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点醒了一旁围观众人,正是了,陛下的瑞庆节近在眼前,这可是陛下的侄子,能有什么热闹可瞧?别瞧出事来,惹怒了陛下,他们都没好果子吃。眼看着人群就要散,老者又是几顿猛磕头,地上的血迹越来越多。门房气得叫人上去拖人,其他人见老头磕头磕成这样,命都不要了似的,觉着可怜,同情他,不禁又慢下脚步,还帮着质问门房,门房更气。正待此时,门内响起一道利索声音:“是谁敢在赵府门前撒野?!”门房回头一看,大松一口气:“洇墨姑娘!”洇墨走出门外,瞧见外头境况,眉头一挑,本就飞扬的眼角更是灵动,她似笑非笑地直接道:“赵府可是陛下亲自赏下的宅子,咱们郎君是魏郡王府的郎君,是陛下的侄儿。不管是什么事儿,只要与赵府相关,与咱们郎君相关,那便不是寻常事儿!大事有宗正寺,小事有魏郡王府,十分重要的事还有陛下!不知眼前这位老者,是看的哪处的面子,要来问我们郎君给个交代?更不知道,这位老者到底是何身份,竟有事与我们郎君相关?我们郎君可是常住宫中福宁殿的!”洇墨这话说得再好懂不过,围观百姓一听,低头不敢再多话。“既无事,就散了吧!”洇墨见如此,很满意,开口就想遣散众人。门房心中佩服得很,心想,洇墨姑娘到底是洇墨姑娘。洇墨并未将这些人当作一回事,若不是他们在门前太吵,她也不会亲自出来一趟。陛下生辰将近,她也不愿家中出事端。说完这些,洇墨转身想回去。老者却突然又凄厉出声喊道:“十一郎君不想让我活,我就干脆死在他家门前!”这是威胁他们?洇墨冷笑一声,回身想要再叱,那位方才还颤颤抖抖仿若大病的老人却忽然站起来,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时,他一个用力就朝门前的石狮子撞去,撞得狮子与自己都是一身的血,老者僵硬的身子立即倒在地上,头上伤口不停流出血。眼看着不过瞬息之间,已是没了出气。这也太过突然与迅速,所有人都吓到了,洇墨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声道:“将他处理了去!”门房急急回神,带上人就上去。围观众人见他们动了,也纷纷醒神,原先他们还真不觉得有什么,可这老头竟然真的一头撞死了!可见是真有冤情的!立刻就有人上前,与门房等人拉扯。拉扯对峙之间,陪在老头身边的年轻小厮大声哭着抬头,对门房道:“大人,你可还认得小的?”门房听到这般称呼,身子一抖,不可置信地回身看他。年轻人哭道:“那日小的上门送银子,大人与十一郎君都在的。十一郎君亲口叫大人您收了我们银子,你们既收了我们银子,为何不为我们办事?我们攒这些银子也不容易……”洇墨犀利的视线立即投向门房,门房抖了抖嘴唇,气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赵府欺人太甚,收了我们辛苦攒的银子,说是要予我们老大人一个官职,却又不给,如今还逼得我们老大人自尽而亡!”这些话语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有了这些话,当场的哄闹与质问便再也停不下来。赵府门前彻底乱成一团。宫中,赵琮刚下朝,他有些倦,昨日与小十一做了某些事……朝会的时间很早,他下了朝,天才一点亮,他打了个哈欠,虽于形象有碍,但他实在有些困顿。他往崇政殿走去,眼睛半眯着,问道:“他可醒了?”“适才有人来报,说是醒了,正要用早膳。”赵琮伸手掩住,再打了个哈欠。福禄不禁问道:“陛下您这样疲,不如回福宁殿与郎君一同用膳?用完后再补个觉吧?”昨夜的确有些过……赵琮也实在是打不起精神来,想了想,正要点头,路远从后头“蹬蹬蹬”地跑了过来,人还没到,就着急道:“陛下!”福禄回身,皱眉道:“你怎的一点规矩也不知,宫道上胡乱跑——”待他瞧见路远满脸的急躁,不知不觉便停了话语。“陛下!出大事儿了!”路远来不及喘口气,扑到地上,头也不抬就着急说。赵琮伸手擦去眼角因打哈欠流出的些许眼泪,仍有些不在意,问道:“什么大事儿?”“有人在十一郎君家门口撞石狮而亡!流了满地的血,百姓们都在看着呢!”赵琮的手一凝,低头看路远。路远这时抬头,脸上一副快要哭了的模样,再道:“除此以外,死了那人的家人非说十一郎君收了他们家的银子,说许给他们官职,却没给,他们才来讨说法。这会儿赵府门口都被人给围满了!人人喊着要去开封府衙报官,还有说要去宗正寺的,更有说要来宫门口的!”赵琮听罢,脸色立刻一冷,沉声道:“即刻叫邵宜与张眷进宫来见朕!”“是!”福禄满脸严肃,回身就朝宫外跑。赵琮则是转身往崇政殿走去,路远爬起来,擦了擦额上的汗,正要跟上,赵琮回身,说道:“你去福宁殿,想个法子叫你们郎君今天别出福宁殿。”“是!”路远转身也跑。赵琮面上倦容早已扫去,他带着其余人,沉沉往崇政殿去。张眷是殿前司,与邵宜都来得快。京中的事瞒不过他们,更何况是赵世碂家门口的事,其实陛下没派人去叫他们,他们也正准备进宫。他们进宫前,已将事情搞清楚,张眷也早已派人去赵府门口维持秩序,只是陛下向来亲民爱民,他们轻易不敢动手,既不动手,百姓们压根劝不走。他也是有些束手无策,这会儿进宫也好讨个说法,他与邵宜差不多时候进宫,对视一眼,纷纷严肃往崇政殿走去。赵琮听他们俩将事情说了个大概,便沉默不语。这必然是有人要害小十一,知道他赵琮最讨厌什么,便来什么。他讨厌贪污腐败,更讨厌罔顾人命。这下子倒好,直接两个一起上,还买二赠一免费送了个“收钱买官”。要说是谁害的,赵琮脑中莫名又想到一个人。他看向邵宜,说道:“可查明白了后头是谁?”邵宜拱手道:“陛下,臣进宫前,已派人去查探,稍后怕是就能有结果。”“现在外头都是什么风声?”张眷低头道:“都说要报官,还有说要,要——”“要什么?”“要搜赵府的……”赵琮冷笑:“搜府?既然敢豁出一条命去陷害,怕是东西早就暗渡进了府中吧?搜府?只有朕才能下令搜府,他们本事大得很哪!”说罢,他又一拍桌子,气道,“要真有冤情,何不到登闻鼓院敲登闻鼓去?朕亲自见他,还他清白岂不更好?非要闹出这样的事儿来,想要胁迫谁?!”张眷立即跪下,见陛下动怒,也不再敢说话。听话音,陛下毫不怀疑十一郎君。也是,当年十一郎君“死”了的时候,陛下都疯魔了。甭说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十一郎君做的,就怕真是十一郎君干的,陛下也会包庇吧……张眷心中暗暗想。“即刻将人赶走,那位带头闹事儿的,直接关押。”赵琮下命令。“是。”张眷应下,也明白陛下的意思,是要一护到底的。一行人纷纷出宫去处理。晚上的时候,邵宜又进宫一趟,向赵琮禀报调查结果,背后之人果然是易渔。赵琮气笑了,不由说道:“这人到底为的是什么?”“臣也不知。”“明日便安排朕见连秀才。”“是。”赵世碂一天没出福宁殿,也没人敢拿这些话去福宁殿说,洇墨倒是急得很,却进不了宫,赵世碂暂时还什么都不知道。赵琮派人去宫外处理这事儿,原以为能轻松处理,因而虽气,倒也没有十分急迫。毕竟虽说闹出了人命,但只要镇压及时,必出不了事。赵琮足够相信赵世碂的人品,也是久居上位,并不把这些人看在眼中。谁知道这事儿根本没完。次日,不待他出宫去见连秀才,朝上就有人参赵世碂。所参的事,无非就是宫外之事。若仅是这般没根没据的事,也不至于被参这样,御史又参了其他的事。秋闱时,作弊的学子言语上对陛下不敬,赵世碂却当作无事,并瞒下不报。御史们说,这是魏郡王府十一郎君心怀不轨。再加上魏郡王府至今还关着,很多事情向来都是连在一处爆发,御史牵了个头,朝中官员百态,有真正觉得赵世碂对陛下心存异心惦记皇位的,也有看赵世碂不爽的,纷纷出来附和御史。到最后,满朝官员,竟有大半跪下请陛下严查此事,更请陛下下令搜府。他们甚至把已没落的孙家与孙太后拿出来作比,说赵世碂与他们是一样的狼子野心。事情真正地闹大了。能瞒得了赵世碂一时,却瞒不了多时,垂拱殿闹成这般,赵世碂还是知道了。大半官员跪在垂拱殿中,赵琮走也不是,不下令更不是。文官地位高,到了赵琮亲政,才开始杀文官,但也是犯了大罪才杀,至今不过杀了两回。大宋文官自视甚高,向来以能面谏陛下为荣,这些都是能记进史书的。愈是这个时候,他们愈要表现,也愈发坚持。赵琮望着坐下跪着的众人,眉头紧皱。一时殿中陷入僵局,恰在这时,有人逆光从外头进来,朗声道:“去搜便是。”赵琮抬头,赵世碂缓步走到座下,行礼道:“陛下,臣恳请陛下派人去搜赵府。”第191章 “将易渔带走!”赵世碂是个脑子很灵的人, 得知一切缘由之后, 来往垂拱殿的路上已经迅速将这个月的事情过了一遍,自然想到他那日恰好撞上来送礼的小厮。怕是正是那个时候。他笑, 终是他大意了。但也奇怪, 为何门房要与那位小厮拉扯, 不愿收礼?他不在家中的日子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暂时来不及深思, 到垂拱殿门口, 他便听到众人的请愿。他还是笑,只是已是冷笑。若他是皇帝, 这些人但凡敢这样逼他, 有一个杀一个。但是皇帝是赵琮。他也知道赵琮不愿与这些官员为敌, 赵琮也没错,性子不同,处事风格自也不同。他心中有些烦闷,他到底曾是掌控一切之人, 如此般被人随意左右也实在不痛快。但他更不愿令赵琮为难, 一进殿中便请赵琮去搜他家。他一点也不怕府中被搜, 不谈他赵世碂还没穷到连那点破银子都要贪,即便他真贪,他也有办法叫人搜不到。但是赵琮却不松口。一旦去搜,再清白也终将留下污点。他与赵世碂对视,赵世碂讨好地对他笑,他心中更是闷闷地难受。他闭了闭眼, 正要开口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