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骑兵骑在马上,便是一道道钢铁铸成的城墙, 有着令人恐怖的冲击力, 可谓平原上的无敌之师。
然而一旦摔下马,他们身上笨重的铠甲就成了致命的负担, 瞬间从人肉碾压机变成了被收割人头的弱鸡。
燕重锦一面任由部下收割人头,一面下令步兵阵向敌军进攻。
武部司仁咬了咬牙, 祭出了自己的第二张王牌——雉刀队。
雉刀队和重骑兵一样,是幕府用银子砸出来的重型步兵。
这群士兵身着重型具足, 手持重兵刃, 防御力和攻击力极强,在战场上有肉盾之称。
燕重锦看一眼就知道寻常步兵对上他们难以招架, 立即下令己军变阵后退。
他对墨佑樘道:“派几个腿快的, 用手雷把他们阵营炸乱, 将敌军切割成小股散兵, 再用小鸳鸯阵六对一地去围攻。”
“末将遵令!”
雉刀队的致命弱点就在于机动性差。士兵身着重甲,根本跑不快。一旦落单, 被携带长兵器的对手围住,哪怕是钝刀切肉,磨也磨死了。
这群重步兵虽然人数不多,单兵作战能力却是精锐中的精锐, 个个悍不畏死。他们即便被手雷炸没了阵型,也舞着刀四处劈砍。哪怕让长枪兵扎中,也要撑着口气砍断对方的枪,拼了老命去和六个人肉搏。
朗朗天日下, 刀光血影,杀声震天,两军陷入了大规模混战。武部司仁的足轻加入了战斗,铁炮手也和燕重锦的火枪手开始了凶残地对射。
对抗到这个时候,谁也不能畏,谁也不能退,谁都清楚唯有正面敌人才能博得一线生机,背后对敌只有死路一条。
长川平原之战持续了两个时辰,直到日落时分,这场血战才进入尾声。
东瀛部队近乎全军覆没,武部司仁在轻骑的掩护下仓皇逃往京都。
淳军也伤亡惨重,人马折损近半。
燕重锦望着遍野的横尸,只叹这些扶桑武士精神可畏,七万人全部战死,竟连一个投降的都没有。
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武力可以征服脚下的土地,却征服不了人心。梁焓是对的,中原人难以维持在东瀛的统治,最终还是要扶植倭王。
但池寒那个傻小子......做得到么?
傻小子此时正在海上赶鸭子。
东瀛水师在被铁甲舰碾压两回之后,终于意识到自己无法抵抗淳军。于是从最开始的正面拦截,变成了迂回骚扰,最后则完全疲于逃命。
他们也不指望跑得过敌人,跑得过队友就行......= =
淳国水师一连几日都在撵着这群敌船打,沿着海岸线,从扶桑岛的西南追到了东北,把水鸭子们逼得直想跳海自尽。
这一日,船员来报:铁甲舰的燃料消耗殆尽,各船的淡水也不多了。
池寒琢磨着确实该补给了,便率领舰队驶入了东山道的福龙港。
这港湾原本是东瀛水师的驻地,不过现在人都被打跑了,他们也就毫不客气地鸠占鹊巢。
船舰靠岸,士兵们分批去山里的煤矿采煤,池寒则带着人到附近的村落取水。
福龙港附近人口不少,除了渔民还有耕作的农人,但各家的粮食和淡水都少得可怜。
一问才得知,这里大半年未下雨,村里的井多数已经枯了,田地也荒废了许多,大家都是勒紧裤腰带挨日子。
水没取到,反而把粮草发给村民不少。池寒有些郁闷,决定等燃煤到位了再去其他地方找水。
澹台烨一听此地大旱,眉头就皱了起来。
“海岛一向多风雨,怎么会大半年都没降水?”
梁笙摇摇头:“我也不清楚。”
“咱们下船透透气吧,说不定能找着原因。”
澹台烨坐在轮椅上,由亲卫推着,慢悠悠地往前逛。
梁笙不敢离得近,隔着一丈远,跟着他们从村子前路过。
行径山下时,澹台烨忽然道:“停。”
“怎么了?”
“阿笙,你有没有感觉这里的风很热?”
梁笙转过身,迎风站了一会儿,颔首道:“是有些热。”
“这里是不是有座山包?山的另一侧就是海?”
“你是听到浪潮声了吗?”
“不是,我是猜的,我还知道这山应该在半年之内有过变化。”
梁笙仰起头,望着山顶上的一排高墙,愕然道:“你......你怎么知道?”
“这个地方不下雨,是因为火风。”澹台烨笑道,“我在一本风岭录上看过。湿风过岭,水蒸而气燥,化干风于山背,故久旱而不雨。”
火风即为焚风,是湿气攀爬山岭后失去水分,在背风坡一侧下沉,形成干热的气流。
福龙港与一年前开始清理港口,挖出了许多淤泥。这些泥将山包越堆越高,最后干脆被村人拿来修筑泥墙,用以抵御海风的侵扰。
泥墙修好后,从山外吹来风的确小了许多,也热了许多,使得建在山窝里的村落大半年没见着一滴雨。
“将墙全部拆掉,让山恢复成原来的高度,水汽才能随风进来。不想拆就等着大飓风降临,否则这地方三年也下不了雨。”
梁笙笑了:“既然这里能建成港口,说明极少受风暴侵扰,等飓风要等到哪辈子?我还是和池寒商量着拆墙吧。”
“等一下。”澹台烨叫住他,“阿笙,这件事,我不想那么简单地办成。”
梁笙不解地道:“那你还想复杂地办?”
澹台烨抿了抿唇,点头道:“梁焓想让你我辅佐池寒在东瀛站稳脚跟,我既然应了,就不能干吃饭不做事。如今池寒有淳军的依仗,能靠武力称霸这个岛,可等兵撤了呢?”
“你是担心他执政根基不稳,民心不服?”
“不错,发粮只能收买贫苦之民,其他国人未必服气。和天皇比起来,池寒没有震慑全民的威信。确切地说,他缺乏的是信众。”澹台烨道,“奉天承运,君权神授。天皇有天照大神后裔的光环,故而人人敬畏。如果池寒也有个神裔的身份,并且真的显露了神威,东瀛人才会信服。”
梁笙眸光一亮:“我明白你要做什么了。三弟也提过那些手段,只不过是想等池寒入主京都再用,我们现在就动用,会不会太早了?”
“燕重锦现在应该拿下西南两道了吧?早点用这招儿,搞不好还能动摇天皇的东北战线。”澹台烨缓缓道,“得民心者得天下,人心的力量,有时可以胜过千军万马。不如就和燕重锦比一比,看看是他的兵快,还是流言传得快。”
于是乎,池寒被澹台烨赶鸭子上架,在福龙山的海崖上开坛求雨,开启了全新的神棍人生。
他穿着一身不伦不类的道袍,跪在香案前装模作样地诵经祈雨,一群淳兵则在后头玩命推墙铲山。
村民们一听龙王之子在给他们求雨,纷纷跑来瞧热闹。不到两日,十里八乡的村子都得到了消息,围观的人越聚越多,池寒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这澹台烨到底靠不靠谱?他看了眼云头,揉了揉跪肿的膝盖,心中抱怨:怎么还不下雨?
“池大人......”一个老妇人站出来提议道,“是不是应该把牲祭的祭品丢进海里?龙王大人收了,才会给我们下雨?”
“你说的很有道理,不给吃的人家肯定不干活。”池寒爬起来,给远处的梁笙使了个眼色,转身搬起供台上的烧猪头,走至崖边。
湿咸的海风迎面吹来,脚下就是幽深的海渊。
池寒忽然想到这福龙港原叫伏龙港,没准这海里真的潜伏着龙。
低头看了眼怀里咧嘴傻笑的猪头,暗觉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他摇了摇头,手中一用力,将那颗猪头向海中抛去。
“哗啦!”一道激扬的水柱冲天而起!
池寒知道这是澹台烨的人在扔手雷,伪装龙王出水,迷惑这些淳朴的村民。
“天啊,龙王显灵了!”村人果然惊喜地大叫。
池寒随手扔了一只羊头,崖下又是轰隆一声巨响。
百姓们非常激动,直言龙王吃得满意,都开心地放屁啦!
池寒头也不回地甩出最后一只牛头。
这次只听到背后刷拉一声,所有村民竟骇得全部跪下,结结巴巴地喊道:“白、白龙大神?!”
咦?怎么一道水柱还能分辨出颜色?池寒疑惑地扭过头。
“卧槽!”这一眼就把他吓得跌坐在地。
海渊之上,悬崖之前,真的耸立着一条活生生的......龙。
这条龙足有十余丈高,牛头鹿角,凤足蛇腹,银色的鳞片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它如蛇一样攀附在崖壁上,巨大的头颅刚好搭在崖边,距池寒不足一丈远。
望着那双大如灯笼的龙眼,和一排尖利如剑的牙齿,池寒浑身僵硬地屏住呼吸,在心里把澹台烨骂了一万遍。
你老老实实铲山等雨不就得了,没事非召什么龙王?!还他娘的往水里扔雷,这下真把龙炸出来了吧?!老子可不想变祭品啊!!
远处的梁笙和一众淳兵也吓傻了,尤其是扔手雷的那个,直接尿了裤子。
“糟了,澹台烨,真的有龙出来了!”
澹台烨稳当当地坐在轮椅上,稳当当地答道:“阿笙,你不能欺负我瞎。”
“我没骗你!大家都看到了!”梁笙急得想抽他,“那龙就趴在崖上,池寒现在很危险!”
“这世上竟然真有龙?!”澹台烨也愣了,“太不可思议了,它长什么样?”
“就是...就是一条银白色的大长虫,头上长角,腹上长爪,一口能吃俩人!”梁笙慌乱地道,“要不要射箭攻击,不然池寒可能被那畜生吃掉!”
“等等,先观望一下,别激怒它。”澹台烨思量着道,“如果这条龙吃人,福龙港这些年得有多少人死于龙口?我没猜错的话,那龙应该不伤人,只是被我们的手雷惊上来了。”
“万一你猜错了呢?”
“那我们赶紧跑路吧,燕重锦可不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