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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1 / 2)

当夏末说,餐厅那女人是她母亲的表妹,盛锦担心她遇见了骗子。

夏末的爸爸是孤儿院出来的,母亲也早已因为种种原因失去亲人。

否则夏末后来也不会被秦奶奶收养。

夏末拿出了那女人带来的相册,厚厚的一叠。

泛黄的黑白旧照片,大多数照片都是两个年轻女孩的合照,两人相貌相似,衣饰发型都是多年前的样式。有些照片上,还有一个女童的入镜。

夏末指着那个长相可爱的女童,说,这是妈妈小时候。

又指着那两个看起来关系密切的年轻女孩,说,这是外婆和她表妹。

夏末家里也有很多她们的相片。

是外婆留下来的。

夏末刚有记忆的时候,就常常看见外婆怀念地翻看它们。

也就是说,餐厅那个女人的母亲,很可能夏末在这个世上最后的亲人。

盛锦的担忧变成恐惧。

她害怕夏末又要走。

那位突然出现的姨妈像是急于和夏末培养亲情,很快就第二次约上夏末。

他们一家三口就住在夏末学校附近的酒店。

盛锦查过价格,每晚以五位数计。

夏末的姨妈一住大半个月。

夏末刚出校门,就被等在门口的一辆豪车接上去。

姨妈邀请盛锦一起,盛锦很不客气地跟上夏末坐进车里。

那小孩这次还在车上,正在玩一盒水彩画笔。

女人主动且热切地打招呼:“末末,今天姨妈带你去吃很美味的法餐。”

她说着又看向盛锦,“还有你。可爱的小姑娘,你看上去多少像一位天使。”

她的中文口音依旧非常不地道。

盛锦连忙躲开她那只伸过来打算捏自己脸的手,字正腔圆地回应:“谢谢阿姨。”

女人生活优渥,此刻面对夏末也没有摆出任何架子,一直很亲昵地拉着夏末说话。

盛锦听她自得地向夏末谈论西餐,谈论国外的天气和学校,感到很没有意思。

盛锦的注意力转移到那小孩身上。

小孩其实长得很可爱,皮肤白皙柔嫩,和那天一样,依旧穿着一身崭新的衣服鞋子。

今天很安静,拿手上的画笔到处乱画。

那画笔盛锦曾经给夏末送过,价格昂贵组到她一度想放弃,是她坚持连续考了三次全班第一才从金茉莉那换来的奖品。

虽然后来发现它的质量完全配不上它的价格。

姨妈还在和夏末说话。

小孩将车上涂得一片狼藉,又将手伸向夏末。

盛锦刚一走神,夏末的白色裙摆上就多了好几道黑糊糊的颜料。

小孩瞧了夏末一眼,还要继续。

“你干什么啊!”

盛锦很生气地把他从夏末身边拉开。

夏末低头,发现裙子上脏了一大片。

那男孩被盛锦拉开,却还在朝着她吐舌头。

夏末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盛锦看见了,把他的脸从夏末那边掰过来,抓着他的胳膊将他推到母亲怀里。

“宝贝,你怎么能这样顽皮呢?”

女人用外语和孩子说话,声调柔软。

盛锦听到她还在喊“宝贝”,指着夏末的裙子不满道:“这是我给夏末买的裙子!”

“真是太对不起了,”女人空出一只手去放在夏末肩上,“末末,alexander总是这么顽皮,我代他向你说对不起,他其实很可爱的,只是年纪还小,以后你们多相处一段时间就会发现他是个好孩子。”

盛锦不想听她废话,只关心夏末的衣服。

“那夏末的裙子怎么办?”

“停车。”女人向司机命令道。

路边就是一家高档商场。

半小时后,夏末换上一件新裙子出来。

司机手上提了大包小包跟在女主人身后。

盛锦阻止女人将那条脏裙子扔进垃圾桶,拎在手上带出来。

她不喜欢夏末这条新裙子。

在法餐厅门口,盛锦遇见了金茉莉。

金茉莉已经谈好一笔生意,不由分说地将盛锦从这桌抓走。

两方隔着很远的距离,金茉莉问她:“你混进去干什么,那是末末的私事。”

盛锦心不在焉,拿叉子戳盘子里的沙拉,一边玩,一边探头往夏末的方向看去。

夏末在和女人手机屏幕里的老人视频。

那小孩在周围疯跑,好几次从夏末脚上踩过去。

看得盛锦隔着老远都想冲过去。

屏幕上,老人雍容和蔼,欣喜激动地望着夏末:“你就是末末吗?真像啊,你很像你外婆……也有点像我。”

夏末没开口,姨妈就殷勤地抢着凑到镜头前:“妈,我绝对在您生日前把末末带回去,您让大哥和小妹都别瞎忙了,我给您找到您说的那个小时候常吃的糕点铺子了!”

老人高兴地笑起来。

姨妈又热情地和老人说了好些话。

夏末从对话中无意得知,外婆这位走散的表妹先后死过三任丈夫,最后一任丈夫去世后留下来大笔遗产。

姨妈和她口中的大哥小妹并非同一位生父,老人年迈后愈发怀念流离到国外以前的青葱岁月,于是三个子女都在想办法哄母亲开心。

老人像是终于受够了女儿没完没了的甜言蜜语,朝她摆摆手:“你先让开,我还没和末末好好说完话呢。”

夏末又重新出现在镜头里。

虽然夏末对这位姨妈始终没生出什么亲近感,但此刻远在海外的这位老人和记忆中外婆的模样实在很相像,她似乎感应到了那一缕微弱的血缘关系的召唤。

“外婆!”

一直乱跑的小男孩甜甜地喊了一声,挤到镜头前。

夏末被挤开,听小孩做出乖巧可爱的姿态,用还不太流利的中文和外婆聊天。

她回头寻找盛锦的身影。

盛锦在远处努力地和她挥手,被金茉莉拽出餐厅。

期末一结束,姨妈就买好他们和夏末的机票。

她告诉夏末外婆的生日快到了,先赶回去,转学一类的繁复手续之后再慢慢来。

暑假的第一天,盛锦一边抹眼泪,一边蹲在洗衣房,搓了一整□□服。

夏末这条白裙子,怎么都搓不干净。

她跑去见夏末。

夏末坐在树底下,对着奶奶生前种的那盆兰草发愁。

天热了,她怕兰草枯死,勤勤恳恳浇水,没想到水浇太多也不行,根泡烂了。

盛锦也盯着那盆草。

一连整周天气闷热,屋外一丝风都没有,空间像是变成翻滚蠕动的岩浆。

盛锦出了一身汗。

过了好久,问她:“你真的要走吗?”

夏末说:“明天中午的机票。”

盛锦“嗯”了一声。

转身就走了。

这次她清楚明白地问了,得到的却是一个残忍的答案。

这次夏末好像是真的要走。

盛锦感到从未有过的茫然无措。

回去后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从中午,到晚上,再到第二天清晨,金茉莉和盛如诚一次次轮流来喊。

屋内的闷热只增不减。

盛锦坐在窗帘后面,身上一阵阵发热,又一阵阵发冷。

从黎明前的幽暗中抬头,她忽然觉得触目惊心。

放眼望去,目光所见,处处是夏末的痕迹。

空间里似乎还能闻见夏末经年累月留下的气息。

原来夏末早已成为她的一部分。

夏末要走,就要把她的身体剥好,撕下她的血肉,剁碎她的骨髓。

她就残缺不全了。

炙热的太阳升起来,看来又是闷热的一天。

盛锦从窗帘后走出来,开始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游荡。

她不断地走到窗边张望。

窗外是后院门口的一条柏油路。

夏末经常会走那条路,出现在她面前。

她一遍遍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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