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满身带血,就连脸颊上满是鲜血。那双眼,孤独,愤恨,却又格外的依恋着他。“师尊,我到底要努力到什么地步,你才能看我一眼?”那句话里,饱含着绝望。“谢川?”他低下头,嘴里只剩下苦涩:“谢川……?是,你只会觉得我是谢川。”抛却了自己的名字,拼了命也要留在他的身边。他今后在阮天琅面前,只能是谢川,不再是炎奚了。两人都不知道对方是真是假,只觉得他们都是自己的心魔。阮天琅大概隐约察觉到陪伴在他身边的谢川可能被人夺舍过。可他却不愿意深究,谢川在他身边多少年,炎奚就死掉了多少年。这样的巧合,他不得不去联想。他修仙路途太顺,也从未想过有什么人能够陪在他身边,想想这么多年,也只有风微和炎奚。如今那个人突然离去,阮天琅便生了心魔。等知晓了前因后果,季子修的脸上只剩下了复杂。他的心乱了,是怜惜阮天琅和炎奚。季子修在花海里,解开了面具。炎奚虽然看不到那些幻境,却困于幻境,他不是阮天琅,只是为了帮阮天琅实现执念而已。为什么死后多年,阮天琅还不断祈求,却不愿意自己成为宿主。他对炎奚有愧,却无法生情,不愿意把自己的心给炎奚,只能不断的对季子修强调,一定要弥补他的徒弟,要对他好。风声在耳旁吹过,等天空的残月也消失不见了,地上血色的花瓣里开始升起无数萤火虫。四周仍然被照亮,没有完全陷入黑暗。季子修已经分不清这到底是阮天琅,还是炎奚的执念。仿佛所有的东西都交融在一起。“炎奚,你醒醒!”他喊了炎奚的名字,可炎奚却被幻境困得死死的。那东西显然不满足只困住炎奚一人。画面一转,便轮到季子修了。那是一个精雕玉琢的小孩,走过长长的走廊,外面是漂亮的后花园。远方的石桌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季子修的祖母,一个是他的母亲。祖母露出慈祥的微笑,就连旁边的季母也笑得很温柔。“子修出色,我们侯府也算后继有人。”季母抿嘴而笑:“子修还小,看不出来的。”祖母摸着他的头发:“子修自小聪慧,我这到不担心。倒是这容貌……着实……”仿佛一语成谶,还没等季子修长大成人,他过于出众的容貌已经遭到窥觊。要只是一般,侯府还不至于这么担心。可季子修漂亮得太过,也太危险。当今陛下死了,在死之前,他宣布了一道旨意。让季子修陪葬。侯府曾拼命反抗,母亲和祖母抱着他死死的哭了起来:“不要,陛下这是什么意思?自古陪葬的就是有妃子!”季候爷看着家里的两个女人,颓废极了,深深的把身体蜷缩在一起:“我也不想,可季家当年站错了位置,保了大皇子,如今的新皇……却是二皇子。”“那季家岂不是……?”“二皇子生性残忍,比起先皇有过之而无不及。旨意是先皇下的,我们是保不住子修的。”母亲和祖母哭成一团,含泪为季子修送去了一盏下了药的粥。季候爷原本准备的毒死人的药,会在三日之内发作。可季子修的母亲不忍心,偷偷把毒药换成了迷药,不想亲手让自己的儿子在自己手上断送性命。季子修昏睡了过去,什么知觉都没有。他被信任的家人下了药,连夜送到了陵墓地宫里。当季子修醒来的时候,工匠们正在钉死棺材。他拼命的拍打着棺材,身体仍然软软的,使不上力气。没人理会他,季子修只能听见乒乒乓乓敲打着石头的声音。他出不去,心中无比恐慌,用指甲一遍又一遍的抠着缝隙。当手指出了血,仍旧打不开。不知道过去多久,工匠们顺着密道走了。离开这里的时候把萧成帝的陵墓全数封闭,偌大的地宫下,只剩下了他一个活物。黑暗快要把人逼疯,手指完全破掉了。季子修闻到了鲜血的味道,他口渴了,只能喝自己的血。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季子修仍然怀揣着希望,期盼家人会回来救他。在日复一日的自我欺骗之中,活活被饿死。那具尸体,美貌依旧,只是右手某些部位已经被啃咬得成了森森白骨。自食,只是因为还怀揣着虚假的希望。“我……不想死。”第62章 师徒8不想死,难道有错吗?他的尸骨被永远留在了那个地方, 就连死后, 都没有一个人来给他收尸。对于季子修来说, 被活埋的地方不叫安眠之地。在接下来的四百年,他都无法放弃想要出去的念头。怨念不散, 不入轮回, 不仅生前被活埋,死后也被关了四百年。渐渐的, 孤单和寂寞吞噬了理智。好黑,走到哪里都是一片黑暗。自己和自己说话。纵使死去灵魂也被关在棺材里,出不去。有时候会痛恨自己是清醒的。为什么……还不疯?并不是刻意的追求什么必须活下去, 只盼望着,能够出去就好。“我不想死, 我不能死。”魂魄不散, 执念不消。“我只是……不想死而已。”这些记忆犹如连锁反应,逐渐呈现在他的眼前。季子修的眼泪一点点的落下, 跌落在手上,滚烫的快要灼伤肌肤一般。他走了过去,坐在石棺上面。里面是他的尸骨,周围黯淡无光, 黑暗把一切都吞噬,季子修的手轻轻抚摸过冰冷的石棺,精美的花纹,就像一件装饰品一样。“到头来, 季家没有一个人来。”他自嘲的笑了起来,不知是在笑季家人,还是在笑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诅咒,季子修死后的四百年,季家祸事不断。季家人,几乎快要死绝了。从九族开始,越是和那位血脉接近的人,死得越早。到最后,方圆百里都知道了季家的诅咒,没有女儿愿意嫁到季家去,也没有人敢要季家的女儿。但凡沾染了一丝丝季家的血统,都会死得很早。所以后世族人都以为是自己做下的那件事太过恶毒,遭到了报应:“你说我们季家为什么那么惨!那是祖先们惹下的祸事,为什么还波及我们这些后人?”“别说了。”老者咳嗽起来,“是我们错了。”昔日的季家,也在这些年逐渐没落。其实大家族没有谁能达到几百年荣华不变,可季家人真的几乎死完了。并不是没有银钱,季家仍旧很富有,可季家人死得不超过五个。“祖父,孙儿找了一个道士,他说可以帮我们化解那位的怨气。”老者摇了摇头:“这些年,我们不是没有找过,可是都没用,你也别操那个心了,我们……早已认命。”“不行!”没想到这次歪打正着,那个道士倒是真有些本事的。他把两个同样死掉的人缔结了因缘,一个是季子修,而另一个,就是陆千澜了。道士虽然有些真本事,可法阵做得太差。桃花纷纷而下,风一吹,落得满衣襟都是。陵墓已经找不到了,若说季子修的遗物,季家也只是保留了一个玉佩而已。陆千澜死得没有季子修久,陆家那边尚保留了他的很多东西。于是一只玉佩,一把剑,放到了一起。洒下一把花瓣,焚烧了两个小人,黄纸和桃花一起纷飞起来。这是他们的婚礼,却办得跟葬礼一样。那个冥婚以季子修为主,陆千澜的一半魂魄竟然涌在他的身上。至此,季子修才等来了系统,进入了考核世界。季子修缓缓的睁开了眼——他终于想起来了,他知道自己为什么奋不顾身,也要实现那个愿望。“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拯救我。”或许,只有在这黑暗里,我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