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桑池用正正经经的语气说着些轻浮而又大胆的话, 陶酥实在是没有想到,她觉得这样的话不应当从宋桑池的嘴里说出来,可是仔细一想, 又觉得这是合理的。
宋桑池就是这样的人, 这才是真实的宋桑池,树洞背后的宋桑池。
往后两人私下相处的时候, 这人恐怕还会一点点将更真实的自己展露出来, 今天的现在,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宋老师, 陶老师,快进来吃饭了!”突然, 横空一声大喊从前厅的大门处传来,两人顺着声音的来源回头一看,只见有个老师从前厅里探出半个身子在叫她们。
算算时间的话也差不多是该要吃午饭了。
“走吧。”宋桑池若无其事将身子撤了回来,率先抬脚,悠悠往前厅去了, 微微扬起的唇角彰显着主人愉悦非常的心情。
等到宋桑池转身走后,陶酥抿住嘴唇对着她的背影皱了皱鼻子,渐渐反应过来自己刚刚似乎又被逗-弄到了。
两人一前一后, 穿过前厅来到了吃饭的包厢,只见大家都已经落座, 桌子旁边还剩下两个空位一看就是留给他们的。
由于人多, 所以用的是个大包厢,两个大圆桌并排开了两桌, 大家热热闹闹围在一起, 乍一望去颇有点农村家里过年的味道。
“宋老师,陶老师, 你们两个人刚刚在外面做什么啊,我们在厅里找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找到你们,才发现你们可能是出去了。”见她们两个终于进来,有人立马转过头来。
外面也没什么好玩的,再者,现在已经临近中午,热辣的日头不比两个小时之前他们刚来的时候,山间的云雾都被阳光驱散,吹到身上的风也不如早晨那么清凉了。
宋桑池挨着陶酥坐了下来:“没什么,天气热屋子里有点闷,就出去外面走廊透了会儿风。”
陶酥连忙附和。
“哦~,我还以为你们两出去是悄悄把上午赢的钱给分了呢。” 对于宋桑池上午那会大杀四方的事情,几个输得最惨的老师还仍旧耿耿于怀。
不过也只是开开玩笑,并没有太大的恶意,没一会儿,大家的注意力就又被其它的事情给吸引了过去。
后山上的风景不错,上午跑去摘果子的那批人开始和懒着没去的人大肆渲染后山的风景,说得神乎其神。桌上的菜很快上齐,土鸡土鸭,以及新鲜宰杀的牛肉等等等等。
这些年来国家经济发展迅速,连带着城里人吃东西也都讲究了起来,凡是对于农村出产的“绿色产品”都格外追捧。
绿色,无污染,营养价值高。
这顿饭从一开始下筷子便就有人在不停地夸赞,一直到饭局结束,类似的话语都层出不穷。
陶酥觉得好吃归好吃,却也没有达到众人嘴里说的那样夸张的地步,口感和味道是否和平日里在城区馆子里吃的差太多,她也没有多大的感觉。
桌上有些老师自带了一些好酒过来,陶酥想着自己还放在车子里的红酒,准备到了傍晚吃烤全羊的时候再拿出来。
酒足饭饱,好些人从山庄的前厅里搬了椅子出来摆在外头的走廊上——天上的太阳调换了角度,原本阴凉走廊现下有大半边都能被阳光照到。
今天气温还算适宜,一些男老师就爱饭后围坐在一起一边晒太阳一边聊些他们爱聊的。
女老师们则是怕被晒黑,不愿意去太阳底下听他们聊些无聊的事情。
陶酥有些百无聊赖,饭后没多久,宋桑池被余主任叫走聊天去了,她一个人待在这边也不知道做些什么事情,数学系的老师们年龄大都往上,比她要大,多数都已经成家并且都有小孩了,她不管往哪边凑过去基本没说个几句都会被问及“找男朋友”之类的事情,和家中那些长辈的做派基本没差。
三两次之后,她于是也就避着这些人多的地方去了。
一个人无聊,没事绕着山庄走了一圈消食,顺便欣赏了一下这片的风光。 林间的空气确实比城市里混合着大量二氧化碳的空气要清新很多,人在这样的地方多待些时候都会觉得心旷神怡。
走着走着,刚巧碰见了不远处正小声交谈的两个人。
陶酥停下了往前的步子。
宋桑池的量长的身影站在土坡边缘,侧对着这边,被她大肆夸赞过的发色又在阳光下显现了出来。 悠远的山间,出尘的气质,酒红色的发色,乍一看不像是下凡的仙子了,倒有几分隐居山间化成人型的狐狸精,专勾她这种涉世未深贪图美色的小姑娘。
至于站在宋桑池对面的余主任……陶酥暂且不做评价。
这两人也不知在聊些什么,遥遥望过去,陶酥看到宋桑池那张挂着肃气的侧脸,不用想也都知道在说正经事。
她没有要上前打扰的意思,站在原地看了会,便想着转身往另一条路上去继续散步,谁知道宋桑池仿佛感应到了她一样,先前凝聚在土坡下方的目光忽然转了转,落到了陶酥这边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几分缠绵几分眷恋。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陶酥的脑海中忽然就蹦出李商隐这句有名的诗句,此情此情,用这句诗来形容再恰当不过。
她突发奇想,蓦的抬起手来将自己拇指和食指指腹交叉,俏皮地朝宋桑池比了个“心”。
山风袭来,吹动头顶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无形的小心心发送过去也不知道宋桑池到底收到了没有。
陶酥在后面做这些小动作还是有些心虚的,毕竟宋桑池身边还站了个余主任。 不过好在余主任只是在单方面输出,他遥望着小土坡下面的风景,并没有盯着宋桑池的脸说,所以并不知道对方这时候已经走神了。
宋桑池冲着陶酥这边眨了眨眼,然后对她做了个无声口型:“再等我一会儿。”
陶酥读懂了。
只是这个讯号刚一发送完毕,余主任恰好转过来:“宋老师,我说的这些你都能理解吧?”
陶酥轻手轻脚,飞快沿着原路往回消失在了墙边的拐角处。
宋桑池恋恋不舍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又恢复到那副清冷淡漠的样子,缓缓开口,回答着余杨的问题:“我知道了主任,我没有记恨校领导,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学校也不想,始作俑者既然已经依照校规处理了,那就让这件事揭篇吧。”
“而且我是我,我家里是我家里,领导们其实不必特殊对待我,就还和以前一样把我当个普通教职员工就行了。”
将她叫过来聊天,无非是侧面表达一些校领导的意思。
校方不想做得太惹眼,所以让余杨这个系主任出面办了一场庆祝,借余杨之口示好。
这些都是人情世故,说到底都是看在她家里人的面子,可是宋桑池自问毕业以来从来没有想过要靠家里的关系去做些什么,甚至是为了离他们远一些,孤身一人来到了南城,进了一所二流的私立学校做老师。
图的,只是个清净。
倘若不是之前的事情闹得太大了收不了场,她也不可能接受家里人的帮助。
余杨压根没把宋桑池后面的那些话听进去,什么“把我当普通的教职员工看”这样的话在他听来就是客套话,他低笑两声,摆了摆手:“行了,这些事情你知道就好了。”
“对了,教职工公寓还住得习惯吧?”忽然想起来这件事,他又问,“和陶酥相处得怎么样啊,有没有不方便的地方,如果不方便的话你可以开口提,新的公寓会在下个学期开学之前完工,到时候我跟上校领导打个申请给你单独申请一间也行。”
都是些小事情,虽然知道宋桑池和陶酥关系好,但余杨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毕竟关系好归关系好,人与人之间的生活习性还是会有差别,就算是关系再好的朋友突然一下凑到一起生活也不一定能够互相习惯。
“这个不用了。”听到主任竟然还隐隐有要给自己调宿舍的意思,宋桑池连忙开口婉拒了,“我和陶老师处得很好,不用特意给我换宿舍。”
两人站在土坡旁又再聊了些有的没的,头上的太阳光逐渐变得热辣,见时间也差不多了,宋桑池礼貌结束了话题。
他们默契的各自散去。
道别了余主任以后,宋桑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陶酥,方才看她绕着山庄附近乱晃,这会儿又不知道晃到哪里去了。
围在走廊上晒太阳的男老师们已经不在了,趁着下午人齐,他们干脆又再组了几桌牌局,上午输了的那几个原是准备再把陶酥和宋桑池叫上重新找回面子的,但是远远瞧见余主任还在和宋桑池说话,也就没去打扰。
将陶酥走过的路都走了一遍,宋桑池绕完山庄一圈以后仍旧没有瞧见陶酥的人影。
“对了,你们有人看到陶酥了吗?”路过前厅的时候,宋桑池朝正在牌桌上激战的人群问了一句。
本是随口一问,谁想还真有人看见了。
“我刚刚看到她和先前那几个大学生往后山上去了,不知道去做什么了,你找她的话可以去后山上看看。” 说话的人抽空回答了一句宋桑池的问题,而后又将注意力全数放回了牌桌上。
宋桑池道了句谢谢,抬脚朝厅外走去。
所谓的大学生,便是今天和他们同样来山庄游玩的另外一批人,和数学系这些年纪颇大有家室的老师们不一样,这些大学生的年龄偏小,陶酥和他们应当是聊得来的。
后山说是“山”,实际上是大片被人工修整过的果园和菜园,有完整的道路上去,干净整洁,不至于像真正的山路那样踩上一脚而泥,一路上还能看到三两只散养的土鸡从你面前经过,大摇大摆,见了人一点都不怕。
宋桑池往上走,没一会儿就听到了人讲话的声音从葱郁的果林里传来。
顺着人声摸过去,果然找到了陶酥的身影。
找到的时候人正和两三个陌生的面孔有说有笑的交谈着,这些人里面有男有女,模样周正,一看就是同样外向活泼能够和陶酥说到一起的那种人。
不过一相处了这么一会儿的时间而已,陶酥看起来已经和他们相当熟悉了。
宋桑池抬脚朝那边走去,脚步轻盈,陶酥却好像有所感应一样直接朝这边望来。 只是偏过头来的时候一个男生刚好手里拿着一张卫生纸往陶酥脸上擦了一下。
沾到脏东西了。
这一幕准确无误,落入宋桑池的眼中。
陶酥回头看了那个男生手里的纸巾一眼,瞥到了一点黑色,然后便朝宋桑池这边迎上去:“宋桑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