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上,一个亲卫已策着马匆匆赶来,来到邵君身侧,那亲卫低声禀道:“大人,刚才老夫人见到夫人归来勃然大怒,正令人押着夫人前去家庙。”亲卫这话一出,邵君的脸色再次一沉,他头痛地想道:母亲行事越来越没有章法了,连我说的话也当成耳边风了。想到这里,他轻喝道:“还楞着干什么?还不快点赶回去?”邵君紧赶急赶,不一会功夫便来到了府外,刚刚跨入大门,他是迎面遇上被婢妇们五花大绑,押到马车上去的范于秀。而在不远处,邵老夫人正板着一张老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身后是以手帕掩着嘴,似是在笑的素秋。素秋确实在笑,只是她眼睛一转,看到了大步走来的邵君,当下连忙敛住笑容,她福了福,低头唤道:“夫君回了?”听到素秋的提醒,邵老夫人也注意到了自己儿子,她一张脸依旧拉得老长,她看了邵君一眼,也没有说话。邵君大步走来,他沉声说道:“把夫人请过来。”几乎是他声音一落,那些把范于秀推搡的婢妇便是一僵,她们齐刷刷僵在那里,不约而同地看向邵老夫人和素秋。邵君见她们没有动作,他压抑怒火,再次说道:“把夫人请过来。”邵老夫人终于开口了,她寒着一张脸,呛声说道:“怎么,你这是要与母亲对着干了?”转眼,邵老夫人沉声喝道:“押上去,马上带走!”就在母子两人僵在那里,婢妇们左右为难时,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间,一个亲卫禀道:“大人,赵将军差人来了。”说着,他向旁退去。来的却是赵匡义的亲卫,那亲卫大步走到邵君面前,朗声说道:“邵大人,两位将军让小人把这封信送到将军手中。”见邵君接过信件,那亲卫回头朝着被绑住的范于秀看了一眼,转身又道:“大人有所不知,昨天傍晚,两位将军路过黑虎山时,正遇到一伙劫匪拦住范夫人的马车行打劫之事。当时护送范夫人的护卫大多数已弃了主人逃走……”说到最后几个字时,那亲卫似是有意让人听清这其中的意味,特意顿了顿,然后,他在邵君涨红的脸色中继续说道:“小人当时也在现场,亲见两位将军救下了范夫人。夫人虽只是一个女子,却英勇有担当,两位将军都甚是敬重……”又顿了顿,他客客气气地说道:“具体情况两位将军都在信中写了,请邵大人过目!”邵君低下头,他慢慢扯开了信封。信中内容不多,基本上便如亲卫所说。正像亲卫说的那样,他的两位上司对范氏赞美有加,言辞中不乏褒奖之言。慢慢的,一字一句的把信看完,邵君转向那亲卫,朝着他行了一礼后,邵君沉声说道:“多谢两位将军……邵某惭愧!”那亲卫点了点头,他笑着说道:“两位将军正在行军途中,要不是担心给夫人造成什么误会,也不会特意写这封信,还叫小人前来。”顿了顿,因他与邵君同帐共事,平素也有交情,那亲卫忍不住压低声音说道:“邵大人家的那些个护卫,还是要狠下心治理一二才是。”在邵君越发紫涨的脸皮中,他拱了拱手,笑笑着说道:“事情小人已经转达了,大人告辞。”说罢,他转身大步离去。邵君缓缓转头。他对上目光有点躲闪的邵老夫人看了一眼。片刻后,邵君大步走向范于秀,在把她从马车中抱下,又亲手给她松绑后,邵君涨红着一张脸低声说道:“让夫人受累了。”说到这里,他慎而重之的向范于秀行了一礼。范于秀却是低着头,她木木地站在那里,既没有回礼,也没有回话。邵君见礼,暗暗叹息一声,他伸手握了握范于秀冰冷的小手,转向管家命令道:“昨天不顾夫人私逃回来的护卫,每人打二十大板撵出去!”“是!”等那管事退下后,邵君缓了缓,又道:“母亲,孩儿不放心祖父祖母,你回祖地去照看他们吧。”邵君这话一出,邵老夫人便是脸色一变,她刷地抬头恶狠狠地盯向邵君,声音尖利地喝道:“君儿,你敢不孝?”要是平素,见母亲这个样子,邵君也就妥协了,可现下家丑都闹到将军那里去了……狠了狠心,邵君也不准备与邵母多说,他转头喝道:“来人,帮老夫人准备行装!”邵老夫人愤怒极了,她尖着嗓子喝道:“君儿,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竟敢赶我?”邵君转头看向邵老夫人,生平第一次冷着一张脸沉声说道:“为祖父母尽孝也是母亲该做的事!”邵老夫人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这个儿子敢当面顶撞,她气得胸口一阵闷痛。见她喘不过气来,素秋连忙扑上去,她一边抚着邵老夫人的胸口,一边向着邵君急急责怪道:“表哥,你怎么能这样说话?你看把姨妈都给气坏了。”她的声音是典型的吴侬软语,虽是责怪,可话中含情又含着忧,生生的让人心生怜惜。范于秀抬头看了素秋一眼,又看了邵君一眼,重新低下头去,她绞着十指,心中冷笑道:看来又会不了了之……她没有想到,这次邵君却是下了决心。连弃主奔逃,事后编造谎言来抹黑主子这样的护卫都出现在他邵家,这个家他是不整顿不行了。而要整顿家风,他这个事事喜欢拦在前头,却又头脑不甚清楚的母亲,是非走不可。当下,邵君看了素秋一眼,徐徐说道:“这样吧,你也和母亲一道回去。”“什么?”素秋不敢置信,她瞪大泪眼看着邵君。可惜,平素里她这个让人怜爱的小动作,此刻邵君看到,却只感到碍眼。当下,邵君脸孔一沉,没好气地喝道:“还楞着干什么?快去收拾行装!”见邵君真要赶自己走,素秋急了,她含着泪叫道:“表哥!”而她的话刚出口,便被邵老夫人打断了,只见她喘着粗气,一脸心灰意冷地说道:“走吧走吧,现在就走。”她挥了挥手,竟是连行李也不准备张罗的架式,提着步便朝着大门愤然而出。邵君一直没有回头,他只是命令道:“准备好老夫人和素秋姨娘的行装,务必把她们平安送回老家。”众护卫管事连忙应道:“是。”等所有人都退去后,邵君似也疲惫到了极点,他默默地站了一会后,转头见到范于秀还在,便走到她身边,牵着她的手低声说道:“这个家,以后就劳烦夫人了。”要依范于秀做姑娘时的性格,早就拂袖而去,可自从她远嫁北周,便一直牢牢记得,她是替她的父兄铺路来的!她与邵君的婚姻,远远不止是两个家族的联姻。所以早在一年前,她被素秋使计,被邵老夫人迁怒赶回老家时,她忍了,在老家举目无援时,她也忍了,现在,她还是得继续忍下去。想了想,范于秀慢慢牵住邵君的手,回道:“夫君放心。”邵君这时已经没有什么精神说话,他挥手召来管事,吩咐道:“以后家里的大小事全由夫人做主。”说罢,邵君深一脚浅一脚的朝书房走去。……范于秀不知道,一路护送她,并在匪徒袭击时,多次挡在她前面救了她性命的高手,那个护卫阿景,此次已出现在杨氏的书房中。等阿景向姜宓禀报了这一趟的成果后,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却是姜宓安插在邵府的下属前来禀报了。听到邵君赶走了邵老夫人和那个妾室,姜宓微一颌首,她淡淡地说道:“看来邵君还没有太糊涂。”事实上,如这样的乱世,几乎每个人才身上或其家里都有大大小小的毛病,邵老夫人虽然行事不妥当,可要不是邵君下定决心要整顿家里,这件事也会不了了之。当然,如果事情这么清楚了邵君还护着她那母亲和妾室,不愿意给范于秀一个交待或者说是保护,那她下面肯定还有动作出来。在让护卫们都退下后,姜宓想了想,转向一侧的婢妇说道:“我院子里的石榴开了,你去给李夫人和邵夫人发一张请贴,便说我请她们前来赏花。”李夫人自是郑纹,而邵夫人就是范于秀了。婢妇恭声应道:“是。”第二百一十三章 姐妹相认范于秀接到了杨氏送来的请贴。这些天,范于秀早就把汴梁城里的大小权贵问清楚了,对于杨氏这个新崛起的实力派人物,她是敬仰的,再加上她这几天忙,一直没有机会去见郑纹,能趁这个机会与郑纹见面,范于秀都极高兴。邵君刚刚来到房门外,便听到里面传来范于秀快乐的清脆的笑声,“这杨夫人怎么就独独请了我与郑纹呢?嘻嘻,也不知怎么的,我就觉得杨夫人好像挺喜欢我似的。”听她提到杨夫人,邵君脚步一顿。做为赵氏兄弟的心腹,他和赵氏兄弟一样,是清楚杨夫人很可能就是姜宓的人。也是这个时候,邵君突然想起,姜宓和范于秀同时出自蜀国,只怕还是故交呢。转眼,他又想道,这个范氏虽是不起眼,可能与李夫人和杨氏交好的话,运道倒是不差。他这一迟疑,屋内响起了范氏一心腹婢女的声音,“听说杨夫人神通大着呢,要是她喜欢夫人,那夫人以后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婢女这话一出,室内沉默了一会,邵君正准备转身离去,就听得范于秀那惯带着几分轻松的声音传来,“以后别说这话。我以前的日子再不好过,难道还能比夫君他们更辛苦不成?这样朝不保夕的乱世,夫君每天要为这一大家子以命相挣啊。”不得不说,范于秀这话说得平常,可站在外面听的邵君,却不知不觉中唇角上扬,心头感到既放松又舒适。邵君转过身去,大步朝书房走去。这些时日来,他心里一直烦躁着。这种烦躁来源于对他母亲的失望,也来源于不知如何安抚范氏这个联姻来的妻室的烦恼。也因为这种心理,他虽有意补偿范于秀,每晚都尽量宿在这里,可他都是例行公事般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直到这时刻,邵君才在心里暖暖地想道:我这夫人却是个宽宏体谅的性子。他以前娶回范于秀时,还没来得及了解她,便被范于秀平庸的外表和邵老夫人和其表妹时不时的耳边风给击退了。当时新婚不到一月便被送走,如今接回来了,虽是他下定决心要与这个夫人好好处处,可那心总是拘着的。本来,邵君这种谋士型的人本质就偏多疑,多疑多思,对人总存着三分警惕,这一拘着,那就更把整个人都弄烦躁了。特别是,他以前打交道的是她表妹素秋那种心眼小的妇人,他原本以为大多数妇人都是那般,不知要安抚好范氏又得花多少心思和时间,那真是光光想想就让人恨不得退避三舍。现在发现自己这个夫人是个爽朗宽和的,邵君顿时大松一口气,心情舒畅得很。郑纹那边,这时也知道范于秀情况大为好转,在接到杨氏的请贴后,她高高兴兴的准备一番,便急急上了马车。不一会,范于秀和郑纹便在杨氏的宅第外遇上了。这故人相见,两人都是一眼激动,碍于人在外面不方便交流,当下两女相互一笑,便压抑激动的跨入了杨府大门。杨府的婢女,在恭敬地迎着两位夫人入了花园后,她们殷勤的招待两位夫人坐下,一个婢女恭敬地说道:“两位贵客稍侯片刻,我家夫人正在梳妆打扮呢。”怎么这个时候梳妆打扮?两女暗暗嘀咕了一下,不过因为杨氏势大,她们虽然有点不满,却也不敢表露出来。就在这时,一个婢女走了出来,她笑着说道:“夫人来了。”声音一落,不等范于秀和郑纹有什么表现,守在花园四处的婢女便整齐向后退去,不一会功夫,她们竟是退得不见了人散,生生令得佑大的花园里只剩下范于秀和郑纹两人。这一下变化,令得范郑两人面面相觑。就在两人不知如何是好时,突然的,一阵环佩声响。两女齐齐转头。这一转头,两女都是一惊。出现在道路尽头的,是一个绝代佳人,她生得一双杏眼,眉目如画,身量偏量。不过她外表虽然出众,真正罕见的倒是那气度,既似温婉如水,又似傲慢骄纵,这种绝对茅盾的,不应该出现在一个人身上的气质,令得这个美人特别与众不同起来。可是,真正让两女大吃一惊的不是这个美人的美,而是她那怎么瞧怎么都有点面熟的长相。对上两女张着嘴傻傻发楞的样子,姜宓笑了笑,她慢慢在她们对面坐下,伸出玉白的小手自己给自己斟了一盅酒,姜宓慢启樱唇,似笑非笑地问道:“两位,既见故人,云胡不喜?”终于,郑纹反应过来了,她伸手指着姜宓,结结巴巴地说道:“姜,姜宓?”范于秀跟着反应了过来,她却是一个纵扑扑到姜宓身上,令得她手上的酒盅“叭”的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后,范于秀一把扼住姜宓的脖子,高兴地叫道:“好你个阿宓,你竟敢戏耍我们!”姜宓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郑纹也笑了起来,她也冲了过来,刚牵上姜宓的手,郑纹的泪水便刷的出来了,她一边流着泪,一边哽咽着笑道:“原来是你……果然是你……真好,太好了,你还活着!”姜宓伸出手反搂了她一下,声音也有点哽咽,她红着眼睛说道:“是,我还活着,我们都还活得好好的。”一时之间,三女都是又哭又笑。笑闹了一会后,郑纹像是不相信一样,她退后两步,朝着姜宓上下打量了又打量,惊叹地说道:“你居然变成了杨氏