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放下,你还要不要自己的身子骨了?”
晏璿忍不住翻白眼,黑色的瞳仁中闪过一丝属于少年人的直来直去,他伸手拽回那叠卷子,速度快得就像是一只护食的幼崽。
“还熬夜?哥,你怎么不说自己力气大到能去山上砍几棵树回家呢!”晏璿把嘴中叼着的草吐掉。
就他哥这体质,别说是熬夜批卷子了,就算什么事不干,哪天躺在床上失眠了,第二天都有可能发热请大夫,一来二去,三四天的功夫必然就要耗在家中休养了。
以前的时候还有姓曾的那家伙来收拾残局,现在人撂挑子不干了,私塾里也没有多余的先生,虽然也只有几天的事情,但只要一想到这个烂摊子毫无疑问最后会落到他的头上。
只要想想,就觉得万分毛骨悚然!
不!我拒绝!
晏璿一边想,一边不放心地看着身边似乎何时都一派云淡风轻的兄长。
再想想对方曾经多次随着脾性的“任意妄为”,晏璿简直头痛。
这么一想,那个走掉的家伙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晏璿认命地跟在晏陵的身后走进书房,准备工作。
“你就在那张桌子上批阅吧。”晏陵指着右边的长桌。
晏璿看了一眼,乖顺地走过去,熟门熟路拉开椅子坐好,拿起一只毛笔转了一圈试了下手感后,就不紧不慢开始研墨。
晏陵这边也放下了原本休息看着的书,趁着今日精神正好就继续写起了他往日当成消遣娱乐的小册子。
古代世界好是好,按照现代人的说法,那就是终于摆脱了快节奏生活,但是安逸的田园生活也不是完好没有一丝缺点。
最大的不足那就是没有足够的娱乐生活,导致把古代娱乐项目都打卡数遍的晏陵只能选择自娱自乐。
自己嗨完后,剩余产物还能督促学生完成他布置的任务。
简直是一举多得。
书房里只剩下笔墨在纸页上“刷刷刷”的声音。
如果此时有人推门进来,就会发现一左一右两个人虽然做事速度不一样,但是握笔的姿势,思考的神情却是如出一辙。
别看晏璿经常在晏陵面前一副没大没小的样子,但是只要熟识晏璿的人都知道,这个小鬼最听的就是他那位兄长的话。
当初还在圣京的时候,虽然有另外的夫子教学,但是很多时候晏璿遇到不会的问题都会去请教晏陵,更别说之后离开圣京,来到这个镇子后的日子。
除了脾性不同,晏璿几乎就是另一个晏陵缩小的翻版。
……
这间书房里的桌椅是晏陵专门为了晏璿而准备的。
桌子被设计的意外宽敞,足足四五个人坐成一排都没关系,直接占据了半个房间,第一次见的人第一眼看到必然会有些不习惯,但是一直用到大的晏璿却觉得这样的桌子正正好好,想放什么东西就放什么东西。
不过,晏璿忽然停下笔,他的视线落在长桌的另一侧。
原本堆这几份书卷的桌面上此时空荡荡一片,即使没有尘埃,但是不知为何,看到这一幕时心中忽然图增些许烦躁。
“哥,那家伙真的不打算回来了?”晏璿抬头,舒展了下脖子,状似不经意询问。
晏陵头也不抬,直接回答,“看样子,或许是的。”
“他不是无依无靠吗,出去了能找谁?”晏璿有点手酸,索性停了下来,左手掌心懒懒地撑着下巴,右手用着笔杆不耐搔头。
手脚很轻,倒是没有撒出墨。
为避免麻烦,曾姝的身份晏陵是没有告诉过晏璿的,就连晏家父母也不知道。
晏璿知道的再多点也就是知道这个人大名叫曾生,家里原来是做生意的,所以当年他小时候见到的曾生看上去很是有钱,但是据曾生说他家得罪了人,一夜被灭门,只剩下他逃了出来,这才之后又遇上了他大哥,而且还习惯换着脸出门见人。
晏璿忍不住又多嘴,“还是说,有姑娘想不开看上了他?”
像是忽然八卦起来,“啧啧啧,哥,不是我说,就他那个说起话来不留情的破脾气,也就我们私塾这群好脾气的能忍忍,若是长久以往,等人家姑娘反应过来一定利落把他甩了。”
晏璿就像是看到了讨厌家伙一脸伤心欲绝的样子,没等晏陵回话,心情又顿时好了起来。
走了也好,走了就没有人继续碍他的眼了。
一想到爹娘每次在耳边的唠叨,晏璿就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要多像曾公子学习,什么以后你若有曾公子一半的懂事为娘的就安心了……
呸,胡扯!
他晏璿就算是找个榜样,也只会找他哥这样的,姓曾的那家伙算什么?
手中的力道加重,一个硕大的红圈圈鲜艳耀目。
若是那人哪天灰溜溜回来了,他一定要好好嘲笑他!
晏陵看着晏璿一副乐呵呵的样子,以他对弟弟的了解,不用想就知道这傻弟弟的思绪早就飘到别处了。
晏陵不甚在意笑了笑。
老话说——叶落归根,话是这么说,但是……
当叶子发现脚下的泥土,早就不是原来的片泥土时,这时候的它是会选择蒙蔽双眼,还是——心中升起一丝荒谬之感呢。
物是人非,有时候所谓的变化在某些无比在意的人眼中,恰恰堪比利刃!
……
“姑姑,姑姑,我也要抱抱。”
“不要,哥哥赖皮,刚刚姑姑明明说好要陪我玩了。”
两个胖娃娃年纪相差并不是很大,双方吼着大嗓门,仿佛谁的声音大谁就是这场角逐战的胜利者一样。
曾姝两只手分别被左右两边的小娃娃攥紧了,仿佛中间的她像是一个稀世宝物一般。
“好啦,不要吵,姑姑陪你们两个一起玩好吗?”曾姝蹲下身,弯着弯嘴角。
“不要不要,姑姑只和我玩,不和弟弟一起。姑姑不是说我是一个乖孩子吗,我可听话了,姑姑和我一起玩肯定也会很开心的。”
“娘亲也说过我是乖宝宝。”矮一点的小男孩瞬间皱起一张脸,不服输地叫道。
“那是前天了,而且我昨天亲眼看到你偷偷采掉了母亲最喜欢的花,母亲询问时你还不承认是你做的,这么看来,你觉得你还是乖宝宝吗?”
“所以呀,现在我才是乖孩子,而你呢,就是一个做错事不承认的坏孩子!”一句话说得对面哑口无言。
站在曾姝右手边的小男孩高高抬起了自己胖乎乎的双下巴,仿佛已经站在了胜利的高峰。
如果是大人之间,这场决斗几乎可以划下尾声了,但是小孩子嘛,总是不讲道理的。
花园里传出了一阵巨大的哭闹声。
“啊啊啊啊!呜呜呜,哥哥欺负人,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姑姑陪我玩,我就要姑姑抱抱!”
曾姝拿出怀中的绢帕给小娃娃擦眼泪。
边擦边哄道,“是人都会犯错,只要改了就行,等下次遇到你母亲的时候,你好好和你母亲说明白,在姑姑心里你就还是一个乖孩子哦。”
曾姝抬头看了看天空,“说起来,今天稍微有点风,还真是个放风筝的好日子。”
两个胖娃娃瞬间抛下了之前了小矛盾,齐刷刷睁大了水灵灵的眼睛。
“放风筝?”
“对,我以前在宫……”曾姝一顿,“姑姑小时候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放风筝了,而且那时候姑姑的风筝还是你们爹爹帮我做的,你们爹爹做的风筝飞得可高了。”
“爹爹还会做风筝吗?”
“爹爹真厉害呀!”
两个小娃娃立刻又兴奋了,“姑姑你教教我们,我们也要做风筝,我们还没有做过风筝呢,肯定很好玩!”
“好呀,等姑姑这就回去拿纸……”
曾姝一左一右牵着两个小孩子正想转身,身边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手上一阵拽痛。
曾姝整个身子因为惯性向后退了几步。
“华儿,铭儿,你们这是怎么了?”
冯氏面上尽是焦急的神色,额上微微细汗,不用问就能看出来刚刚是跑过来的。
“刚刚侍女们说,听到铭儿的哭声了,是不是哪里摔疼了,怎么就突然哭了?”
“娘亲,我没事。对了娘亲,之前忘记告诉你了,那个摘花不是野猫,其实是我。”
“我……我下次再也不摘娘亲喜欢的花了。”
冯氏摸了摸曾铭的头,“傻孩子,花哪有你重要,花摘了就摘了,只是你下次莫要再像今天这般吓娘亲了。”
冯氏又抬头看向一边的曾姝,像是此时才注意到她一般。
“抱歉,嫂子刚刚实在是太着急了,力气不由自主就大了些,有没有伤到姝儿。”冯氏歉疚询问。
曾姝摇摇头,“我没事。”
冯氏指尖轻抚耳边垂落的一缕长发,“对了,刚刚殿下说有事让你去前厅一趟,说是要带你见些人。”
“不去不去,姑姑说要和我们放风筝,做风筝的!”
冯氏皱眉,“华儿,铭儿,不许任性,你们姑姑是有要事和你们爹爹一起商谈的,风筝待会儿让侍女们陪你们一起放就行了。”
“而且,你们也长大了,不能天天想着玩,华儿前阵子不是还说要早点成为大人帮爹爹的忙吗,等放完风筝就可以和弟弟一起去书房读书了。”
“知道了吗?”
“那好吧。”两兄弟恹恹应道。
曾姝无奈底和两个孩子道别。
冯氏让一个侍女给曾姝引路。
“皇兄有提到前厅是谁吗?”曾姝试探问道。
这个侍女是冯氏身边的得力人,虽然曾姝来这的时间并不长,但是每次见到冯氏的时候身边都是这个侍女。
“太子没说。”
不方便说出名字,那就不是普通友人了,曾姝心想。
还未走进前厅,远远就听到一阵丝竹雅乐之声。
走进后发现,里面除了皇兄,只有另外一个人。
“多年前有幸见过公主,没想到如今风采更甚当年。”坐席上,男子站起身。
曾姝不认识,只是微微点头。
随后,寻了一处坐下。
“皇妹从小就与其他庸俗女子不同,我记得她小时候还扬言长大后要当个女将军,当时我父皇母后为此急了许久。可后来,一沉下心,读书上的功夫也不妨多让。”
曾循朗声笑道,“北苍兄还记得你方才刚刚品鉴过的墨宝吗,其实也正是皇妹所书。”
北苍,莫非是那个北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