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湘珺起先是担心沈放若是见了景帝,他的身世会不会提早被发现,懊恼自己又干了件蠢事情,可事已至此,转念一想又高兴起来。
她常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别说是骑马上山围猎了,便是在院子里射个靶子,家里人也多是不放心。
这不就代表她能上山了,还能去看围猎,光是为了这个她便高兴的睡不着觉,隔日便回家请示祖母。
林老夫人自然是千万个不同意的,箭矢可不长眼,山上还有各种野兽出没,她怎么舍得让宝贝孙儿去这等危险的地方。
但林湘珺眼泪汪汪的说自己没几年好活了,若是撒手人寰的时候,连围猎都没见过,她该多冤啊。
总之把林老夫人的心都给哭软了,才算是勉强点了头。
她老人家有腿疾,到了冬日尤为严重,没办法陪着她上山,便把她托付给了皇后并太子,唯有让皇后看着她才能放心。
跟着谁不重要,只要能一并上山她便高兴,临近围猎的日子,她甚至睡不好觉,总有种美好的不真实的感觉。
期间她还送了两身骑装去沈放那,自从那日沈四郎的事后,老太妃自觉理亏,待沈放更好了。
院内的下人也不敢怠慢他,俨然有了几分主事人的派头。
要为老太君办差,耿氏偶尔也会交代他些事情,故而他也愈发忙碌起来,时常是屋里见不着人。
她特意让春喜去盯着,沈放一回来,她就赶忙去拦人。
“五哥哥如今可是大忙人了,等闲见不着,见哥哥还得排队才行。”
大忙人?说得好听是受人重用,说得难听些不过是个跑腿的,真正受看重的应当舒舒服服地在看书才是。
沈放喝了口茶,神色冷淡的应了声,“何事。”
“我让府里的绣娘也给五哥哥做了身骑装,五哥哥看看可是合心意。”
春喜上前将托盘里的衣裳打开,竟是身茜色的骑装,之前针线房也送了两身过来,但林府的绣娘出自宫内,手艺精巧细致,这一比之前的简直黯然失色。
但沈放从不穿艳丽颜色的衣衫,平日最多的是灰色褐色这般不出挑的,瞧见这茜色的衣料便撇开了眼。
“不喜欢。”
“这么好看为何不喜欢?红色显得精神气色好,我最爱穿红色了,绣房给我也做了一身一样的,我们到时穿得一样不好吗?”
沈放的手指搭着茶盏轻轻摩挲,闻言才挑了挑眉,她竟要与他穿一样的?
不过林湘珺喜欢红色也并不意外,她肤白胜雪,红色又最衬肤色,若她穿上定是好看。
只是与他何干,他最厌烦这等娇艳之色。
可沈放不说收下,她便赖着不肯走,沈放看账簿处理事情,她就在旁边安静听着。
一直等管事都出去了,她才小声道:“五哥哥怎么什么都会,比文先生还厉害。”
沈放听腻了这些拍马屁的话,手里翻着册子头也没抬,林湘珺便一点点地挪了过去,“五哥哥看,我怕雪球冷,让绣娘给雪球做了身衣裳,顺便给七七也做了。”
她手里拿得是件小衣,还绣了精致的锦鲤图案,和骑装一样皆是茜色,被她放在掌心很是可爱。
瞧着不像是小猫的衣裳,反倒有些像刚出生婴孩的小衣。
他的舌尖顶了顶齿贝,眼底有些难懂的暗色:“猫又不是人,为何要穿衣。”
“这你就不懂了吧,天气寒冷,猫猫也会怕冷啊,雪球毛长原是不怕的,但她受了伤毛也掉了许多,自然就会冷了。”
“歪理。”
沈放不搭理她,继续看自己手中的书,但到底是没说不要那衣服了,可林湘珺还是没走,撑着下巴似乎有话要说。
他早就发现了,这人从进屋起,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偏偏就不给她机会说,想看她被憋死的模样。
果然没多久她便憋不住了,讨好地又挪近了些:“五哥哥,你上回不是答应我,说要教我学拉弓的吗?”
这说的是沈应川骗她出去那次,寻得便是这个借口,但她都病了许久,他还以为她已经将这事给忘了。
“后日便要去香山了,我若有机会碰着□□,却什么都不会,岂不是要丢人现眼了。”
“我竟不知林府如此没人。”
“自然是有的,可他们都不敢教我,怕我伤着了。我长这么大连针线都没碰过,家中桌角也都是修成圆的,哪有机会学啊。”
沈放想起那日老太妃气急拿拐杖打他时,林湘珺却是想也不想就冲了出来。
如此娇气,怎么就不怕疼呢。
他翻书的动作略微迟疑,林湘珺又再接再厉,“我也不用真的能射中什么,只要架势对能糊弄人就行了。”
翻书的声音又顿了下,而后书册应声盖在了桌上,他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林湘珺赶紧闭了嘴,她又说错话了?
却不想沈放走了两步又停下了,没有回头声音也如同平日那般冷淡:“不是要学,愣着做什么。”
林湘珺的眼睛蓦地亮起,跳下椅子快步追了出去。
沈放的骑射是小的时候世子的老师一并教的,骑射功夫很好,即便后来不受宠了,依旧没有落下这些功夫。
但他的弓林湘珺肯定拉不开,就让人取了张六郎的弓,给林湘珺自己先拿着玩玩。
弓是新弓,弦也还未开,她惊喜地捧着,试探地拉了一下,结果弓弦纹丝不动。
六郎十岁都能拉得动这弓了,周围的下人没忍住,捂着嘴偷笑了声,春喜在一旁担惊受怕,见此赶紧劝她;“娘子要不还是算了吧。”
本来还能算了,但她倔脾气一上来,怎么都不肯了。
“我方才那是试试还没用劲呢,这么小的弓,我肯定能拉开。”
说着咬了咬牙,使出了全身的气力用劲那么一拉,弓弦依旧是分毫未动。
“这什么破东西呀,五哥哥你是不是拿了个坏的戏弄我呢。”
“娘子小心,这弓弦坚韧,很容易会伤了手。”
林湘珺气得跳脚,胡乱地扯着那弓弦,眼看便要划伤自己的手指,就感觉身后有人靠近。
正要回头,那人的手掌已经握在了她的手上,带着她的手放在了对的位置,“蛮劲有何用,手指放这。”
他常年挽弓手指有一层薄茧,握着的时候沙沙的,且与她不同的是,他的手是温热的。
也不知是因为他身上的气味熟悉好闻,还是包裹着她的手掌发烫,总之林湘珺那股燥意渐渐消了,不再暴躁,认认真真地抓着□□,就着他的手使劲,弓弦竟缓慢被拉开了。
她嘴角的笑意也一点点扩大,眼睛弯弯的,笑起来就像是月牙般可爱。
“让我自己来试试。”
沈放松开了手,林湘珺自己举着□□用力地一拉,虽然不能说拉得很开,但相较方才已经进步了许多。
光是拉弓多没意思啊,她很快便腻了,四处张望。
“五哥哥箭在哪呢,还有草靶,没有草靶我往哪射呢。”
“不是说只要学个架势就够了?”
“那学都学了,怎么能不多学点,到时我还能与人吹嘘我是跟着五哥哥学的箭法。”
看她那股子得意的劲,像是恨不得昭告天下,沈放嘴角止不住地翘了翘,朝着百步远的墙根抬了抬眼。
林湘珺期待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而遥遥百步外的草靶看着就如拳头大小。
林湘珺:……
她就算走到那草靶面前,都不一定能把箭插进去,他让她离这么远射进去?
而沈放却抱着双臂看戏般的站在旁边,眼底的笑意根本就掩不住。
“五哥哥怎么耍人玩呢。”
“不是你要射的。”
看得出沈放今日心情还算不错,比往常冷淡的口吻要多了几分情绪,使他整张脸都明艳了些。
“这怎么可能有人能射进去啊?便是我爹爹平日射箭,也没有这般远的。”
沈放抬了抬手,杨意立即将另外一把弓抬了出来,那弓看着已经有些年头了,与林湘珺的那张摆在一块,她的就像是过家家的玩具。
林湘珺顿时觉得自己手里的弓不香了,凑过去眼巴巴地摸了把,便是材质都与她的全然不同。
她舔了舔下唇,眼珠子转了转,不等杨意将弓献上,就自告奋勇地去接:“我替哥哥拿。”
结果那弓不仅看着大,重量也不轻,她没有准备,险些要被那弓带着摔倒。
一张小脸憋得通红,总算将弓提到了他的手边。
而沈放却轻轻松松地接了过去,“哪个?”
林湘珺正站着喘气,就听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对面墙角摆了四五个草靶,他这是问要射中哪个。
只许他戏弄她,还不许她刁难了?
林湘珺故意挑了个最远最边上的,“五哥哥若是射不中也无妨,谁让这草靶摆那么远呢。”
话音刚落下,沈放已经从杨意手上取来了箭矢,轻巧地搭在弓弦上,微微一侧身,待她回过神来,箭已经划破长空飞了出去。
一声扎进草靶的声音响起,对面的下人随即高声回禀:“恭喜郎君正中靶心。”
林湘珺都看傻眼了,她怎么就忘了呢,沈放控制箭矢的能力她是见过的。
围猎那日他定会脱颖而出,只怕到时景帝想不关注他都难了,若是提早发现了,那该怎么办。
许是看她没说话,沈放干脆利落地一连又射出四箭,每一箭都正中不同的靶心,就连身后的杨意都看得连连叫好。
听到声响,林湘珺才回过神来,收起了烦心事。
却见沈放把弓往下人怀中一丢,朝她抬了抬眼,意味很明显,该轮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