无厘头的问题问得一愣,扭头问高亚楠:“啥意思?”
高亚楠苦笑着摊开报纸,边把报纸卷起来边说:“干了这些年,我早就看明白了,你们这群在刑侦跑外勤的,个个都是把脑袋栓裤腰带上,死不死就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儿。找个当刑警的男朋友,我可受不了这刺激。”
周巡笑了笑:“你是说,老关既然也是干这个的,冒险属于理所当然的事儿喽?”
高亚楠“哼”了一声:“我是觉得,刑警,尤其还是你们这帮男的,个个都不要命,而且还不听劝。”
周巡挑了挑眉毛,站起身说:“保持联系,但记住,尽量见面说。”
他刚抬腿走出一步,忽然又回过身,看着高亚楠的肚子,道:“说到受刺激,停你职是为了让你保胎生孩子去,你掺和这事儿干吗?”
高亚楠斜眼看着他:“你和关队把保密范围限定得这么严格,除了我,你还能信任谁来负责联络?”
周巡无可奈何地抹了把脸,转身出了地铁站,他刚从地铁站里上到地面,电话就响了。他一边接听电话,一边上了越野车,发动车顺着道路开了出去。
电话里传来周舒桐的声音:“周队,我们已经完成搜查工作了,您在队里么?”?
周巡道:“哦,你们俩去我办公室等着,我很快就回去。”
说完他挂上电话,打方向盘拐弯——但车却没有减速,整个越野车车身几乎有些倾斜地从路口拐了过去。
周巡既吃惊又疑惑,用力踩下刹车踏板,发现毫无反应。他又连着踩了好几脚之后,发现车子根本无法减速,刹车失灵了。他脑门上顿时冒出了冷汗,一边控制着越野车在车流当中来回钻来钻去,一边拿起手机拨通电话,同时还在思索着什么。电话拨通之后,他按了免提,话筒里传来提示音。
他猛打方向盘,让越野车顺着路中间的隔离栅栏一路剐了过去,同时一抬手,拽起手刹杆,把排档直接推上停车档位。在隔离栅栏的剐蹭减速效果、手刹的制动效果以及变速箱齿轮脱扣的三重效果下,车子终于停了下来。排档箱和车前机器盖直冒烟。
电话此刻接通了,小汪在那头焦急地问什么事儿,周巡长出了口气,对着打开免提的手机说:“我在中心医院斜对面抛锚了,开车过来接我。”
小汪很快赶到,周巡搭着他的车回到支队,一进办公室,周舒桐和赵茜忙从沙发上站起来。周巡也累了,往办公桌后一倒:“简明扼要,捞干的说。”
周舒桐话到嘴边,被周巡一噎,求助地看向赵茜。
赵茜接道:“我们搜索了所有房间,从生活用品的状况来看,他应该是单独居住的。最该注意的是,房间内没有发现任何证件、信用卡、电脑设备、pda、相片等可用于识别身份或获得背景资料的用品,也没有发现任何现金或有价证券。同时,没有发现任何涉及毒品、枪支、管制刀具相关的违法物品,总体而言,房屋内陈设简单,似乎只是单纯作为一个落脚点。我们特别注意到,整个房间异常整洁,完全不像空置过一个多月的状态,显然有人在安廷死后,去清理过这个房间。那么就不能排除这个人或这群人一并带走了他的某些私人物品的情况。进出的时候我们观察了一下小区的监控设备,建议调取监控录像,彻查一下这一个多月来进出那栋楼的可疑人员。”
正说着,办公室的门开了,小汪推门进来,张口就说:“周队,你知道么?技术队发现……”
周巡一抬手打断了他,示意小汪在一旁等着,随后对周舒桐和赵茜说:“我知道了,把现场的勘验笔录留下,这部分暂时不用继续跟进了。你们去法医队协同小徐尽快完成尸检,纪杰的案子不能放下。”
两个女孩应声出去了,小汪又要开口说,周巡朝他递了个眼色,示意他把门关好。
小汪也忽然想起,闭上了嘴,关好门走到近前,才低声道:“查了一下,是车子的刹车油被放空了。”
周巡一皱眉,似笑非笑地说:“因为一直没做保养?”
小汪:“当然不是!技术队那边的勘察结论是刹车盘遭到过人为破坏。所以这车……从开出去刹车油就一直在泄漏,等到油漏光了,这脚刹车也就彻底没了——这车只有您开,明显是针对您个人的某种加害手段啊!”
周巡明显故意乐了一下:“还费挺大劲想伪装成意外事故。”
小汪点头:“对,我看,不妨查一下车库的监控……您也好好回想一下都有什么人对您心存不满。”
周巡这回是真乐了:“那咱们队所有人都得挨个儿过堂,这不是胡闹么?赶紧把车修了,给我另外调一辆车来。别对外声张。”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仓库里,林嘉茵和关宏宇都坐在桌子旁,旁边还围着金山的数名手下。金山走了回来,冲手下打了个响指,命人替关宏宇松了绑。林嘉茵似乎很是不满,但欲言又止。
金山反倒是挂上了一副笑脸,说:“不好意思,关队长,多有得罪。”
关宏宇揉了揉手腕,斜眼瞟着金山,没搭腔。
林嘉茵一挑眉毛:“金山,你这是什么意思?”
金山抬手示意林嘉茵冷静,在桌子旁坐下:“三哥有吩咐,既然关队长是带着财路来的,不妨介绍一下情况吧。”
关宏宇一手扶在桌子上,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说:“做买卖得讲个礼尚往来,既然开了这么个头,我看生意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说完他起身就要走,金山忙过来挽留:“哎关队长,你瞧……”
关宏宇一挑眉毛:“姓金的,我本来确实打算来找三哥合作,但你们最好搞明白,甭管你们自以为有多大名气,你们都是贼,找你们合作是给你们脸。想干死你们是分分钟的事儿。说捆就捆,说审就审,还差点默许这娘们一枪打死我,真当我关宏峰给个枣就甜是么?”
金山冷笑:“不愧是刑侦队长,说话就是横,不过关队长要真这就打算走,又何必屈尊来找我们呢?江湖嘛,谁都有可能委屈一时。这样,你说说,我听听,至少不算白来一趟。不管能不能合作,我都保证你毫发无伤地离开。”
关宏宇想了想,身子往前探,两肘支在桌子上,微微点了一下头,开口道:“我这里有取之不尽的货源,价格公道,质量上乘,渠道稳定,大到武器,爆炸物,小到管制药品,或是违法音像制品……应有尽有。”
金山一挑眉毛,明显是对他说的颇有兴趣。
关宏宇又道:“交易的原则只有一个,就是出口不能在津港。”
他观察着金山的反应,忽然转换了话题:“说起来我印象中三哥一向老成持重,是个讲究人,很少会踏足津港,怎么这次居然敢跑到这里来走生意?”
金山的脸上掠过一丝惶恐,说:“这次来津港只是跟几个合作伙伴谈点事儿,不是来走单的。关队长所说的货源……能不能再具体一些?”
关宏宇沉吟道:“刑侦支队破获的大多数案件,都离不开物证环节,一旦定案审结,物证就会封存并统一转移到市局归档,从此以后的二十年内,不会再有任何人去查看物证的情况。一到二十年,会分批次销毁。”
金山道:“关队长的意思是说你可以将这些物证调包出来?”
关宏宇点头,说:“支队所有负责物证工作的,都是我的人,市局方面的交接,从来只是文件手续上的简单操作,没有人真的会去核实清单和物证箱里的东西是不是完全匹配。”
林嘉茵在一旁冷冷道:“说得好听,所有作为物证的枪支都有弹道备案,如果销售出去,但凡有一支被起获,立刻就事发。”
关宏宇听完笑了,金山也笑了,金山向身后一伸手,一名手下递过一支手枪,正是关宏宇拿来的那支。金山接过那支枪,往桌上一放:“难怪关队长拿来的这支样品已经把膛线锉掉了。”
林嘉茵还是不依不饶地说:“没有膛线,精度会严重下降……”
关宏宇似乎觉得她不可理喻,双手一摊,说:“你以为这种买卖还有质保服务么?”
金山笑了笑,似乎也认同关宏宇的说法:“听起来确实不错,只是我不明白,关队长怎么突然想搞这种营生?”
关宏宇无所谓地耸耸肩:“这买卖我本就不是第一天刚开始做,有个叫叶方舟的小子,你认识么?”
金山愣了一下,笑着摇摇头,关宏宇没有理会他,接着说:“就算你不认识,三哥也肯定知道他,这小子当初就是背着我私下倒卖物证,被我亲自开除掉的。这种买卖要细水长流,自然也就需要有规矩。”
金山点点头:“所以说不能在北方出货。”
关宏宇轻轻拍了下桌子,说:“事儿说清楚了,我还是那句话,合作已经不可能。你告诉孟仲谋,在北京别闹事儿,赶紧滚回南方。告辞。”说完,他站起身往外走。
金山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伸手拦道:“关队长留步。”
关宏宇似是想起了什么,回过身:“哦对,手机总得还我吧?”
他说着,伸手指了一下桌上的那把枪,说:“这破玩意我有的是,留给你们拿着玩儿吧。”
金山从手下人那里拿过手机和一沓钱,绕过桌子,递给关宏宇,说:“关队长,东西我收了,咱们银货两讫,怎么样?”
关宏宇接过手机,拿着那一沓钱在手里捻了一下,脸色似乎缓和了一些。
金山一摆手,说:“关队长,我想咱们还是可以继续聊聊的。”
关宏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想要我重新坐下来谈,也行,只有一个条件。”金山一扬眉毛。
关宏宇伸手一指林嘉茵:“杀了她。”
林嘉茵冷冷地回望着两人。
“要他们杀林嘉茵?你疯啦?”关宏峰一拍桌子,大发雷霆。
崔虎在他身后正在吃东西,举着一块披萨,回头看了他一眼。
关宏宇对他这种突如其来的愤怒很是不解,一摊手:“跟这帮禽兽打交道的规则你不懂,那套形而上的正规手段是行不通的,再说,这个林嘉茵既然已经变节,还一心总想除掉我,她才是我们继续渗透的最大威胁。”
关宏峰双手扶着桌子,盯着他:“林嘉茵不可能变节。”
关宏宇皱了一下眉,点点头:“呦,她也是这么说你的,然后就抬手一枪差点爆了我的头。”
关宏峰没理会他,问:“金山说多久答复你?”
关宏宇说:“俩小时内,还有一个半小时。”
关宏峰沉默了一秒钟,开始脱衣服,语气很坚决:“咱们交接!”
关宏宇吃了一惊:“开什么玩笑?你到里面玩不转的!何况现在是夜里……”
关宏峰低声道:“你马上联系金山,就说你现在要跟他谈点别的,约个地点见面。”
关宏宇皱眉:“但这种策略对咱们会很不利。就算要换你来,咱们也应该再等一个多小时,等金山主动联系咱们……”
关宏峰气急败坏:“如果到时候他直接交出的是林嘉茵的尸体的话!”
关宏宇一摊手:“我不太明白,这个林嘉茵和专案小组断绝了联系,协助金山这伙人摆脱了监控,还差点杀了我,而你只是轻描淡写地一拍脑门,就坚信她没有变节?”
关宏峰似乎想开口说什么,盯着关宏宇看了会儿,摇头叹气,继续换衣服:“我进去之后,你跟崔虎在外围负责监控,崔虎会有选择地把情况通过高亚楠转给周巡。”
崔虎吃东西的动作没停,一举手,示意自己已经听见了关宏峰的安排。
关宏宇:“对了,周巡出事儿了。我接到电话,周巡的车被人做了手脚,险些导致严重的车祸。你认为这是巧合吗?”
“我觉得,这不可能是巧合。”
办公室里,周舒桐轻轻叹了口气:“我们去搜查,安廷的住所就被提前清扫了。是不是太巧了?”
她对面坐着的刘长永微微眯着眼:“赵茜的反常,你跟周巡说了么?”
周舒桐叹气:“回来以后赵茜和我一直在一起,而且周队那个样子……”
刘长永若有所思地微微点头,安慰式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周舒桐又说:“不过……我给关老师打了个电话。”
刘长永一惊,周舒桐低声道:“我……我给关老师打电话,说过这件事。但关老师好像根本没心思搭理我,很快就把电话挂掉了。”
刘长永听完之后,微微一笑,又安慰了她几句,将她送出了办公室,到门口的时候,他特意叮嘱:“这件事情,不要再对别人提起。”
送走周舒桐之后,他关上门,来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按了几下,对着话筒说:“喂?下来一趟吧!”
周巡来得很快,在沙发上坐下了,两个人一时无语。刘长永有一肚子的问题,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憋了半天,才道:“安廷那地方,你们早就去搜过了吧?为什么还要让那个小姑娘再去一次?”
周巡想了想,从怀里掏出手机,按了两下,调出一张照片,把手机递给刘长永:“因为我们在那里发现了这个。”
刘长永接过手机一看,手机里是一张翻拍的照片,照片上有一男一女,男的显然是安廷,而女的居然是赵茜。
刘长永略显吃惊,周巡低声道:“我查过,不知为什么,这部分在小赵的档案里没有显示,但不出意外,她应该就是安廷家里收养的那个女孩。”
刘长永彻底明白了:“所以……桐桐他们才会……一无所获……”
周巡沉重地点了点头。
此刻,天已完全黑了下来。关宏峰跟着金山的两名手下走在昏暗的走廊里,黑暗恐惧症已经开始轻微发作,走起路来也有些踉跄。三人一起走进地下室内一间宽敞的房间,房间里灯光明亮,关宏峰抹了抹脸上的汗,定睛观察,发现房间内有一些简单的桌椅陈设,甚至还有一台冰箱。
金山和另外两名手下正坐在桌旁吃东西,见到关宏峰,放下手里的食物迎上来,笑道:“怎么,关队长,等不及了?”
关宏峰没回答,四下张望了一圈,金山会意,说:“你的提议我已经考虑得差不多了。”
关宏峰深吸了一口气,很随意地走到桌子旁坐下,懒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往好听了说是我提的条件,其实等于在给你擦屁股。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林嘉茵曾经是警方的卧底人员,她现在平白无故脱离了卧底行动,专案负责人会就此把她忘得一干二净?我打个包票,现在案小组肯定正在寻找她,找到了她,也就找到了你!”
金山故作姿态地点点头:“有道理,难怪关队长这么急于除掉她。我还以为是你们有什么私人恩怨……”
关宏峰做出思考的样子,摇了摇头:“不,我之所以提前来见你,也是在反复权衡之后,觉得现在就杀了她,也不妥——无论在哪儿,杀警察,绝不是件小事。投靠犯罪分子的警察一样是警察。杀了她,只会把她变成烈士,更会招致专案组乃至全市公安干警的反扑行动。”
金山愕然:“难不成要我放了她?”
关宏峰摇头。“不能杀,也不能放。必须等到你们撤离津港,再考虑拿她怎么办。”他说到这里,停了一停,冲对方笑了笑,“我不喜欢你,我想你大概也不喜欢我,这样很好,跟一个你不喜欢的合作伙伴做生意,大家都会更认真一些。”
金山先是愣了愣,随后一拍巴掌,对关宏峰伸出了肥厚的手掌:“不愧是关队长,想得就是周全——老实说吧,之前你的提议还真是让我有点左右为难。嘉茵来投靠我不说,而且一上来就送了我份大礼,让我这么快翻脸不认人,这面子上还真有点拉不下来。”
关宏峰一直沉默地听着,突然意识到对方握着自己的手一直没有松开,感觉有点不对劲。金山继续道:“不过……关队长既然如此宽宏大量,不但省得我下不来台,更成全了大家以后一起发财……”
关宏峰想抽回右手,却发现手被金山紧紧攥住。就在此时,屋子另一面的一扇门开了,林嘉茵走了进来,关宏峰扭头看着她,两人短暂地对视之后,林嘉茵脸上掠过一丝惶恐的神色,走路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关宏峰一回头,才发现金山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语气也变得恶狠狠的:“只不过,对你这种出尔反尔的空降兵,我倒是有个更好的提议……”
外头的关宏宇拿着望远镜,显得有些坐立不安。高亚楠在驾驶席上回过头,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你就算望眼欲穿,也不可能知道里面正在发生什么。”
关宏宇放下望远镜,苦笑着道:“那个金山没什么脑子,我倒是不担心他,可林嘉茵实在难缠,而且怎么说她都是个已经变节的卧底,这……这完全无法预测啊!”
高亚楠幽幽地叹了口气:“你真的不认识她?”
关宏宇看了她一眼:“听我哥的意思,他们俩原来认识?”
高亚楠说:“何止是认识,她原来就是我们队的,你没印象?”
关宏宇皱着眉想了半天,还是摇摇头,嬉皮笑脸地道:“全支队上下我就看得见你一个女的。”他笑容展开一半,忽然却想起了什么,“啊”了一声。
高亚楠一愣,关宏宇神色有些不对,自言自语地道:“如果我是金山,关宏峰和林嘉茵只能留一个的话,我会选择谁?现在金山是要在北京完成交易,一个针对他的专案小组的变节探员,显然比半路杀出来的前刑侦队长更有利用价值!何况他现在进去是为了阻止金山杀了林嘉茵,这种出尔反尔的态度,更是策略上的大忌……坏了!”
他拿着望远镜的手微微颤抖,愣了两秒钟,忽然推开车门要往外走。高亚楠慌忙叫他:“你去哪儿!”
关宏宇俯身探头回车里对她说:“我哥有危险!你立刻通知周巡,让他赶紧带人过来收网!”
他放慢呼吸,很快地潜入,悄无声息地贴着墙一路向里走,拐了一道弯之后,发现一扇门外站着金山的两名手下,昏暗的灯光下,隐约能分辨出两人腰上都别着枪。
他人隐在暗处,咬了咬牙,掏出一把折刀,摁住刀背的锁扣,轻轻一甩刀头,无声地打开了刀。就在他预备冲过去拼死一搏的时候,身后的楼道里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关宏宇一惊,左右张望了一下,闪身躲进楼道的水房里,通过门的缝隙偷偷向外看,只见一女两男从楼道里走了过去。
地下室内,关宏峰头发凌乱,嘴角淌血,跪在地上,身旁围着金山的一干手下,林嘉茵站在他对面,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这时,金山拿着关宏宇“卖”给他的那支手枪,对林嘉茵说:“三哥说过,反复无常即为小人,合作这种事,最怕的就是小人。他真是个官匪也好,是警方派来的细作也罢……津港又如何?刑侦队长了不起么?枪在我手上,想崩了谁就崩了谁!”
他说着走到林嘉茵身旁,把枪递了过去:“你既帮过我大忙,除了这单买卖里你应得的那份之外,姓关的算是我额外还你的人情。”
林嘉茵接过枪,舔了下嘴唇:“没搞错吧?刚才在仓库的时候你怎么不让我下手?在这儿开枪的话,整栋楼都听得见……”
金山一摆手:“管他呢!毙了他,我担保今后在三哥面前,你至少能跟我平起平坐。”
林嘉茵看了他一眼,握住枪,犹豫着向关宏峰走去,站在了离他不到一米的地方。
她抬头望着面前的关宏峰,眼圈微微发红,脸上的冷笑透露出一丝凄凉,她冷冷地对关宏峰说:“瞧你这张阶级斗争脸……”
听到这句话,关宏峰抬起头,有些动容,微微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只缓缓地眨了下眼,代替点头,随后闭上了双眼。
林嘉茵暗自长吸一口气,举起枪,扣动扳机。枪膛发出一声轻响,枪里没有子弹——她一时愣住了,没搞清楚到底是枪里没有子弹,还是手枪有了故障,脸上的表情惊疑不定。而关宏峰则睁开眼,目光显得很冷静。一旁的金山突然迸发出一阵大笑。
门也在这时开了,金山的手下引着一女两男走了进来。其中那个女人手里拎着一个手提箱,几人看到房间内行刑现场般的场面,都是一愣。
金山一看这几人,笑着招呼道:“cindy小姐,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他边说边走到林嘉茵和关宏峰身旁,先是一指林嘉茵,说:“嘉茵你是认识的……”随后,他从地上搀起关宏峰,还殷勤地替关宏峰掸了掸膝盖上的土,一搂关宏峰的肩膀,“这是关宏峰关队长,和嘉茵一样,都是我新的合作伙伴。”
高亚楠在车里紧张地观望着地下室入口的方向,忽然有人敲了敲车门,高亚楠扭头,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周巡已经蹲在了车门外。高亚楠又看了眼四周,从里面摇下车窗,有些纳闷:“就你一个人?”
周巡依然蹲着,往车边凑了凑:“再怎么说这也是专案小组卧底行动的一部分,一旦我从支队带人过来,保密范围可就控制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