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赵琮,以及与赵琮相关的一切都在告诉他,他做不到的事实在太多。终究还是因为他不够强大。“走。”赵琮催,他还是不敢看赵世碂,他怕看一眼,他恨得要杀他。可是他不忍心杀他啊。到了这个份上,他还是不舍得。赵世碂沉着一张脸,见赵琮无论如何也不愿看他。他觉得自己丑陋至极,忽然也不敢面对赵琮,回身就走。他伸手去拉门时,赵琮在他身后说了一句话——赵琮说:“赵世碂,你可有心?”这句话伤到了赵世碂心底的最深处。赵世碂深呼吸,忽然又走回来,弯腰问赵琮:“我要如何才能完完全全拥有你?不让任何人碰你,不让任何人看你,你会相信并认同我做的每一件事。我喜欢穿你喜欢看我穿的衣裳,我也喜欢吃你喜欢叫我吃的东西,可我也厌烦穿你喜欢我穿的衣裳,厌烦吃你喜欢看我吃的东西。这些年来,我压着这些事,终日胆颤心惊,怕你厌我,怕你恨我。皇位?我曾经那样渴望的东西,真正到手后却无比唾弃。直到此刻,我才发现,原来皇位真的有好处。原来我对它还有渴求。原来我是这样的一个我。”赵琮被他这通胡乱的话说得有些不解,眼神却还是很锐利,并暗藏悲伤。赵世碂却忽然从身上抽出来一根软鞭,伸手要去捆赵琮。赵琮往后退了退,厉声问:“你要做什么?”“陛下,我厌倦了做你喜欢的那个孩子。”赵世碂攥紧了赵琮的手去捆他,并轻声道,“我这会儿就写传位诏书,往后我替你当皇帝,所有烦心事儿由我来做,你只需安心享乐。由我照顾你,我们再不分开。我不会让你离开我。”赵世碂越说越愉悦,他担心赵琮的身子,捆得很小心,也很轻柔。赵琮借机将他一脚踹开。赵世碂从地上爬起来,再度朝赵琮走来。赵琮的手边正好有一把刀,还正是赵世碂送他的,一模一样刻有“宗宝”字样的刀。赵琮将刀拿在手中,对他道:“出去。”赵世碂跟没瞧见一般,低头一丝不苟地还要再捆赵琮。赵琮的手有些抖:“出去!”赵世碂手上还在动,甚至不去拿他手上的刀。越是这样,赵琮心中越是绝望。他为自己绝望,也为赵世碂而绝望。偏偏赵世碂还在温声道:“陛下,我早该想到的,只要我做了皇帝,所有惹你不痛快的人,我全杀了。田娘子,易渔,这些人都给杀了。邵宜也该死,他眼睛太利,挖了他的眼睛。田娘子怀了你的孩子,该死,将她肚里的孩子挖出来,晒成人干……”赵琮被他这些话说得浑身发颤,这还是小十一吗?小十一的戾气再重,也不至于此啊?!赵世碂终于捆到他拿着右手的刀,还柔声道:“陛下若是喜欢,随便刺我,我耐打。来——”他说着还将手朝前送,赵琮将他一把推开,赵世碂回身再度靠来。赵琮有些慌乱,将手中刀一把挥了出去,却真的刺到了东西。他慌忙回头看,刀子刺进了赵世碂的心脏处。赵琮的手抖,虽是浅浅没入,却已有血顺着刀子流出来。赵世碂也低头看,刀子上的宝石熠熠发光,是他亲手镶上去的,刀柄上的“宗宝”也是他亲自刻上去的。他忽然想起这辈子的幼年时候,他曾做过一个荒唐的梦。梦中,赵琮这样刺了他一刀。随后,他便长大了。门也忽然被一脚踹开,赵宗宁带人大步跑进来,大喊着“护驾”,与此同时她速速逼来,她的剑也直直刺进了赵世碂的后背。赵世碂也渐渐清醒过来。这已经是第二辈子了。他还是被赵宗宁刺了一剑,不同的过程,却是相同的结果。他知道该将胸口的刀拔出来,他有力气,他却忽然不想拔。赵琮那样惊慌地看着他。是不是他伤得再重些,或者干脆死了,赵琮就能原谅他?他怎会没有心。石头心,再冷再硬,那也是心。还是只被一人捂暖过的石头心。赵世碂前后都在流血,他感觉自己的生命也在慢慢流逝。重活一世,到底为了什么?为何要让他与赵琮相爱,却又给他们这样的开始。他兴致冲冲地从西南赶回,又是为了什么?若早知道这般,他当真不如在西南死了。第221章赵世碂被关在坤宁殿中。张眷亲自带人看守。天一亮, 十一郎君逼宫造反的事儿很快便人尽皆知。城外发现了几十具身穿西夏服饰的尸体, 码头处几十艘船中的尸体也被寻了出来。刑部的人亲自去查,刀口与西夏那些人的刀子对得上。证据确凿。十一郎君再次站在风口浪尖, 只是人人都知道, 这一回怕是再没人保他。毕竟这一回, 他要的是一直保他之人的命。原本是为了保护各位官员的那些赵世碂的私兵跑了一部分,到底也抓了一些, 如今都成了同党。说来也恰好, 说他们不是造反,谁信呢?否则谁大半夜地守在这些高官家门口?赵宗宁亲自审问了许多人, 只是他们大多数硬挺得很, 即便受酷刑, 什么也不招。赵琮没再晕倒,只是精神气很差。直到黄疏将赵从德从西南带回来,赵琮还是没回过神,依然整日里窝在榻上或床上, 身子始终不见好, 但也无有大病。赵世碂依然关在坤宁殿。黄疏问赵从德该如何处置, 赵琮只叫先关进刑部大牢,过些日子再说。忽然之间,他似乎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致。拖了一个多月,赵宗宁再进宫问他的意思,问到底如何处置赵世碂。他沉默。“哥哥,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不舍, 但越美丽的东西,越有毒。”赵琮还是沉默。赵宗宁有些气:“他那样对你,哥哥还不忍心杀他?!他就是一条毒蛇!放任他,往后还不知要害多少人!”在赵宗宁心中,最重要的始终是赵琮。赵宗宁实在很恨赵世碂,他骗哥哥的感情,将哥哥害到如此境地,每一寸心神都为他牵动。赵琮闭眼,喃喃道:“你先退下吧。”“哥哥……”赵宗宁哀声。“哥哥很累。”赵琮的声音中的确满是疲惫。“好,只是哥哥,那个肖扶,您可要见见?”赵琮想了会儿,点头:“见。”隔日的午后,赵琮见了穆扶。因是重要证人,没怎么拷打他,他看起来还算完好。赵琮低声问他:“你们自西夏来?”穆扶不语。“小十一才是西夏的三皇子?朕曾听洇墨叫他三郎,说漏了嘴。”穆扶暗暗皱眉,还是不说话。赵琮似乎也不需要他说话,又兀自发了很久的呆,才道:“你走吧。”穆扶磕了个头,终于开口:“陛下,三郎兴许骗了你许多,但他对您的心,都是真的。”“没有心的人,如何将心给人?”穆扶哑然,到底退了出去。挑了一个晴好的日子,赵琮带着福禄与染陶一同出了趟宫,他们去了御街尽头处,他曾经亲自赏给赵世碂的宅子。如今已是人去屋空。赵琮伸手摸朱门上的门环,许久没人擦,竟有些锈了。福禄与染陶见他这般,都有些不忍,染陶甚至低头拭泪。福禄小声问:“陛下可要进去看看?”赵琮摇头,轻声道:“外边,看看就好。”此处如今是禁地,没人来这儿,赵琮站在门前站了半个上午,直到实在站不动了才回宫。当天晚上,他去坤宁殿见了赵世碂。时隔一个多月,头一回相见,其实赵琮已不记得具体隔了多久,他这阵子辨不清日子如何。他亲手推开门,坤宁殿许久没人住,门声都比其他地方要老。“吱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