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好冷。
他可能要死了。
小男孩的挣扎越来越弱, 弱到连他自己都想放弃,索性不再动弹。
就这样死了也挺好。
从爹娘死的那一刻起,他一直在苟延残喘于世上,每天都过得如同行尸走肉。
被人扔石子、被人推倒已是常态, 甚至有些大人带着种奇异的目光接近他, 想要对他动手动脚。
要不是被路人发现的快, 他已成了乱葬岗里的烂肉。
意识在浮沉, 仿佛快要淡去。
就在他闭眼的那刻,金少爷突然松开他的衣领, 摸着发疼的手腕哎呦直叫:“痛痛痛!是谁在那里!”
“哎呦喂,谁打我?”
“有石子敲我脑袋!金少爷, 咱们还是走吧,这小子肯定找了援手!”
一群少爷头顶长了几个大包, 哭着喊着离开了这里。
这里离集市不远, 他们是去找帮手也不一定。
卫引在这里动用不了灵力, 可功夫没落下,对付几个小孩轻轻松松。
他走出树后, 将小孩衣领拎起来,用对方的衣袖抹去小男孩面上积雪。
是一张颇为玉雪可爱的脸。
只是这脸, 越看越熟悉。
“谢行休?”
昏沉着的小男孩倏地一惊。
这三个字把他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他猛地咳嗽着, 把嘴里的雪与淤泥通通吐了出来。
卫引嫌弃偏身,单手提着小行休, 若不是他一松手, 手里人就会软趴趴倒在地上, 他定是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他将人提走, 随便找了个医馆扔在那, 凡间不得流通灵石, 他储物袋也打不开,全身上下竟是没能够结账的东西。
卫引好不容易从道袍上扣了个不是灵宝的玉珠,这才结了账,并给小行休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钱是他出的,衣服是大夫帮忙换的。
卫引目光一瞥,看到小行休手上全是冻伤,肿的不成样子,已经开始发紫。
他并非那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
若不是顿悟来此,也不会立即救人。
既然能来到这里,说明这里有因果指引。
难道他与谢行休另有因果?
望着醒来后又昏过去的小孩,卫引百无聊赖等着对方醒过来。
好在玉珠是真的,他又用武力震慑,去换了些银子来,才能在这医馆住下半日。
半日后,小行休终于醒了。
被褥暖烘烘的,头发衣服皆未湿,房间里还点有熏香,是他这个冬日以来睡的最舒坦的一觉。
许久不曾这么暖和了。
小行休抬眼,又看到有个人坐在离床不远处。
这人应该就是救他的恩人。
恩人忽地偏头过来。
小行休好像看见了桃花盛开的模样。
这支桃花眉眼清攫,见他醒了,不紧不慢问道:“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若还不舒服,这医馆不用待了。
拿钱不办事,枉为悬壶地。
“多谢恩人相救,我、我已经好了。”小行休想起身。
听谢行休喊他恩人,卫引来了兴致,他将床尾叠好的衣服递给小行休,“自己穿上。”
小行休耳朵红彤彤的,细声点头,“好。”
等窸窸窣窣声音消失,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站在卫引面前。
果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穿上新衣后,小行休不见半点方才那副乞丐模样。
就是太瘦了,饥一顿饱一顿,导致小孩的婴儿肥都被吞得干干净净,显得眼睛太大,像两颗粥里的黑枣。
“恩人,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但我身上无二两银,等我考取功名……”
“我不要你考功名。”
卫引坑起谢行休毫不手软:“我要你为我赴汤蹈火,可好?”
若没有恩人,他已经死了。
小行休点点头,又摇头,为难道:“我可以为恩人做任何事,但我还要报仇……等我报完仇,我整个人都是恩人的!”
见卫引没反应,小行休急得都要哭了,“我爹娘被歹人所杀,我答应了哥哥要好好长大,努力考取功名,替爹娘找出凶手,然后将其绳之以法——”
“你哥呢?”
卫引揉揉小孩的脑袋,刚泡过药浴,发间有淡淡药香,摸起来挺顺手。
“我哥他……”小行休焉了吧唧的,如同多日未晒太阳的花瓣,“他让我在家等他,但是他已经很久没回来了。”
卫引明白了。
谢行休父母双亡,又被至亲抛弃,后来不幸身死,有了机遇去二重天变为鬼修,踏上修真道路。
自己救了小时候的谢行休,会不会改变他的修真途,令他一辈子都去不了二重天?
虽说上次谢行休喝醉之后口无遮拦,净说些胡言乱语,可两人已摒弃前嫌,他如此阻人修行,实为不该。
玩闹归玩闹,卫引正色道:“你哥在二重天等你。”
“什么是二重天?”小行休果然对这几个字很感兴趣。
“修真界,修士们居住的地方,也就是你们口中的仙界。”
“世上真有仙人?”小行休双眼发亮,甚是好奇。
“你去了便知。”
二重天当然不是仙界,只不过对于凡人来说,他们更习惯称呼修真界为仙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