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后, 朝堂经狄仁杰一番整肃后,朝局稳定,奢靡之风渐止。天子头风日盛,已有好些日子没能与天后一并上朝听政。武后在朝堂之上, 俨然如天子, 太子李贤处处受治,却一反常态隐忍不发, 朝中不少敏锐之人已嗅到了宫中即将出现的血腥味。
不单是朝臣想看这一出母子互诛的大戏, 天子李治也等着看这出戏如何收场。天后赢,嫡出的皇子还有两位, 论起年岁,天后肯定熬不过皇子,若是太子赢,那笼罩在大唐朝堂十余年的天后阴霾将至此消散, 大唐将会迎来一个全新的开局。
太子李贤容貌俊秀, 生性聪慧, 监国数次,无一处失察,也无一处疏漏, 在朝臣心中, 他确实是大唐最出色的储君。
是年五月初, 明崇俨被恶徒击毙于长安街头。当夜, 消息由德安禀告给了李治。
这个烫手山芋,终是了结。
李治将搁在案上的两道折子递给了德安,难得地笑了出声,“德安啊,拿去烧了吧。”
德安恭敬领命, 接过了折子退下。
李治揉了揉额角,舒坦地躺在了坐榻上。他的太平是把好刀,仅仅用了两个人,便将这个明崇俨收拾了。他想,今晚太平一定会来邀功,他确实应该好好嘉赏太平。
这夜太平并没有来,他却等来了脸色凝重的武后。
李治故作虚弱,唤了武后过来,顺势枕在了武后双膝上,“媚娘啊,这些日子辛苦你了,等朕好些,朕定陪你去东都静养一阵子。”
武后冷声道:“我以为陛下今日会好一些,所以才来瞧瞧陛下。”
李治知道明崇俨是武后的臂膀,如今明崇俨一死,便再没有谁敢妖言惑众,中伤太子。武后不高兴,那是一定的。
“此话怎讲啊?”李治皱眉。
武后对上他的眸子,认真问道:“陛下真不知道?”
“朝堂怎么了?”
“明崇俨死了。”
李治惊讶之极,从武后身上起来,端坐一旁,“查到是谁下的手么?”
“狄仁杰回报,那恶徒下手极快,出手极准,那时西市的人颇多,凶徒一入人群,便如过江之鲫,再难寻觅,这案子只能是一桩悬案了。”武后语气微狠,显然是愤怒的。
李治覆上武后的手背,“媚娘,此事朕会继续派人暗查,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希望陛下能查到凶手是谁。”武后故意引导方向,“我只希望此事跟东宫无关。”
李治讶异道:“媚娘你怎会这样想呢?”
“明崇俨的折子陛下也看过,最想他死的也只有东宫了。”武后说着,忽然冷冷一笑,“若不是东宫,难道是陛下么?”
李治脸色一沉,“媚娘。”
“好了,我今晚来,是来瞧陛下的。”武后抬手抚揉李治的额角,“太医近日说,陛下的头风又严重了,外面的朝臣好几日没有瞧见陛下上朝,还以为我把陛下怎么了。”
“胡说八道!媚娘一心为朕,怎能背上这样的污名?”李治怒喝,“明日朕就陪你上朝。”
“嗯。”武后温柔微笑,笑意却冷如冰霜。
两人又不咸不淡地聊了片刻,武后便言说还有奏章要看,退出了寝宫。
李治等武后走远,脸上的笑意已经荡然无存。
德安看天子脸色不好,赶紧端来参汤,伺候道:“陛下该用汤了。”
李治只喝了两口,便将参汤放到了一旁,沉眸似是思量着什么。
德安不敢多问,便一直候在旁边。
“德安。”李治忽然开口,“这几日上官婉儿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德安如实道:“一切如常,天后似是很喜欢她的辞章,好些诏书都交给她来拟诏。”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李治心知肚明,武后今晚来这走这一遭,就是来探他的口风的。明崇俨之死,虽说东宫的嫌疑最大,可媚娘那般聪明的人,只会往他身上想。太平虽然办成此事,可毕竟是个小丫头,万一留了什么蛛丝马迹,被媚娘顺藤摸瓜,他还是洗脱不了嫌疑。
这个时候,自然是越乱越好,千万不能让媚娘静下来细查明崇俨之死。明日开始,他与媚娘同上朝堂,多管些政事,媚娘忌惮的东西多了,她便没那么多精力细查此案。
“东宫那边的探子可有回报?”李治又问。
这次是德安脸色不太好,走近李治,低声道:“宫中禁军已经调换了第三个将领了,都是东宫那边出来的人。”
李治冷笑,“把这个消息放给媚娘的探子,伤神之事都交给她来吧。”
“诺。”德安领命。
李治看了一眼窗外的月色,笑问道:“德安,你看朕是不是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