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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破

问:18跟28岁的区别是什么?

苏黯答:一个是面包,一个是爱情。

评论区一片哀嚎:难道28岁的女人就都那么物质?

苏黯叼着面包片,轻敲键盘:恰恰相反。

“我在年少轻狂时努力生活,现在28岁,我渴望的是一个男人……温暖又长情。”

“小姐,你好,我叫孙嘉城,今年30岁。现任盛世地产的首席执行官,公司前两天刚刚上市,市价30亿。”

“小姐你好,我是成锐集团的副总裁,公司主营方向在电子科技方面,上个月刚刚荣获国际大奖,这是我的名片。”

“小姐,我是奥集金融的主席,中美合资,欢迎了解!”

“我是法国电力集团在大中华区的项目经理。”

“我负责夏尔品牌在亚洲圈的前沿一线设计……”

优雅的背景音乐,高端的时尚会所。身边没有熟人,苏黯一个人坐在一张深红实木的长桌前,目光呆滞。

第一次来相亲,经验不足,打扮得比较漂亮。

手心里握着一杯还没碰过的红酒,酒香醉人,可她心不在焉。

ceo,副总裁,主席,经理……这些天花烂坠的名头,她无心探究真伪,却也依旧是半个字都没往心里记。

一双清澈的眼眸无精打采,生无可恋……对不起,谁让她看到的都是地中海发型、假牙……和增高垫!

她是被表妹宁檬诚心诚意劝导过来的,28岁了,也步入剩女阶段了,再不嫁,就发愁了。

苏黯早年专心工作,倒也没觉得交男朋友结婚这种事有什么可着急的,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结婚的喜帖越收越多,随礼送红包也就算了,还总让她当伴娘……都说伴娘当了三次就嫁不出去了,她确实也没嫁出去,终于在上一周她收到了她大学同班同学二胎的生产喜讯,她是彻底慌了。

其实她被剩下,也挺出乎她那一票大学同学意料的。

毕竟她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综合素质不差,单项指标也都很过硬的。

只能说风水轮流转,世事弄人吧,谁叫她是个死宅,整天除了公司就是家里,两点一线,节假日也都是宅在家里看电视,硬生生把自己全部的桃花运都给憋没了。

好在苏黯也看得开,一直坚信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她没想过要靠男人,也没想要通过婚姻的方式一步登天。她就想找个普通人,过一世平安顺遂的生活。

相亲,恋爱,结婚,生子……一辈子粗茶淡饭有什么不好?

她觉得这样就挺知足的。

“咳咳……各位先生年轻有为一表人才,真的是让我……很难抉择啊!”

一抬头,正好看见了那位自称才30岁的地中海大哥牙缝里的新鲜菜叶。

苏黯闭了闭眼,昧着良心说胡话。

忍住,还不能落荒而逃。

好在她早在来时就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恋爱不成就谈工作,谁让她上个月的项目还没完成,任务还差两个,奖金缺一半儿。

“小姐,你多大了?”

“交过几个男朋友啊?”

“结过婚没有?”

“有孩子吗?”

“介不介意对方结过婚啊?”

“介不介意对方有孩子啊?”

“介不介意对方有两个孩子啊?”

“介不介意对方还没离婚啊?”

???

一大堆令人抓狂的问题扑面而来,眼看着是越来越离谱,苏黯终于是招架不住了……抓狂道:“对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间!”

穿过人群,她几乎是逃难一样的逃了出来。

站在盥洗盆前,洗了洗脸。清醒过后才自嘲道。

“苏黯,你真是太不争气了。”

镜子里的她,早就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了,前两天工作加班熬夜,黑眼圈也都很深了。

过两年就要长皱纹了……长得再漂亮又怎样?岁月不饶人啊。

“呦,苏小姐,你怎么了这是?身体不舒服吗?”

苏黯猛地抬头,洗手间门口,正是刚才问她介不介意对方还没离婚的那位地中海大哥。

怒火中烧……

没离婚还敢来相亲!见过明目张胆的,没见过这么明目张胆的!

“没什么,我心脏不太好,会场里的人又多,就一个人出来透透气。”

懒得跟他多说话,提起包,她转身就要离开。

一个闪身,那男人顶着独有的地中海发型,突然拦在她跟前。

“哦,心脏病啊,那可是大事,不能大意了。我家里头那位前些年也得过这病,觉睡不好,整天担惊受怕,日夜不安稳,后来亲戚帮忙找了个民间偏方,说是将黄土揉成泥覆在左胸口,夜里睡觉的时候每半个小时一浇水,半年就能治好了。”说话间,还一个劲儿地拿他的贼眉鼠眼往苏黯的胸口瞟。

什么心脏病,她就是信口胡诌的。

浇水……你当是浇花啊,说浇你就浇!

“是吗?那真是谢谢你的好意了。我朋友还在外面等我,时间紧迫,就先告辞了。”扯了个谎,她兀自绕过他。

“哎,我话还没说完呢,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见她要走,一只粗糙的大手瞬间握住了她的手腕。那男人猛地一用力,苏黯整个人就摔在了门口的大理石墙壁上!

五脏六腑都要被摔断了……“赵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男人叫赵旭,刚才会场里介绍过。

“什么意思……你觉得呢?”说着,他一只手就伸到了苏黯脑后,准确地抓住了她的发夹。锯齿沿着发丝滑落,发夹一松,一袭长发带着女人温柔的香气,瞬间四散开来。

“……”

完了,大事不好……

苏黯眼睁睁地看着那他把自己的发夹递到了他两个朝天的鼻孔之间……一阵反胃,差点没呕了出来。

“赵先生,这里是高端会所!门外就是服务生,只要我大叫一声,马上就会有人进来带你出去的!”

有恋物癖的男人多半是心理有问题,她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尽可能地保持冷静。

“带我出去?”姓赵的嗤笑一声,说:“那你喊一声试试看啊,看外面有没有人。”

苏黯有些狐疑地叫了两声,结果果真无人应答……

“三百美金就能打发了,怎么样苏小姐,你觉得你一个小时能值几个钱啊?哥哥给你凑个整儿,七百美金够吧,国内的高管都没有这么高的时薪,说实话,知足吧,不够的话你也只能将就将就。”

抛弃了所有理智,苏黯一脚踹上去。

“无耻!”

可谁想到对面那人反应迅速,竟然及时躲了开。洗手间地面湿滑,她踩着细高跟瞬间失去了重心,眼看着上身左摇右晃,马上就要摔倒在地上……

“咔哒”一声。

洗手间的门把手却正巧被人按动,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外,如救命稻草般,孑然一身,遗世独立。

高,瘦。

脑海里下意识地浮现出欧洲十八世纪时期救世主的形象,却又连忙否定。

“先生,救命!我跟这个男人不认识,他买通了会所的服务生,想要非礼我!”

门口的灯光很暗,那人还背着光,苏黯看不清他的长相。但从门层狭窄的缝隙里可以看清大致的轮廓,那宽阔的肩膀,绝对是个男人没错。

她瞬间抓住了门把手。

门外是一阵沉默,苏黯心速加快跳动,眸眼里满是希冀。

谁知一双粗糙的手掌却在这时按住了门板,奸笑道:“怎么了?小黯,没想到你口味挺重啊,想玩点刺激的?行,哥们你进来,我不介意多一个人的。”

苏黯兀的瞪大双眼。

“不是的!先生……你别误会!我跟他不认识,完全没关系!更对你没有半点儿非分之想!”

披散的头发,凌乱的妆……总有点某种事后的感觉。

门外冷笑一声,“打扰了,请继续。”

“先生!先生……”

门锁又被重新落上,这回是彻底封闭了。苏黯听着那渐渐离去的脚步声拼命大喊,可就连最后的一点挣扎也都被那个姓赵的给死死捂住。

“行了!苏黯!人家都走远了,你就别在这儿跟我瞎折腾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你非要跟我装什么贞洁玉女你累不累啊?我刚才在登记处看见你身份证了,眼瞅着奔三的人,年纪也不小了,夜里一个人睡觉不寂寞空虚吗?哥哥虽然已有家事,年纪还大了点,但哥哥贵在真诚而且经验丰富啊,能被我看上是你运气好,你就别在这儿跟我矫揉造作了。”

背后贴着冰凉的大理石,她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眼看着陌生的男人气息逼近,她全身发抖,就那么直挺挺地抵着墙壁,头脑一片空白。

突然,“抱歉,你说她叫苏黯是吧?”

好事被打断,落锁的门突然又开了。眼看着刚才的人去而复返,地中海男人微微一愣:“你怎么又回来了?”

“废话少说!”

顾曳居高临下,一拳挥了下来。

报案

“嗡唔……嗡唔……”

繁华的都市夜景,马路上警笛声轰鸣。

七八点钟的夜晚,大街上车流正当密集,人群里,三三两两的精英人士,个个西装革履,正迈着优雅的步伐向附近的高档酒店走去。

一抬头,正撞上警察办案。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帮穿制服的,一个个都是废物!带着装备了不起是吧,你们等着,等过两天老子被放出来,回头拿个炸药包就把你们办公室炸了!”

酒店门口,一名中年男子被四五个穿制服的警察押了出来,整个过程中,办案的警察沉默不语,只有他一个人骂骂咧咧,大嚷大叫,惹得路过的群众纷纷驻足。

“保持安静!”

过了马路,走到警车一侧,那男人半个身子倒在警车外,还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负责开车的一个警官看不过去,走到跟前儿拎起他一条腿就把他扣进了车里,跟在身后的两个年轻警官也适时坐进了车厢,左右夹击,车门一关,终于将这起案件的犯罪嫌疑人捉拿归案。

“……”

不远的马路对面,苏黯警惕地目睹着全过程,手指终于松了松。

毫不夸张的说,她紧张了一晚上的心情,这才不过放松了一点点。

“姐姐,吃糖吗?”

伴随着一阵清甜的声音,一个俏皮可爱的小姑娘突然出现。

苏黯毫无防备地低下了头,一颗简易包装的薄荷糖,圆圈的形状,好像能吹口哨。

送她糖的小女孩长相十分甜美,圆圆的脸蛋扎着一对双马尾。她怎么知道她喜欢吃薄荷糖?诧异地接到手里,眸眼间满是疑惑。

“不是你送的吧……”

“那个哥哥送的!”

完成任务,小丫头抱着一盒糖果,兴高采烈地跑远了。

苏黯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后看,昏黄的灯光下,一个出众的男人正坐在街边的长椅上。

微醺的清风拂面,五官清俊,温柔的眸光深刻,实木的深色椅背,映衬他肤色清白。

整个人透着说不出的从容、安定……

他指了指手边的立牌,没说话。

苏黯近视,小心地往前凑了几步,才看清。

“6月1日,酒店免费服务。”

既给了自没有换回去的道理。她拆开包装,塞到嘴里,清凉的味道沁人心脾,紧张的心情莫名地舒缓了下来。

青涩的口感在唇齿间慢慢融化……苏黯抿了抿嘴角,甜度适中,不难吃。

恰时,一个浓眉大眼的警官走了过来,挺胸抬头地道。

“先生,小姐,酒店的监控录像画面显示的十分清晰,案件的经过我们也已经基本了解清楚了。确实是那个叫赵旭的人侵犯到了苏小姐的人身安全,我们公安机关会对他的违法犯罪行为进行进一步的核实和处理,也一定会给两位一个交代。

另外,为了更有效率的打击犯罪份子的不法行为,我们也希望两位能配合我们的工作,到警局去留一份口供,以方便我们公安机关的进一步调查。”

报警电话是顾曳打的,苏黯探寻地朝他那儿看,等他开口。

倏尔,淡漠的音调平和,嗓音低沉且清冷,带着男人特有的磁性。

“应该的,调查了一下午,张警官辛苦了。”

“为——人民——服务!”

浓眉大眼的张诚立马给顾曳回了个礼,转而又笑道。

“另外,其实这事局里的领导也听说了。苏小姐,顾先生,你们是不知道,最近这电视、报纸、网络还有各种新媒体平台上,关于维护女权的新闻报道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今天要不是顾先生出手及时,那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啊。

所以呢,为了感谢你们的大力配合和顾先生的英勇举动,局里领导特批,打算在下个月给你们二位颁发一面锦旗!并以你们二人为楷模典范,宣传见义勇为的道德品质,鼓励更多的市民朋友在今后的日常生活中,为人民警察提供更多的更热切的更积极的配合与合作。”

站起身,顾曳理了理衣服的褶皱,好像没什么兴趣。

“那……”

那领导都批了也不能没人去领啊。

张诚抓耳挠腮,突然灵机一动:“那就给苏小姐吧!苏小姐也算是女中豪杰,人中龙凤,竟然在危急关头,还能想起用高跟鞋踩住敌人要害,勇气可嘉!”

她那是不小心崴了脚。

再说锦旗……她们家好像也没地方放。

挂墙上还要钉钉子,领锦旗还要跟公司请假,请了假还要扣工资,扣工资她怎么活……

苏黯琢磨了半天,最后也出言婉拒了。

四周安静了下来,张警官满脸尴尬地归队了。

说实话,苏黯不是不给警方留面子,而是实在没心思想这些杂七杂八。

脑海里循环播放着刚在相亲会场经历的恐怖情节……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相亲对象其实是个狂躁抑郁性精神病重度患者,在警局也有备案,已经被列为多起性骚扰事件的犯罪嫌疑人了。

如果她今天没有遇到顾曳怎么办?

看着警车走远,苏黯渐渐后怕,但她不敢多想。初夏的夜里还是有着丝丝凉意,她抱紧了肩膀,悄悄地用眼角余光瞄了几眼身边的人……

很感谢,但是说不出口。

她知道他也认出了她,不然刚刚在洗手间,就以顾曳的性格,多半是不会回来的。

“顾……”

“顾……”

她张嘴“顾”了半天,嗓子也没发出声。

不是不想说,而是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十年没见的老同学,足足跨越了一个年代,打招呼也不是,自我介绍也不是,嘘寒问暖显得有点假,聊点无关紧要的事好像也不对。

再说老同学见面,一见面就遇见这种事……

苏黯默默地垂下了头。

她开始后悔刚才在洗手间洗过脸了。

尴尬……

“你结过婚了吗?”

街灯下,有人率先打破沉默。

苏黯蓦地抬起头,站在对面的人,明明刚才经历了一番争执,但雪白的衬衫还是一尘不染。

静默深沉的夜幕下,时间流逝,顾曳见她不说话,便慢条斯理地整理起袖口。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警车都已经开走了,宽敞的马路边,就站了他们两个人。

凉风一吹,苏黯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没有!”

但回答完话又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刚刚警察询问,他不是都听见了吗,她今天是来参加相亲宴的,宴会开到一半儿,才误打误撞遇见那么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中年男人。

她又不是神经病,谁结了婚还会来参加这种明目张胆的相亲宴啊?他现在又问她一遍是什么意思……

结过婚没有?

啊……结——过——婚,重点在“过”吧,他这是在怀疑她是不是要开第二春啊?

你怎么不直接问我离过婚没有啊!

可她不敢问。

借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问。

“没遇到合适的?”

他放下卷好的袖管,双手的关节处略显红肿,难掩刚才出拳动手的痕迹。

“我……也不是,就是工作比较忙,没时间谈恋爱。”

闭闭眼,两手一摊,你就编吧。

顾曳也不给她留面子,直截了当地问:“那怎么有时间来相亲呢?”

“那……那相亲,相亲其实挺节省时间的。大家互相了解一下,认识一下,就可以准备结婚了,速度快嘛,省时又省力,何乐不为啊。”

挑眉。

“你急着结婚?”

“我……我不急啊!笑话,我才多大啊,比我条件差的大有人在,我急什么啊?”

拍着手,苏黯笑得她自己都心虚。

顾曳了然地点了点头,认真道:“嗯,你说得对,女孩子要洁身自好,早恋不好。”

“……”

手指头忍不住颤抖。

她都28了还早恋,那她得什么时候结婚啊,再留两年都嫁不出去了……转头看了看顾曳,多年不见没长残竟然越长越好看,果然男人就是有优势,岁月不留痕,过了二十初半照样吃得开。

“今天晚上8点,三楼的多媒体大厅有hohm的国际学术研讨会,我可能要迟到了。”

夏夜里温凉的微风吹起洁白的衣角,顾曳漫不经心地开口,好像事不关己。

苏黯眨了眨眼睛,刚才警察询问的时候听他提起,他应该是在医院工作?

三楼的多媒体大厅,那应该就是她刚刚相亲的那个地点吧,难怪他会在星期天一个人来这种酒店,原来是公务缠身……

抬手看了眼时间,8点05分了,哪里是快迟到了,分明是已经迟到了!

“那……那你就先进去开会吧,张警官也快回来了,录口供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其实刚才在现场,张诚调查的也都差不多了,要她和顾曳去警察局一趟,无非也就是走个正当的过程和形式。苏黯是这起案件的当事人,又是事件的直接受害者,更何况现场的调查谈话也都有录音,直接证人要她一个就够了。

“你确定你一个人可以?”

顾曳眉头微蹙,俯视着她。

“嗯,重复两句话而已,很简单的。帝都的医院工作不好做,竞争又激烈,我这些年因为工作需要,也经常跟各大医院的高层打交道,我知道外科领导的脾气都不太好,你好不容易当上了医生,可别得罪了领导。”

手机恰好收到了张诚的短信,说是警局临时有事走不开,问他们能不能亲自过来。

苏黯招手叫了辆出租车,打开车门,末了又咬咬牙添了一句。“有事情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不相信她的承诺,顾曳一把抓住她手腕。

“你知道那个混蛋左脸颧骨处的一厘米伤口是我打的还是他倒地时撞击地面所致?”

“我……也许……”

苏黯皱了皱眉头,盯着被抓住的手腕。

抓人的手稍稍放松。

倏尔,颀长的身形放低了姿态,他缓缓地凑到她耳边,粉嫩的薄唇暧昧蠕动,似碰不碰……“让我陪你吧,研讨会每年都有,录口供倒不是能经常去的。”

“嗯……”

???

录口供

争辩不过,苏黯终究在顾曳的陪同下,一同前往最近的警局。

上了车,窗外的霓虹灯星星点点,迷蒙烂漫。

苏黯跟顾曳两个人肩并肩地坐在出租车后座里,空间狭窄,她坐在他身边,竟然有点紧张。

毕竟是十年没见了,再怎么没变化,也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双手搭在膝盖上,她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他侧脸。脸瘦了,个子好像也比以前更高了。

顾曳仿佛有所察觉,稍微侧过了头。

她连忙扭头看向窗外。

一股尴尬的气息弥漫着车厢……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

“苏小姐,顾先生,不好意思,这两天晚上区里有任务,酒驾比较多,你们还得再稍等一会儿。”

刚到警察局,是由局里面新来的一个女警察接待。

那警察刚进入局里不久,二十出头,一身整齐干练的制服,短发也十分利落。她将苏黯和顾曳带到了一间休息室里,免得被大厅里的醉鬼吓到。

苏黯悄眼打量着四周。

十几平方的空间,休息室没有窗户,陈设也十分简单。墙边摞着几把掉漆的折叠椅,角落里还有张老旧的桌子,整间房最贵重的物品,估计就是一进门看见的那张不足两米的单人床。

警察的工作也真的挺不容易啊。

苏黯道了声谢,就近找了张折叠椅坐下。顾曳跟在她身侧落座,修长的长腿交叠在前,一副悠然的姿态,优雅从容。

苏黯强忍住笑意。

说实话,她怎么觉得,顾曳坐在这里,反倒把这间休息室,衬托得更加破烂了。

“不好意思,都是大男人住的地方,东西比较乱。”

门后藏着一摞脏衣服,堆得太高,倒了。

那女警察正忙着收拾。

苏黯连忙摆手,“别麻烦了,我们就是录个口供,一会儿就走了。你们这整天忙前忙后,为人民服务,够辛苦了。就别让我们再给你们添麻烦了。”

干警察这一行的,性子都比较拗。

那女警察不肯罢休。

“不行,我今天必须得把这摞东西给收拾了!堆在这儿一个月了,我实在是没眼看了!”

说着,她就风风火火地干起了活儿。

苏黯无可奈何,摇了摇头。

“嗡——嗡——”

突然一阵蜂鸣,好像是手机震动的声音?

苏黯竖着耳朵,打量了一圈儿。

“顾曳……”她讪讪地开口。

“不用管。”

身侧的男人活像一尊雕像,纹丝不动。

苏黯抿了抿嘴唇,“会不会是你同事打来的?”

他把手伸进口袋,低头看了一眼。

“嗯,是。”

“那你还不接?”

“没事,他过一会儿就不敢打了。”

“……”

苏黯顿时语塞。

不是不打,而是不敢打?

她悄然地眨了眨眼睛。顾医生的这种自信,跟十年前如出一辙,她真是佩服啊,佩服。

“苏小姐!张警官说,你可以过去了!”

突然,刚出门的女警察,抱着一摞衣服疾步匆匆地跑了回来。她着急通知她,帽子都跑掉了。

苏黯连忙弯腰,帮她把地上的帽子捡了起来。

拍拍灰,戴到她头上。

“只有我一个人吗?”

顾曳跟她一起来的,两个人分开,不知道又要录到什么时候。

“嗯,口供必须一个一个地录。你先录,录完了顾先生再过去。”

因为警局的办案流程,她和顾曳需要逐一录述,警方说她是当事人,让她先录,顾曳就还被安排在原本的休息室,静心等待。

在女警察的带领下,苏黯匆匆赶至询问室,但房间却是空的。

“稍等一下,估计是上厕所去了。”

女警察如是解释,说完,就又火急火燎地跑了出去。

苏黯只好一个人坐在一间空荡荡的询问室里,看着头顶一片纯白无暇的天花板,无所事事。这房间四周都是透明的玻璃幕墙,全封闭的空间与外界隔绝,隔音密闭。

“苏小姐!久等了吧!”

负责案件的张诚姗姗来迟,手里还拿着一打资料。

他可没去上厕所。

最近局里的案件多,他们组人手不够,只能一个人顶两个用,每天的工作都是夜以继日、马不停蹄,他这边处理完苏黯和顾曳的口供,马上还要解决一份厅里下发的报告,忙到废寝忘食啊。

“我先跟你核实一下身份啊。”

苏黯点了点头。两个人就开启了一问一答模式。

“姓名?”

“苏黯。”

“年龄?”

“二十八周岁。”

“现居地?”

“朝阳区景苑小区84栋a单元605。”

“工作单位?”

“枫唐大厦17层,ac国际广告公司。”

拿笔的手微微一顿,张诚连忙戴上眼镜,仔细看了一眼。

“ac?是最近频频上热搜,还包揽过微博话题榜单前十名整整72小时的那家ac吗?”

苏黯微笑,又略带感慨。

“我们公司在品牌维护方面,确实是做得很好。”

张诚连忙摆手,夸赞道。

“那也是有实力啊!新闻上介绍过,三大广告公司里创办时间最久,产品业界良心。虽然效益不是最高的,但却算得上是广告界的一股清流,专做公益项目,涉及教育、环保、医疗……堪称央视宣传片里的扛把子,对吧?”

苏黯云淡风轻,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医疗是主营业务。”

“我就佩服你们这些搞创意的,人才啊!”

张诚鼓了鼓掌,说着,还起身给苏黯倒了一杯水。

苏黯道谢接过。

“只是市场资源分配不同,本质上,ac跟其他广告公司没什么区别,只能说政府比较支持我们,我们就努力去做。

而谈到我个人,其实公司的员工很多,每个部门、项目组负责的工作内容都不一样,我只是事业部门的一个小组长,负责一两个项目的策略沟通,文字撰写和出品把控。

我敢保证,你所知道的ac那些广为流传的经典广告,肯定都跟我没有半点关系,人才更谈不上。”

张诚提起笔,笑了笑。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嘛!”

苏黯象征性地干笑了两声。

她这个年纪的广告文案,还有什么好发展的。ac这两年的风评是好,可惜背后投入也多,大公司的部门竞争都很激烈,如果不是小公司的薪水给的太少,她早就跳槽了。

况且,毕竟是海外的广告公司,ac的中流砥柱和上层支柱没有一个是纯正的内地人士。从助创、总监到大小boss,能看到的亚裔面孔,不是新加坡人就是美籍华裔,个别年头,有一两个港台同胞,但很快就会被调到别的大区。

圈外人不懂圈里的人苦。

什么理想、抱负,她早就不相信了。

在这家公司,靠努力是没有用的。能混到组长这个位置,事业就已经到头了。

“我们还是回到最开始的话题吧。”

言归正传,没有了刚才的轻松,张诚认真地询问她事发当时的全部经过。他一边拿笔记录,一边又随口问了她几个细节上的问题,反复确认无误后,差不多也消耗了半个小时。

“好的,苏小姐,感谢你的配合。”录述结束,张诚拿着两份档案,送她走到门口。

他随手翻看着几页纸张,临开门前,脚步突然一滞。

“苏小姐,你曾经被警方列为过……

犯罪嫌疑人?”

走廊里的灯光一直保持明亮,张诚话音刚落,突然“啪”的一声,门口的灯管爆了。

隔着玻璃幕墙,苏黯微微一怔。

恍惚了一阵才开口。

“十年前的事情,我都快忘了。没有判刑,那件事原本也跟我无关。”话说到一半儿顿了顿。“怎么,会影响我今天口供的真实性吗?”

张诚严肃地注视了她一会儿,倏尔一笑。

“没有,我只是有点意外,像你这种大公司出身的高级白领,也会遇到这种事。”

苏黯轻然地垂了垂眼眸,没有说话。

她觉得闷,推门走了出去。走廊里的一阵凉风正好迎面吹来,张诚还在门口翻查着她跟顾曳的档案,一个手抖,几张纸顺着凉风打着旋儿就飞了出去。

顾曳正迎面走来,弯下腰,捡起了落在脚边的一张纸。

“这个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很显然,他听到了苏黯和张诚的对话。

顾曳大步流星,将那张纸递到张诚手里,张诚连忙攥紧,反倒是引起了苏黯的注意。

她侧过脸,眼角的余光瞥了那张纸一眼。

……那是顾曳在警方留存的公安刑侦档案。

干净的纸张上,记录着跟她同样的墨迹,黑色的签字笔龙飞凤舞,但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犯罪嫌疑人”五个字上,还多烙印了两个印章。

一个是消除。

一个……是失踪。

消失

又过了半个小时,顾曳的口供才录制完毕。

苏黯坐在休息室里,堂皇不安,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顾曳的公安刑侦档案那回事。

消除,没问题。她的那份档案上也有消除,这是解除他们犯罪嫌疑的官方证明。

但失踪……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失踪呢?

她跟他十年没有联系,她不知道这期间他发生了什么,她也不知道在那之前他经历了什么。但隐约的,一种奇怪的第六感从脑海中涌现,这件事会不会跟她有关?

他失踪,跟当年的那起案子……是不是有着什么直接的关联?

“苏小姐,你还没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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