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谁人工呼吸？当然是姜在虞这个不慎落水被路过的医学生抢救起来的女主角。
姜在虞没有给顾藏一个明确的答案, 只表达了自己对顾藏来出演路人医学生的不看好。
出于专业角度考虑，那场戏需要跳水，需要游泳, 对于非专业演员来说有一定危险因素。
出于老同学角度考虑，她担心顾藏会是因为看在自己的面子上而答应。
出于关系不远不近的客套朋友角度考虑, 她觉得顾藏会因此耽误自己的事情。
总之，她给出了自己的意见，顾藏也认认真真听进去了她的意见, 表达了对她意见的尊重。她眨眨眼睛, 攥攥手指, 张了张唇又闭上，再也没有其他立场继续说些什么。
姜在虞只好点点头和顾藏道别,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剧组, 拍完了夜戏到了晚上十点坐车回去, 脑子才开始重新转动, 继续思考这件事。
“姜老师, 今天所有东西都搬完了也收拾完了，我们回西子湾那儿吗？”林正坐在驾驶位, 回过头来朝姜在虞眨了眨眼睛, 比起酒店, 姜在虞拍戏更喜欢在附近寻个短期住处，说是住在家里比住酒店会舒服很多, 也不喜欢大房子, 就喜欢住老小区，所以他们这几天也正好找了个合适的房子搬了过去。
这是姜在虞一直以来的习惯。
姜在虞回过神来, 视线从窗外的树木上转到车前排, 松开了抱紧的双手, 点了点头，垂下眼眸盯着自己的手机，“好，以后就去那边吧。”
“好嘞～”林正转过头去，脚踩下去启动发动机。
小郑在旁边翻着文件，眼珠子转来转去看了看姜在虞的脸色，犹犹豫豫开口，“杨姐那边说，现在bg剧里掺点百合cp是大势……”
“杨姐还说，余颂那边你们按正常的交往来就好，他那边通稿会发和男二的，所以你和女二姚言那边的花絮可以多拍点比较亲近的镜头，社会主义姐妹情那种。”
姜在虞低头看着手机没吭声，但手指攥着手机，关节隐隐约约有点发白。
小郑知道姜在虞在听，叹口气继续说着她们大经纪杨姐的安排和想法，“杨姐还说，还有那个路人医学生，如果真的拍了人工呼吸，那差不多就是你……的荧幕初吻，也是个营销的重要方向。”
“这部戏里没有吻戏，比起其他方式，这种方式的荧幕初吻，配合你之前的人设，会更有炒作点，说不定也可以借这一波□□粉的脸。”
小郑看着姜在虞的侧脸，对方轻阖着眼皮一脸疲倦，她嘴唇蠕动着才把最后几句话说完，“顾博士那边她也查了，如果能够能把顾博士的研究方向和你葡萄系美人的人设绑在一起，再加上你们的高中同学关系，和这次的人工呼吸，说不定也是一个爆点。”
姜在虞有了反应，琥珀色眼眸睁开后满是落寞，双臂重新交叉在胸口抱紧，“她总是这样，备着好几套方案，让人没有自己的想法，只能遵着她的最佳选择和路线去走。”
“既然签了合同，也就只能随她安排。”
“但是……小郑，”姜在虞声音稍轻了些，疲乏的表情上带着点不肯妥协的执拗，“你和她说，顾藏不行，选姚言吧。”
顾藏不是圈内人，是她的老同学，是会替她挡酒替她说话，也会抱着葡萄和自己亲手做的葡萄撞奶给她的老同学，她怎么能把老同学牵扯到这些她这些事情里来呢？
和她扯到一起，就没那么多人喜欢顾藏了。
她不能这样。
小郑苦笑一声，其实杨姐不是让她们选择，而是两种方案同时进行，按杨姐的话就是，反正都是假的，就算cp粉闹出什么事情，同时炒两对也只是增加热度和流量，不会有其他问题。
但从姜在虞把那些葡萄藏起来不给她们吃开始，她就知道顾藏是个特殊的；从签了那份合同开始，姜在虞之前从没拒绝过杨姐的安排，但现在拒绝了，也是因为顾藏。她把手上拿着的文件放下，“好，我尽量。”
姜在虞叹口气，声音又轻了几分，“你先和她说，如果她还不肯的话，大不了我付违约金。”
说完这句后姜在虞又把头扭到了一侧，瘦削的肩膀靠在车窗边上，肩头的卷发垂落下来盖住了大半张侧脸，没再说些什么。
小郑想觉得自己听错了，但她知道没听错，只在后视镜里和林正对视一眼，分享了彼此眼里的震惊之后，动了动唇也没再开口说些什么。
新住处的东西倒是已经都收拾完了，姜在虞一回到家，看到整整齐齐的摆在一起的东西，心神还有点恍惚。
她打开投影仪，点开存在平板里的《怦然心动》电影投了上去，一边听着背景声一边洗澡收拾。
昨天回来之后，她又把电影放了很多遍，也没有什么其他目的，只是放些声音出来能让房子里稍微热闹点，她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没看《怦然心动》之前，她都是随便听些相声，有点吵，但也无所谓。
昨天看了这部电影之后，她又觉得，也许这部电影多听听也不错，至少男女主角的声音都挺好听的。
可惜，还缺只猫。
可惜，一个人还是不免觉得有点冷。
等姜在虞洗完澡收拾得干干净净，躺到床上，眼皮却还是有点阖不上。她又从被子里坐起来，点开手机里的那段电话录音，周淑红絮絮叨叨的声音慢悠悠从床边的蓝牙音箱里传出来，传到她耳朵里让她安心不少，重新躺进了被子里。
“不是说今天放寒假，啥时候回来，我好去买菜，对了，你还喜欢吃小鱼干吧，早点回来，别太累了，外婆手里还有点钱，学费的事情还不急，今年寒假在家里多待些时候吧。”
“刚买完菜回来，都是你爱吃的，真是年纪大了，这么点菜还有些提不动，幸好有个年轻女孩心好，帮着我提回来了，她说她也是在外省读大学刚刚回来，你看看人家，都晓得这么早回来过年，你倒好，放寒假还去什么麦当劳，都说了不需要你去赚钱，我手里还有不少。”
“行了行了，我不说了，等下你又嫌我唠叨……”
电话录音播放到这里戛然而止，姜在虞默默跟着录音对了一遍口型，等房间安静之后她也停顿了几秒，不到一分钟的录音很快又从头开始，她翻了个身，湿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了下来。
录音一直循环播放着，眼睛终于也能闭上，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姜在虞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刚闷闷亮，她又在床上躺了好一会，才缓下去那种心悸的感觉，起床喝了口凉水，急促的呼吸慢慢平缓，她攥着水杯把早已没电的手机插上电。
朋友圈第一条就是顾藏发的。
蓝白英短，应该就是顾藏口中的“葡萄干”，坐在深棕色格子毛毯上吐着舌头，憨态可掬。
一只白皙的手覆在猫身上，修长骨感，指甲盖附近还有一颗小小的棕色痣，应该是顾藏的，可不是顾藏的还能是谁的呢？
照片右下角还有一个穿着粉色吊带衫的女生，看材质和样式应该是吊带衫，顾藏应该不爱穿吊带衫，也不爱穿粉色。
没有文案，时间是06:12。
时间很早，顾藏一般是九点上班打卡，这个时间早起发朋友圈有点不太正常，而且这是顾藏朋友圈里近半年来发的唯一一条。
姜在虞瞥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也不过才06:23，她抿了抿唇，眉心夹了起来，把手机放到桌上去洗漱。
洗漱完了之后又匆匆拿上手机，照着镜子涂了个口红喷了点香水，整理了头发走出门右转进电梯，按到15层上去，找到1503按下了门铃。
她早就把这个门牌号完完整整印在了脑子里，路线也记得比谁都清楚。
按下门铃后，姜在虞理智回笼，又马上后悔了，她知道自己又冲动了，头脑一热就这么早来找别人还不知道对人家来说是不是麻烦事，而且顾藏可能也不知道她住在这里，她一声不响就知道这个门牌号，对别人来说大概也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十秒钟时间内，她脑子里念头转来转去，心跳加速得越来越快，直到门里面传来的轻盈脚步声越来越近，胸腔里跳动的鼓声到了顶点，她心急之下慌乱转过身往刚刚来的那边走。
刚转过身走了几步，身后的门就打开，传来一个带着疑惑语气的女声，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不是顾藏的声音，是一个年轻的、脆生生的、有朝气的女声，也不是小朋友的声音，是那种十几二十岁的少女声。
姜在虞愣住站了一会才继续往前走，指尖偷偷攥紧，没敢回头，“不好意思，走错了。”
“噢噢，好的。”身后女声回应了一句，关门的那瞬间，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了一声“顾意”。
是顾意啊。
顾意和顾藏都姓顾，顾藏有个妹妹，她见过的。
姜在虞垂了下眸，松了口气，抬手别了别自己刚刚花了几分钟精心整理的卷发，按下电梯走了进去，关门的瞬间忍不住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掌心传来的温度有点烫。
她悄悄松了口气，心跳缓缓平复了不少，觉得幸亏顾藏没见着她。
但心里又倏地冒出个念头，万一顾意不是顾藏的妹妹，她怎么办？
两个人都姓顾？就一定是姐妹了吗？
电梯运行到她的楼层，她走出去松开了捂在脸上的手，琥珀色瞳孔颤了颤，却也没再折回去，只是安安静静进了自己的房子，背紧靠在房门后，腰线绷得笔直，睫毛垂了下去，看着正前方茶几上的物品一言不发，唇抿成一条线。
没办法，就算不是妹妹，她也什么都做不了。
她能做的，只是尽量别让自己的这些破事影响到顾藏。
顾意关上门后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下，抱着葡萄干先没作声，然后又瞥向在不远处书桌上坐着看电脑的顾藏，“反正我话已经带到了哈，妈咪让你这次中秋节一定得回去，我等下中午就走了。”
本来不该是她来亲自传话，但正好这周她来这边参加学校安排的竞赛，秉着让顾慕清女士安心的原则，只得是亲自来把顾藏这个最近几年不怎么着家的人给抓回去。
顾藏盯着电脑头也不抬，喉咙里蹦出一个嗯字，过一会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皱着眉心看着顾意，“刚刚敲门的你认识？”
“嗯？”顾意抬起头来，挑着眉梢似乎是回忆了一会，后又摇摇头否认，“应该不认识，她说她走错了，不过——”
顾藏知道顾意把尾音拖长就是有鬼，她本着最后一点耐心抬了抬眼镜，抢在顾意把尾音拖到五千里之外前开口，“有话就说，不过什么？”
顾意把葡萄干放开，搬了条椅子放到顾藏书桌对面坐着，双手支着脸看着顾藏，一副“我把你看透了”的表情，“怎么着，你希望是谁？”
“……”顾藏默了一会没说话，没再盯着顾意，反正顾意自己会憋不住，她淡定地把视线又转到电脑屏幕上，指尖在键盘上舞动着，“走之前记得把校服拿上，还有——地毯五百二。”
顾意一大早敲门把她敲醒，进来自顾自喝饮料倒在自己校服上不说，还毁了她一条地毯，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刚刚还无法无天打趣的顾意，一下恹了下来，鼓着嘴怒目圆睁，“你是亲姐姐吗你？地毯和妹妹哪个更重要？”
顾藏没说话，抱着双臂靠在电脑椅上看了顾意好一会，镜片后墨玉般的眸子闪烁了几下。顾意瞬间收敛了许多，瘪着嘴一脸委屈，她这个姐真是一点玩笑都开不得，“好吧好吧，有一说一，刚刚门口的人，我觉得身形有点眼熟，身材很好，卷发大波浪，看背影就知道是大美女。”
“……就这？”顾藏听了给了点正常的反应，然后就又收回视线，眼神专注看着电脑屏幕没继续吭声。
顾意声音小了许多，音量和音调再没刚刚那种咋咋呼呼，老老实实低着头承认，“就这。”
身材好、大波浪、大美女……这样的人多的是，不一定就是她想的那个人。
顾藏在心中暗叹一口气，抬眸就对上顾意可怜巴巴眨巴着的双眼，她平静收回眼神，“空气炸锅里的培根吐司应该好了，茶几上加热杯垫上有热牛奶，去吃早饭。”
“收到！”顾意从椅子上跳起来，飞快跑到顾藏身边抱了她一下，“我就知道，我姐最好！嘻嘻，地毯也不会让我赔哈～”
趁顾藏还没反应过来，顾意又跑到厨房，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我不管，我这个月零花钱没剩多少了，我相信我亲姐顾藏这么好，她不会让我赔的！！”
顾藏摇摇头，有事叫亲姐，无事就是“顾藏”，顾意还真是不客气。
顾意从来都是活泼好动的性子，拥有这个年纪恰好的活力，和她那时候不爱说话的性格完全不一样，所以相比于顾意，顾慕清和穆乔总是担心她这种性子入社会会不受欢迎，兴许又是这几年不在身边的原因，没办法继续看紧她，她们念叨最多的也是她。
想着顾慕清让她中秋回去的吩咐，顾藏又轻叹口气，视线转到电脑屏幕上的一行字，低头哑然失笑，干脆合上了笔记本，站起身来收拾准备去实验室。
她真是没救了，怎么会在那句“结果进一步表明”后面，接了一句“姜在虞与果皮厚度呈极显著正相关”呢？
刚远离了顾意，实验室这边的毕艺就又眨巴着大眼睛靠过来了，眼神里的炙热再也藏不住，直盯着顾藏活要把她的实验服燎出两个洞来。
一上午，顾藏就算是忙得没空对上毕艺的眼睛，也总觉得自己干活总是如芒刺背，直到中午和毕艺一起去食堂吃饭，毕艺还眨着眼睛看着她，她一抬眼又缩下去，看似是在埋头吃饭，但小眼神瞄来瞄去，一看就是心里藏着什么话，但又出于什么原因不敢问她。
顾藏怕毕艺没憋死，自己就先被眼神戳死了，她放下筷子，双手抱臂颇为耐心地看着毕艺，“瞄了一上午了，说吧，有什么想问的、想说的？”
毕艺小身板瞬间绷得笔直，一脸“我没有你误会了”的表情，义正言辞抱着餐盘，“不，没有，我绝对不会八卦问顾师姐我爸让你去剧组演路人的事情的。”
语言和行动都堂堂正正，但八卦的小眼神就算上了成千上万把锁都锁不住，还能透着那点点的缝隙溜出来，灼得人心口不耐。
顾藏笑起来，挑了下眉稍，“就这？有什么不好问的？还憋了这么一上午？”
“啊？原来顾师姐你不介意啊？”毕艺眼珠子一下鼓起来，之前一直憋着没问就是怕顾藏会有压力，毕竟她也听说那场戏比较麻烦，她还生怕自己会影响到顾藏的选择。这下听说顾藏不介意，她脸上的兴奋再也掩藏不住，“那顾师姐，你答应没？”
顾藏暂时没答应，因为姜在虞用三个不同的立场给她分析了利弊，让顾藏考虑清楚，顾藏也就顺着姜在虞的意思暂时还在考虑，所以昨天加了赵勇微信之后，任由赵勇怎么劝说，她也只说要考虑一下。
可她没搞清楚赵勇的态度。
就算这场戏再怎么麻烦，作为剧组副导演，赵勇不可能找不到人来演，为什么还要这么麻烦通过毕然来找她，而且字里行间都是很希望她来出演这个路人角色……
这不太合常理，问题应该出在“人工呼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