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斯一来这一趟之前，已经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他告诉过自己，如今的沈初一已经不是过去的沈初一了。
可被沈初一当面这样毫不客气地说了一通，霍斯一心里依旧觉得有些难堪，早就存在的落差感再次被一刀批开，过去和现在犹如两座大山，中间隔着深而远的沟壑。
初初听到沈初一在办公室里和另外一人的对话，听到她提及自己时，霍斯一内心是窃喜的。
这些时日，他的生活变动，事事不太顺遂。听到沈初一这样抗拒别人和他接触，过去的回忆又浮现在脑海里，叫他重新找回了些许自信。
女孩子都这样。
霍斯一演的电视剧，接受的教育，经历过的一切都告诉他：沈初一现在极有可能是在欲擒故纵。这样想着，霍斯一被骂到崩坏的表情又重回温柔模样。
“初一，我知道你在气头上。”沈初一： “你知道个铲铲。”霍斯一： “看，你又生气了。”
沈初一： &34;……&34;
她发现霍斯一这人是听不进去人话的。
霍斯一趁着沈初一没回答，祈请地望着她：“我这次来是跟你道歉的。”
沈初一： &34;哦?&34;
还有这一天?
霍斯一： &34;之前发生的事情，我最近才知晓。&34;
秦琴被送到国外疗养院没多久就快被逼疯了，每次跟霍斯一通话的时候，讲的内容都疯疯癫癫，半真半假。
霍斯一逐渐从这些对话里理出了一条明确的思路。过去，全都是他的妈妈在算计着沈初一。
&34;关于我妈妈做的事，我很抱歉。&34;霍斯一低头诚恳地说。还挺人模人样。沈初一瞧着他，漫不经心地想着。
霍斯一下一秒就立刻不做人了。
他说： “初一，我知道你其实善良，我希望你可以原谅她。她也没什么恶意。你也知道，这些年她在霍家过得并不容易。我父亲他……他们有一段并不幸福的婚姻。&34;
&34;她做这一切只是为了我好。&34;
&34;初一，你愿意原谅她吗?&34;
沈初一： “你说得没错。在这世上，总会有人让
你悲伤、嫉妒、咬牙切齿。并不是他们有多坏，而是因为你很在乎。所以想心安，首先就要不在乎。你对事不在乎，它就伤害不到你；你对人不在乎，他就不会令你生气。学会随缘接受一切，包容一切，心不随境转，才是自在人生。”
霍斯一苦笑了下： “你还是不愿意跟我说话吗?我其实想了很久，如果能够回到过去做朋友的时候就好了。初一，你还愿意和我做朋友吗?&34;
沈初一： “你的观点有其独到之处，但是在中华在美丽国在腐国乃至在全世界，人被杀了就会死，人瞎了就会看不见，人失聪了就会听不见，这确实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沈初一算是懂了，既然霍斯一听不懂人话，那她就干脆不讲人话。
沟通?
在她的人生里，没有和霍斯—沟通的可能性。
&34;朋友?”周应淮的声音气冲冲地从背后传过来， “你看我妹缺朋友吗?&34;他上前来，直接从后拽着霍斯一的领口，把他拽离沈初一的身前。
沈初一： “哥?你来这做什么?”
周应淮还没回答，梁屿森就从他身后踱步而出，冲着沈初一讲： “来给女皇陛下救驾。”这话说完，他和周应淮就一左一右地站在沈初一的面前，活像两个骑士。
周应淮： “你是不是欠揍啊你!”
霍斯一瞪着他，整理了下自己被拽得有些乱的衣服： &34;君子动口不动手。&34;
周应淮： “我呸!”
“我妹懒得浪费心力搭理你，但我不一样，霍斯一，我这人闲得要命。你下次再来找我妹试试?你信不信我封杀你啊。&34;
沈初一： &34;这话说得是有些豪门了。&34;
&34;哥，你进步了。&34;
周应淮回头瞄她一眼： &34;这时候你还能有心情跟我插科打诨?&34;
&34;怎么没有?”沈初一笑笑， “他又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人，凭什么影响我的心情?&34;“霍斯一?他连给我添堵都不配。”
霍斯一怔在原地。
他从没见过这样令他觉得陌生的沈初一。这样的她，让霍斯一不经觉得，片刻之前在他脑海里闪过的侥幸和窃喜
似乎全然都是他的误会。
“初一。”霍斯一喃喃道。
“我还十五呢我!&34;周应淮怒瞪着他， &34;不准你这样喊我妹的名字。”“呕——”
周应淮做了个难受想吐的动作。
梁屿森从兜里拿出一张纸： &34;擦擦，别把隔夜饭吐出来了。&34;霍斯一的目光掠过他俩，落在沈初一的身上。
沈初一甚至没看他，根本没注意到他，此刻正被周应淮逗笑，同他说话。这个瞬间，霍斯一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空气都被抽空了。
然后过去的片段一下就蹿入了他的脑海里，完全不讲道理地占据了他的思想，让他完全没办法忽视这画面。
曾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也无数次这样忽视过这个女孩。
沈初一被秦琴叫来在海边和他们一起玩的时候，大家一同去参加聚会的时候，霍斯一的朋友来玩的时候。沈初一总是安静地坐在一边，什么都不做，唯有目光是看向自己的。
而霍斯一总是忽视掉这一切。当初的他甚至对此觉得碍眼。
现在这目光消失了，再也不会落在他身上了。霍斯一的心狠狠抽痛了一下。
他不明白这悲伤与苦痛究竟从何而来，在他一贯冷漠的世界里，这过分的伤痕就像是在提醒着他的存活。
霍斯一扯动嘴角，苦涩意味在整个空间泛滥。
他以背抵着墙壁，垂着头，抬起一只手抓过自己散落到侧脸旁的发丝，声音悲伤而低哑：&34;呵。&34;
&34;原来这一切，竟是从一开始就错了。&34;&34;沈初一，我是不是早就没有任何机会了?&34;&34;不对，是我自己亲手毁掉了这一切。&34;
霍斯一凝视着自己的手掌，啪嗒一声，泪水落于掌中。周应淮倒吸一口气： &34;他怎么就演上了啊?!&34;梁屿森： &34;这演技我很难评。&34;沈初一： “也不知道这老小子究竟吃了多少非主流文学。”
梁屿森： &34;id詮釋藹前的傷痛つ?&34;
沈初一： “看来你年轻时也没少非过。”
梁屿森： &34;过奖过奖。&34;
“初一
，我走了。”霍斯一忽然说。
周应淮： “丫是一点都不出戏啊?!”
梁屿森： “敬业。”
沈初一： &34;你俩闭嘴吧!!&34;
霍斯一苦痛地说： “我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的生活了，但如果你有任何需要，你就联系我。初一，我永远都在。&34;
“快滚啊再不走我要找人做法了啊!!”周应淮抓起手里的袋子往霍斯一面前甩，仿佛他手里拿着不是袋子，而是一个用于赶客的扫把。
“保安!保安!!!”
霍斯一垂头丧气离开以后，沈初一长松一口气。周应淮也后怕： &34;这人是不是有病啊?&34;
&34;不行，妹妹，我得给你安排几个保镖，万一他那天发疯再找你。&34;
&34;还是封杀了吧。”梁屿森眼皮往下轻轻一耷拉， “谁知道他会不会在网上也发疯?&34;沈初一： “梁少这是吃了几本霸总文能说出这种话?”
梁屿森： &34;不才不才，略有天分罢了。&34;
“我还没问呢，你们俩来做什么?”
梁屿森： “问他。”周应淮： &34;大姨让我给你送便当!&34;沈初一眼神一亮： “便当呢?!”周应淮： &34;对啊，便当呢?&34;
梁屿森： &34;好像在你手里拎着的袋子里。&34;周应淮： &34;
“卧槽!!!”
他赶忙打开袋子，万幸，这饭盒质量极好，没有因为周应淮刚刚那甩来甩去的动作导致汤汁和饭侧漏出来。
要是真的漏了，周应淮只能以死谢罪了。
沈初一邀请他们进自己办公室。
沈婉准备的便当只够一个人的量，但她给了周应淮一笔钱，算是跑路费加外卖费。周应淮当即点了个外卖，留梁屿森一起吃。
&34;这位是?&34;周应淮瞧着待在办公室里有些拘谨的女生。“姜予微。”沈初一介绍， “我这剧的女二号。”姜予微对着周梁二人颔首打招呼： “你们好。”
周应淮： “你好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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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予微觉得这场合自己似乎有些不适合再待下去，便提议先走，沈初一留下她： “就一道吃饭吧，反正我哥点外卖呢。&34;
盛情难却，姜予微重新坐下。
沈初一把便当拍了照，发给沈婉，又发到群里，紧接着又轰炸了一波微信朋友圈和微博。周应淮： &34;沈初一你够了啊!你至于吗!&34;
沈初一嘚瑟： &34;至于至于，这是我妈妈给我做的呢。&34;周应淮： “喊，说得好像谁没妈一样。”
这话一出，他表情突然顿住，转头去看梁屿森，神情有些抱歉。梁屿森轻轻摇头。周应淮便没再提这事。
他当即在家族群里艾特亲妈，发言道：妈，我也想要。沈立雪回：滚，老娘八百场麻局。
周应淮：
“我肯定不是亲生的。”周应淮愤愤地说。
“那你去做个dna检测?”沈初一瞄他一眼， &34;说不定咱们家还能整出一波真假少爷的剧情。&34;
周应淮： “妹妹，你看起来好像很期待。”
沈初一： &34;哎呀，热闹嘛，谁不爱看。&34;
周应淮： &34;你心里就没有我这个哥哥!&34;
沈初一： “有的，有的。就算你不是我们家亲生的，等你被赶出沈家，我也一定每天来给你送饭。&34;
“诶诶诶!!周应淮!!你把手放下!!那是我妈给我做的可乐鸡翅!!!”
周应淮叼着鸡翅摇头晃脑，口齿不清地说： “不放不放。”
“吃泥一口肿么了?!”
沈初一： &34;谢谢，拍下来了，已经发群里了。&34;没等三秒，周应淮电话响起。他不想接，梁屿森抬手帮他接通。
周应淮嘴里还啃着鸡翅呢，就听电话免提外放中，他妈嘹亮如唢呐的声音响了起来。这声音之后还伴随着电动麻将桌运作的背景音。
&34;周应淮!&34;
&34;多大的人了还直接拿手抓菜!!&34;
周应淮： “靠!!”“沈初一你这是犯规。”周应淮忿忿不平。
沈初一还没说话呢
，沈立雪就讲： “犯什么规?难道是你妹妹逼你用手抓菜的吗?”
&34;给我放下!——啊啊自摸!&34;
周应淮： &34;不用手抓菜抓什么呀?妈，学你一样，抓麻将啊?&34;他趁沈立雪骂人的话还没说出口，赶紧伸手把电话挂了。
&34;心寒，心寒。&34;周应淮痛心疾首， &34;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闹，而是和我一样。&34;“又伸手偷我的可乐鸡翅是吧?”沈初一瞄准他的动作， &34;你给我留两个啊!&34;
周应淮：“嘿嘿。”
“说起来，霍斯一今天怎么过来了?”
沈初一：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姜予微解释： “应该是为了试镜的事情过来的。”
&34;这事啊。”周应淮知道，冲浪的时候可看见了。他讲， &34;妹妹，你做的好，这种人，就送他四个字。&34;
“莫挨老子?”沈初一接。
周应淮： “别来沾边!”
“默契!”周应淮嘿嘿一笑， &34;都一个意思。&34;&34;所以你们这剧，男主角找着了吗?&34;
沈初一： “没呢，下午再面试一轮看看，要是没有满意的，就再说。”绝不提前操心还没发生的事情，这是沈初一的原则。
走一步看一步，要是腿断了走不动，那就先坐上轮椅再说。
周应淮轻咳一声： “我这有个人选。”
&34;你看梁屿森怎么样?&34;
沈初一： &34;他?&34;
梁屿森： “我??”
周应淮： &34;你别看森哥现在这样。&34;
梁屿森： &34;话说清楚，我现在什么样?&34;
周应淮： “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倘——倘若我问心有愧。”
梁屿森： “你是该有愧。”
他眼睛一眯，盯着周应淮看： &34;你是不是叫我来的时候就打上这主意了?&34;周应淮扭怩： &34;瞧你这话说的，大家都是兄弟，出卖一下怎么了?&34;“初一，
不是你哥我跟你吹啊，你森哥以前可是童星，演过电影的那种。”梁屿森一贯轻松的表情沉了下来。
“周应淮。”他定定喊了他的名字。
周应淮叹口气，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好吧。”
&34;这事当我没说。&34;
电话闪过提醒，他忙起身： “外卖来了，我去拿啊。”
梁屿森在这屋子里也坐不住，他同沈初一讲了一声，陪着周应淮走了出去。门一关，梁屿森抬手揪住周应淮的领口，压低声音说： “你疯了?”周应淮懒散地往后一靠： &34;兄弟，我是认真的啊。&34;
“是，你说过你再也不想演戏了，但梁屿森，每次看电影的时候，走出电影院满脸遗憾的人是谁啊。&34;周应淮啧了一声， &34;你就当我今天多管闲事，多余说这句话，行不行?&34;
&34;反正这事也没成。&34;
梁屿森揪着周应淮领口的手紧了又松，最终把他放开。
“我不会再演戏的。”梁屿森笃定地说， &34;走吧，去拿外卖。&34;周应淮跟在他背后，做了个鬼脸。
两个人回来的时候，沈初一正和姜予微讨论前三集的剧本。她随手画了些分镜，空白的本子上，全都是她潦草又格外形象的画作。
周应淮把外卖放桌上，收拾东西的时候瞄到了，调侃着： &34;沈初一，你师从毕加索啊?&34;
沈初一： &34;岂止，康定斯基和库波卡都是我师父啊。&34;
周应淮吸溜了下口水： “康定撕鸡??这什么菜??”
梁屿森拿起一次性的筷子往周应淮脑袋上敲了下： &34;康定斯基，抒情抽象派代表画家， &34;抽象绘画之父”,曾是德国表现主义团体「蓝骑士」的领导者。&34;
“没文化。”他说。
周应淮： &34;呵，又让你这小子装到了。&34;
梁屿森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没搭话，拿起桌面上的分镜本，问： &34;沈初一，这个放哪?&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