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宏峰和韩彬快步走进档案库。
周舒桐、赵茜等一干人都在书山卷海里疲惫不堪地坐着。看到两人,周舒桐立刻站起来:“关老师……我们找到一起五年前的案件,没有发生在雨天,地点不在车内,被害人也并非一男一女,但凶手将现场清理得非常干净,整个现场都没有扫出半枚指纹。”
关宏峰接过案卷,快速地翻了翻,便递给韩彬。 ?
韩彬翻看:“确实很像。”
关宏峰:“冷却期吻合。而且卫生间的毛巾和香皂……”
韩彬:“都使用过,之后又整齐地码放回了原位。即便在会清理现场实施反侦查的凶手当中,这种特征也是极其罕见的。”
关宏峰点点头,招呼大家:“留一部分人把其余的案卷都筛查完,咱们回支队,技术队过去盯着,天黑之前我要看到这个案子所有的物证。”赵茜点头,和小高等人出了会议室。 ?
周舒桐站起来走到投影边。
“这起五年前的案件,案发地点是杏林路以西的自由行快捷酒店 206 号房间。尸体是第二天上午酒店清洁工打扫房间的时候发现的,从尸检情况推测,案发时间是前一天晚上八点半左右。”
“被害人吕四平,男性,四十一岁,户口登记地是博物馆西大街。实际上婚后常年居住在妻子的家里,无业,曾因赌博和敲诈勒索被西城分局两次处以行政拘留。”
幕布上的照片显示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光头,阴沉着脸。
“自由行酒店当时违反治安管理规定,没有打开视频监控——很难说这是因为凶手运气好,还是他刻意作出的选择。目前掌握的情况基本来源自酒店服务员的目击证言。据闻,案发当天下午两点左右,吕四平携一名穿着时尚,浓妆艳抹的年轻女性来到酒店,用自己的身份证登记开房。但没有人留意到这名女子的离开时间,根据酒店当天的日程安排,晚上七点到九点间,有一批旅游团入住酒店。想来有可能是当时人多混乱的状况下,女子没有被注意到。
“死者是被勒颈窒息而亡的。尸体被发现时,面朝下,俯卧在双人床与卫生间之间的夹道上。两臂摊开,左腿伸直,右腿蜷曲。”
屏幕上是尸体的照片。关宏峰道:“值得注意的是,死者的指甲被清理过,也就是说,死者遇害时,很可能因为反抗而在指甲里留下了凶手的皮肤细胞。仅凭这一点,就不是一般罪犯做得出来的。不但如此,凶手离开现场时,还清理了房间内所有的指纹,包括被害人的。而且房间内的物品全部被码放整齐,连明显有使用痕迹的厨卫用品也被放回原位。我们目前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这是杀害李地参的凶手第一次实施谋杀。”
赵馨诚问:“即便能判断出是同一名凶手作案……可怎么就能断定这就是凶手的第一案呢?”
关宏峰扭头看韩彬,韩彬从案卷中抽出尸体照片的复印件,晃了晃:“凶手作案后,把整个房间收拾得整洁有序,却任由尸体像摊烂泥一样蜷伏在地上,这个细节体现出的是凶手对被害人极度的蔑视和侮辱。也就是说,只有这一案中,明显暴露出凶手与被害人之间可能存在某种情感性关联的线索。所以……”
周巡的手机响了,关宏峰停住话头。
周巡接通电话,那边说了句什么,他脸色一变,挂上电话,对刘长永说:“老刘,你去市局跟技术队他们盯着物证科。”
刘长永一愣,正要开口说什么,周巡已经起身离席,没好气儿:“市局政治处的来了,估计是追究老关的事儿来的,我先去应付下。”说完,周巡急匆匆出了会议室。
赵馨诚看着周巡的背影想了想,掏出手机也出了会议室。
来的是顾局和市政办公室的一个主任,姓马。
这位马主任一上来就毫不客气,盯住了周巡:“你们分局应该已经接到通告,要求你们对回聘关宏峰的事情做出情况说明。顾局长没有告诉你吗?”
周巡微微扬起下巴:“顾局第一时间就通知了我,而且我们肯定会在市局要求的时限内呈交书面情况说明。”
马主任道:“那为什么关宏峰仍在参与刑侦工作?”
周巡语气坚定:“关宏峰是目前案件侦破的核心力量。停了他的职,有可能会影响专案的侦破进度。”
马主任冷着脸:“现在关于这起系列案件的真假消息四处乱飞,除了媒体胡乱臆测的部分以外,很多都是从你们内部泄露的。”?
周巡不依不饶,据理力争:“等案子破了,所有的责任都归在我一人身上也无所谓。但现在免了关宏峰,相当于放走了凶手。马主任,要知道从目前已经掌握的案情来看,这名凶手很可能已经杀了将近十个人。”
他目光炯炯,看着马主任,马主任盯着周巡,正要开口时,手机响了,他拿出电话,看了上面的名字,皱起接了起来:“喂?老白?”?
一场风暴消弭于无形,周巡回到办公室,心知肚明地拍了拍赵馨诚的肩。
赵馨诚赶紧摆摆手:“我也没做什么,就给白局打了个电话……关队,咱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要仰仗你啦。”
关宏峰看着两人,道:“刚才我已经布置了,让大家先寻找关于被害人吕四平的社会背景以及身份信息。关于社会关系……他因为敲诈勒索被西城分局行政拘留的时候,有一个共犯,叫高亮。从笔录里看,似乎是他的发小。”
周舒桐在一旁用笔记本电脑查询,很快得出了结果:“高亮,去年因为寻衅滋事被判处有期徒刑两年。目前在津港三监服刑。”
周巡一摆手:“那得,咱俩探个监呗。”
关宏峰合上案卷,站起身,突然意识到什么,低头看了眼手表,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关宏峰盯着手表皱眉,在会议室另一侧,韩彬注意到关宏峰的动作,他也站起身:“带上我吧。”
关宏峰看向韩彬,不明何意地愣了一下。
傍晚,津港三监谈话室。桌子后面坐着个四十来岁、微微有点谢顶的中年男人,他急不可耐地从桌上的烟盒里拿了根烟。
“四平跟我是发小儿,这小子屁股哪边长了痣我都知道,您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关宏峰道:“说说你们当初因为敲诈勒索被拘留的事吧。”
高亮又从烟盒里抽出根烟,对着上根烟的烟屁把这根烟点着,边抽边用手捋了捋脑袋上稀疏的几根头发:“嗨……哥俩当初就是冒充联防,专门抓点儿搞破鞋、打野炮的。”
关宏峰和周巡对视:“你们……做过几起?”
高亮摆摆手:“别提了,一次都没成,还被举报了。当时我俩也不懂……08 年那会儿已经开始取消联防编制了。”
关宏峰往前探了探身子:“真的一次都没有得手过?”
高亮叼着烟,琢磨了会儿,道:“我是没得手过,不过四平说……他成过一次。有个家伙正跟老同学在车里打快炮,被四平逮了个正着。他可能怕丢工作或者让老婆知道,不但把身上的钱都给了四平,连手表都撸下来了。那男的好像还是个什么老师的……四平后来还跟他要了几回钱。”
听到这里,关宏峰和周巡都是一怔。
周巡赶紧问:“那个人开的什么车?”
高亮露出努力回想的神情:“这……他好像还真跟我说过,富康还是……”
周巡紧接上话:“帕萨特?捷达?凯美瑞?”
高亮手一拍桌子:“对对对,捷达,捷达!”
从监狱出来,周巡的越野车飞驰在京津唐高速上,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周巡边开车边说:“凶手很有可能就是当年被吕四平冒充联防在车里捉奸的那个男人。不过……这小子被捉奸,又被吕四平讹了钱,回手杀了吕四平可以看作是报复,为什么后来又要继续杀在车内幽会的男女呢?”
关宏峰在副驾上,死死盯着窗外的路灯,表情和身体姿态都不太自然。
后座上的韩彬瞟了眼状态有些不正常的关宏峰,忽然道:“周队,能麻烦您开下灯吗?我想再看看案卷。”
关宏峰一惊,周巡倒是不疑有他,顺手打开了车顶灯。关宏峰似乎微微松了口气,但是不敢回头看韩彬。
韩彬在后座边翻看案卷,边漫不经心地说:“如果像高亮所说,凶手从事司法类工作——当然这和凶手目前掌握的反侦察技巧也十分契合——那么,他在被抓奸的情况下,肯定体验到了被权势威压的屈辱感。杀了吕四平,只是种单纯的报复,但这不能完全抹去他屈辱的记忆。所以他在其后几年间寻找车震男女下手,很可能是种情境倒置式的还原体验。”
周巡听得呆了:“啥还原?啥?”
关宏峰在旁补充:“说白了,他一遍又一遍杀害在车中偷情的男女,是试图一次次抹掉当初那个屈辱的自我。”
周巡听完咋舌:“变态就是变态啊,想法还真是匪夷所思。”
当周巡说到“匪夷所思”的时候,关宏峰一愣,微微侧头瞄后座上的韩彬。
这时,车已经到了高速路津港路段的出口。
韩彬:“哟,这都七点多了……咱们回队里之前,先在外面吃个饭吧?”
周巡:“行啊,去哪吃?”
韩彬不动声色地看着关宏峰:“长丰这边我不熟,关队有什么推荐吗?”
10 分钟后。
周巡有点郁闷,点起烟看着墙上“成都小吃”的招牌:“兜了大半天就领我们吃这个啊?”
韩彬不以为意地研究着简陋的塑料菜单,嘴角带笑,道:“其实这里挺好的。”
关宏峰的手机震动,他在桌下掏出手机,看了眼上面的信息,把手机揣回兜里,拿起雨伞往外走:“我去上个厕所。”?
周巡刚想说什么,韩彬探过头,指着菜单问周巡:“周队,您能吃辣的吗?”
同一时间,赵茜和小高正在循着登记簿寻找物证箱。
刘长永站在门口,看了眼身旁的周舒桐,低声道:“这一宿一宿的,你有空应该回家休息休息。”
周舒桐白他一眼:“大家都在坚持,我也不能开小灶。”刘长永被噎住,不说话了。
过了几秒,赵茜他们发出了一声惊呼,似乎是找到了编号符合的盒子,周舒桐连忙过去和小高一起架好梯子。
赵茜爬上梯子,从置物架的顶端搬下一个盒子,冲周舒桐一摆手,周舒桐闪到一旁。赵茜使劲吹了吹盒子上的灰:“应该就是这个。”
周舒桐和赵茜把盒子放在地上打开,两个人从物证箱里拿出好几个物证袋。一个袋子里是毛巾,一个袋子里是香皂,一个袋子里是卫生纸,还有个袋子里是几个烟头。
周舒桐举起一个袋子,里面是一张房卡。
19 点 35 分,雨越下越大,外头一片漆黑。
关宏宇在库房里,把门打开条缝,焦急地看着外面。门被从外面打开,关宏峰冲了进来,满头大汗,两眼通红。关宏宇赶紧关上门把他扶到墙边,两手摁着他肩膀。
关宏峰垂下头,又喘了口气,抬起头对关宏宇说:“他发现了。”
“谁?”关宏宇一惊,“周巡?”
关宏峰摇摇头:“不,是韩彬!那个韩彬识破我们了!”
“你确定那个韩彬发现了咱俩的事儿?”两个人这会儿已经换好了衣服,关宏宇刚被吓得不轻,这会儿还有些惊魂未定。
关宏峰坐在箱子上,黑暗恐惧症的症状已经基本消退了,脸色虽然还是苍白,但比刚才已经好了很多:“但是很奇怪,他虽然发现了,却并没有揭穿他目光炯炯,看着马主任,马主任盯着周巡,正要开口时,手机响了,他拿出电话,看了上面的名字,皱起接了起来:“喂?老白?”?
一场风暴消弭于无形,周巡回到办公室,心知肚明地拍了拍赵馨诚的肩。
赵馨诚赶紧摆摆手:“我也没做什么,就给白局打了个电话……关队,咱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要仰仗你啦。”
关宏峰看着两人,道:“刚才我已经布置了,让大家先寻找关于被害人吕四平的社会背景以及身份信息。关于社会关系……他因为敲诈勒索被西城分局行政拘留的时候,有一个共犯,叫高亮。从笔录里看,似乎是他的发小。”
周舒桐在一旁用笔记本电脑查询,很快得出了结果:“高亮,去年因为寻衅滋事被判处有期徒刑两年。目前在津港三监服刑。”
周巡一摆手:“那得,咱俩探个监呗。”
关宏峰合上案卷,站起身,突然意识到什么,低头看了眼手表,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关宏峰盯着手表皱眉,在会议室另一侧,韩彬注意到关宏峰的动作,他也站起身:“带上我吧。”
关宏峰看向韩彬,不明何意地愣了一下。
傍晚,津港三监谈话室。桌子后面坐着个四十来岁、微微有点谢顶的中年男人,他急不可耐地从桌上的烟盒里拿了根烟。
“四平跟我是发小儿,这小子屁股哪边长了痣我都知道,您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关宏峰道:“说说你们当初因为敲诈勒索被拘留的事吧。”
高亮又从烟盒里抽出根烟,对着上根烟的烟屁把这根烟点着,边抽边用手捋了捋脑袋上稀疏的几根头发:“嗨……哥俩当初就是冒充联防,专门抓点儿搞破鞋、打野炮的。”
关宏峰和周巡对视:“你们……做过几起?”
高亮摆摆手:“别提了,一次都没成,还被举报了。当时我俩也不懂……08 年那会儿已经开始取消联防编制了。”
关宏峰往前探了探身子:“真的一次都没有得手过?”
高亮叼着烟,琢磨了会儿,道:“我是没得手过,不过四平说……他成过一次。有个家伙正跟老同学在车里打快炮,被四平逮了个正着。他可能怕丢工作或者让老婆知道,不但把身上的钱都给了四平,连手表都撸下来了。那男的好像还是个什么老师的……四平后来还跟他要了几回钱。”
听到这里,关宏峰和周巡都是一怔。
周巡赶紧问:“那个人开的什么车?”
高亮露出努力回想的神情:“这……他好像还真跟我说过,富康还是……”
周巡紧接上话:“帕萨特?捷达?凯美瑞?”
高亮手一拍桌子:“对对对,捷达,捷达!”
从监狱出来,周巡的越野车飞驰在京津唐高速上,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周巡边开车边说:“凶手很有可能就是当年被吕四平冒充联防在车里捉奸的那个男人。不过……这小子被捉奸,又被吕四平讹了钱,回手杀了吕四平可以看作是报复,为什么后来又要继续杀在车内幽会的男女呢?”
关宏峰在副驾上,死死盯着窗外的路灯,表情和身体姿态都不太自然。
后座上的韩彬瞟了眼状态有些不正常的关宏峰,忽然道:“周队,能麻烦您开下灯吗?我想再看看案卷。”
关宏峰一惊,周巡倒是不疑有他,顺手打开了车顶灯。关宏峰似乎微微松了口气,但是不敢回头看韩彬。
韩彬在后座边翻看案卷,边漫不经心地说:“如果像高亮所说,凶手从事司法类工作——当然这和凶手目前掌握的反侦察技巧也十分契合——那么,他在被抓奸的情况下,肯定体验到了被权势威压的屈辱感。杀了吕四平,只是种单纯的报复,但这不能完全抹去他屈辱的记忆。所以他在其后几年间寻找车震男女下手,很可能是种情境倒置式的还原体验。”
周巡听得呆了:“啥还原?啥?”
关宏峰在旁补充:“说白了,他一遍又一遍杀害在车中偷情的男女,是试图一次次抹掉当初那个屈辱的自我。”
周巡听完咋舌:“变态就是变态啊,想法还真是匪夷所思。”
当周巡说到“匪夷所思”的时候,关宏峰一愣,微微侧头瞄后座上的韩彬。
这时,车已经到了高速路津港路段的出口。
韩彬:“哟,这都七点多了……咱们回队里之前,先在外面吃个饭吧?”
周巡:“行啊,去哪吃?”
韩彬不动声色地看着关宏峰:“长丰这边我不熟,关队有什么推荐吗?”
10 分钟后。
周巡有点郁闷,点起烟看着墙上“成都小吃”的招牌:“兜了大半天就领我们吃这个啊?”
韩彬不以为意地研究着简陋的塑料菜单,嘴角带笑,道:“其实这里挺好的。”
关宏峰的手机震动,他在桌下掏出手机,看了眼上面的信息,把手机揣回兜里,拿起雨伞往外走:“我去上个厕所。”?
周巡刚想说什么,韩彬探过头,指着菜单问周巡:“周队,您能吃辣的吗?”
同一时间,赵茜和小高正在循着登记簿寻找物证箱。
刘长永站在门口,看了眼身旁的周舒桐,低声道:“这一宿一宿的,你有空应该回家休息休息。”
周舒桐白他一眼:“大家都在坚持,我也不能开小灶。”刘长永被噎住,不说话了。
过了几秒,赵茜他们发出了一声惊呼,似乎是找到了编号符合的盒子,周舒桐连忙过去和小高一起架好梯子。
赵茜爬上梯子,从置物架的顶端搬下一个盒子,冲周舒桐一摆手,周舒桐闪到一旁。赵茜使劲吹了吹盒子上的灰:“应该就是这个。”
周舒桐和赵茜把盒子放在地上打开,两个人从物证箱里拿出好几个物证袋。一个袋子里是毛巾,一个袋子里是香皂,一个袋子里是卫生纸,还有个袋子里是几个烟头。
周舒桐举起一个袋子,里面是一张房卡。
19 点 35 分,雨越下越大,外头一片漆黑。
关宏宇在库房里,把门打开条缝,焦急地看着外面。门被从外面打开,关宏峰冲了进来,满头大汗,两眼通红。关宏宇赶紧关上门把他扶到墙边,两手摁着他肩膀。
关宏峰垂下头,又喘了口气,抬起头对关宏宇说:“他发现了。”
“谁?”关宏宇一惊,“周巡?”
关宏峰摇摇头:“不,是韩彬!那个韩彬识破我们了!”
“你确定那个韩彬发现了咱俩的事儿?”两个人这会儿已经换好了衣服,关宏宇刚被吓得不轻,这会儿还有些惊魂未定。
关宏峰坐在箱子上,黑暗恐惧症的症状已经基本消退了,脸色虽然还是苍白,但比刚才已经好了很多:“但是很奇怪,他虽然发现了,却并没有揭穿,反而——像是在帮忙掩饰。”
关宏宇完全摸不着头脑:“啊?”
关宏峰摇摇头:“这个人,我摸不透……虽然在犯罪心理侧写理论中,刑侦人员可以模仿罪犯思维结构的方法是存在的,但是……他的表现还是太不符合常理了。在实际侦破过程中,纯粹从正常的主观立场出发,去揣测某种反社会人格的思维模式,既有可能先入为主,也是很难实现的。的确,常年从事刑侦工作的一线干警如果具备比较前沿的学术水平,是有可能实现这一点的,但那也需要极其严谨的推断和论证过程……但他不一样……他实现得太过轻松、太自然了!”
关宏宇想了想:“你的意思是,这也是他自己的思路……这个韩彬跟那个变态杀手一样变态?”
关宏峰有些出神:“我也不能确定……但这个人的行为实在很难猜测,也许不用特别提防,但我们暂时别放松警惕。”
关宏宇点点头。
关宏峰道:“对了,我一直想问你,媒体知道破窗器的事,真不是你和董涵说的?”
关宏宇一副要下跪的表情:“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别说什么破窗器,我什么都没跟董涵透露……那天她跟我说话的时候,刘音就在吧台,不信过会儿你问刘音!”
关宏峰仿佛明白了什么,转过头来看着关宏宇:“如果不是你透露的,会知道这件事的,就只有……”两个人面面相觑,继而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夜,会议室内,所有人都被聚集到了一起。
关宏宇走到前面,环顾四周,沉声道:“把大家都叫来,是因为这一系列案件的核心情况只有咱们这些人知道。我在这里要郑重地问在场的每一个人,而且我也需要每一个人务必百分之百地诚实地回答,关于凶手使用凶器有可能是改造过的破窗器这个说法,你们有谁对外透露过?不一定是媒体,哪怕是你们身边的亲朋好友。”
大家各自回忆,有的在交头接耳。最后大家都在摇头。
小汪有些委屈:“支队这几天连轴转,根本没给我见亲友的时间,我跟谁透露啊?”
关宏宇的表情很严肃:“很好,我可以告诉大家,如果没有的话,能知道这件事的除了我们之外,就只有凶手本人了。”
周巡低声道:“那就是说……凶手故意对外散布案件细节,来吸引其他凶手模仿作案,扰乱侦查?”
关宏宇道:“不管他是不是这个动机,但从最终结果来看,他确实实现了这个目的。刚才我查过了,媒体方面最早透露出破窗器细节,是在津港头条的网站新闻上。那么凶手应当是通过某种途径向这个媒体的工作人员传递了消息。”
周巡想了想,看着刘长永:“咱把董记者请来喝茶吧。”?
关宏宇往外走了两步,电话响起,屏幕上面显示的是交管局张警官。
他走到一旁,接通电话:“老张?哦是吗?所有那附近的监控视频都调到了?那能麻烦您……对对,不用了,我一会儿过去取。好的,谢谢啊。”
他挂上电话,看了眼一直跟在他身后、听着他打电话的周舒桐,神色自若道:“咱们去趟交管局。把那辆捷达车的某些特征跟交管局说明一下,看能不能有机会在监控里发现有类似特征的车辆。”
周舒桐应声往车库方向跑去。
高亚楠见周舒桐离开,其他人也都已经散去,往关宏宇后面追了几步。她回头看了看,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压低嗓音道:“关队,那天给你的李地参的尸检报告,你看了么?”
关宏宇一愣,随即点头:“我都看过了,亚楠。感谢你冒这么大的风险。但你也得小心,很多人都在盯着这个案子,小心被搅到这里来。”
高亚楠思索一下,又问:“两份报告你都看了么?”
关宏宇一愣,随口含糊地道:“对,我还需要再研究一下……”
他不敢看高亚楠,掩饰般地低下头,出了门。
20 点 23 分。
周舒桐在雨夜中费力地开着车,关宏宇在副驾上,透过一个文件袋,看着里面的移动硬盘。
周舒桐忍不住扭头问:“关老师,您从交管局拿的是?”
关宏宇正打算找话搪塞,手机响了,他把移动硬盘从文件袋里拿出来,放进口袋,同时接起电话。
周巡在那头问:“老关,你们在哪?”
关宏宇道:“刚从交管局出来,正要去物证鉴定中心呢。”
周巡的嗓门大了些:“鉴定中心?”
关宏宇道:“因为从物证鉴定中心拿到的 u 盘有坏损,有几张截图拷不出来,我们刚联系了那边,王主任正好还在……反正城官桥到武天桥离的很近。我们正打算去找他再拷一套照片出来。”
周巡道:“老关,刚才我们问过了董涵,她告诉我们,关于凶手使用的可能是破窗器的信息,正是他们在物证鉴定中心采访的时候,一名女性工作人员透露给她的。从描述上来看,很可能就是那天接待咱们的范立云。”
关宏宇一愣:“那,难道说……”
周巡道:“就算范立云不是凶手,她也一定跟凶手有某种关联。范立云手机关机了,我们现在已经查到了她的住处,正在去她家的路上。”
关宏宇点点头:“好,那要我们也赶过去吗?”
周巡道:“不必了,你正好通过王主任了解一些范立云的信息,咱们保持联系。”
关宏宇挂上电话,周舒桐问:“找到凶手了?”
关宏宇琢磨着,看了眼她,没有答话。
两个人下了车,鉴定中心门口,王志革照例在门口迎接他们,关宏宇伸出手想和他握手,王志革却直接递过来一个信封:“不好意思,没有想到光盘会出问题,我这次做了两份拷贝,一份在光盘,一份在 u 盘里,耽误你们工作了,真不好意思。”
关宏宇接过信封,看了眼里面的东西:“谢谢,这么晚还打扰您。”
周舒桐插话:“王主任,第一次我们来这里的时候,接待我们的是您一个叫范立云的同事。能否向我们介绍一下她的情况?”
王志革有些警觉:“范立云……她是在这里工作了很多年的老研究员了,怎么?”
周舒桐:“我们现在怀疑,她向媒体泄露了某种只有凶手才了解的案件细节。范立云结婚了么?”
王志革怔了怔:“啊……她应该是结婚了,她爱人好像开年会的时候还来过中心……”
关宏宇没有见过范立云,也没兴趣仔细听周舒桐问话,有点无聊地晃着手里的信封,环顾四周。他忽然注意到,深夜空荡荡的停车场上,除了他和周舒桐开来的车,还停了辆黑色的捷达车。
他盯着那辆车看了会儿,扭过头看着王志革,发现身材魁梧的王志革虽然在回答周舒桐的问题,却在看向他。片刻之后,周舒桐也发现了王志革在和关宏宇对视,奇怪地看着两人。
关宏宇冲着捷达小轿车的方向一扬下巴:“王主任,那辆车是您的么?”
周舒桐听到关宏宇的问话,看了眼停车场的方向,大吃一惊,片刻的犹豫之后,她直接伸手扶在了腰间的手铐上。王志革没有说话,他盯着关宏宇,流露出一丝玩味的表情。
21 点 32 分。
隔着单反防爆玻璃,众人看着审讯室里的王志革,他表现得很平静,神色如常。
周巡低声道:“范立云在接受董涵采访前曾打电话向王志革请示。王志革告诉她,可以把警方告诉鉴定中心的案件细节特征透露给媒体。”
周舒桐和赵茜凑到玻璃边看审讯室里的王志革,他仍旧面无表情。
“而且据范立云透露,王志革平日在工作中对办公室其他工作人员都有近乎强迫性的各种规定。比如物品使用后摆放的位置,垃圾的处理方式,文件整理的顺序,甚至电脑文档的编号……”韩彬笑了笑,“那天我们去的时候,在门口他和关队握过手,回到办公室不久,他就离开了,回来的时候,他手上有很明显的洗手液的味道。也就是说他仔细洗过手。而且我们离开的时候,他也小心翼翼地避免再次握手。”
周巡接着道:“那辆银灰色捷达是他个人买的,一直由他个人使用。据范立云回忆,倒车镜上曾经有挂饰,只不过我们在搜索这辆车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这小子连车漆换颜色都能想得出来,把挂饰摘除也就不稀奇了。”
“他的车搜过了么?”
赵茜道:“都快拆散了。他清理得很彻底,用来遮挡牌照的布以及那个破窗器都没找到。也许他还另有安全地点用来藏匿这些东西,或者已经扔掉了。”
周巡望向关宏宇:“你能拿下这家伙的口供么?”
关宏宇咬着牙:“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