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姚正在试图挤出眼泪,让泪水把眼里的沙子冲出去。
周言安站在她面前,为她挡去了吹来的狂风,他正小心翼翼的轻轻扒开苏姚的眼睛,“我给你吹一下?&34;
苏姚这时候左眼里已经掉出了大颗的泪水,泪水顺着脸颊留下。周言安悄悄地伸出手,把泪水一路留下的痕迹擦掉,他告诉自己这是为了防止遇见风给吹皴了。
感觉到眼睛没刚才那么难受了,应该是沙子从眼睛里出来了,苏姚这下才敢放心地揉眼睛了。眼周被揉的发红,她却只觉得痛快。
还想继续揉,手却被周言安给握住了,苏姚疑惑抬头,无声询问他是什么意思。
周言安轻咳一声, &34;别揉了,该回去了。&34;
哦哦,确实是,刚才好像耽误了不少时间。
苏姚刚要说好,面前人已经半蹲下身,“我背你回去,省得再叫风沙给迷了眼。”
确实是不喜欢沙子进眼睛的感觉,可这男人刚才过来的路上背着周嘉鹤过来,回去的时候再让他把她背回去,苏姚觉得就是生产队的驴都没怎么干活的。
前面的人已经催促了,苏姚稍微犹豫了片刻,还是爬到了他的背上。
&34;你如果没力气的话,就告诉我。&34;
苏姚还是太年轻,不了解男人,背着媳妇哪可能累呢。于是苏姚就这样被背着回到了城内。
被放下以后,苏姚看了一眼表,他们回去花费的时间,竟然比两个人步行还要快,这是啥意思,感情自己拖人家后腿了呗
别管拖不拖后腿这话,打算明天就买票回家,在临走之前,两人打算再去看一眼石抗一的老战友。
这位老战友叫赵志刚,他的家周言安曾经去过,不用再打听就能找到。
赵志刚家住在城市边缘的那一片的棚户区里,很难想象,在零下的冬天里,就住在这种的房间里。
这些窝棚长从外表来看,几乎是一个样,只有些细微的不同。
周言安带着苏姚在这一片棚户区东拐西绕,最后在一户门前停下,苏姚便上前敲门。敲了几分钟以后,才有一恶声恶气的女声问, &34;谁?&34;&34;你好,是赵志刚家里吗?&34;苏姚柔声问。
让苏姚上前敲门,这是
两人早就商量好了的。周言安曾经跟苏姚说过赵志刚家的情况,赵志刚人在两年前被打成造反派以后,就自杀了,留下家里的媳妇带着两个女儿。
家里只有三个女人,突然有男人上门,对于三个女人还不知道要如何地惊慌。而且叫外人看见了,寡妇家有男人进门,还不知道在背后要怎样议论呢。
这也是周言安为什么之前找到赵志刚家里以后,留下了钱,却没有贸然上门的原因。听到外面是女人的声音,声音很温柔。
看着也不像是要把她们拉去□□的,那些人通常是把门踹开,就直接冲了进来,从没有过敲门的这种动作。
赵小芳拍拍已经缩成一团的妹妹,以及一脸惊慌的母亲,小声说了一句, &34;别怕。&34;她转头冲着外面大喊道, &34;有什么事吗?&34;没有回答这是不是赵志刚家。
早就预料到不会那么轻松地进门,苏姚十分耐心站在门外哄道, “可以让我进去吗,我受他战友所托,过来看看你们一家。&34;
是父亲的战友,赵小芳顿时不害怕了,其实她方才的镇定,都是为了母亲和妹妹伪装出来。
赵小芳打开门,第一眼就看到一个漂亮温柔的姐姐,正在冲她笑,这让她安心起来。
随后看到苏姚身后的高大的周言安,她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周言安的存在,让她感觉到了威胁。
苏姚注意到了,她推了周言安一把, &34;你在外面等着,先别进去了。&34;果然,这句话让在前带路的小姑娘肩膀一松。周言安听苏姚的话,没有进门,可是站在人家门外也不是个事。
窝棚搭的房子没院子,更没有院墙,站在门口,过往的邻居一眼就能看见这家门口站着一个男人。
于是他稍微离的赵家远了些,却不敢离得太远,不放心在屋里的苏姚,怕一旦距离太远,出了什
么事他不能第一时间过来。
屋子里很暗,即便从外面进来,也不觉得比室外暖和多少。
赵小芳熟练地把挂在墙上的煤油灯燃起,煤油灯为什么挂在墙上,因为这屋子里实在是太小了,转个身的地方都没有。
只有一张小床,上面能看见躺着两个人,其他不大的地方,堆放着这个家仅有的生活工具。赵小芳对着床上俩人说, “妈,这位女同
志说是受我爸战友的委托,过来看看我们。”从苏姚进门以后,一直未出过声的床上,这时突然有一个女人探出头来。煤油灯的灯光微弱,却能看见这女子妍丽的五官,眉眼处却似是笼罩着与气质不相符的愁绪。
“谢谢你过来看我们,但是赵志刚人已经死了,你回去跟那人说吧。你的情我们领了,你还是早些离开,也免得叫我们给连累。&34;
许是想到了什么,女人的呼吸有些困哪,赵小芳上前帮忙轻轻顺了两下,她才继续说道, “是你前两天给我们家里塞的钱吧,那钱太多了,我们不能要。&34;
说的该是周言安前些日子扔进家里的钱,具体多少苏姚也没问周言安。她转头吩咐女儿, &34;小芳,你去把钱找出来,还给人家。&34;赵小芳毫不犹豫地就去找钱, &34;好。&34;
苏姚心里微微叹气,虽然不知道究竟给了多少,但她比较了解周言安,大概也就百八十的样子。
这钱对于自己和周言安来说,并不是多大的钱,可是对这样一家子来说,那是真能改变这一家子生活状态的。
赵小芳递过来的钱,苏姚没接。
苏姚转头看向床上女人, &34;托我过来的老战友姓石,不知道赵班长有没有跟您说过。&34;抗日的时候,赵志刚是石抗一手底下的兵,那时候一个人是连长,另一个是班长。没有什么比战场上一起留过血,能产生更深的感情。
对于丈夫的过去,她其实了解的不多,更不知道丈夫曾经战友们姓甚名谁,两人关系如何。
她从前被丈夫保护得极好,对于外边的事情丈夫从来不叫她插手,可是当风雨来了的时候,丈夫为了不拖累家里人,选择了自尽,却没想过她能不能独自带大两个女儿。
床上人一直没搭话,苏姚就知道她没听过石抗一的名字,这话算是白提了。
这趟过来,其实是想看看这剩下的一家三口,在生活方面有什么困难,帮着解决解决。可当进入这小小的窝棚里以后,苏姚就改变了主意。
一个看着身体不大好却美貌的母亲,带着两女儿生活在这种混乱的地方,眼里没个顶门立户的男人,眼瞅着大闺女也要成年了。
成分不好的人,在这时候无论什么样的人家,都能踩上一脚。
苏姚又说, &34;或
许你们听过建设兵团,家里的大闺女应该快到了下乡的时候吧,有没有考虑过让她去北方的兵团。”
这母女二人都没有明白苏姚的意思,听她继续说道, “托我过来探望的那位,他现在正在兵团下面当团长。
苏姚的意思,这两人依旧没有明白。
一个是没见过世面的女人,另一个是不大的孩子,从前说的隐晦的那些话,这时候就得瘫在明面上。
“咱家孩子如果在兵团那边当知青,看在老战友的面子上,照顾她两分是肯定的事情。”
但其实不是赵小芳离不开这个家,是这个家离不开她。
一个身体不好的母亲,还有一个被□□抄家吓得有些迟钝的妹妹,别看赵小芳才十三岁,家里的大事小情几乎都是她来操办。
不等苏姚继续说,赵小芳就拒绝了, &34;谢谢您的好意,我不能扔下我妈还有我妹,一个人去享福。&34;
其实去兵团当知青真不是去享福,只是能够远离如今这个环境。
不过苏姚可没想着让这孩子把家里人抛下,她说, “到时候你的户口落到兵团,把你妈和你妹妹给接过来,农场那边有工作岗位,只要肯出把子力气,就绝对饿不着。&34;
一家子在这种环境之下,就要永远背负□□坏分子家人的名声,如果能换一个环境,知道他们过往的人不多,她丈夫的老战友石抗一哪怕稍微照顾一下这孤儿寡母,就远比如今要强上许多。
当妈的和大女儿能赚钱,不管是带小女儿去看病,就近照顾,还是送他们去上学,都比一家三口窝在这阴冷黑暗的窝棚里要好。
赵志刚的妻子摇摇头, &34;女同志,谢谢你的好心,我们祖祖辈辈都是绿原的人,哪管别的地方再好,我们也不能去。&34;
其实不光是觉得绿原才是家,离开这个地方就没有根的想法。她对一个未知的环境,天然存在一种恐惧心理,没有完全可以让她依靠的丈夫带领,反而自己得做两个女儿的依靠,这让她害怕了。
哪怕未知与她而言可能是新生,她却没有丝毫动心。
苏姚只是出于好心提供一个建议,这一家子要是不想去,那咱也不能强逼着人,又不是逼良为娼的人贩子,自己的意愿最重要。
最后苏姚留下了团里的号码,告
诉这娘儿俩, &34;如果将来改变主意了,或者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坎,就打这个电话。&34;
至于赵志刚的妻子一定要换回来的钱,苏姚没有收,让留着改善生活。这样的一个家,用到钱的地方多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