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帝国议会。”
通讯对面,小人类的声音明显僵住了,过了好半天才小声嘟囔起来,“泰坦帝国议会……我想象不太出来,危险吗?”
还能通过灵魂的烙印通讯找到自己,大概是没那么危险的吧。
秦唯西低垂着头,在数以亿计的敌人包围中继续打着通讯,甚至还在一边用脚尖画着圈圈。
闻言,她不禁轻笑起来,抬头看了眼周围。
“唔,危险嘛,大概有一点,也就是处于超过十万只泰坦血肉孕育的丑陋玩意的包围中,还要直面九尊泰坦半神而已。”
“啥?!”
“哈,给你听听他们的声音。”秦唯西低笑一声,轻轻按了按太阳穴。
柏嘉良捂着脸部兀然变烫了好几倍的小蝙蝠,手指死死握紧了栏杆,指尖用力到发白,双眸略显无神地睁大了些。
那恶魔般的声音仿佛是从灵魂中传来的,那疯狂的嘶吼和激动的咆哮声,在她脑海中回荡。
“吃掉她!嚼碎她!”
“让她成为我们的一部分!”
“美味,【死亡】实在是太美味了!”
秦唯西听见了柏嘉良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忍不住微微蹙眉,抬头,举起一根手指,按在了唇边。
“嘘,小声点。”
那疯狂的触腕并未停歇,反而因为她的动作而更加激动和疯癫。
“我让你们小声一点!”秦唯西一直画圈圈的脚尖猛地一点,黑眸瞬间切换成了猩红。
仿若在聒噪的羊群中央放下狼群,带着恐怖气势的红黑一色波纹以秦唯西为圆心逸散!一根根疯狂摇摆的触腕在接触到那股波纹的时候瞬间爆破,碎成一地血肉。
吵闹的泰坦帝国议会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尚未碎裂的触腕被恐怖的气势压倒得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我不该给你听这个的,”秦唯西摇摇头,看起来有些懊恼,“泰坦的声音涉及到了对灵魂的攻击。”
“我没事,”柏嘉良从那种尖啸声回过神来,晃了晃脑袋,轻吐出一口气,又有些焦急地问着,“那你怎么办?”
“我?不怎么办,”秦唯西耸耸肩,“我觉得我应该不会有事。”
“诶?为什么?”
“唔,因为我面前有一把空着的椅子,”秦唯西抬眸望了一眼端坐在王座上那九位冷漠的,还具有人形的泰坦半神,伸手拍了拍眼前这张看起来就极为舒适的干净座椅,“还是精灵教会风格的。”
柏嘉良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显然是有些懵逼。
“呼,坐上去果然很舒适,”秦唯西已经懒散的靠坐在椅子上了,指尖一下下敲打着华贵的扶手,猩红的眸子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对面的泰坦半神们,“在开打之前,他们大概是想和我好好谈谈?”
她话音刚落,坐在次座的一位长着修长黑色双翼但半边翅膀从根部断裂的泰坦缓缓开口,声音难听而尖锐,像是用砂纸在黑板上摩擦过似的,“血族公爵,你在联系的,是名为柏嘉良的人类女性么?”
“诶?秦唯西……”柏嘉良刚发出半个音节,就被秦唯西通过灵魂烙印强势打断。她猛地直起身子,猩红的眸子在一瞬间再次转化为黑色,望着方才发声的泰坦。
只是这次的黑眸,不带任何感情,浓稠如墨。
“我们回头再说,”她继续和柏嘉良聊着,声音依然轻佻而慵懒,“你那里应该不会有什么敌人了,保护好自己的时候进行探索,找找离开的方法。”
“可是……”柏嘉良还想说些什么,秦唯西就已经主动切断了通讯。
她愣了愣,慢慢揉了揉被小蝙蝠烙印烧得滚烫的脸颊,撑起身子,转身,目光跃过栏杆,望向远处那团金色和猩红交织着的光团。
“可是我们不可能靠自己出去的,”她喃喃自语,“这是他步下的,坑杀奥普弗尔的死局啊。”
“什么意思?”一旁的塔尔有些急切地提问,“什么叫这是死局?”
柏嘉良扭头望向他,有些迟疑,不知道应不应该把自己的判断说出来。
因为那一定是一个让人绝望的答案。
塔尔看出了她的迟疑,张了张嘴,凭借着自己的眼力见儿迅速给出了一个台阶,表情依然维持着急切,“还有,你刚才被公爵大人打断的那句话,是想说什么?”
柏嘉良暗自松了口气,随后有些茫然无力地靠坐在了栏杆旁,不断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我是想说……”
“那个泰坦半神的声音好难听,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她脑海中闪过一些碎裂的,陌生的片段,但很快又恢复成茫茫一片的空白。
好熟悉,好像就是最近听过的。
她困惑地皱起眉头,“但那么奇怪又难听的声音,我怎么会忘了到底是在哪里听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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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波斯,”秦唯西结束了通讯,墨色的眸子依然锁定着次座上方才发声的泰坦,表情冷冽,“你想问什么?”
拉波斯唇微微张开,露出两根丑陋尖锐的黄色犬牙,低笑一声,“我只是和我的朋友打个招呼而已。”
秦唯西双眸中怒意更甚,指尖猛地敲了一下座椅扶手,一道浓稠的黑色从她的指尖激射而出,在拉波斯狼狈地举起单翼护在胸口之前,击中了他的臂膀。
“啊啊啊啊!”拉波斯顿时发出一声凄惨的嚎叫,翅膀不断痉挛着。
他的肩膀竟已经被腐蚀出了一个巨大的空洞!空洞四周的血肉蠕动着,似乎是想要重生,但那淡淡的黑色依然黏附在他的肩膀之上,不断燃烧腐蚀着新生的血肉。
“告诉我,拉波斯,”秦唯西再次抬起手,掌中的黑色仿佛能吸收一切光芒,“你刚才想问什么?”
“真的只是想和那位的血亲打个招呼而已,”拉波斯低垂着头,眸光明暗不定,口中不断哀嚎着,“我怎么会伤害她,我绝不可能伤害她的。”
秦唯西眉间紧锁。
“那把她还给我。”她冷漠回答。
“等合适的时候,”首座的罗尼尔缓缓开口,接过了话,“我们自然会将她归还给您的。”
秦唯西抬眸,指尖富有节奏感的轻点座椅,过了会,掌中黑光淡去。
“一点小教训,”她淡淡地说,“拉波斯,如果你再多嘴,我会把你另一只翅膀也摘下来。”
拉波斯,她也认识,又是一个老熟人了,泰坦中的科学狂人,嗜血,残暴,可以通过声音蛊惑催眠,长得曾经在泰坦中算是不错的,有漂亮的黑色羽翼,还有一只忠心的黑色护卫犬。
不过后来,他的护卫犬战死后,拉波斯将他爱犬的血肉融进了自己的身体,于是长出了现在丑陋弯曲的犬牙,在战斗中甚至有时会从人首变为犬首,诡异而恐怖。
“罗尼尔、拉波斯、贝列、阿斯蒙蒂斯、弗卡斯……”她的目光从一位位泰坦半神身上滑过,随后冷笑一声,“都挺面熟的啊。”
“是啊,”罗尼尔缓缓开口,一挥手,解除了秦唯西一直压制在周遭触腕上的压制,“我们都是您的手下败将。”
“我仔细筛选过,在你们七十九尊半神之中最后留下了你们不到一十,”秦唯西语气依然平静而冷漠,仿佛被围困在泰坦议会的人并非她一样,“毕竟你们这些能苟活的,都是脑子还算机灵的家伙,在泰坦中也不算主战派。”
“那么,告诉我,谁给你们这些虫子的勇气,来暗杀一尊神明?”
“能指示我们来暗杀伪神的,自然是真正的神。”罗尼尔苍老的目光中流露出了一抹狂热。
秦唯西扯了扯唇角,不禁有些恍惚。
神么?
那个样貌普通,自诩为柏嘉良“哥哥”的男人,竟然被这群心高气傲不可一世的泰坦称为“神”?
她比柏嘉良醒悟过来的时间晚一些,但在察觉到迅速恢复正常的失控波动时,也意识到了到底谁才是幕后黑手。
除了那个人,还有谁呢?
柏嘉良又还有哪些,诡异到能指使泰坦的“血亲”呢?
秦唯西眼睫微垂,遮住了那漆黑的眸子,思虑一会,才缓缓开口,“在你们眼中,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就是想套话了。
罗尼尔倒并没有纠正她的称呼,表情却愈发狂热起来了,不断摇头,“你们不懂的,你们这些没有见过宇宙尽头的土著怎么懂?”
“那让我长长见识吧。”秦唯西随意拍拍手。
“他是深渊的主宰,是一切黑暗的来源!”罗尼尔站起身,不断高呼,双手挥舞着,带动周围的触腕富有节奏感的摇摆起来,像是一片血色的浪潮,“他前进、探索、征服!他知道世界上所有所有禁忌的知识,他曾经历见证过世界的尽头并亲手毁灭了无数宇宙!他立足于现在之现在,了解所有可能的过去,知晓所有可能的未来!”
秦唯西沉默。
她望着王座之上狂热的老泰坦,用力按了按眉心,一时有些恍惚。
这些形容词,和自己见过的那个为了哄柏嘉良开心而不断更换领带配色的那个臭屁但普通男人有什么相同点吗?
要不是与泰坦打过不少交道,了解他们残暴的同时也不至于怀疑他们的智商,秦唯西都要觉得这帮子虫豸是不是被什么奇怪的法术给洗脑了。
“您看起来并不相信,”罗尼尔注意到了她的无语和恍惚,不禁冷笑一声,又缓缓坐回了座位上,望了眼还在努力消解肩膀上黑色的拉波斯,随后扭头,直视秦唯西的墨眸,“您对【死亡】的理解,已经到了随时可以打破桎梏的程度了吧。”
“而等您迈出那一步,大概就可以直接登顶这处宇宙战力的顶端,毕竟,【死亡】,本就是比【破坏】还要恐怖的战斗性权柄。”
秦唯西抬头,微微挑眉,那墨眸慢慢退回了猩红,随后,再次退回普通的黑色。
“你太高看我了,”她轻笑一声,再次懒散地靠坐在了座椅上,“没有的事,离登神还远得很呢。”
罗尼尔并不理睬她的瞎话,而是淡淡道,“成为伪神倒并不是没有好处,至少,可以窥见这个世界的真实一角。”
“哦?多说点,我爱听这些。”秦唯西来了兴趣。
“这点,我们和伪神倒是达成了默契上的一致,”罗尼尔摇摇头,“这些禁忌的知识,您必须亲眼目睹才能知晓其真实。”
“无趣,”秦唯西却也早就知道了答案,此时也只是耸耸肩,掌中消失的长剑此时再次缓缓浮现,“也就是说,你说完了?说完了就开打吧。”
那些之前安安静静的触腕再次尖啸起来。
“停。”这次没等秦唯西抬手,罗尼尔率先示意触腕们保持安静,随后望向已经站起身,眸子重新化为猩红的秦唯西,摇摇头,“我们并没有打算和您为敌,至少这次,没有这个打算。”
秦唯西只是挑眉,弹了弹剑尖,身上的气势仍在不断积蓄。
“按照我们对战力的预估,要彻底杀死奥普弗尔而不造成太大的损失,大概需要四位以上的半神,”罗尼尔对她身上不断燃起的杀意视而不见,而是继续缓缓道,“但是在我们出发之前,神降下旨意,让我们十一人一起出行。”
秦唯西挥了挥剑,随口问道,“哦?那在你们的预估中,杀死我需要多少位半神?”
罗尼尔极为诚恳的回答。
“六位半神抱着必死的信念,能勉强牵制住您;八位半神抱着必死的信念,能与您兑子,彻底磨灭您的所有力量和所接触到的权柄,但也要做好损失八位半神的准备。”
“所以你们害怕极了,”秦唯西骤然叹口气,“九个人一起盯着我,真是大排场啊。”
“来吧,”她缓步前行,眸中的猩红更加凶意凛然,朗声道,“如果我此生止步于此,那你们大概也一样。”
“血族公爵!”罗尼尔依然没有做出任何防御性的动作,只是低吼一声,一直温和的表情慢慢冷冽起来,“我可以告诉你,【死亡】迟早有一天会回归死亡,但不是今天!”
秦唯西顿步。
“哦?”她微笑起来,“那不妨告诉我,我的死期将是何时。”
罗尼尔苍老的面上终于露出了彻底的凶意,一字一句,透露着天机。
“当【死亡】成为【死亡】的那天,便是她走向终焉的开始。”
秦唯西猩红色的血眸凝视着他,过了会,她一挥手,掌中长剑散去,身上的气势也骤然一泄。
“下次不想打早点说,”她坐回了座位上,抬手,在虚空中用力按了几下,“这种连续积蓄力量再散去的感觉委实不是很好。”
而随着她手掌富有韵律感的起伏,周围的触腕们纷纷哀嚎着陨灭。
就像是一个指挥家,在指挥一场盛大的死亡音乐会。
几位泰坦半神纷纷怒目而视,但颇有些敢怒不敢言的意思。
“既然你们在拖时间,那不妨再多聊几句吧。”秦唯西淡淡地说。
“您想聊什么?”罗尼尔无视了周围触腕此起彼伏的哀嚎。
“就先聊聊……”秦唯西眯起眼睛,“你们为什么想要拖时间吧。”
罗尼尔面上肌肉抽动一会,低头不语。
“呵呵,你们现在也只有用这些情报才能和我交换,”秦唯西手掌依然不断在空中挥舞,甚至愈发激昂,“等我自己琢磨清楚的时候,这些情报将一文不值。”
罗尼尔抬眸望了眼四周的痛苦哀嚎的触腕,摇摇头。
“不说是吧,那让我想想。”秦唯西撑着脑袋,手掌已经放下了,指尖不断敲击着椅背,一道道小型的红黑一色波纹急速荡出,毫无规律地杀向任何一个方向。
就像是一首交响曲经过了最初激动人心的旋律,到了轻柔温和的衔接部分一般。
“刚才,我的小人类已经提示我一点了,虽然她说不出来,但我能感知到那种情绪,那种有些绝望的情绪,她一般不会有这种情绪的,除非情况糟糕到了一定程度。”秦唯西喃喃自语,再次按向太阳穴,迟疑着要不要再与柏嘉良的灵魂烙印接触。
在看了一眼拉波斯后,她放弃了这个想法。
不过并不是没有一点收获——她想到了自己在联系上柏嘉良之前,听到的那些熟悉而陌生的回应。
那是时间长河中的一个个坐标,但是灵魂的波动不会有错,所以……
那些都是柏嘉良,在那个鬼地方困了不同时间的柏嘉良。
柏嘉良在自己的过去。
“九位,”她按耐住自己突然烦躁的思绪,再次数起了端坐在王座之上的九位半神,若有所思,“少了两个最抗打的和一个擅长禁锢的,唔……”
她突然微微挑眉。
“拉撒路估计也像我一样,被你们牵制住了吧,”她抬头望向罗尼尔,“他虽然比奥普弗尔能打一点,但也就一点点,两位皮糙肉厚的泰坦半神,在他不点燃世界熔炉不能透支权柄的情况下,足够拖住他了。”
罗尼尔依然低垂着头。
“那么,还有一位呢,还有一位半神去哪了?”秦唯西眯起眼睛,随后恍然大悟,“啊!”
她的手掌在空中用力一抓,无数血色的触腕瞬间碎裂,此起彼伏的凄厉惨叫和咆哮声也极为突兀的停止了,仿佛一曲恢弘的死亡交响乐被突兀草率的画下了休止符。
“我知道你们把奥普弗尔放到哪里去了,”她缓缓站起身,轻声道,“我也知道你们把我亲爱的旅伴放到哪里去了?”
“并不是我们,”罗尼尔低垂着眸子,缓缓说,“我们并没有这样伟大的智慧。”
“是啊,你们残暴,好战,但你们应该想象不出这么恶毒的杀人方式。”秦唯西抬头。
明明是在仰视那些巨人,可她偏偏有一股睥睨的气势。
“你们以一尊半神为代价,将奥普弗尔禁锢住,放在了那个时间线中。”
“那个奥普弗尔,已经死去的时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