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值青葱年少,下巴光洁,像是白玉一般。◎
凌无意喜笑颜开,就真的指点起宋元洲的武功了,他先问了宋元洲学了点什么,得知他习剑,就用剑和宋元洲切磋了起来。
才几个回合,宋元洲便左支右绌,背后冒汗。他自然能察觉凌无意已经放了很多水,可饶是如此,他也万万无法和凌无意对招。
凌无意也不愿和三岁小孩游戏,他很快收了剑,肃容道,“你的剑招空有招式花样,却没有力气、杀气。”
“我猜你平日只和家仆、熟人对招,他们大概都让着你。”
闻言,宋元洲面有羞色,微微点头。
“如果你真想学好剑法,那就要有不怕死的想法,只有在生死关头,才能激发潜力。”
凌无意说完,又转身回到凉亭内,将点心又装回到食盒里。虽然这些点心他都吃过,可确实挺好吃的。凌无意打算带回去和云轻轻分享。
宋元洲看着凌无意装糕点,一张白脸憋得通红。他欲言又止,期期艾艾了半晌,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撩起衣袍,单膝跪地,冲着凌无意抱拳道,“凌公子,请收我为徒!”
凌无意懵:收徒?
他虽然武功高,但年纪小。因而这些年从未考虑过收徒这件事。
虽然从未收过徒,但凌无意自己是当过徒弟的。想到凌一尘面对自己时的苦恼,凌无意立即打了个寒颤。
他瞪着宋元洲,斩钉截铁道,“不!”
随后,不等宋元洲再次恳求,凌无意提着食盒,身形一闪,在他们面前消失。
……
凌无意回到明月楼,将从宋元洲那里得来的糕点借花献佛,送给云轻轻吃。
云轻轻刚睡醒,她也不急着整理妆容,披着乌发,神色惺忪,懒懒地坐在软塌上,见凌无意献宝一样将糕点推到她跟前,云轻轻便笑着拈了一块。
她抿了一小口,又听凌无意在那里嘀嘀咕咕,“那个宋元洲还想拜我为师。我才不收徒弟呢,徒弟麻烦死了。像我这样资质高的就算了,如果资质不高,那要来做什么。”
随即,凌无意又想到凌一尘将他一手带大的情形,眉心拢成了山,他连连摇头,
“年纪大的徒弟没前途,年纪小的徒弟就跟带孩子一样。我最讨厌小孩子了。”
云轻轻听得一怔,她望向凌无意,迟疑地试探道,“阿银,你……你很讨厌小孩子吗?”
凌无意重重点头,“很讨厌。其他的师兄弟收过几个小弟子,都是些五六七岁的孩子,成天儿想着玩,让他们练功就哭。哭得我脑袋疼。”
“……”云轻轻瞬间没了胃口,她将手里的点心放回碟子,想问一句“那我们的孩子呢?”只是这话到了嘴边,她却不敢问出来。
她脸上发热,心中暗骂自己不知羞。
她和阿银还未成婚,她就开始想起孩子这件事了。且舅婶叮嘱她,她年纪还小,等到过了十八九岁再生孩子不迟。
只是回想阿银刚刚说的话,云轻轻心里犯愁了,若是将来,她和阿银的孩子资质不高,阿银会不会嫌弃呢。
嫌弃也没关系,她可以教孩子读书写字,不一定要学武的嘛。
想通了这一点,云轻轻心头一松。
她抬起头来,见凌无意脑袋凑到她跟前,一双黑瞳正盯着她瞧:“轻轻,你刚刚在想什么,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偷笑的。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吗?”
云轻轻心慌意乱,急忙摇头,“没有!”她一着急,音色都尖了不少。
凌无意高深莫测地盯着她,显然不信。
可任他如何追问,云轻轻也不肯告诉他。这让凌无意气恼了一整个下午。
……
翌日,午时过后,凌无意便带着云轻轻前往方知府府邸。
方左文带着苏州府的一众大小官员,都在府衙门前候着。
崔府的马车缓缓行来,停在了府门前。
一黑袍少年掀开车帘,从马车内钻出。
方左文携陆同知、宋通判等官员上前正要拜见,少年却又从马内牵出一位纤弱少女。
凌无意搂着云轻轻的腰,带着她轻松跳下马车。
两人站定,凌无意手臂还横在少女腰间不松开,云轻轻红着脸推了他一下。
方左文一怔。
方左文没料到凌无意前来赴宴,竟还把未婚妻带来。
今日为了招待凌无意,方左文邀请了苏州府的一些官员作陪,这些官员自然也没带上女眷。
“凌副使。”
众官员纷纷上前行礼。凌无意神色清傲,只是略略点头,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不过众官员早听闻过凌无意的厉害,众人脸上都未露出丝毫不满。
方左文迎着几人进了府,正迟疑如何安排云轻轻,就听到凌无意开口,“我怕轻轻一个人在家中烦闷,就带她一块儿来玩了。方大人,没给你添麻烦吧?”
凌无意这番话说得客气有礼,反倒让方左文有些不适应,他赶紧笑道,“怎么会,云小姐愿意来府上做客,下官欢迎至极。府中后花园景致不错,就让内人陪着云小姐喝茶赏景,如何?”
凌无意点头,“轻轻最近爱热闹,不如让你府中女眷都来陪她,大家一块儿叶子牌。”
方知府自然无有不应。
他命人去请夫人来迎客,又让府中管事婆子领着云轻轻进了后院。
云轻轻身边除了婢女采荷跟着,还跟着一名侍卫。
虽然按理来说,女客不可带男侍卫入后院,但鉴于“凌无意的恐怖传闻”,又亲眼瞧见知府大人对凌无意的态度,管事婆子也不敢说什么。
管事婆子领着云轻轻走过几个游廊,便瞧见一众华服女子急急迎了过来。
钗环叮当、芳香扑鼻。
为首的女子四十上下的年纪,一身紫色衣裙端庄华贵,首饰多为金翠,贵重不失典雅。
云轻轻从前去别人家赴宴,远远的见过方夫人一次,此刻便一眼认出了她。
方夫人身后跟着几名女子,其中有两名少女,还有三名做妇人打扮。
根据昨夜她从舅婶那得到的消息,方知府有三位姨娘,看来是到齐了。
如此正好,省得她还得费心思去把几位姨娘请过来。
一阵寒暄后,方夫人便将云轻轻迎到了后花园的一处亭轩内。
众女早得了叮嘱,对云轻轻言行恭敬,不敢有丝毫怠慢。
不过因为云轻轻从前深居简出,鲜少外出赴宴,方府的夫人小姐同她都不熟,一时间众人也不知该同她说些什么,生怕说错话惹得她不悦。
幸好云轻轻提出打叶子牌,方夫人松了口气,让大家陪着玩热闹一番。
云轻轻同她们玩了一会儿,很快就发现这些女子身上虽然有各种香味,却都不是凝夫人身上那种清雅幽香。
瞧她们体态气质,都不是她那日见过的以纱巾覆面的“凝夫人”。
再者,如果凝夫人在府内,这些女子或多或少应该同她有接触,可现下她却不曾嗅到半分那种香味,难道说,凝夫人并不在方府中?
众女打了几圈叶子牌下来,见云轻轻极好相处,紧绷的神色也松弛下来。
冯姨娘是方知府前年才迎入府的,如今不到二十岁,和云轻轻年纪相仿。
她一张圆脸极为喜庆,又性子活络,方才她话最多,云轻轻也都温温和和地同她说话。
冯姨娘便自觉有脸,心想这位崔府的表小姐如今攀上了高枝,来日定是贵不可言,如果能同她交好,多说上几句话,日后说出去也有面子。
冯姨娘正想着,目光瞥见守在轩外的侍卫,便笑着试探,“云小姐,那是你的侍卫吗?看起来和普通侍卫都不同了。”
那人正是薛进。
薛进乃京中锦衣卫一等侍卫,身手不凡,身姿气质自然也不同于旁人。
不过,自打他被分派了“盯梢、保护”云轻轻这个任务后,摇身一变,成了一个跟班侍卫。
云轻轻瞧见冯姨娘打趣的神色,眸中亮色一现,她垂下头,羞赧道,“薛侍卫可不是普通的侍卫,他是锦衣卫的高手。说来也是冒犯,我来同你们玩能有什么危险呢?可凌副使总是不放心,非要让薛侍卫随身保护我。”
众女自然听得出云轻轻话语中的炫耀之意,心中暗笑,面上却迎合着她,一人道,“可见凌大人对你是真上心。”
冯姨娘捂嘴吃吃笑着,“凌大人如此痴情体贴,让人好生羡慕呀。云小姐真是有福气。”
“是呀是呀,唉,咱们女子,可不就盼着能有这样的贴心人吗?”另一姨娘道。
云轻轻脸色涨红,一副羞怯的模样,眼底却溢出了笑容,“哪有嘛、就是他大惊小怪,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众女捂嘴轻笑。
云轻轻又羞又窘,像是慌不择言,“其实你们也有福气呀。方知府位高权重,后院也只有你们几个,想来方知府定是重情之人。”
这话一出,几个姨娘神色各异,其他姨娘不接话,冯姨娘因为自觉和云轻轻熟络了,又似是得意,又似抱怨道,“大人对我们好是好,之前也挺宠我们的,不过近来……”
冯姨娘话音未落,坐在不远处品茶的方夫人清咳一声。
冯姨娘便不敢再说了,云轻轻便十分好奇的瞧着冯姨娘,希望她继续说下去。
冯姨娘不敢多言,只背着方夫人,嘴里用气音吐出两字,“外室。”
……
前院正厅那边。
方知府等众人陪凌无意喝茶、闲聊。不曾想,凌无意同他们仿佛两个地界的人,完全说不到一块去。
简直是“鸡同鸭讲”“对牛弹琴”。
幸好宋通判的儿子与凌无意早前有几面之缘,打探出凌无意的一些脾性。于是宋通判与凌无意谈及苏州人文风情,特产美食,凌无意听得津津有味,十分入迷。
方知府等人这才松了口气。
转眼酉时将近,方知府自然要设宴留凌无意用饭。
方知府方才一番接触,已经察觉出这位凌副使是个好美食的,便派人准备了一桌好菜。
美食当前,可凌无意却有些心不在焉。
虽然他之前一直应付着这些糟老头子,但心中却惦记着云轻轻。
算起来轻轻进了后院也快两个时辰了,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
虽然有薛进在她身边,可凌无意没有亲眼瞧见云轻轻安然无恙,心便像是空悬着,总放不下来。
一桌子佳肴摆在面前,一碟一盏氤氲着食物的香味,引诱着凌无意大快朵颐。
只可惜,凌无意望着桌边一圈糟老头子逢迎谄笑着,顿时没了胃口。
甚至还有点想吐。
他宁愿去轻轻身边蹲着肯树皮,也不想在这里陪一群干瘪臭老头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